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盯着塔莉的那双焦虑且厌恶的眼神。
塔莉略有失神之态,在周围人的期待之下趴到伤者的身边。当然,这个“期待”对某些人而言是期等着塔莉能妙手回春,而对另一些人而言则是期待着看塔莉无计可施后的下场。
伊斯诺弗莱特的脸色惨白,肌肤毫无血色,但无疑她是一位长相标志的大美人,就连昏厥中的模样也是娇媚动人的。
塔莉拿起一杯葡萄酒给她灌了下去,接着口含酒液喷洒在她被蛇咬到的伤口处,用嘴吸了一口污血吐在地上,然后不停地揉搓着病人的身体和四肢。
王子稳坐于自己的席位之上,默默无声地观察着塔莉的一举一动。塔莉用余光扫到王子的手指时不时地敲打在椅垫边缘,那是着急忍耐之际不自觉的行为,王子果然重视这个娇艳如花的女人啊!
期间没有一人敢出声惊动这沉闷的大厅,生怕王子一个震怒牵累了自己,只能听到衣料摩擦的碎碎声响。
大概是酒精起了作用,伊斯诺弗莱特的身体渐渐回暖,肤色也开始泛起红润。
乌克隆亚见到女儿脸色略有好转,但又看不出塔莉的举止有为她解毒的迹象,不免对塔莉的行为更加愤怒:“你不要用假象糊弄我?伊斯诺弗莱特她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王子决不会轻饶你!”
塔莉微眯双眼懒懒地斜睨了乌克隆亚一眼,将目光落到了那已经身首分离的毒蛇尸体上:“……那蛇是没有毒的!”
此蛇无毒?越是花纹绚丽的眼镜蛇越是身怀剧毒,就好比充满致命诱惑的美丽妖魔,让人心生喜爱却夺人魂魄。怎么可能无毒呢?莫非……
负荆请罪
克拉斯唯尔大人身边的仆人赶忙上前拾起蛇头撬开蛇嘴,将蛇牙展示于王子面前:“回禀王子殿下,毒牙已被拔除,看来此蛇确是无毒!”
众人皆是一阵惊讶,原来是虚惊一场!
乌克隆亚虽然有些庆幸,但仍是有疑团不解:“可是,这眼镜蛇的毒牙既已拔除,为何乐师被咬后却昏迷不醒?”
“此蛇虽然失去了毒牙,可是被它咬伤难免会受到伤口的刺激而使身体被暂时麻痹。但并无大碍,即使不采取任何救助措施,不出半日也可自然恢复。”塔莉喃喃低语,其实根本不想解释。
“即便此蛇无毒,但居然敢对王子加以威胁,金蛇祭司的所作所为仍是犯了大不敬之罪!死罪可免,可活罪难逃!”
早知乌克隆亚会不依不饶,克拉斯唯尔大人自然也会据理力争:“如果不是乐师贸然惊蛰到此蛇,想必在舞蛇人的精湛技艺之下定不会出任何差池,塔莉本是助兴宴席,结果受之牵连,怎么能降罪于她呢?”
宴会场上又是一片混乱,两大祭司分庭抗礼,一来为了维护自身利益,二来为借此机会打击报复。
王子见乐师无恙,便松下一口气,但早已厌烦争论不休的气氛,命人将乐师抬回行宫悉心照料,遣散了宴席。
塔莉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殿里,原想借今天的机遇给金发王子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结果印象是留下了,可美好的愿景却只剩下王子那厌恶的眼神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还有那个娇娆美艳的伊斯诺弗莱特……
第二天清早,雷拉闻讯而至金蛇神殿,一夜未曾入眠的塔莉,黎明前才矇眬有些睡意,结果被无情惊扰。
“一大清早的,有何贵干?”塔莉睡眼惺忪,一脸疲备之态,极不情愿的接见雷拉的到访。
“小妞儿~才几天不见,你又做出了多少惊天动地的事情来?”雷拉的表情严肃而紧张,却摆脱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本性:“居然还操纵毒蛇去咬乌克隆亚大先知的女儿?”
“我哪有你说的那样恶毒?分明是她自己多管闲事徒惹事端,无辜连累到我背负罪名。”塔莉的瞌睡顿时被雷拉气得烟消云散。
雷拉见塔莉的情绪有些过激,以为自己言过其实了,赶忙安慰道:“我可没说你恶毒!只是觉得你的行为过于鲁莽,欠缺思量而已!”
是啊!雷拉并没有任何表示塔莉恶毒的意思,但塔莉却以为所有的人都以恶毒之词来评价她了,因为王子看她的那个眼神……
“现在不是生气或自责的时候,王子昨夜虽没有治你的罪,但想必乌克隆亚不会轻纵了你!”雷拉小心谨慎地为塔莉出谋划策:“你必须赶在他们告状之前,去向王子和乐师请罪道歉!”
雷拉所言有理,不论此事是否对错,都已经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塔莉终究是难辞其咎的,现在去假意谢罪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为了表示请罪的决心,塔莉全身素衣打扮,连金蛇手镯都不敢配戴了,一副脱簪请罪之势,在雷拉的陪同之下前往王子的行宫。
在塔莉看来雷拉是克拉斯唯尔的人,当然是代表着第二先知的意愿,然而在雷拉看来自己的陪同或许可以给塔莉一些帮助。
来到王子的行宫之外,听行宫的仆人说王子正在庭院内用早膳。清晨的行宫庭院有鸟莺啼鸣的清脆之音盘旋于树木密叶之中,清新的植物与盛开的鲜花四溢出幽幽淡雅的芬芳,没有比这里更适合与亲近之人共进早餐的地方了,可此时与王子一同共享早餐的人却是乐师伊斯诺弗莱特!
白色雪花石精制而成的餐桌上摆放着丰盛的早餐,细心的仆人们将瑰丽的玫瑰花瓣片片点缀其间,飘香的美食搭配水果的香甜,和着浓郁的蜂蜜气息满足着饮食者贪婪的味蕾。
塔莉不免心生嫉妒,不仅是因为陪着王子用餐的人,也因着自己,塔莉和雷拉俩儿都还没吃早餐呢!
王子与乐师相谈甚欢,丝毫不在意塔莉和雷拉的冒昧打扰。
塔莉原打算先给王子请罪,再去大乐师的神殿,这下省事正好一起请了:“金蛇神殿的塔莉和纸莎书馆的雷拉,给王子和大乐师请安!”
塔莉和雷拉行下大礼,大乐师伊斯诺弗莱特却熟视无睹地与王子叙起旧事:“拉美西斯,你昨天才到卡纳克,可曾听说金蛇神殿有位祭司用毒蛇谋害第二先知克拉斯唯尔大人的事情?王子,你说对于行刺神官的人应该如何处置呢?”
塔莉半跪地上,呼吸开始有些急促。乐师来者不善啊,果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不等王子回答,乐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始对王子娇嗔起来:“当然,行刺先知大人的那位祭司已获了死罪,但不知道昨天舞蛇咬伤我的那位祭司又会受到怎么样的处惩呢?”
王子不急不俆地等着伊斯诺弗莱特把话说完,看着那张美丽如花的脸蛋笑了起来:“伊斯诺弗莱特,纸莎书馆的祭司还行着礼呢!”说罢冲着雷拉和塔莉正声说道:“你们免礼吧!”
乐师斜眼看着雷拉和塔莉起身直立于前方,脸色颇有不逊。
王子也并没有回答乐师刚刚提出的问题,只是对雷拉说:“纸莎书馆是上埃及最为重要的图书馆,雷拉你定要尽职尽守?”
“对啊!可别再像上次那样失了火才好!”乐师摆弄着餐盘里的食物,轻哼着给出“善意”的提醒。
“王子放心,臣不会让任何人损坏纸莎书馆的一纸一卷!”雷拉郑重回答,还特意扭头冲着大乐师挑眉一笑:“乐师也请放心!”
王子对雷拉的回答很是满意,轻轻点着头,接过身边侍女递来的雪白亚麻餐巾擦了擦手双,“一大早就过来,还有什么事情吗?”
“臣奉克拉斯唯尔大人的命令,特带金蛇神殿的祭司塔莉前来为昨晚的事向王子和乐师请罪!”雷拉说罢将下文交给了塔莉。
塔莉赶忙双膝跪下,向王子致歉到:“金蛇神殿的祭司塔莉向王子和乐师请罪!塔莉原本只想博众人一笑,并非有意纵蛇咬伤乐师,有惊扰之处,还望王子和乐师原谅!”
“那可不行!”乐师惊案而起,绕过餐桌来到王子面前,伸出手腕:“拉美西斯,我的伤口还疼着呢!不能这么轻易就原谅她!”
王子用心疼的眼神瞅着伊斯诺弗莱特的伤口,塔莉的心“咯噔”的响着。虽然昨天为她擦揉身体时也近距离的观察过她,但直到现在才看清这位大乐师伊斯诺弗莱特的真容。
她果然是美艳而娇媚的,有着埃及人特有麦色肌肤,柔软细腻中泛着健康的光泽,身材更是玲珑惹火,身为乐师舞者所具备的曼妙身姿在任何时候都能挥洒出勾魂摄魄的魅力,精致华丽的衣料饰品更加陪衬出她高高在上的华贵气质。
王子默默看了半晌,缓缓吐出轻柔的绵绵话语:“伊斯诺弗莱特……你不是说你喜欢玫瑰花吗?我专程命人将庭院内种植了一片玫瑰花圃,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真的吗?”伊斯诺弗莱特顿时喜笑颜开,挽着王子的手臂闹着要去花圃一睹美丽的玫瑰花园。
“就给这庭院取名叫玫瑰花苑送给你,作为对你舍身保护我的嘉赏,你可喜欢?”王子与乐师似乎遗忘了雷拉与塔莉的存在,并肩向花圃走去,只留下温言软语在空中回荡。
直到看不见王子的身影,塔莉还呆呆地跪在原地。
雷拉得意地冲着塔莉皎洁一笑:“起来吧!可以回去了!”见塔莉没有起身的意思,仍是忧心忡忡地看着远方,一把拉起她的胳膊,替她拍掉了膝盖上的尘土:“没事了,王子原谅你了!”
“是吗……雷拉你很厉害呢……”塔莉有口无心地夸赞着他。
“哪里哪里!纸莎书馆是卡纳克最不值钱的地方,谁会费力对它别有用心?”雷拉一手撑着胳膊肘儿,一手摩挲着尖尖的下巴,叹气自嘲:“哎~身为书馆书吏的我,大概是卡纳克最为可有可无的人吧!”
塔莉才不关心雷拉在卡纳卡处于什么地位,嘴里自顾嘟哝着:“乐师伊斯诺弗莱特好像跟王子很亲近的样子?”
“那是当然!乐师伊斯诺弗莱特很漂亮吧?她可是王子的情人!”雷拉露出一副猥琐的笑脸,心中想着什么时候一定要调戏一下那位美丽的大乐师。
情人?!塔莉的心陡然一颤,感觉身体都变得飘忽起来。
微风徐徐吹过,天气舒爽怡人,抬头抑望,清澈湛蓝的天空几乎可以滴出水来,这是多么迷人的一个清晨,挽着情人的手迷失在玫瑰花海之中……
“塔莉,我们去骑马吧?”雷拉挥手在她眼前试图唤醒她的迷茫:“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塔莉眨眨双眼,眼前陪着她的只有阳光下笑容桀然的雷拉,不禁有些气短:“我想学剑术,雷拉你承诺过要教我的?!”
“我什么时候跟你承诺过?”
“你承诺过!不可食言的!我现在只想练剑嘛~”
……
告白
火季节是埃及人民赖以生存的农作物丰收的季节,民间称之为“收获季”,也是神庙的神官们在一年之中最为繁忙的季节。
尽管整个卡纳克神庙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和忙碌中,但不起眼的金蛇神殿却是相对比较清闲的。也许是王子来到卡纳克神庙,大家都忙于火季节的农作物收获,也许是上次的事情果真给乌克隆亚大先知一些警示,这一阵子对塔莉而言果然安宁了很多。
但塔莉这阵子可没闲着,除了日常的神庙事务,包括养蛇训蛇也算是份内工作,她最近特别着迷于骑马、射箭、剑术搏击这类只有武官才会感兴趣的东西,而且还学习得特别卖力。
塔莉获得王子禁卫队队长纳克明的准示,可以随时到马场借到马儿骑马。于是她每天天还未亮便骑马到很远的尼罗河上游,练习骑术和射箭,还缠着雷拉指导她并陪着她练习。
雷拉便琢磨不透了:自从上次向拉美西斯王子和伊斯诺弗莱特乐师请罪之后,塔莉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热衷上了武力暴力行为,还显得杀气十足,难道是想暴力袭击那个傲气凌人的乐师?乐师伊斯诺弗莱特虽然是骄纵了点,但毕竟放蛇咬人家的可是塔莉自己啊?怎么说也是塔莉有错在先,人家乐师没怪罪她就算她运气,结果她比人家更愤怒不满?……女人真是让人难以琢磨!
虽然雷拉平常处事的态度看起来有些玩世不恭,但是在塔莉看来,他却是个非常容易相处人,两人相识至今,虽然期间也产生过一些隔阂,但缘分似乎牵引着两人走在一起,逐渐积累了深厚的交情。
回想着这一路走来,塔莉一直想对雷拉道声感谢,但却说不出口:“雷拉,你很闲呢!每天都有大把的时间陪着我?”
雷拉听罢一脸自以为傲的表情:“跟你说过了,我是整个卡纳克神庙最闲的人!”
塔莉仍是不解:“可是,农作物的收获季不正是书吏们最忙碌的季节吗?”
“想知道究竟吗?”雷拉故作神秘的凑近塔莉面前:“因为我的祭祀体文字写得很烂,乌克隆亚大先知不许我留下的真迹,所以我便每天无所事事了!哈哈……”
“呵呵……难怪说能者多劳,智者多忧,而愚者相反能无忧无虑。”塔莉突然有些钦佩雷拉了:“原来雷拉是大智若愚啊!”
两人谈笑风生间,塔莉无意看到雷拉的左手中指上戴着一枚造型古朴精致的戒指,戒指的戒面上还刻有凸凹有致的花纹,不禁好奇道:“咦?这戒指是印章吗?”
雷拉低下头,转动了一下那枚戒指,回答道:“是啊,我父亲给我的,我家族的印章。”
塔莉看着那戒指,有些失神:“卡纳克神庙的神官大多都是贵族,雷拉的家族一定也是底比斯的贵族吧!”
“贵族如何?平民又如何?我所喜欢的是像尼罗河上的轻风一样,随心所欲的生活。”雷拉指着蔚蓝的天空,尼罗河水奔腾的方向,爽朗大声地笑着。
笑声感染了塔莉:随心所欲的生活恐怕是每一个人的心愿吧!
雷拉突然想起塔莉的身世:“塔莉的母亲好像也是位贵族吧?”
见雷拉提起自己的母亲,塔莉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小心翼翼如获至宝似的对雷拉说:“你看这是什么?”
雷拉仔细端详着,半晌也没看出什么端倪:“一块黏土板?”
“这是刻有妈妈标记的黏土板!”塔莉如是回答。
雷拉自顾点着头:“刻有母亲的标记,看到它就像看着母亲一样,的确值得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