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苾低头再看箱子里那些都未曾开封的芭比娃娃,心头一热,眼眶不觉也热了。一时间,她已不敢抬头再看陈惜墨。
陈惜墨还没注意到何苾有任何不妥,自顾自的说:“我本来以为这箱芭比娃娃送不出去了,还打算下个周末拿去福利院发给孩子们呢。还好。”
何苾低着头说了声:“好。”
陈惜墨没听清楚,问道:“什么?”
何苾抬起头说:“周末把这些娃娃拿去送给福利院的孩子们……我们一起去。”
陈惜墨只看到一双闪着星光的眼睛,忘乎所以的点了点头。
他记得很多年前,她的作文总是被老师拿去当范文念。有一回,她的一个句子被老师反复的提了又提,说是写得极好极好。那句子是这样描写的:“星光可以照亮前路,泪光却只能照坏自己……”可能正因为这样,他记忆中的何香香,越是长大,眼泪越少。
此刻,他见到的本应是泪光,可是眼神一晃,见她眉目带笑,那双眸子便只余闪闪的星光了。
“好了。”何苾吁了口气,站了起来,挥了挥手中的东方芭比,说:“这个我拿走了。谢谢你的画,我要回酒店了。”说着又拿起那卷“墨荷飘香” 图,便开始往外走。
“香香!”何苾走到门边了,陈惜墨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大步上前,边叫边一把拉住了她。
何苾本就脚酸,被那么一拉,一个踉跄,轻呼了一声,手中的物件皆已落到地上,她自己则跌到陈惜墨怀中。
陈惜墨不管不顾的抱紧了她,口中喃喃道:“我再也不放开你了,再也不了。”
何苾抓住陈惜墨的衣服,试图与他分开,奈何力气不足,下一刻却已溶进了他的誓言里。
再也不放开了。——他是这么说的。
何苾的手指慢慢的松开,一双手臂慢慢的圈住了陈惜墨的背,慢慢的扣住了十指——他还是跟记忆中一样,很瘦。
从小到大,他都很瘦。小的时候,在很多年的时光中,他一直比她矮小,一直到高中时期,有一天何苾猛的一抬头,发现前桌的他已经挡住了她的视线,那时候她才明白,原来,连他都长大了。
在没有联系的很多年里,何苾也曾试图忘记前桌那个背影,然后找一个最合适她的肩膀,抱住那个人的背——无奈还是擦肩而过的命运。那是在大学的时候,校园里恋情满天飞,于是她也不能免俗的谈了场短暂的恋爱,可到最后,她自己只能用上“擦背取暖”这个词来形容那场恋情。
此时,怀中暖暖的,何苾感觉自己已抓住了十年前那个背影。
陈惜墨感觉到怀中人的变化,脸上慢慢浮起一派难言的笑容。他低头看了看此时的何苾,面若桃花,神情微醺,分外迷人,他情不自禁的想靠得更近一些……
“惜墨,香香……”李卉在这个时候边往里走边叫着,撞破拥抱现场,比当年撞破鸳鸯浴还要惊愕,赶紧惭愧的往外推,边退边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们继续、继续……”
陈惜墨和何苾都被吓了一跳,陈惜墨手一松,何苾则一把推开了他,两人立时分开。
何苾冲着已退到门外的李卉说:“卉姨,您别走。进来说吧。”
李卉嘿嘿笑了两声,站进来一步说:“我是过来告诉你们,客房收拾好了。”
何苾脸色红得很,声音也小了许多:“卉姨,不好意思不用了。我要回酒店去。”
李卉劝道:“过不了两三个小时就天亮了,别回了,就在这休息一下吧。”
何苾摇摇头,坚定的说:“不行,不论多晚,我一定要回去的。”
“香香。”陈惜墨想了一下说,“我送你。”
何苾轻声回道:“好。”
两人收拾了掉地上的物件,并排着往外走。李卉一路看着他们走远,对着这一对背影越看越和谐,一笑再笑,笑容甜丝丝的,一路从脸上甜到了心里。
出了门,陈惜墨又看了看时间,没有呼叫司机,而是自己到车库开了那辆银色的Maserati Quattroporte出来。
何苾默默坐车到上,直到车开动好几分钟了,才主动开口说:“那个,陈惜墨,以后还是叫我何苾吧。”
陈惜墨不解的问:“为什么?”
何苾说:“我这个名字都用了十年了,所有证件上都是何苾这个名字,你叫我香香,我怕我有时候会反应不过来。”
陈惜墨仍是疑惑着追问:“为什么?”
何苾没好声气的说:“你又不是不知道香香这名字怎么回事!”
陈惜墨笑了一下,终于笑道:“好——”
很久很久以前,何苾就跟他讲过一个笑话,一个关于何香香的笑话。
话说,何父何母均识字不多,文化意识薄弱,自然谈不上什么有人文意识,在何苾出生前压根没想过要给她先取好名字。估计如果没有后来那茬子事,何苾极有可能被叫作荷花桃花金花银花之类的。
后来,何苾出生了,何父何母还是没意识到该给她起名字。
然后一眨眼就到了该登记出生证明的时候。
工作人员翻了翻何父呈上的户口本,问道:“姓何是吗?”
何父中气十足的答道:“是!”
工作人员又问:“叫什么?”
何父又是中气十足的答道:“大山!”
工作人员提笔正要写,忽见户口本上何大山三个大字,愣了愣才冲何父吼道:“不是问你的名字!是问孩子叫什么?”
“呃,孩子啊……”何父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他还未给女儿起名字,一下子心虚了,原本中气十足的嗓音变得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想想,想想,让我想想……”
结果,何父想啊想,还没把女儿名字想出来该叫什么好,工作人员已经根据自己所听到的讹音,大笔一挥,龙飞凤舞的写下了“何香香”三个大字。
更可笑的是,何父何母非但没有对这个名字提出异议,还将此临场发挥的伟大精神贯彻到底,何苾下面的一妹一弟,依次叫做“甜甜”和“喷喷”,也就是“香香甜甜”和“香喷喷”的衍生物。
何苾对何香香这个名字是不甚满意的,并不仅仅因为名字由来的尴尬,还因为念小学的时候,一部《书剑恩仇录》令全班同学都管她叫香香公主。她却因为陈惜墨的一番巫婆理论而对公主二字毫不动心,非得想要当巫婆……一直到她高中毕业上了大学,终于下定决心,把名字改了。不知不觉,十年又过去了,何苾这个名字跟着她已有十年之久。
既然陈惜墨已经答应下来,何苾也就不用再为几个名字转来转去而烦恼了,默默坐着。
已经是凌晨三四点了,天际有点破晓前的征兆,天边似乎有一点白气在慢慢氤氲开。这个时候的H市是万籁俱寂的,路边没有行人,大路上也几乎没有车辆来往。何苾坐在车中,仿佛都能听到路旁草丛里的虫声穿破了车玻璃传进耳朵来。
车中两人似乎没有更多的话可说,只那么静静的,一个开车,一个坐着。眼看成功酒店也已经离视线不远,两人即将道别,于是都动了动嘴唇,想说点什么。
这个时候,两人未及开口说话,手机却同时响起。
何苾不接都知道电话是陆离打来的。果然,陆离有点犹豫又有点担心的问她:“有没有打扰到你?你今晚回不回来?”
何苾答道:“我已经在回酒店的路上了,别担心了,你早点休息吧。”说完便也挂了。
陈惜墨的电话是许乐打来的,陈惜墨接起的时候有一点点的心慌,因为许乐不常给他打电话。
许乐平日爽气的音调在这个电话里一点也找不到痕迹。
只听她有点沙哑的说:“惜墨,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这次当我求你,帮我这次。我们订婚好吗?只是个仪式而已。当着你的面,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说,想来想去,给你打电话。我爸爸最近连着晕了好几次了。刚刚回来,医生告诉我,他今晚又晕得不醒人事……我很担心,很害怕。爸爸最放不下就是我,我知道他很喜欢你,不然也不会特意拉你们来跟我一起做夏花这个合作案。如果我告诉他我和你订婚。他会开心的,也许身体状况可以回转一点。也许,也许可以活长一点……惜墨,我求你了,帮我这次……”
陈惜墨嘴唇动了动,那句“对不起”终于还是没有再说一遍。
许乐并不是一个会开口求人的女孩。他亲眼见过她玩蹦极,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往下跳,起来的时候爽利的笑容依旧挂着,仿佛刚刚那一跃只是转了一个身。这样一个女子,如今低下声来求他,还说“只是个仪式而已”,他还能说什么?
更何况,还有很多东西是他不得不顾虑的。两家的关系、共同的利益,股市里紧盯着他们两大集团牌价的股民,还有国内那些靠在他们两大集团下生存的公司,以及各公司的职员,甚至那些职员身后;一个又一个,蜂窝一般的平凡家庭。
他没有办法回应,真的没有办法回应。悄悄瞥了一眼身旁的何苾,安静时的何苾一如当年,那般美好。他只选择了静静的听许乐诉完,沉思片刻,然后沉着声说:“我在开车。很晚了,你先休息,回头再说好不好?”
此刻的何苾则已挂了电话,透过窗户朝外望着。她看到了成功酒店富丽堂皇的大门,门口绚丽的灯光,和大门边站岗的保安,轻轻笑了一笑。她没有看到陈惜墨现在的表情,似乎也没有注意到他说着什么……
【陈惜墨的私人座骑,Maserati Quattroporte玛莎拉蒂总裁。看似低调,但无论车身颜色还是内部装饰,都有非常多的选择,是款可以DIY的高级车,196万左右】:
片花之【鸳鸯浴】
话说上世纪八十年代,在我们伟大祖国的南方,F市的S小城里,有一家小小的私人托儿所,所长是一位名叫雅雅的小小女孩子。
关于这个托儿所的由来,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平凡故事。
回头说,所长雅雅年纪很小,16岁就中专毕业了,那时候学校都管工作分配,雅雅在当时也算是个高层次的知识分子了,学校按照相关政策,给她分配到了一家供销社去上班,是个不错的单位。
可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正值改革开放的初期,供销社是第一批被撤的公立单位。本来上面也说公转非,不会让雅雅丢饭碗的,但雅雅年纪虽小,忧患意识不小,为此每天过得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几次吓得父母亲以为她会自杀。
雅雅爸雅雅妈是国内的第一批个体户,当时的万元户来着,怎么也不会让女儿为了个破铜烂铁的公职饭碗搞坏了身体,于是一声令下,叫雅雅辞职回家。反正家中环境不差,雅雅可以在家中数数米粒,当当米虫嘛。
于是,雅雅一毕业,便光荣的失业了。别人下海,她下岗,小小年纪引领了时代的先锋潮流。
雅雅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老在家呆着不是个事儿,于是穿得一本正经的出去找工作,谁知外面的人都摆摆手说:“对不起,小妹妹,我们不用童工。”——S城在改革开放初期是个踊跃的地方,人们的意识苏醒得早,个个都很先进,那个时候就纷纷明白不能用童工的道理。可怜我们雅雅同学,年纪小,看上去更小。
雅雅爸和雅雅妈一合计,这样也不好,会把女儿憋出毛病来的。两人想来想去,干脆就给雅雅开个幼稚园好了。——谁知道手续怎么也审批不下来。到底不知道哪道程序出了问题,那时候的行政审批制度还没现在这么透明,上网就可查到,两大人顿时也没辙了。
两大人看雅雅日日在家中闷闷不乐,心想,这也不是办法呀,一定要给她整点事做。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没有电脑没有网络,雅雅每日除了到街上溜达溜达,到图书馆看看书,在家里看看黑白电视,就只能到邻居家里逗小孩玩。逗着逗着,邻居家的小孩们都腻上了雅雅,不愿意跟自家父母亲玩了。
雅雅母亲是经商的,商业头脑十分杰出,一看此架势,拍了下大腿叫道:“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也是商机啊!”
于是,S城的第一个民营托儿所,雅雅托儿所应运而生。地点,就在雅雅家里。
但是,理想与现实毕竟是有差距的,雅雅开了几天托儿所,居然门可罗雀。原来,邻居们看雅雅现在带小孩要收钱了,全部把孩子关在家里看得严严的,生怕再遇到雅雅,会找他们收钱。雅雅守着家里腾出来的空房子,守着父母亲为了她的托儿所开张买来的彩色电视机,等了一日又一日,就是没有人带孩子来托管。
雅雅托着个小脑袋想啊想,到底问题出在哪呢?她就是想不明白。
有个厉害的妈就是好,雅雅妈是个脑袋好使的,没几天便总结出来了:“知名度!是知名度问题!”于是便张罗着找熟人帮忙拉生意,只要第一单生意来了,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生生不息,金钱不止!
第一个生意果然上门了,是雅雅妈卖故衣的搭档的表亲家的孩子,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官,因为家中门庭若市,夫妻两个都忙,就决定了请人帮忙带孩子,但家中客人多,实在是吵,听表亲说有这么个雅雅托儿所,觉得挺合适的,就把孩子送来了。村官第一天送孩子过来的时候,看了看雅雅,皱了下眉:“这孩子小学毕业没?”
雅雅妈凑上前说:“这孩子都中专毕业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就喜欢跟小孩子玩。开这个托儿所,是她的志向!”
“志向啊?”村官听了点点头,“大小孩带小小孩,也挺好的。这志向不错,不错!”看了看雅雅托儿所的红字招牌,却又皱了下眉:“雅雅?这名字笔画这么多。不好。要叫,叫丫丫差不多!”
雅雅妈听完若醍醐灌顶,一拍大腿叫道:“做官的就是不一样,走在时代的先列呀!叫丫丫就响亮多了!对,就叫丫丫!”说完转过头叮嘱雅雅说:“咱这托儿所要改名字,叫丫丫!多响亮!”
雅雅点头如捣蒜。
村官想了想又说:“现在电视上不是有什么广告吗?你们要学人家把知名度叫响,也要做广告!要让S城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一家丫丫托儿所,这样生意才会来嘛!”
雅雅妈又是一拍大腿,叫道:“您说得太好了!您来这一趟,我们真是受益匪浅!您家的孩子,免费!”
“什么?”村官又皱了皱眉头,“我家孩子有那么不值钱吗?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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