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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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英雄-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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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匹快马,一路急驰,而阿狗心里的念头,却比马蹄还要快。如果姓陈的见着了赵忠告了密,就必然会出现两种情况:第一、姓陈的马上得赶回来,免得发觉他失踪,会露了马脚。第二、赵忠当然要作戒备,更要采取行动,譬如派人去通知朱友仁;甚至将朱友仁找来,当面交代。可是,现在照老朱所说,赵家门前,平静异常,这又怎么说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姓陈的根本没有见到赵忠,而这样的一件机密,又不便跟第二个人说,所以在那里坐等。照此判断,朱友仁还不知道这件事,而吴四亦仍旧住在朱家,事情就比较好办了。

转念到此,大为兴奋,不过他的头脑仍很冷静,一出门就已想到的,不可打草惊蛇的警惕,此刻并未忘记。将到赵家时,两腿一夹马腹,赶到前面向后做个手势,示意老朱暂停。

老朱勒一勒缰,马由疾驰改为小跑,由小跑改为缓步,等两匹相并,阿狗说道:“我们不要进巷子。”

赵家住在学士桥边,下桥转弯,夹河两岸,称为“河下”。赵家是在东河下第二条巷子里。到了那里,相继下马,马其无人照管,只好暂系在柳荫之下。入巷之时,阿狗才将他的想法告诉了老朱,叮嘱行迹切须当心。

“我知道,我知道!”老朱很佩服阿狗想得深,心诚悦服地答应着。

去不多远,听得马蹄杂沓,回头一看,有四、五匹鞍辔鲜明的马,进了巷子。阿狗眼尖,看出其中就有赵忠,赶紧将老朱一拉,闪入一家裱画店,仰脸看着正在装潢的字画。等马蹄声过去,方又出门。

“赵忠回来了!”阿狗说道,“我料得不错吧?”

“料事如神!”

“不要恭维我了。现在我想到一件事,赵家有没有后门?”

“这——”老朱一愣,“我也不知道。”

“我想,姓陈的或许不知道我们在等他,仍旧会走前门。”

于是阿狗命老朱守在巷子西首,自己把住东面的口子,只要姓陈的出赵家大门,便逃不过他们俩的掌握。但如另有后门,而姓陈的又走后门溜走,便是一场空。人手不足,部署不周,唯有听天由命了。

东面是要道,赵家有人进出,几乎都从阿狗面前经过,大都神色安详,不似去办急事的样子。这使他略略放了些心,看样子赵忠还未派遣急足去通知朱友仁,移走吴四。

可是姓陈的却一直不露面,正等得不耐烦时,突然觉得眼前一亮,赵家出来一个人,面貌很像姓陈的。再想看第二眼,已办不到,因为人已转脸向西而去,彼此只见过一面,印象淡薄,从背影上去看,是无法确定的。

现在只有寄望于老朱了,第一、不要漏掉;第二、不可鲁莽。一个念头不曾转完,发觉那人已经转身,而且拔步飞奔,正面细看,果然是姓陈的!而如此仓皇而逃,不用说,必是发现老朱在拦截之故。

阿狗自然也要拦截,脚步刚刚移动,看到姓陈的从裹腿中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回头向后看一看,举着匕首示威,想吓阻老朱。巷子里当然起了骚动,行人纷纷走避到家檐下,街心空宕宕地只有他跟老朱两个人,一前一后在追逐。

这就不能硬拦了!阿狗心想,这时候谁要拦他谁倒楣。除非像素芳那样有空手夺白刃的功夫,以不撄凶锋为妙。

这一来,要擒此人,便得另想别法,时机急迫,难容细思,好得阿狗的心思快,看到卖豆腐脑摊子上的条凳,立刻有了计较,捏准时机,将那条凳使劲一推。推到街心,也正是姓陈的赶到的时候,要想收步,万万不能,唯有迈步跳了过去。这也很难,脚步一错,绊在条凳上,反因作势欲跳的缘故,冲劲十足,摔得更重,合其一跤,摔奇了嘴唇,那把匕首当然也脱手了。

阿狗一跃而前,首先去抢那把匕首,等拾起转身,只见老朱亦已赶到,一脚踩住姓陈的。惊险已过,看热闹的路人都围了上来——姓陈的穿着号衣,而阿狗和老朱都是便衣,大家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免愕然相询。

“我们是总督衙门派出来的,”老朱高声宣扬,“专为捉拿逃兵,现在没事了,大家散散!”

听说是总督衙门便衣的番役,都怕惹事,纷纷各散。阿狗便说:“到前面土地庙去!”

老朱的手脚很俐落,面对着姓陈的,先拉住他的右手,然后伏身一转,姓陈的右手已从他右肩拉到前面;接着将腰一挺,像屠夫负猪似地,背弃姓陈的,直奔土地庙放在神龛的前面。

“老朱,”姓陈的到此时才开口,“自己弟兄,有话好说,你何必跟我过不去?”

“便宜你!”老朱低声喝道:“你把我们的面子扫光了,就要你的命并不为过。你如果还当我自己人,就老实对我说。”

“说什么?”姓陈的呻吟着。

“你是不是赵忠的探子?”

“也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不过,有啥消息,通句话而已。”

“那还不是探子?”老朱问道:“你今天来看赵忠,有什么消息告诉他?”

“你不是不知道!何必还要我说?”

老朱点点头又问:“为什么一去好久不出来?赵忠不在家?”

“是的。刚刚回来!”

“你就一直在那里等!为什么不可以告诉他的手下?”

“因为,”姓陈的老实答道:“我看你在汤圆店等,不敢出来。”

正问到这里,阿狗到了,看见他们在谈话,有意试探,特地将脚步停住,在庙口张望。

老朱看到了,却无表示,继续发问:“你跟赵忠怎么说的?”

“我说,有人要抓吴四。”

“你没有说是谁要抓吴四?”

“没有!”姓陈的的答说:“赵忠倒是问我了,我叫他不必问。”

“为什么你不说?”

“不是总督要抓他吗,我说了,不就是出卖总督,良心上过不去。”

看来不象撒谎,老朱松了一口气,向阿狗招招手,请他过来。

“还好,他总算没有‘卖原告’;情有可原,看我的份上,放宽一步吧!”阿狗心知他顾着同乡之谊,便卖他一个面子,“好!你说怎么就怎么。不过,”他加重语气说:“我们事情要办通。”

“那当然!”老朱转脸又问:“你说了要抓吴四,赵忠怎么表示?”

“他说:他们抓不到的。”

“有没有派人去通知吴四躲起来?”

“没有!只说:”我知道了。你回去,有消息随时来通知。‘“

一语未毕,阿狗倏地拔脚飞奔——他的眼尖,发觉朱友仁从庙前经过;这个意外的机会,十分宝贵,所以顾不得向老朱一句交代,赶着要去抓住那个机会。

“友仁兄!友仁兄!”

朱友仁回头一看,略有些惊喜地:“是你!”

“是我。友仁兄,你还记得不记得我?”

“一起喝过酒,吃过大闸蟹,怎么不记得?”朱友仁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在等你,等了你好些时候了。”

“等我?有什么事?怎么想起来在这里等我。”

“谁不知道你是赵总管面前的红人?每天都要到赵府上来的,在这里等,一定等得着的。”

这顶无形中的高帽子,套在朱友仁头上,立见奇效;只见他笑逐颜开,异常得意地说:“你倒真是识窍!”接下来便是慨然的语气:“好吧,你说!有什么事找我?”

“长话短说,上次为我姊姊的事,好生过意不去。我姊姊想跟你好好谈一谈,她那地方自然不便。友仁兄,急着要见你,就是想请你约地方,约辰光。我姊姊在那里等我的回话,没有个交代,我不敢去见她的面。”

“真的?”朱友仁又惊又喜地问:“她怎么又改了主意了呢?”

阿狗把头低下来,是那种难于出口的神态,但终于还是回答了:“你知道的,像她们过的日子,怎么能守庵堂里的规矩?”

“啊,不错!”朱友仁如梦方醒似地,“我应该想得到。”

“那,”阿狗催问着,“请你吩咐了,我好回去说。”

“辰光倒无所谓,就是地方,”朱友仁搔搔头皮,没有再说下去。

“我倒有个地方,知道方便不方便?”

“啥地方?为啥不方便?”

“不方便的原因不必说,只说地方,最稳当不过的是到府上。”

“那也没有什么不方便。”

这样的答话,便是完全接纳了建议的表示,阿狗立即问道:“啥辰光?”

“就是今天傍晚好了。”

“好!”阿狗又问:“府上在哪里?”

“在学宫后面。”朱友仁细细说明了他的住处。“就这样一言为定,今天傍晚我把姊姊送到府上来跟你见面,一切都面谈了。你请吧,不耽误你的功夫。”

“好说,好说!”朱友仁谦虚了两句,拱拱手作别,直奔赵家。

阿狗喜不可言,等他稍稍走远,立即翻身回土地庙,招招手将老朱唤了出来。

“吴四躲在哪里,我知道了。他的靠山极硬,所以要捉他,只宜智取,不宜力敌。”

“是的。有什么妙计,请快说。”

老朱想快,阿狗脾气从容,指着庙里问:“那人怎么样?”

“无非自悔自恨。”老朱答说,“看上去是真的悔悟了。”

“那么,叫他将功折罪,我带他去办事,请你马上赶回去,带其余几名弟兄,赶紧到学宫后面来,我们要活捉吴四。”

老朱兴奋异常,磨拳擦掌,跃跃欲试地说:“事不宜迟,我得赶快!这里交给你了!”说完,掉身就走,出巷口上马飞驰而去。

于是阿狗向姓陈的说道:“朋友,你要弄清楚,赵忠马上要跟他主人回京了,不见得会带你去。你跟胡总督是长事,好好上进,巴结上一官半职,荣宗耀祖多么好!这一层,你怎么想不通呢?”

姓陈的狼狈不堪,哭丧着脸答说:“都是为了好赌害的!输了钱想翻本,要找钱,有人叫我替赵忠做探子,多报多赏,不报不赏。没奈何,只好往错的路上去了。”

“现在呢?想不想回头?”

“回头也来不及了!”

“没有这话!”阿狗很恳切地说,“我跟你无冤无仇,用不着骗你,更犯不着跟你结怨。现在这样,你肯听我的话。将功折罪,你替赵忠做探子的事,一笔勾销;另外我再在胡总督面前替你说好话,记你的功。你看怎么样?”

“能这样,我还有什么话说?”

“那好!巷口就有个伤科,我先带你去弄点药敷一敷。”

疗治了外伤,阿狗一直带他到学宫后面。先找到朱友仁的住处,相谈了一番;然后找爿茶店,在平静的角落坐定,教导了他一番话。姓陈的听得很仔细,有不了解的,立刻发问。这是很认真的态度,阿狗更有信心了。

不久,老朱带着换了便衣的士兵,一起赶到,阿狗让他们围着一张桌,挤在一起,低声宣布行动的步骤。

“我们要捉的人就在这条巷了,最后第三家,坐北朝南的房子,没有后门;不过东面是荒场,墙也不高,要防他从这里逃走。现在我们一共九个人,”阿狗手指姓陈的,眼看着老朱说:“他去探路。如果顺利,会引一个名叫刘二的人出来,我带四个弟兄进去抓人。你呢,带三个弟兄,一面守住东面,一面接应;只要东面矮墙上有人跳出来,不管他是谁,抓住再说。”

“好!”老朱问道,“什么时候动手?”

“马上就动手。”阿狗向姓陈的点一点头。

姓陈的亦点一点头,起身就走。到了朱家,抬手敲门,敲得很急,但却过了好一会才有人出来开门。

那人相貌粗鲁,又带着怒容,越发丑陋。姓陈的心中暗暗高兴,阿狗跟他说过,知道此人就是他所要找的刘二。刘二的怒容收敛了些,因为看到来人身穿戎服,不敢发作,忍气问道:“总爷,你找谁?敲门敲得那么急?”

“不急也不行!”姓陈的问道:“这里可是朱家?”

“不错,姓朱。朱老大不在家。”

“我知道,我刚在赵总官那里跟他见过面,他叫我来找一个刘二的,有要紧话说。”

“喔!我就是刘二。”他改容相待:“有什么话,请说!”

姓陈的也相当机警,听刘二叫朱友仁为“朱老大”,便也跟着叫:“朱老大叫我来跟你说,有个左嘴唇上有一颗大痣,痣上有撮毛的那个人,请你赶紧把他带走,找个隐密的地方藏起来!”

听他说完,刘二大为困惑。话是不假,吴四住在朱家,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见过吴四,知道他左唇上有一粒长毛大痣的人更不多。而且不提姓名,只说特征,当然为了保密,亦是很合情理的事。只是由这样一个陌生人来传达这样重要的话。就太不合理了。

“总爷,”刘二开始盘问:“你是什么人?”

“别人问我,我不说;你问我,非说不行。不说明白,你不知道是自己人。我姓陈,在总督衙门当差,又在赵总管那里兼一份差使。刚才的话,虽说是朱老大关照,其实也就是赵总管的意思。”

“喔!”刘二又问:“朱老大自己为什么不来?”

“朱老大还有紧要公事去干。而这桩差使,虽说只不过传一句话,其中大有机密;赵总管看我正在那里,就派了我。”

“嗯,嗯!”刘二沉吟着,“以前好象没有见过老兄。”

姓陈的受过详细指点,对刘二的情况相当清楚,他不过是朱友仁私下雇用的一个伙计,身在外围,资格比自己还浅,就不妨唬他一唬。

于是冷笑一声答道:“对了,我也没有见过你老兄!赵总管府上,我五六天就去一回;别说你老兄,就朱老大也少见。”

听得这样说,刘二不免自渐形秽,对来客尊敬之意,油然而生,所说的话也就觉得很可信了。

“我再请问,朱老大可有交代,把人移到什么地方?”

“没有!”姓陈的又说,“想来他总以为这件事你一定能够办得很妥当。”

“当然,当然,一定会办妥当。”

刘二只能跑跑腿,打打下手,象这样需要费点心思的事,便茫然不知所措。这踌躇的反应,也在阿狗意料之中,早就教导了姓陈的,应该如何处置。此时该开口了。

“老兄,我看你有点为难,我劝你不如跟嘴上有痣的那个人去商量商量看。”

“是!是!”刘二大喜,“说得一点不错!我跟他去商量。不过——”他看着姓陈的没有再说下去。

这是逐客的表示。客人不走,他不能去办事;如要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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