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是备用通道……”晁逸帆暗笑一声,这种宽窄,恐怕那群人多数都无法穿行。
沿着缝隙蹭了十多分钟,终于有一阵清凉小风吹了过来。火把上的火苗也来是摇摆不定,似是想拼尽全力飞出缝隙一般。越往前缝隙越宽,等晁逸帆感觉脚下变成土地的时候,人已经可以正面行走了。
撩开一丛茂盛的沙蒿,暗淡的月光洒了进来。晁逸帆将火把卡在石头缝隙里,拨开草丛钻了出去。
月朗星稀,夜风送爽,一阵静谧的凉意扑面而来,吹散了久居地下的沉闷感。
出口在煤矸石堆西边的一处废碴地,看起来是人工挖出了一条沟渠,年久失修,变成了一个大坑。蒿草疯涨、煤渣堆积,将深处的洞口挡得严严实实。
晁逸帆爬出土坑,从煤矸石堆背面攀了上去,刚登顶便看到一辆切诺基从煤矸石堆另一侧绕了过去。
车开着头灯,速度时快时慢,将煤矸石堆脚下的废弃矿区转了一遍,原地停了片刻,又开了出去。
很明显,开车的不知道防空洞入口在哪里,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寻找,或是引起注意。
晁逸帆没有望远镜,煤矸石堆虽然高,但夜色沉沉,并看不出太远。他们来的那边看不到任何异样,中间低洼处茂盛的沙蒿丛随风轻摆,犹如浪潮。
天亮以后,是他们一伙儿人来到大柳沟的第四天。
四天前,他们都有一股莫名的干劲儿,期望可以找到避难所,从此不再四处奔逃;四天后,柱子死了,潘珞死了,路茜和姜河下落不明。
晁逸帆吐出一口浊气,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情感驱散,眯眼看着那辆切诺基再次疾驰而来。行至蒿草地,骤然熄火,吭哧了两下不再动弹。开车的人点了几次火,发动机哼哧哼哧一阵,终究是无能为力。
晁逸帆估摸着车是没油了,于是伏下身子从煤矸石堆上溜了下去,不声不响摸进蒿草丛,悄无声息逼近切诺基。
车里的人跳了出去,重重的关上了车门。
然后,一声熟悉的、发泄般的尖叫刺破夜空。
蒿草丛里的晁逸帆身形一滞,猛地站起身,大吼道:“路茜!!”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一个身影拨开草丛,出现在月光下。
路茜不可置信的看着晁逸帆,身子都在颤抖。她半边肩膀满是鲜血,胳膊和脸颊上全是草叶割出的道道血痕,望着突然出现的伙伴,路茜腿弯一软坐倒在地。
晁逸帆急忙跑了过去,关切道:“我看看伤。”说着就动手撩开了她的上衣。
路茜轻轻摁住了他的手,脸色颓然,喃喃道:“我没事。”
晁逸帆瞟了一眼,的确,肩膀处虽然有血迹,但似乎不是她的。晁逸帆见她这幅模样,心知这一路回来的艰难,猛地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车内,空空如也。
“姜河…”晁逸帆嘴巴一阵发干,跌坐在路茜身旁:“他,他呢?”
路茜埋下头,深深的吸了口气,哽咽道:“我应该让他和我们一起走的……我应该再坚持一下……”
听着路茜低声的啜泣,晁逸帆脑中一片空白。
“死了?我最好的哥们儿也……死了?”
晁逸帆脑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直到一阵冷风袭来,他才回过了神。晁逸帆强压下心中的悲痛,搀起了路茜,低声道:“别哭了,我带你下去,让安医生看看你的伤,然后再告诉我们怎么回事。”
“我该怎么跟瑶瑶说?”路茜泪眼朦胧,淡薄的身子让人看着心疼。
“不是你的错,大家一直在等你们回来。”晁逸帆扶着她走向地洞处,出神道:“瑶瑶会理解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离开的理由
地下防空洞,伤员区。
明俊伟等人围坐在一起,脸色黯然,鸦雀无声。锦忠几个小伙子也站在一边,静静听着路茜的叙述。
宋瑶坐在床上,神色呆滞,眼神迷离。
“……跑出没多远,他们的人被击中了,我背不动他。高速路上的行尸都被引了出来,野地里也进去好多,我想开车进去接应姜河,结果听到一声爆炸,特别大的爆炸声,没一会儿他们的车就开了上来去追安姐她们了。我等了一会儿偷偷跑了回去,看到他们拖着两个人扔进了土坑,然后…然后放了把火烧掉了……”路茜接过小麦递来的毛巾,擦了擦眼泪,哽咽道:“我不敢过去看。”
路茜说不下去了,后边的情况其他人也能猜出一二。路茜应该是逃回了车里,强忍着恐惧和悲伤,一路狂飙回大柳沟。但是同行的黄牙小子和姜河都不在,她不知道该如何找到众人,只能绕着这里兜圈子。直到把汽油都用尽,她才绝望的下了车。若不是晁逸帆执意上去,恐怕路茜会承受不住打击,做出什么傻事。
每个人都紧皱着眉头,叹息着、惋惜着。
晁逸帆、宋瑶、明俊伟以及安贞,他们是和姜河接触最久的人。虽然姜河一贯文不成武不就,但似乎谁都没有想过他会死,要说死亡系数最高的应该是一贯冲锋陷阵的明俊伟和晁逸帆啊!
宋瑶兀自出神,晁逸帆缄默不语,明俊伟和曹良都止不住的叹气,苏岚和曾雅东跟姜河不是很熟悉,她们的朋友谷岩也刚刚死亡不久。整个防空洞上下弥漫着一股散不开的悲伤。
……
所有人回到了各自的休息处,几天的忙乱之后,防空洞总算平静了下来。
安贞、明俊伟、苏岚,三个人在金博的洞府隔壁,金博一直睡在做手术那间洞里,锦忠给他们一伙儿人清理出几间拱洞。两拨人各居一边,相安无事。
“有什么打算?”安贞迟疑了一阵,问道:“虽然现在提这件事不太合时宜,但终归要说的,我得听听你们的意见。”
“什么意思?”明俊伟抬起了头,看了看两女,道:“你两有什么想法?”
安贞和苏岚交换了一个眼神,犹豫片刻,安贞缓缓开口,道:“我和阿苏交换了信息,结论是不能在这里久留,再呆下去还会出事端。”
“哦?”明俊伟挑了挑眉毛,疑惑道:“所以呢?”
“所以,你们是否打算离开?”安贞吁了口气,道:“我倦了,资料也好实验也罢,不想再理会。经过这许多,同伴一直在减少,自己也差点送命,孩子都丢了两次,我受够了,我要离开。”
“去哪?”
“发射基地。”安贞目光灼灼的看住了明俊伟,道:“还记得在农家小院我跟你说的吗?现在还没到90天,来得及。从这里到发射基地,经过的城市相对不算密集,咱们不作停留,两天就能到达。”
明俊伟面无表情,思忖道:“去了之后呢?假如,我是说假如,那里也沦陷了,或者没有你要找的人呢?”
“那也好过这里,那边有戈壁荒漠,人口稀疏,行尸的数量应该不会太多。在那里谋生路也不是不可以。”苏岚情绪也有些消沉,淡淡道:“你们商量吧,最好在明天日落前决定。”说罢起身离开了拱洞,留下安贞和明俊伟大眼瞪小眼。
安贞叹了口气,接着苏岚的话头继续道:“如果那里和之前说的一样,我们可以一起出国。”
“出国?”
“对,随便哪个国家,只要没有行尸,只要可以活下去。”
明俊伟不可置否的笑了笑,道:“你是机密研究人员,苏岚和你是同事,我们呢?我们是平民,还是接触到了一些不该接触的信息,你觉得……那里的人是会让我们一起离开,还是直接把我们埋在茫茫戈壁?”
见安贞表情有些难看,明俊伟笑了笑,继续道:“姜河第一次跟我说起这事的时候我就觉着可笑,不现实。”
“那,如果我可以先确认那里的情况,你愿意去吗?”安贞问道。
“或许吧。”明俊伟无所谓的耸耸肩膀,道:“其实我无所谓的,你们如果都想去碰碰运气,那我再陪你们走一遭就是了,去哪都一样。”
安贞注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久久没有说话,她忽然觉得,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对什么都无所谓的男人,似乎并非真的事皆淡然。
她突然想起,那天给他诊治伤病时,高烧昏迷的明俊伟无意识中呢喃着一个词语。
“夏雨是谁?”安贞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明俊伟‘豁’的一下抬起头,处变不惊的脸上头一次显出讶异的神色。
“你考虑考虑吧,我去看看宋瑶。”安贞露出一个理解的微笑,起身离开了拱洞。
&&&&&&&&&&&&&&&&&&&
“是你?”黄校长脸上的横肉抖了抖,满眼不可置信:“怎么会是你?”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我,缘分吧。”姜河指了指一旁的邵山,道:“跟这位大人回话,他找你。”
邵山略感诧异的看了眼老马,后者轻轻点了点头。
“姜河,你先回避一下,我们要处理一些事情。”邵山难得恢复了一脸正色,挥手唤来两个战士,不待姜河说话,道:“你们带他去外边吹吹风,保护好他。”
“不用了大哥,我又不出去,院儿里不都是兵哥哥么。”姜河也不计较,跟老马要了打火机,自己一瘸一拐走出了写字楼。
“我去他和一起吧。”老马瞟了眼跪在地上的黄校长,道:“保不齐他们的人正在哪儿盯梢呢,院子里先戒备,你抓紧点时间。”
“知道了,你们留神点。”邵山解开几粒扣子,让两边的战士散开在大厅,自己捏着一支手电蹲在了黄校长面前。
老马出去带上了门,人群散开,偌大的写字楼大厅暗了下来,一时有些空寂。
黄校长心中忐忑,脸上还强装着波澜不惊的样子。他此刻其实还没回过味儿,不知道到底惹了哪路好汉。这伙人看打扮像是当兵的,又不像是南塘乡那帮人,姜河的出现又让他摸不着头脑。上次见到他们的时候,明明是男男女女大人小孩,怎么时隔一礼拜还入伍了?
他不说话,邵山也不着急开口,这个耳后有着长长伤疤的男人面无表情,自顾自把玩着手电筒,开开合合,光线闪动不停。
良久,黄校长有些熬不住了,且不说别的,他一直保持着跪姿,冰冷的大理石地板硌得膝盖生疼。老黄转了转眼珠子,见邵山没看着他,便挪了挪肥硕的身躯,打算换个舒服的姿势。
正当他手撑着地板意欲站起时,邵山冷不丁的开口了:“设备在哪?”
“啊?”黄校长愣了一愣,茫然道:“什么?”
“你不是军人。”邵山没有回答他,而是风马牛不相及了问了一句。
“不是啊。”黄校长被问的莫名其妙,道:“年轻那会儿当过知青,没入伍。”
“能看出来。”邵山弯了弯嘴角,用手电筒戳了戳老黄肚子上的肥肉,道:“给你设备的人是谁?是不是叫程龙。”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黄校长完成了姿势转换,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地上。他隐约觉得这个大头兵应该抓错了人,见他冷眼瞧了过来,老黄急忙分辨道:“朋友,你找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也不知道什么设备不设备的。”
“是吗?”邵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想起姜河在车上说的那些事,问道:“听说你们这里还有两处营地?”
“有啊!”黄校长一听有戏,急忙道:“我就说嘛,我从来没招惹过军爷,肯定是误会!”
“别废话,另外那两个营地的领头人叫什么名字?”邵山打断了老黄的话,盘腿坐在他对面。
“大柳沟那边有一个营地,他们的领头人是郑老二;南塘高速那里还有一处,领头的叫啥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他们镇长。”老黄陪着笑脸,知无不言。
“镇长?”邵山眯了眯眼,问道:“我怎么听说那里有当兵的?”
“哦哦,是有,好像是有。”黄校长心下一盘算,略略想明白了原委。记得不久前,南塘那帮人抢了一辆军车,大柳沟的人也知道。他们两帮人有一次在边郊城镇搜罗物资时碰上了,两伙人闲极无聊,随口聊了两句,提到过这事。如此一来,黄校长便放心了,看来这些大兵哥要找的是南塘乡,跟自己没关系。
“敢问兄弟一句,你们是不是在找当兵的?”黄校长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参与此事,安心的同时也放松下来,说话也没有那么拘谨了。
邵山斜眼看着他,冷笑道:“你想说啥?说重点,甭废话。”
老黄自讨了个没趣,讪讪笑了笑,道:“前些时候,咱这地界风传有辆军车遭劫,老哥哥本来还不信,现在看众位兄弟在这儿,想必就是追查此事的吧?”
邵山笑而不语,静静地看着这个地中海拽文,听他如此问,鼓励的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老黄心中大定,料想南塘乡这回得碰到铁板,心里更是一阵暗爽,道:“那就没错了,老哥愿助兄弟一臂之力!其实咱们都是公家的人,老哥不才,是咱们这里的中学校长,手底下还养活着一帮孩子,在这世道实在难活,不知道兄弟能不能给老哥借个方便?咱们的子弟兵都在哪里?能不能带我们去咱防区啊?”
邵山单手托着下巴,笑盈盈的瞅着他,心想这一身肥膘的死胖子还挺会拨算盘的,刚才还求爷爷告奶奶一副怂样,这会儿倒大言不惭的套起了近乎。他也不说破,手指‘嘎嘣嘎嘣’拨弄着手电开关,淡淡问道:“你能帮我什么啊?”
“我可以带你们去劫匪的贼窝!不是吹,老哥是土生土长的晋地人,这地方没有人比我更熟!”黄校长说的吐沫横飞,暗暗盘算着怎么用那帮小孩儿打感情牌。
“然后呢?”
“嗯?”
“我说,然后呢?除了带路还能做什么?能不能帮我们抓住那些劫匪?”邵山打开手电,将光圈照在老黄脸上,眯眼看着他,道:“能吗?”
黄校长吞了吞口水,眼睛被强光刺得睁不开,他抬手遮住光源,讪笑道:“这个这个,术业有专攻,老哥是个书生,打打杀杀的事,实在有心无力啊。”
邵山估摸着这厮应该再不了解什么了,于是停止了调侃,起身叫过来一个战士。
老黄见他不再发问,也跟着犹犹豫豫站了起来,他拿捏不准这个年轻军官的心思,不知对方到底作何打算。
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