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惜墨和许乐婚期将近,何苾在这个时候亲自送来贺礼,李卉说什么也不会相信她有这么大方。她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不能在这个当口上翻跟头,于是,她把那架屏风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好几遍,盯着屏风正中的兰花图认真地瞧,她就不信,以她的智商,她瞧不出点门道来!
可是,图是极简单的,图上的草书题记也是没有问题的,“墨之乐,陈年花叶新风骨,许君惜之。”一行字嵌了陈惜墨和许乐两人的名字,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李卉对着屏风想了许久,越是想不通就越是忧心忡忡,于是她就想,她是不是该把这个屏风藏起来,不要让陈惜墨看到。可是,她又失算了。因为,陈惜墨提早回了家。
与陈惜墨一起回来的还有许乐。许乐一见到那架屏风就上前仔细地查看,边看边问李卉:“卉姨,这个是你新买的?”
李卉还没回答,陈惜墨扫了一眼兰花图,抢答道:“这是人家送来的贺礼,上面写着贺词呢。”说完转头问李卉:“卉姨,这是谁送来的?挺有心的。”
李卉愣了愣,看看陈惜墨,又看看许乐,说:“香香送来的。”
“香香?谁啊?”许乐还在观赏着屏风,似乎什么也不知道,更没有看到陈惜墨此时的表情。
陈惜墨有点呆住,怔怔看着兰花图,看着上面的字,眼神飘忽,眼底的东西复杂难懂,牙关动了动,说:“卉姨,把屏风收起来吧,摆在这里不搭配……放书房好了。”
李卉面无表情地答了句:“好。”立刻去喊了园丁来帮忙,把屏风收进了陈惜墨的书房。
陈惜墨与许乐在客厅坐着闲聊了一会,见李卉从书房出来,便对许乐说:“我不陪你了,还有点事要做。我到书房去,你没事不要去吵我。”
“知道啦。”许乐笑中含嗔,坐到沙发上,又问:“可是,你不能放我在这里傻坐吧?”
李卉见状上前拉住许乐的手说:“乐乐,你上次不是说想学做甜品吗?走吧,跟我到厨房,我今天先教你做最简单的,牛奶红豆沙……”
许乐被李卉拉走,陈惜墨松了口气,一个人进到书房。他走到兰花屏风面前,仔仔细细地观看。
这是一幅细致的工笔兰花图,中规中矩,虽然没有大家风范,也算上得台面的小家精品,从线条到落墨,都没什么好挑剔的。唯一的遗憾是用绢布作画而不是宣纸,但也是因为要作屏风之用,没得再选。
图的左上角是一列草书文字,“墨之乐,陈年花叶新风骨,许君惜之。”落款印鉴,是篆书的“含羞草”。旁人也许看不明白,他却是明明白白的知道,这是何苾的手笔。那个落款,取自“苾苾含羞”。
那列字,比他的更有风骨,收笔也更显俊逸,比起兰花图本身要出采非常多,若是叫行内人来看,准以为是哪个大书法家在为工笔行家题字添花。
他从前一直都不知道,何苾还有这一手书画才能。见到这架屏风,他才彻底明白,原来,她一直是深藏不露。原来,他一直在她面前班门弄斧。
他仔细地回想,从小到大,周围的人只知道他自小习字学画,一手书法出神入化,没有人知道,何苾那一手才是真正的神来之笔——看那笔法,没有几年功底是出不来这样的效果的,'奇+书+网'可是,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学的?他越想,越是迷惑。他记得小时候,他想教何苾写字画画,她总是又摇头又摆手,说她不学,说她学不会。想不到现在,她能展出这么一手技艺来。
他脑子里很乱,没来由地想起自己那幅墨荷飘香图,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摞内刊,翻了半天,找出刊有墨荷飘香图的那期,看着封底发呆。
已经是本旧期刊,油墨味道早就散发掉了,画上的荷花依旧是清新动人,但感觉却是不一样了。
“墨荷飘香……”陈惜墨喃喃念了念,终于想明白了:在他写下墨荷飘香,结局就已经是注定了的。墨荷飘香——香气早就飘没了,剩下的,墨是墨,荷是荷,墨荷图只能留住形象的记忆,不能留住真正的荷香。原来,they’ re worlds apart。
墨荷图、兰花图……在他面前交叉晃动起来……画中有话,图外也有所图……
他终于明白,在何苾眼中,他只是一个可怜人。一个比她还可怜的人。所以在他面前,她一边给足面子,一边打心里带着优越感说话。原来,那么多年,她对他的那点爱,只是一个圣人泽被万物的心态……原来,她是扮猪吃老虎的高手。
也亏得她那么了解他。
陈惜墨有种被玩弄的感觉,但思及自幼的交情,他努力地让自己内心平静,一个人在书房里一声不吭,调节心情。
好不容易压住心中那点烦躁的感觉,许乐闯了进来。
陈惜墨微皱了皱眉,说:“我说了,没事不要来炒我。”
许乐看着他,脸上一直带着微笑,说:“有事——小庄找你有事。”
陈惜墨哦了一声,说:“让他进来吧。”
庄亦淳得到了许可,噔噔地进了书房,坐也不坐,赶紧报告说:“墨少,中东那个酒店王国项目,还有可为!”可能是赶过来的,说话声还有点喘。
陈惜墨扫了庄亦淳一眼:“那项目不是没停嘛,我知道那项目可以有作为的。”
庄亦淳摆摆手,说:“不是……我的意思是说,酒店王国项目,可以大有作为!”
陈惜墨不紧不慢地说:“然后呢?”
庄亦淳拉了把椅子坐下,吐了口气说:“我刚刚出去遇到了莫少的助手,阿邹。听他的意思,莫少最近口气有点松,如果现在去跟他谈赌场合作的事,应该还有希望。”
陈惜墨想了一会,问:“听说莫家那位三太太不行了?”
庄亦淳点点头:“这事,我也从阿邹那边证实了。肝癌末期,切除手术也做过了,回天乏术,说是没几天日子了。”
陈惜墨一边盘算一边自言自语:“安逸心虽然在莫家没什么地位,不过莫让很孝顺他母亲,估计这次打击不小。以他的性格,他会想做点成绩给莫老看,而且不用莫家的资源……莫老是老派人物,这种情况下对三房应该也有点补偿心理,到时候会在背后更加全力地支持莫让……看来,这次是个转机……小庄,你安排一下,我跟莫让谈谈。”
“好!”庄亦淳点头答应着,继而想到一个问题:“对了,我还听说一件事——卓瑞原来是安逸心的学生,跟莫让也是旧识,这次安逸心离开H市,坐的不是莫家的飞机,而是卓瑞的私人飞机。看来我们之前的调查还是有疏漏。”
“什么?”陈惜墨稍一紧张,又陷入沉思。片刻之后,他说:“那我们各方面都要抓紧。夏花中国那些高层那边,你要继续用点工夫。二期工程卓瑞既然有了动作,我们要争取主动权。酒店王国项目一定要低调行事,要快。”
庄亦淳又加了个问题进来,这次的问题更加致命:“两方面同时进行的话,资金方面怎么办?”
陈惜墨说:“这个你先不用操心,先把其它事情搞定。”
两人谋划了好几个小时,庄亦淳赶回去实施下一步计划,许乐见他出了门,端着刚做好的牛奶红豆沙来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含笑问道:“大忙人,我可以进去吗?”
陈惜墨迎了过来,接过她手中的盘子,说:“辛苦了。陪我一起吃。”
何苾乘车离开西堤,却没有直接回夏花酒店,而是一个人到内滩江边瞎逛,不知不觉就逛进了一条老街。
她也没注意街名叫什么,就沿着石板路一直往前走。街道两旁都是极老的店面,并不是店门直接对着街的格局,而是搭了棚,商店门都是一半玻璃一般木板的屏风式折叠门,门都是关着的,一路下来都是些老式的裁缝店、布料店、小百货商店什么的,连招牌都是又旧又烂,街上没几个人,她一路走一路纳闷,快走到街尾了才反应过来,这是条布景街,拍电影用的,正歇业着,难怪整条街道那么冷清。
何苾游荡到街尾的时候,正思量着要继续逛,还是打车离开,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吓了一跳转过身,一个身材魁梧的黄毛老外冲着她笑。
何苾非常肯定自己不认识眼前的老外,稀奇的是,这个人连句“Excuse Me。”都没说,就只对着她笑。
何苾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没啥异常,于是开口问道:“What can I do for you?”
人高马大的老外亮出一把匕首来,抵在何苾腰间,努了努嘴,示意她往隔壁的小巷子走。
何苾脑袋嗡嗡地响了起来:这算什么?遭遇劫匪?这年头,还真是不一样了啊!当年外国鬼子打进中国的时候多牛逼啊,横着走都没人敢笑他们,现在——金融危机一到,老外都跑中国抢劫来了。
何苾被逼着往巷子的方向走,虽然她身经百战,可是这样子的场景对她来说,还是第一回,她压不住发抖的手和打颤的双腿,半低着头不敢再看一眼身旁的老外。她穿着坡跟鞋,也只到那老外的胸部而已,如此悬殊的体形,她若要挣扎或者逃逸,是断然没有胜算的。此时,她已经全然没了主意。
在离巷口只剩几步之遥的时候,她突然听见霍霍两声响,同时嗷的一声男人的叫唤,紧接着是金属落地的声音,澄澄亮的匕首落在了她脚边,阳光折射之下,匕首的寒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她一惊之下,转头一看,那老外已经被人反手制伏。
甄妮一手掐着那老外的脖子,一手扭着他的胳膊,单膝压着那老外的背。
老外四脚朝天嘴啃泥地趴在地面,一手被扭得几乎快断了,另一手被甄妮的小腿压着,只能无力地抓抓泥土。
街上的行人虽然极少,此时也三三两两聚了过来,个个以狐疑的眼光看着这个场景,甚至有人窃窃私语:“这演的是哪出?”
何苾还在发愣,甄妮冲她喊了句:“快报警!”她才回过神,知道自己获救了。赶紧掏出手机拨110。
生平第一次遭遇抢劫,居然是被一外籍人士持械掳挟,还是被另一外籍美女给救了,何苾在派出所一边做笔录一边发笑,值班民警也觉得不可思议,边记录边碎碎念着:“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啊!”
后面,消息传了回去,麦克和夏花中国的一位高层,受了卓瑞的命令来接甄妮与何苾回去,一边接人一边还紧张兮兮同警察商谈许久,要求对意图持械抢劫的那名老外进行严格审查、深入盘问,等等等等。
何苾懒得操心那么多,直接爬上车,等着他们送她回去,一个不小心就睡着了。待甄妮唤醒她,已经是到了夏花酒店的大门口。
劫后余生回到酒店,何苾有种重生的感觉。尤其在接到秋凉的电话之后,那感觉尤其强烈。
秋凉来电,磨蹭半天,才步入正题:“那个,陈惜墨订婚,是真的吗?”
何苾笑了笑:“是真的。”
秋凉一时愕然,说:“那你……?”
何苾快语答道:“我很好。”
“唉……”秋凉叹了长长一口气,“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你。”
何苾有点迷瞪了,秋凉这口气……难道,还是她的错?于是,她开口问道:“怎么了?有什么话,说!”
秋凉顿了顿,一本正经地说:“每次和同学、朋友们说到你,大家都说,何苾是个多么多么聪明,多么多么有才华的女孩子,那么漂亮,那么有魅力……真的不是奉承你。可是你到现在都没有醒悟过来,这么多年过来,是你自己把自己耽误了。”
何苾傻傻地问:“自己把自己耽误了……有那么严重吗?”
“有!”秋凉十分肯定地喊道,“从小到大,你那么出色,爱慕你的男孩子那么多,结果,连我都结婚了,你还没个着落,你说,你这不是把自己给耽误了吗?”
何苾说:“可是,人生除了爱情,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为什么我没有爱情,就是被耽误了?”
秋凉说:“没有爱情的人生,不完整。”
何苾问:“不完整吗?”
秋凉反问:“你敢说你现在不空虚?”
何苾笑了一声:“空虚?应该还不至于。你知道的,我向来无欲无求,性情寡淡。”
秋凉冲口而出:“那你为什么不去当尼姑算了?”
何苾想也不想地说:“当尼姑要剔光头,多丑呀。”
秋凉说:“你看,你还有顾忌,有牵挂。有牵挂就无法四大皆空,包括爱情。这样你还敢说自己无欲无求,你就扯淡吧!我知道你一直在等一份纯粹的爱情,wωw奇書网可是你自己都不付出真心,想等到一个人为你付出全部,这几率不是跟天上掉馅饼一样吗?”
何苾被说得有点站不住脚,软着声说:“我是被动。可是我不反对主动。只是没遇到一个人值得我主动。”
秋凉一针见血地说:“你看你又掉进循环逻辑里了。这就是问题所在。”
何苾顿时有点晕眩:“我也有点晕了。”
秋凉道:“能不晕吗?”
何苾被她说得无言以对,停了许久才说:“不过,今天,我终于知道了心如鹿撞的真正感觉。”
秋凉愣了愣,惊叫:“谁?”
何苾呵呵笑了两声:“不告诉你。”
秋凉撒娇道:“说嘛……”
何苾说:“八字还没一撇。不是稳操胜券的事我坚决不说,免得毁我一世英明。”
秋凉说:“我恨你。因为你不告诉我。”
何苾说:“我爱你。因为你提醒了我,我耽误了自己很多时间。”
秋凉说:“你不说的话,我天天打电话给你。”
何苾说:“好吧,告诉你。我今天在路上遇到了劫匪。你猜那劫匪是什么人?”
秋凉问:“什么人?”
何苾说:“是个黄毛老外。有意思吧?”
秋凉怒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特别能扯淡?”
何苾笑着说:“我说真话你又不信了……做人难啊……”
……
电话因为敲门声响起而中断,何苾一边跟秋凉说拜拜一边开门。
卓瑞看着面带微笑的何苾,皱着眉问:“你今天没什么事吧?”
何苾笑着抖抖肩:“能有什么事?”
卓瑞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以后出门,一定要先说一声。今天幸亏甄妮在场,不然你该怎么办?”
“甄妮……对,甄妮!”何苾叫了起来,“我就说,我怎么老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甄妮……你干吗找人跟着我?”说着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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