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已经是正月十五。
上元灯会一向是最热闹不过的日子,尤其是曲江边上,张灯结彩,水月流光。男男女女摩肩接踵,调笑嬉闹自是风流无数。但此时的林家却是一片慌乱。傍晚时分叶川不知为何腹痛不止,大夫来看竟已是生产之象。好在孩子已近八月,民间俗称七月活八月死,就算是早产倒也没有什么。
叶川身体一向不错,此次生产也没有耗费多少时辰,酉时末开始发作,亥时初胎儿便已诞下。只是这可苦了苦苦等待在外边的林立安。他倒是想要陪着叶川,只是叶川太过倔强,说什么也不要他作陪,林立安只能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听着房中若有若无的呻/吟干着急。
林立安在院子里转悠,顾茳晚和林慕安也站在一旁紧皱着眉头。林慕安的掌心已是冷汗涔涔,顾茳晚安抚的捏着他的手掌轻轻道,“很快的,别担心。”
林慕安点了点头,虽然知道顾茳晚只是安慰之语。人类所承受之痛被分为十二级,这产痛就是最高的那一级,拖的时间又很久,哪里会是轻松容易的事情。
就在几人都焦灼立在小院的时候,忽然听见室内叶川的一声痛呼,此前他的声音一直是压抑的,此刻竟痛苦至此,林立安恍然一惊,就要开门往里跑,只是刚到门口就被林母拦了下来,“小川不要你进去自是有他自己的考量,你若是违背了他的意愿只会叫他更痛苦,如今他已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你忍心叫他更难过吗?”
林立安懊恼叹息了一声,终是离开了门口,只是心里虽知林母所言是实,但心如乱麻却是怎么也解不开的,恍若过去了千年万年,才听得室内一声婴儿的啼哭,林立安立刻推了门进去,伺候的下人抱着孩子朝林立安贺喜,“恭喜少爷,少夫人生了个大胖小子。”只是林立安连孩子看都没看一眼就到了叶川跟前。
叶川的额发被汗水濡湿,整个人就跟从水里边捞出来的似的,脸色苍白不堪,不过精神还好。
旁边的仆人已经将孩子抱去清洗,林立安握着叶川的手,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倒是叶川挑起了一个虚弱的笑容道,“去看看孩子吧。”
林立安抚过叶川的额发,吻了吻他的额头道,“身体还难受吗?”
叶川摇了摇头道,“还好。”
一边的大夫连忙道,“令夫郎身体底子好,此次早产并无大碍,只要好生将养一个月即可。”
林立安看了老大夫一眼,朝他微微点了点头,“麻烦大夫了。”
老大夫连忙摇头,跟着林慕安和顾茳晚退了出去,房间里转眼就只剩下了林立安和叶川两个人。林立安将叶川打横抱到了耳房,外头自有人来收拾好床上的秽物。
只是这时,二人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沉默了许久,林立安才摸了摸叶川的脸颊道,“你先睡会儿,我去看看孩子。”
叶川点了点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侧房里早就准备好了为孩子清洗的温水,下人很快就将小小的婴儿清理干净。此刻小家伙正被林母裹好了襁褓抱在怀里,眼睛紧紧闭着,睡得还很香。
林慕安和顾茳晚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害怕打扰到小家伙的睡眠。因为是早产,所以这孩子比起足月的婴儿瘦了点,不过大夫已经看过,孩子很健康。
林立安小心翼翼的推门进来,目光一眨不眨的打量着孩子,却是怎么也看不够。自林立安过了七岁以来,林母何时看见过他这般模样,不禁笑出声来,“试着抱抱他吧。”
林立安连忙摆手,那么小的小东西,若是摔着可如何是好,但林母却坚持要他抱,“你是他的父亲,难不成以后都不抱孩子了。”
林立安这才伸出手来,林母小心给他,又指导他怎么抱孩子,林立安才微微放下心来。怀里的小婴儿软软的,兀自睡得开心,下巴上还留着些口水。一边站着的林慕安走上来为他擦去了口水,又顺手戳了戳他的小脸蛋,看他有哭的趋势才收了手。
孩子还小,没有长开的脸皱在一起,像个小老头一样,但鼻子和嘴唇却还能看得出叶川的印记,而浅淡的眉毛却是有林立安的样子。孩子眼睛还没有睁开,不知道会像谁,但林立安和叶川皆是俊美无寿,想来孩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孩子很是听话,醒来了也不哭不闹,倒叫人省心了许多。几人就这样围着孩子站了许久,倒也不觉无聊,转眼间竟然已是子时将过。
顾老夫人年过半百,早睡又是习惯使然,知叶川诞下爱子且其身体无虞时也就回去了,此刻已是深夜,外头天寒,顾茳晚和林慕安就在林府留宿,第二日在林府用了早饭才回到顾府。
自叶川诞下麟儿,林母几乎是足不出户,每日只看着自己的小孙子恬静的睡容不知疲倦。顾老夫人有时看到心里也有些羡慕,不过想到自己也要抱孙子时也就不觉无聊,只是这几个月却真真是难熬的紧。
过了几日,顾老夫人不知在哪里竟然找到了自己幼时的玩伴,那人此刻也是官宦人家的当家主母,二人一同说说话,下下棋,日子总算是快了起来,
只是林慕安这几日却是整日恹恹的躺在床上翻书,却偏偏一句都看不进去,心情也烦躁了许多。顾茳晚想要带他出去览览长安的美景,可这人却是百般的不配合。在顾茳晚好说歹说的纠缠下,林慕安总算是答应了同他一起出游。
沿着曲江慢慢走着,顾茳晚颇为感慨的说着自己从前在这里游玩的经历,“第一次来这里还是上高一的时候,不知道是哪边有个小广场,里边可以坐着热气球纵览曲江全景。气球上天的时候真的觉得有种天下尽在眼前的感觉,虽然满目不复汉唐时候的巍巍宫殿,但是高楼大厦却也别有滋味。”
“之后我沿着一条小路上了岩石块,站在曲江的那块石头前照相的时候竟然不慎跌落在水中。曲江的水挺深的,那个时候我不会游泳,真的吓死我了,好在周围的管理员及时下水把我救回了岸上。”顾茳晚笑着说,“整个暑假都处在后怕之中啊。”
林慕安嗤笑了一声,“要是你真的被淹死了,我现在一定好好活在二十一世纪。”
“你最近怎么了?”怎么说话跟炮仗似的不饶人,不过后一句顾茳晚没有说出来,以林慕安现在的脾气,还是算了吧。
林慕安皱了皱眉头道了歉,“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
顾茳晚伸手将他搂进怀里道,“没必要跟我道歉,你要是有脾气就对我发,别憋在心里。我知道,元宵节的那天你被叶哥生产的架势吓到了。可是你看,叶哥不是好好的吗?你相信我,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平安出生,你和他都会安然无恙。”
“嗯。”林慕安闷闷的应了一声,顾茳晚说的不错,叶川生产的时候他虽然没有进去,但听着他压抑的□□都觉得痛苦的紧。正好那日腹中胎儿活动的又很频繁,就跟让他心焦不已。这些日子以来,心中总会有些隐隐的害怕,有时候梦里都会惊醒,而头上涔涔的冷汗就一遍遍濡湿了额前的碎发。
顾茳晚轻轻叹了一口气,松开他的怀抱看着林慕安一字一句的说道,“慕安,相信我,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说句不好听的,你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会害怕这点事情吗?就算是出了什么事,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定会追随着你,绝不让你孤单一人离开。”
心结解开,时间便过的飞快,眨眼间竟然已是一个月的时间过去,林立安与叶川的孩子已经要办满月酒了。
小婴儿的名字是几人共同商议后取得,名为林晨,表字旭阳。这些日子,小小林已经张开,眉眼间的模样越发的漂亮起来,皮肤褪去了那层黄色,白白嫩嫩的让人不得不去戳戳小脸蛋。这孩子不爱哭,谁抱着他他都高兴,有时候吐个泡泡看的人心都化了,只想把他抱在怀里好好宠一宠。偏偏他还不自知,一人兀自在旁玩的开心,偶尔也会笑一笑,接下来便是满下巴的口水,叶川笑言说他为了给这小子擦口水,已经废了许多的云锦织帕。
几人在长安并没有什么亲戚,商议了一番就决定在家里做顿家常便饭,一起聚一聚,算是办过了满月酒。
都是熟的不能再熟的人,一顿饭自然是满座尽欢,就在顾老夫人并顾茳晚和林慕安就要告辞的时候,门口突然有人敲门。顾茳晚开了门,竟然是官差。
自来了长安,他们就再也没有与官府打过交道,毕竟叶川和林立安的身份不好与官员多做接触,否则朝廷抓住一点把柄都有可能出事,如今时局非同一般,几人都是本着能不惹事就不惹事的原则生活着,实在没有想到,这大好的日子竟然有官差来拜访,还真是好大的面子。
叶川和林立安听见动静出来,看了门口站着的人同时愣住,竟然会是刑部侍郎来此,而他的手里,还握着一道明黄色的圣旨。
☆、第9章 。29
第六十章
愣怔片刻,林立安连忙将人迎进正厅,刑部侍郎吴恒立于主位,缓缓展开了明黄色印龙腾图的圣旨扬声道,“圣旨到!”
听得此声,府中人纷纷下跪。林立安和叶川的手心里却是冷汗涔涔,自古以来帝心难测,今上又昏庸无能,残暴不堪,谁知他又会给出怎么得一番旨意来难为本家人。
“林立安听旨!”吴恒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卿自出仕始,一心为国,乃大夏之肱骨,朕数闻卿之广才,今将重新启用。着封为青州刺史,即日上任,钦此。”
一道圣旨下来,几人面面相觑,吴恒道,“林大人还不接旨谢恩?”
林立安百般犹豫,终于伸出双手道,“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吴恒将圣旨交给了林立安,又接过另外一道圣旨,“叶川听旨,昔卿任大理寺少卿一职,在其位,谋其职,政绩斐然,今特封为青州、明州两州转运使。钦此!”
叶川自然接了旨意,吴恒笑言道,“朝廷正是用人之际,皇上命我等前来传旨,在下先恭喜二位了。”
林立安强撑欢颜道,“各位一路辛劳,想必早已人倦马乏,不如留于府中,也好叫在下略尽地主之谊。”
吴恒摆了摆手道,“今奉皇命而来,岂敢多做耽搁,何况长安知府处已备有酒宴,林大人之邀在下只好改日再赴。不过皇上让在下传话,二位在职满一年即回京述职。待到来日,我们京城再聚。”
见吴恒并无逗留之意,林立安自是点头应允,恭敬送出门外。再进门时,却是沉默无言,许久,林立安才开口道,“圣旨已下,我们择日就启程吧。”
叶川咬了咬唇,终是点头应下,以他们今日的实力,哪里能做出抗旨之举。
次日,长安府大设宴席宴请了林立安和叶川,第三日,林家三人便离开了长安城,去往青州。
站在霸陵边,林慕安抚着古老柳树上盘根错节的树纹无奈的叹气,手里捏着林立安临走时留给他和顾茳晚的信,此次一别,倒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
“古木无花开,满目无春草,自古霸陵伤离别啊。”顾茳晚站在他身边调笑着道,“放心吧,很快就能见到的。”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文艺了?”林慕安盯着他似笑非笑的来了一句。
顾茳晚只是笑,却再不答话。
青州叛乱刚刚平息,一踏进青州城,迎面而来的就是死一般的荒凉,林立安轻叹了一声,“当时发生水患的时候,青州都不是这般光景,没想只过了几月,居然死寂至此。”
叶川道,“青州不是富庶之地,水患发生本就有很多人流离失所,皇上一句杀无赦就更是让人寒心,还能有多少人愿意留在这样一个伤心地。”
林立安无奈的叹气,“这就是他下的棋了吧,一州刺史与两州转运使比起之前品阶是上升了,可世人皆知地方官是如何都比不得京官,更何况已经是如此荒凉的地方。一年后述职,岂不是要我们在一年之内就将这里恢复至之前的情况?而你作为两州转运使,管辖着青州嘉明仓,如今青州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来填充嘉明仓,而交给朝廷的供奉就更是无法满足。到时候皇上怪罪,不还都是我们的错么。”
“走一步看一步吧,总会有出路的。”叶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现在比较奇怪的是,明明是一道委任圣旨,为何要让堂堂刑部侍郎传旨?”
“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皇上为什么要命吴恒为钦差大臣来下这道圣旨,看到他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直接来抓人的。”
叶川叹了口气,从林母手里接过孩子,逗了逗他的嘴巴,看他又有流口水的趋势才收了手,“算了,圣心难测,谁知道他下一步又要干什么,至少我们这一刻性命还在,那就够了。是吧,小家伙。”
怀里的小婴儿自然不会知道爹爹说的是什么意思,也不会咿咿呀呀的回答他,只是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盯着自己的生身之人慢慢漾开了一个笑容。
“这话说的,是不是太过颓败了。”
叶川微笑,“我这是苦中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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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圣旨已经传到,林刺史与叶大人也已走马上任。”
红色官服的刑部侍郎立于九级玉阶之下,恭谨地向阶上的皇帝回禀去往长安的情况。
“知道了,退下吧。”御桌后的那一位淡淡的应了一声,手里翻着前几日礼部上来的折子。立后,又是立后,子嗣,还是子嗣,这些老不死的眼里就只有这么几件事情。正月的祭典才刚过,这些人就没有一个消停的。
吴恒谢恩退下,狂暴不堪的帝王挥袖甩下满案的奏折,一脸戾气的对着伺候了自己多年的大太监吼着,“立即传钦天监正进宫见朕!”
不多时,年过半百的老人跪在了地上,准备承受上边那位的雷霆之怒。
“昨天卿上了折子,说是天有异变,星象有“双星伴月”,那卿来告诉朕,这天象究竟是有了什么变化?”
白发苍苍的老人心里一惊,双星伴月的星象,太子太傅一般都会说道,昨日上了折子不过是想要警醒帝王,却不曾想如今帝王竟然传召自己跪在这里,当真是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