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芳低声哀求:“非明,还给我,求你了!”
“那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还给我吧。”
“那好,我自己看。”非明说完,拆开纸团。
卫芳想抢回去,非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当非明看到单上的内容时,脸顿时发白,难以置信地问:“怎么会这样?”
卫芳别开脸,不吭声。
“芳芳,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卫芳依旧不吭声。
“芳芳,到底是谁?”
卫芳还是不吭声。
等非明看清楚另外一张居然是手术缴费单时,倒抽了口凉气,颤声问:“你准备不要这孩子?”
卫芳点了点头。
“那孩子的爸爸知道吗?为什么没有陪你来?”
卫芳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咬了咬牙说:“他不知道。”
“这么大的事情,他有权知道。”
卫芳默默地流着眼泪。
非明想到了最糟糕的,不安地问:“难道是你是被迫的?”
卫芳摇摇头。
既然不是被迫的,为什么不让对方知道,这令非明很不解。难道对方有家庭?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不可能。芳芳离开学校的时间并不长,这么短的时间就和校外的人谈上并怀有孩子,这可能性不大。想来想去,最有可能的还是学校里边的人。会是谁呢?把认识的男生都假想了一遍,觉得都有可能,又觉得都没有可能。再说,卫芳不是随便的女孩,越想越急,“你告诉我是谁,我找他去。”
卫芳擦了擦眼泪说:“非明,你别问了。”
“芳芳,你一个人来医院我怎么可能不问?是不是我们学校的?”
卫芳低着头不吭声。非明急了,嗓门也大了,“你看着我!”
卫芳抬起头不敢看非明的眼睛,非明的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不安的感觉。
这时,卫芳的手机响起。她从包里翻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整个人显得很不安,没有接听。那只攥紧手机的手在发抖,指节因为太用力而发白。非明一把夺过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倒抽了口凉气,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似乎要将她淹没。
非明拿着手机颤声问卫芳:“是他?”
卫芳就像被雷击中,跳过来抢非明的手机,吼了一声:“不是!”
非明避开了,按下接听键。手机里传来了宋文正的声音:“卫芳,你在哪里?”
“在第三人民医院,你马上过来。”说完,马上把电话挂了。
非明把手机还给卫芳,拉着她在树荫下的椅子上坐着等宋文正的到来。
没过多久,宋文正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当他找到卫芳时,看到了边上的非明,僵在原地。刚刚电话里,他没听出非明的声音。他看了看非明,又看了看卫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非明也不吭声,直接把那两张揉得发皱的单甩给他。宋文正看到单上内容时,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三人沉默了许久,宋文正开口了:“不管怎样,我们先回去好吗?”
卫芳摇了摇头。
非明看了看宋文正,又看了看卫芳,转身就走。
卫芳像是才反应过来,追上去:“非明,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
非明停下来,盯着她问:“那是什么样的呢?”
卫芳急的直掉眼泪。
非明叹了口气才说:“行了,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三人回到宋文正的小公寓,坐在客厅默不作声,一个垂着头、一个泪流不止、一个面无表情。最后还是卫芳打破了沉默。
她擦了擦眼泪说:“非明,你听我说,这事不怪他,他是喝醉了酒,把我当作了你。”
非明直直地望进了卫芳的眼睛:“可你说你不是被强迫的。还有,他怎么会喝醉酒?他喝醉酒,你怎么会在场?”
非明的问题问得卫芳身躯明显一缩。许久,她才呐呐回答:“那天我路过,看他一个人心事重重地进了酒吧,然后一个人坐在那里不停地喝酒,喝到最后最得不省人事,是我送他回家的…。。”
宋文正终于开口:“别说了。这事不怪卫芳,是我喝醉酒做错事。”
非明把目光移向他说:“好,那你说。这段时间,你人就变得很奇怪,你说工作忙,我能理解。那她说的你去酒吧喝酒又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事你不能跟我说,要到酒吧就买醉?”
宋文正看了看非明,好一会儿才问:“你妈是不是叫林娜?”
非明觉得诧异,因为她从来没跟宋文正提过自己父母的事情。虽然诧异,她还是点了点头。
宋文正接着说:“我爸叫宋清源,六九年到清凉山农场上山下乡,七六年回城。”
“清凉山农场?”非明觉得很熟悉,但还是不明白宋文正想说什么。
“当年上山下乡中有三个好朋友,林娜、王丽莎、宋清源,他们分别是你妈妈、陈皓的妈妈和我爸爸。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长大后互生爱慕之情。后来因为历史问题,没有在一起。打我记事起,爸妈就经常吵架,从他们无休止的吵架声中知道了林娜这个人。我曾经看过我爸那些上山下乡时的老照片。我爸对你妈念念不忘,我妈对这事一直耿耿于怀,每一次我爸翻看旧照片,要是被我妈发现,家里总会大吵大闹一番。我奶奶因为□□中遭受迫害,身体很差,性格变得古怪,脾气也很坏。这些年来,我妈精心照顾老人,还要忍受老人的刁难,性格变得越来越极端。每次只要周围有男女问题的话题,我妈总会对我爸尖酸刻薄的说一通,然后就开始大吵大闹,到最后总会提起林娜这个人,后来发展到闹自杀。我都不记得我妈闹过多少次自杀。刚开始,每一次我们都是胆战心惊的,但是渐渐地我爸明白她也不过是闹一闹发泄一下而已。可是谁也没想到,最后一次竟然就成真了。我妈临死之前,将我爸上山下乡时拍的照片全部撕掉。遗书里说她这一生都活在另一个女人的阴影里……”
说到最后,宋文正是声泪俱下,非明的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她想象不出来,这个女人如此可悲的一生。但她不明白,她妈妈在这里边充当的角色。她的记忆中,自己从未跟妈妈分开过,也从未听妈妈提起过宋清源这个人,就如她从未提起过王阿姨一样。
“我妈从未跟我提起过你爸,就连王阿姨也是我跟陈皓认识后她们才重逢的。所以,我妈不可能夹在你爸妈的婚姻里。”
“我妈从未见过你妈,可她就是傻啊,她这一生都在恨一个素未谋面的假想敌。我曾亲耳听到我妈说,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一个叫林娜的女人。最终也因这个素未谋面的人结束自己的生命。”
“自从你上次看了照片后,就一直在躲着我。我从来就没想过当中会有这么多的事情,一直以为你仅仅是工作忙而已。”
“隔着一条人命,还是我妈的生命,我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现在隔着的是两条人命,已逝的已随风而去,或许有朝一日随着时间的推移可以将一切冲淡,但是新生的何其无辜。它有资格来到这个世上不是吗?非明看着眼前泪流不止的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男友,一个是自己的好友,她能怎么办呢?能不能抛开这一切,置身事外呢?非明站起身,准备离开。经过宋文正身边时,手被他拉住了。非明低头看着他,缓缓地说:“你现在需要面对的不是我。”说完,挣开被拉住的那只手。
开门那一刹那,传来了卫芳的声音:“非明!”
非明停顿片刻,走出去,关上了门。
到了公交站台,非明没有等车,而是接着往前走,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她感觉走不动,随手拦了计程车就上去。告诉司机目的地后,出神地望着窗外。这一路,她的脑子不是一片空白,而是想了很多很多事情。包括有那么一刹那,她曾想如果她没在医院碰上卫芳,又或是不追问,任由卫芳不要这个孩子,那她不会知道这一切。这样她还有可能高高兴兴地和宋文正在一起。想到此,才发现原来自己竟有如此自私的一面。她对卫芳那句“不是被强迫”耿耿于怀。这就是她的好朋友,她早该想到卫芳心里那个人就是宋文正。她该恨她吗?或许她从此就失去这个好朋友,失去宋文正。
宿舍里只有非明一个人,直到关灯她明白其他人都不会回宿舍。今天是怎么了?大家都约好了吗?一夜无眠,晓蝶、赵伟、陈皓、卫芳、宋文正一个个像电影循环播放似的浮现在脑海,他们都曾陪伴在自己身旁,给了自己无数的欢乐,可最终不是离开自己就是即将离开自己。想到此,她的眼泪哗哗地流个不停。或许,她的生命中就是这样看着一个又一个自己在意的人从自己的身旁渐行渐远。
第二天一早,非明起床挽起蚊帐的时候,怔怔地看着空着的上铺。宿舍门突然被打开,卫芳红肿着双眼出现在宿舍门口。两个好友就这么红着双眼睛对望着。卫芳关上门,走到她床上坐下。非明也坐了下来。
卫芳说:“非明,你听我说。这孩子不会要,当这一切只是个意外,你们从头开始。”
“你心中的那个人就是宋文正吧。我早该猜到才是。”非明苦笑。怎么还能从头开始呢?
卫芳错愕地看着非明,过了一会儿才说:“不管怎样,宋文正爱的人是你,你也爱他不是吗?既如此,你们就有机会从头开始。我知道你会恨我。放心,我会离你们远远的,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
听到卫芳的话,非明猛地抬起头看着她。
卫芳接着说:“我知道我没资格说咱俩还是好朋友,但是我真的害怕咱俩从此就是陌生人。既然这样,我不再见你们,以往美好的一切,我会永远记在心里……”
“芳芳,我们中间除了隔着这个意外的小生命外,还隔着他妈妈的生命,我们再无可能了。从昨天踏出他家的门那一刻起,我就失去他了。或许,我的生命里注定没有人能停留下来。如果说,昨天我恨你,今天我不恨了。失去晓蝶、赵伟、陈皓、宋文正,唯一还有的就是你,我不想再失去,我妥协了……”非明开始呜呜地哭了起来。
那一天,非明和卫芳相拥着在宿舍里哭了很久。
从那天起,非明就一直未再见过宋文正。离论文答辩还有段时间,她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不想在学校晃荡,决定回家一趟。她想知道当年那三个一起上山下乡的好朋友的故事。
?
第38章知青的热血青春
?早在和宋文正的关系确定下来时,非明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妈妈。所以,当林娜得知女儿与宋文正分手的经过时,她愣住了。她真不敢相信,世间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本来,她打算将那段往事永远埋藏在自己心底,但是现在不得不将它说出来。
林娜出生在五十年代末的工人家庭,父母都是省水利设计院的职工,父亲还是当时设计院最年轻的八级电工。当时水利设计院家属大院有三个年龄相仿的孩子,林娜、王丽莎和宋清源。他们的父母都是设计院的干部、职工,其中王丽莎的父亲是设计院的工程师,宋清源的父亲是办公室主任,爷爷是设计院的总工程师。林娜和王丽莎同年,而宋清源比她们年长一岁,三人从小就是好朋友。
刚上小学,文化大革。命开始,宋文正的爷爷是院里的总工程师又是留苏专家,最先受到波及。接着是宋文正的父亲、王丽莎的父亲以及设计院其他干部。看着天天有人被带走,整个设计院人心惶惶,都担心下一个是自己。当传来宋文正的爷爷自杀的消息时,整个家属大院上空仿佛乌云密布,大家连喘气都小心翼翼的。林娜的父母是胆小怕事之人,夫妻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辞职带上三个孩子回老家。
宋文正和王丽莎的父母被打成右。派,下放到省内M县下面的一个贫穷山区小镇,巧的是下放的地方就是林娜的老家。对于大人的愁云惨雾小孩无法体会,三个好朋友不用分开,这对他们来说,仅仅是换了居住环境而已。
转眼间,三个孩子都已高中毕业,响应国家知青上山下乡的号召,到清凉山农场上山下乡。而比两个姑娘早一年进农场的宋清源因为父母是右。派分子,被分配到最辛苦的上山队,日复一日地重复着上山伐木、扛木头、锯木板的活。虽然王丽莎的父母也是右。派分子,但是她活泼大方,有文艺特长,所以场里的领导把她和林娜分配到后勤队,在饭堂负责做饭。
宋清源口琴吹得非常好,王丽莎和林娜能歌善舞。有空闲时,三个好朋友会在田边自娱自乐。受了宋家爷爷的影响,三个小孩都很喜欢苏联民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喀秋莎》、《三套车》、《小路》、《山楂树》,他们把所有会唱的苏联民歌一遍遍地唱。宋清源懂俄语还会唱俄文版的,这让王丽莎和林娜很是羡慕。
在那温饱没有保障的年代,或许城里有人会认为让孩子进农场起码能生存,但是农场也不是能管温饱,要算劳动日值,年景好时,多则两三毛钱,少则一毛多,知青除了刮风下雨无法出工或是回家探亲外,一年能挣到三百多个劳动日的并不多。满打满算,一年最多也就九十多元,少的仅仅才四五十元,这样一年辛辛苦苦到头,还不够米、油盐伙食费,不少人年终结算还超支。想来农场挣点钱帮补家里不成,糟糕的还得问家里要。就曾有过这样的事,某知青连理发的钱都要问家里要,这成了农场一大笑话。像宋清源这样干超负荷体力活的知青饭量较大,虽然日日辛劳,但仍入不敷出。王丽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所以在打饭时,总是将宋清源的饭菜压得实实的。后来,干脆把自己的饭省下一半给宋清源。
有次,半夜醒来的林娜亲眼看到饿得起来直灌。水的王丽莎。第二天吃饭时,林娜一声不吭地把自己的饭菜扒一部分到王丽莎的饭盆里。
“林娜,你这是做什么呀?”
“行了,别说了。”林娜低头吃饭,一会儿又抬起头说,“丽莎,我想了想,咱在饭堂后面的空地里种点菜吧,这样可以改善一下大伙的伙食。”
“这样做行吗?”王丽莎心里有些不安。
“咱们不要工分,有什么不行呢,就当改善大伙的伙食呗。我想过了,除了种菜外,咱再种点芋头、红薯这些能充饥的农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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