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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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鱼-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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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样一个后台,难怪逸心福利院的社会关系比其它院的都要丰富,难怪这里可以堂而皇之的接收别的地方那些难有人收养过去的孤儿。

何苾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位女友说过的话:“千万别想得太美,因为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一处净土。”

但是何苾很快的压下那些愤世疾俗的想法,告诉自己说,万事总需要一个牵头的,一个风头的,只要牵头的风头的两方面都把身子站正了,又何惧影子是斜的?

她的经验告诉她,许多社会群体的公众形象被媒体妖魔化,都是从个把牵头人物或者风头人物其身不正开始的。比如“80后”,比如“女大学生”,但凡新闻标题上出现这些字眼,总要带点贬损的成分进去,真正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此刻的她,只希望全天下的福利院都能维持住一个净土的形象。

第八章(3)

听到门外嘀的一声汽车铃响,何苾抬头看去,陈惜墨已将车开出停车位,倒车到了门前。

何苾含笑匆匆告别赵院长,出门上了车。

一整个下午,何苾接连着抱那些孩子去解手,花了不少力气,上了车才发觉手臂已经有点乏力,伸手到肩后去拉安全带,竟有点拉不动了。

陈惜墨不动声色的靠过去帮她拉下安全带扣好,很自然的坐正了身,发车出去。两人都是极平常的反应,依旧一路无话。

一路上,何苾偶尔看看窗外的景色,偶尔抬眼瞥下后视镜——明明后座是没有人的,也不知道她看的是什么。总之是一副闲适的模样。

陈惜墨十分专心的开着车,看看路标,看看时速表,偶尔也抬眼瞥下后视镜。

车内连音乐都未曾打开,两人静对无言,就好象几日前,他送何苾回酒店的那个凌晨的气氛。

终于,陈惜墨还是忍不住打破了这个寂静的局面:“晚上想吃什么?”

何苾侧过脸看了陈惜墨一眼,说:“随便。”

继续无言。

陈惜墨有点犯愁,其实他想说点什么,可是平日在谈判桌上侃侃而言的他,到了何苾面前却仿佛被下了魔咒,找话题的难度类似解咒,举步维艰。这个时候的陈惜墨才发现,从小到大,他们两个似乎都是这样,相对无言的时间占了绝大多数。

从小到大,陈惜墨与何苾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少,可是多数是三人行的时候,那个时候高渐飞才是男主角。那个时候的高渐飞总是他们仨中的话题制造机,他和何苾总能直来直去,有说有笑有玩闹。而陈惜墨多数时候则显得比较沉稳——他自小性子又沉又倔,李卉也是因为他的倔强才押着他自小学习书法,修心养性,结果,倔强的性子是稍有压住,沉闷的个性却只调 教成沉稳的作风。于是,他和何苾,即便是两人独处的时候,多半也是各自修行——各看各的书,心无旁骛。

这样的两个人,在分开的那十年里,走马灯似的各自看了一路的风景,各自心中却一直留着一个小小的角落给对方,尽管对方可能不知晓,尽管那角落已经尘封多年。当那角落再次亮起灯的时候,自己仍觉得那是个可以依靠的地方,剩下的只是如何去抹开那些尘土的问题。

毕竟是多年的交情,在对何苾的认识方面,陈惜墨还是有自信的,何苾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也是一个很看重友情的人,这样的人在选择伴侣的时候,小心谨慎,所以,这种人把朋友转化为情人的几率很高。所以陈惜墨可以信心满满的在莫让面前说:“她一定是我的。”却只能在陆离面前说:“我不会放手了。”

在陈惜墨看来,何苾依旧有那么一点点高深莫测。她真正的想法为何,他根本捉摸不住,于是只能臆测。她和他,也许只是在赌,赌谁先耐不住。

陈惜墨安静的开着车,心中却似有什么东西在抓挠,渐渐有点烦躁。想了半天只能问何苾晚上想吃什么,她却丢了句随便,口气不咸不淡,一点也不上心。

陈惜墨搜刮了整颗脑袋的库存,问她:“今天累不累?”

何苾仍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还好。”

陈惜墨抓着方向盘的手劲有点紧:“我们好象越来越没话说了。”

何苾淡淡一笑:“不是一直都这样嘛。”

陈惜墨不知道从哪拾来的闲气,方向盘猛的一转,脚下刹车一踩,把车停到了道旁。

何苾突然听到“吱”的一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低起高落,戛然而止,她身体猛的一歪,扶了一下车门才算稳住。

陈惜墨拔开安全带往边上一甩,转身看着何苾,咕哝了一句:“我认输了。”

“嗯?”何苾转过脸正对着陈惜墨,还未明白过来他说的什么,双唇已被他覆上。

陈惜墨知道,要打破两人目前的僵局,自己需要舍身成仁的勇气。而这一切,应该从中学时期高渐飞追求何苾开始说起。

陈惜墨记得当他们都还是初中生的时候,校园里的早恋纷纷萌芽,班副高渐飞鼓足勇气向何苾示爱,那个时候他才明白了为什么上窜下跳、四处逢源的高渐飞甘于屈居何苾之下那么多年,也就是从小萌生出来的仰慕之情能让一个人如此。高渐飞总是不遗余力的帮何香香处理班里的杂务,很多时候,副班长该做的事他做,班长该做的事也是他在做。何苾做得最多的事情是摆门面,学校活动需要班长的时候,是她去。就那样,他们一直合作无间。

高渐飞跟何苾表白的那天,陈惜墨也在场,不过他们没注意到而已。高渐飞是在实验楼的楼台跟何苾说喜欢她的,当时陈惜墨正在上一层楼台,相隔不到三米,低头便看见他们了,听了个正着,看了个真切。当时,何苾对高渐飞说:“你疯了?再说我跟你急。真是乱弹琴。”于是,当时的陈惜墨心里便想:“何香香是什么人,她看不上自己的下属,也是理所当然。”

何苾从小以才女著称,这也是她次次能选上班长的群众原因,她博览群书,下笔有神,每年都能拿回几张作文比赛的奖状,可以说是“文章甲S城天下”。当时倾慕她的男孩子也不少,不过真正敢付诸行动的,恐怕也只有高渐飞了。陈惜墨曾猜度高渐飞当时的想法,认为他想的是:死就死了,至少大家从小玩到大,总不至于因此翻脸。

当时,高渐飞看见何苾一脸愠色,竟然还有胆笑嘻嘻去拉她的手。

当时,陈惜墨心下一惊,再一看,何苾已经是很用力的甩开了高渐飞的手。

“你再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以后再也不跟你说话,我说到做到!”豆蔻年华的何苾怒气十足,甩了话便走。高渐飞傻傻站在原地,一张嬉皮笑脸慢慢垮了下来。

第八章(4)

何苾甩开高渐飞,一个人匆匆走开,陈惜墨的目光也随着她游走。只见她下了楼,到了食堂外洗饭盒的水池边,打开水龙头,拼命的洗手。一直搓一直搓。陈惜墨犹疑片刻,跟下了楼,走到她身旁问了声:“老班长,你干吗呢?洗手洗那么长时间?”

何苾一愣,关了水龙头,转过身来。

她抬起头,眼睛是肿的,再看那手,红彤彤的,有些地方已经洗破了皮。

“我怀疑我有洁癖!”陈惜墨记得,当时何苾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可是后来,何苾和高渐飞依旧相处融洽,高渐飞将魔爪伸到别的女生那边了,何苾显得很高兴,还让那对小情人一起去她家做功课。

再往后,上了高中,高渐飞去了理科班,陈惜墨则一直坐在何香香前桌,没有高渐飞挡驾,何苾竟然把班长职务推了,任班主任怎么说也不再出山,最后挂了个学习委员的头衔,只读书就好。

那时候何苾跟他的来往相对的频繁许多,那种静静的递本书,递块巧克力的默契总是有的。不过,从小到大,他当惯了配角,在家里当父亲、兄姐的配角,在学校,当何苾和高渐飞的配角,那两个重要的配角角色,他一当就是十几年,他以为自己根本不习惯当主角。

高中时期有一天,何苾一反常态的跟高渐飞吵了一架,在一个班的时候形影不离、相处融洽,不在一个班了居然有架可吵。为的似乎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陈惜墨一直颇为纳闷。

何苾向来是个眼泪稀少的女孩子,陈惜墨和她相处十几年,除了小时候见过她哭,长大后她的眼泪越来越少,渐渐成了珍稀之物,颗颗如珍珠那般真。即使是在学校“大姐大”带人围截她的时候,她都没哭过。那一次她却莫名其妙的哭了,在高渐飞走了之后。

女主角伤心的时候,男配角需要做的事情是默默陪同,然后适当的引出男主角。于是,他默默陪着何苾坐到操场旁的观景台上,吹了半天风。

第二天,他和何苾的“恋情”便传遍了七中高中部。他慌了,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可不能让何苾反感他,她有洁癖的。然后,他做了一件非常伟大又近乎荒唐的事情。他跑去追同班一个女孩子,一个礼拜时间里搞得恋情满天飞、人尽皆知,然后被班主任、段长、学生处主任轮番抓去做思想教育。最后那段“早恋”自然被扼杀在了萌芽状态,他和何苾的绯闻更是在被“棒打鸳鸯”前就不攻自破了。那之前他们俩没机会闹绯闻,那之后,他们俩再也不可能有闹到一起的绯闻。

重遇何苾,他更加肯定自己一直是喜欢她的。毕竟每个少年心目中都有一个女神,而何苾一直在他身旁高高在上的,可不是他的女神么。只是,光阴一寸一寸过去,十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人、很多事,他与何苾在过去的十年里,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情事,如今要把那十年当空白跳过去,也不是一言两语可以办到的事情。

他不到三十,双硕学位,国外著名学府的MBA,室内建筑方面也是师从名家,识得三国语言,有一个富豪爸爸,没有不良嗜好。父亲圈子里那些世交好友的适龄女儿、集团里那些云英未嫁的“白骨精”们,对他,哪个不是虎视眈眈的?值得庆幸的是,当他重遇何苾的时候,他还基本处在“Single”的状态。

其实过去十年,他也交过几个女友。

刚到国外的时候很是寂寞,总觉得身边有个女朋友会好过一点,陈惜墨在国外的第一个女友是个台湾去的留学生,传播系的,长的文文静静,眉目顾盼间,颇有几分才女的风采。当时他还比较瘦弱,那女孩子也是瘦瘦小小,两人在一起,竟有点像在过家家。相处了近一年,某天他从导师住处出来,要回自己公寓的花园拐角,突然撞见那女孩和一个欧洲学生在拥吻。他那才知道,他们算是掰了。那女孩嫌他没有情趣,他竟然是分了手才知道。

再往后,陈惜墨又陆续交了几个女友,有中国人,有外国人,不过,都是无疾而终。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他就留不住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事实上,每次失恋,陈惜墨都会没来由的想起当年的何香香,也就是现在的何苾。他总是会想,如果他是与何苾在谈恋爱,是不是就不会轻易分手了?这个问题十年来都没找到答案,直到两人重逢,他在心里暗暗谢着命运的安排——命运终于给了他找到答案的机会。

只是,要如何开始,这是一个问题。陈惜墨了解何苾,知道对付她,不能走正常路。于是,这两个性格都偏沉闷的人,只能是赌,赌谁先开口,赌谁先行动。

于是,陈惜墨认输了,不管不顾的吻住她。

何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正要开口说话,恰好给了陈惜墨乘虚而入的机会。之后,何苾似乎怔住了,由着陈惜墨攻城掠地的索取,没有明显的反抗,亦没有明显的回应。

陈惜墨一路上给自己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工作,采取行动前强制性的告诉自己,当一回耶稣吧,她若打我的左脸,我把右脸也给她打就是了!

结果,在他依依不舍的离开何苾的嘴唇之后,何苾并没有要打他的意思,只是脸上红潮渐渐泛起。

陈惜墨反倒有点不知所措了,问:“你确定你不要脸?”——着急之下,一时错口了。

何苾一愣,啐道:“你才不要脸!”

之后,何苾的手真的扬了起来,不过最终还是没甩下去,已经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陈惜墨又见到了很多很多年前曾经熟悉的那个笑颜,清澈、无邪、天真烂漫。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嘿嘿干笑。他曾经以为要胎死腹中的这场恋事,浑浑噩噩多年,终于落到了点上。——原来,他不是不习惯当主角,而是当时时机未到。

第八章(5)

何苾自认不是个思想传统的女孩,什么离婚再娶,嫁完再嫁,什么婚前性行为,什么未婚生子,什么忘年恋,她都觉得只要当事人觉得可以接受,那就无所谓,与人无尤。她也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是否也会做出上述的事情之一来,结论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可是,经过了一系列的回顾与总结,她想明白了,原来自己有洁癖,还是颇为严重的那种,对爱情也渐渐失去了女子应有的憧憬之心。

在她人生的几段绯闻和恋情里,第一次是初中,高渐飞未经她许可拉了她的手便挨了她一巴掌,之后她还生生洗烂了一双手掌。第二次是高中,又是高渐飞,蜻蜓点水的亲了她一下,又挨了她一巴掌,然后她大哭一场。第三次是大学,对方是有点男朋友苗头的学长,在火车站那样的大庭广众下亲吻她,她的洁癖终于没再发作,然后尝试着两人继续走下去,可惜到最后两人还是发现对彼此是有情而无爱,于是和平分手。

何苾印象里的陈惜墨,一直是个儒雅到极点的人,可能有点倔,却不会冲动。她没想到,陈惜墨会突然的吻她。

那一刻,她的意识基本处于零的状态,脑子里腾起浓浓的雾,眼前也模糊起来,她顿时什么感觉也不清晰了,什么也看不清楚了,什么都忘了,连呼吸都忘了。攫住自己双唇的是什么,她也不知道了。

直到陈惜墨离开她的唇,她才知道喘息。她才知道,原来,她活生生的,与陈惜墨接了吻……原来,她只是太聪明,聪明得有一点点迟钝……如此而已。

想明白过来,她开始感到有一股热气从体内一直烧到脸上,像涅磐的凤凰,终于找到了最终的意识形态。

何苾恢复知觉,略略发颤地抽气……

而陈惜墨,却一脸正经的问她:“你确定你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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