通商银行的华大班陈笙郊的在看到一位洋装打扮的人,朝自己的办公室走了过来,连忙站起身迎了过去。
“你好!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出身咸康钱庄经理的陈笙郊素来抱着和气生财的态度,无论来者是谁都会笑面相迎,从未因自己的身份依势压人,这也是当初选择其为华大班的原因,
“你好,我是福安公司的总经理李前程!”
说话时李前程坐了下来。同时从皮质的提包内取出一个文件夹放在对方的面前,相比于陈笙郊的客气,李前程这会倒是显得有些趾高气扬了,不过这却是刻意而为的作法。
“我们公司最近正在计划一个项目,这是我们的计划书,请您看一下,如果方便的话,我希望能够与贵行的严总经理见上一面!”
瞧着眼前这人流露出的趾高气扬状,陈笙郊不由的一愣,显然眼前的这人行事做态有些不合规矩,至少不合中国商场的规矩。而他口中提到的严总经理,则是通商银行总经理严信厚,尽管这通商银行是由盛宣怀主张办理,可却又是由严信厚一手筹办,自然由其出任总经理。
“这严总经理可不是想见便能见的,再怎么着也得先预约吧!”
虽说严信厚是通商银行的总经理,可其一面难求,在天津以至上海并不是什么秘密,毕竟生意做到这份上,不是随便一个人便能见着的,至于眼前这人做起事来,也太不讲规矩了,即便是他想见严总经理,那也不用到他这个大班面前来吧?网他是银行的大班!
“哦……是这样啊!”
对方的回答倒是没出李前程的意料,不过刻意如此他只是微微一笑,同时拿出怀表看了一眼。
“我还会在天津再呆两天,两天就会回奉天,若是见不着严总经理,那看来只好同其它银行合作了……”
原来是东北人,难怪……难怪会穿着西装,剃着短发,果然是一群无君……不待陈笙郊把心底的微词道完,瞧见其胸前别着的珐琅“日月徽”,那心还是像针刺的一般,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于心间弥漫着。
忙收敛起心神,陈笙郊又瞧着面前这人一眼,这得性……他当真以为自己就是那个唐浩然是不是?严总经理又岂是其说见就见的,还什么两天……虽说心底轻视着,甚至鄙夷着眼前这人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当真以为自己穿上一件洋装,就成了洋鬼子了,他东北就是再剪辫子,到底还是中国的东北!有什么好大不了的!
话再说回来东北军能打,不也没能打下渝关嘛!
心底这般一想,陈笙郊却将面上的笑容一收。
“既然如此,那就请回吧,天津的大麻花不错,若是李先生想置些土仪送人,不妨考虑一下!”
这话说的是气话,纵是涵养极好的陈笙郊这会也有点脾气,一副送客的模样。
若是轮着旁人,或许这会已经因陈笙郊的“轻视”恼了起来。可今个抱着心思来这的李前程非但没气,反倒因为对方的“配合”而于心下暗自得意起来,一切就如同自己的计划一般。
“陈大班,您确实不需要看一下我的计划书?”
无论如何,眼前这人算是进了套,剩下的就看严信厚进不进这个套了。
瞧着这人这副自持状,陈笙郊心头微微一动,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从古至今借钱的有几个不是好话说尽的,那有像他这般办事情的!还有,既然他这公司是在东北注册的,那自然可以应该从朝鲜银行申请贷款不是,除了朝鲜银行之外,不还有新晋成立的中国银行吗?可他却偏偏找上了通商银行!
人从来都是如此,一但好奇起来,就会不断的思索下去,现在陈笙郊同样也是如此,甚至他都没有注意到,在他陷入思索中的时候,端起茶杯喝茶的李前程的唇角微微一扬,那面上流露出稍闪即逝的得意之色。李前程确实很得意,尤其是在对方掀开那份所谓的商业计划书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达到了,一直以来急欲给福安公司寻找新的生财之道的李前程,并没有和其它人一般将视线专注于东北,而是将视线投于东北之外,就像其与近期同蒙古王公合作于科尔沁草原垦殖一般,也正是在科尔沁草原上的投资,让他看到了新的机会,正因如此,他才会选择通商银行作为“合作伙伴”。
翻开那计划书,不过只是看过前两页,陈笙郊整个人不由一惊,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这位李先生,这下似乎明白,他为什么要见严经理了。
“你这是……”
第25章 局变(求月票!)
几乎每一天,总会有一些洋人买办进出天津的中国铁路公司。一个月前中国铁路公司第一次向外界展示其雄心勃勃的铁路规划——十年内修建连接直隶、山东以及河南三地的铁路,而这条涵盖整个直隶总督辖区的路网显然出自总督衙门的授意,没有了朝廷掣肘之后,许多曾经只存在于计划中的事务,在过去的几个月间,皆被总督衙门提出了日程。
至于这路款从何处来?
除去总督衙门每年划拨200万两专款之外,其亦仿效朝鲜铁路公司发行债券以筹集路款,而说来倒是有些好笑,这中国铁路公司的债券甚至是由朝鲜银行创办的分设于天津以及上海的“华商证券交易所”中发行。
过去天津华商证券交易所与上海华商证券交易所一样,是朝鲜统监府筹措建设资金的所在,尽管其开办时颇为艰难,但在几番运营下加之其下发红利超过同期创办的西商交易所,其经营倒是日渐兴旺,加之因洋人在中国发行债券数十年,这债券股票之事,现在亦已经为国内富商所接受。
虽说是前期受战事影响,天津、上海两地交易所曾一度停止交易,随着战事结束,北洋系公司无不是获利颇丰,投资股票、债券者无不随之获利,一时间,交易所股票交易再次掀起投资高,潮,各种股票、债券于市场上受到投资者的追捧,甚至这股票都有了“金票”之称。
而中国铁路公司的股票发行以及直隶铁路建设债券。则正好搭上了这班“金票”的顺风车,不过只是短短的一个月,便顺利的于两地发行多达五百万两债券以及股票。充足的资金奠定了中国铁路公司能够顺利实施工程建设。而这庞大的多达数千公里的路网建设,自然吸引了各国洋商的关注,意图推销路轨、路料以及机车等物料的洋商更是纷纷采用各种手段加以竞争。
除去借助本国公使以及本国于总督衙门中的顾问加以影响之外,更重要的则是洋商的推销,甚至互相倾轧。面对英、德、法、美以及比利时等国洋商的竞争,作为铁路公司总经理的盛宣怀倒是使尽手段以促成其在价格上作出让步,甚至还与东北铁路公司结成同盟。共同采购机车,而开出的条件则是除转让机车生产技术外,还需要协助中国于唐山以及大连设立两家机车工厂。用于组装、生产同型机车。
当然在这一谈判完全是由东北铁路公司主持下进行,至于中国铁路公司根本只不过是旁听罢了。但盛宣怀并不介意凭此向中堂邀功,对于未来唐山工场能不能造机车,其倒是全不在意。相比于自行办厂造机车。他更看重的是每辆机车能否像东北铁路公司所言省上一万两银子,对于中堂大人而言,这省下的一万两银子才是实实在在的功劳。
当中国铁路公司楼下与往日一般繁忙非常的时候,于楼上的总经理办公室附近却显得很是安静,那些洋商必须要先说服各科长后,他们递交的材料才会递至总经理这里,即便如此那材料盛宣怀看看不都是两可。除非其靠山过硬,能拿着如赫德等人推荐信来的洋商。否则,是绝见不到盛宣怀的。正因如此这总经理办公室,才会显得极为安静,坐在办公室里的盛宣怀这会则正聚精会神的读着招商轮船局牛庄分理处的的来信。
除了中国铁路公司总经理的职务之外,盛宣怀还是招商轮船局的董事长,虽说现在招商轮船局的风头,完全被北洋航运夺去,但总归还保留着一些航线,天津至牛庄便是渤海湾中少有的几条尚还保留的航线,即便如此这几条航线也只是勉强维持,甚至盛宣怀本人都有意撤下这几条航线,可这航线的增减却又不全由其作主。
不过因手握航线的便利,盛宣怀倒也有其它北洋衙门幕员不能享受的便利,搜集情报的便利,这封信是随船带来的,信并不长,但其中信息却让盛宣怀久久无法平静:东北的唐子然颁布政令实施军人授田,按军阶不等授予田地。
这个消息让盛宣怀原本轻松的心情,再次紧绷起来,或许他只是一个商人,对于军国大事全然不知,可作为商人他却深知人性,国人终其一生所求者,不过只充饥之餐,遮体之衣和那御寒之所,而现在他唐子然大手一挥,把千百万亩田地授予东北军,岂不是尽收军心为已用?而东北军上下又岂能不甘心为其卖命?
“这东北军原本就是虎狼之师,现在又授于将来的田产,那些丘八将来打起仗岂不是更卖命?”
手里拿着信,盛宣怀禁不住思忖起来,甚至担心起来。
他又岂能不担心,毕竟对于盛宣怀而言,他的个人荣辱财富完全建立于北洋、建立于李中堂的赏识上,虽说眼下对中堂来说,唐子然算不上最大的政敌,但就长远来看,纵是张之洞、刘坤一两人绑在一起,也不见有其威胁大。
当初虽说用议和逼着唐浩然他的十万虎狼中的八万五调至黑龙江、吉林以及朝鲜,可那也不过只是解眼前之危罢了,一但东北的铁路筑通,这驻于黑龙江又与驻在奉天有何区别?
现在他的这十万虎狼又得了田地之诱,将来打仗势必更加卖命,届时,中堂又能用何军抵挡那些入关的东北虎狼?
当年曾国藩靠着一个区区“双饷”便令湘潭子弟尽为其用,受“双饷”所诱的湘人与发匪打仗时,无不是奋勇效死,现如今唐浩然的授田,可不比“双饷”更为诱人,毕竟银子花了便没了,而土地却是传给子孙后代的。
这唐浩然。心思未免太过狠毒了!
也许是因为立场不同,以至于盛宣怀最终还是将此归于其心思狠毒上,他唐浩然开了这个先例之后。往小了说,东北军上下无不甘愿为其效死,往大了说去,将来这天下壮丁岂不甘愿从军东北,而无意入北洋。甚至若是这消息传出的话,这北洋军中之人没准也会生出异心来,一边是银子。一边土地,何者更有诱惑?
“杏荪,杏荪在吗?”。
就在这时一个听起来略带些熟悉的声音。伴随着几个人的脚步从外面传进盛宣怀的耳中。思绪完全被打断的他一时还没听出是谁,于是连忙把手中的书信收好,起身打开房门一看,来的两个人可都是熟人。一位通商银行的总经理严信厚。一位是银行大班陈笙郊。这两位可都是他特意选出的银行主持者,现在通商银行于盛宣怀而言其重要性甚至远超过招商船局,毕竟他之所以倡导办银行,主要目的还是通过自办银行将其已经控制的企业连缀起来;形成统一的经济体;从而进一步增强自己的实力。
而事实证明了他当初的想法,在通商银行成立后,假手通商银行,轮船招商局、电报局等其主持的企业无不是获得融资之便,而这种便利又加速了其它企业的发展。甚至其创办的北洋纺织局既是完全使用通商银行提供贷款创办。
正因如此,他才会对银行的总经理严信厚以及大班陈笙郊的到访极为看重。甚至于显得有些紧张,该不是出事了吧!
“小舫,你这是……”
一见盛宣怀,严信厚便便停下脚步回头对陈笙郊说:
“我说得没错吧?网杏荪既然不在中堂大人那,而且又不在府上,自然就会在铁路公司的。”
说完之后,严信厚便和盛宣怀打了一个哈哈:
“杏荪,不会怪罪我和笙邻冒昧前来吧?网”
与盛宣怀相同,严信厚同样也是是李鸿章幕僚,曾长期担任上海道库惠通官银号经理,掌管上海道的公款收支。他在上海创办过南帮票汇业中最具声望的源丰润票号,而在盛宣怀上片请办银行后,其作为嫁接盛宣怀意图的最直接执行人,筹办中国通商银行之后,他也顺理成章地成为首任总经理。在筹备通商银行期间,其更是为通商银行请来了数十位商董,利用其名气以及资金为银行张目,正因那些南北商界颇有名气的商董加入,才使得通商银行在短期内打开局面。对此纵是盛宣怀也极为佩服,更何况铁路公司这边还需要银行的帮衬,而当初办理银行的初衷也是令银行与铁路公司以及其它洋务企业互相扶助。
“小舫!”
粲然一笑,盛宣怀客气的说道:
“你们二位可都是贵客,我就是平时想请就都请不来哩!快请。”
随后又对着前面随员高声喊道:
“盛三,快给二位贵客上茶!”
一会便有人进来忙着给三人沏茶,待那随员离开后,严信厚笑了笑:
“方才和笙邻刚才去府上找你,可你却不在,于是便直接来了公司这边。”
瞧着严信厚,盛宣怀淡然一笑:
“看来小舫定要有要事,才来找我吧!”
会是事?只要不是与铁路公司的资金有关便行,心有所思的盛宣怀便不露声色的说道。
“若是有事的话,直接打电话说一声便是了,那还用这般火急火燎的找来!”
严信厚闻言便笑着说道:
“你看,这心一急,便把电话给忘记了,说起来这还是杏荪的功劳,若不是杏荪把这西洋的电话局引进天津,怕是这世人还不知道,除了电报之外,还有这千里传音的电话哪。”
这一声恭维说的倒也是事实,虽说早在8年前,因受于规制,以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中堂,每年春天冰封融化时,都会来到天津办公。等到冬天来临,冰封大河之前,再回到保定办公,如此往复自然需要沟通,尤其是外交之事更非电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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