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勉为其难吧。
东海,周曲在我意料之外的出现在我面前,我眼神四处看着,并没有见到她。
羽红在我耳际说,也许是被周曲揣在怀中也说不定,我看了半天,在思量以我如今这副被天雷劈过的身子骨与周曲倒戈相见会有多少胜算,可周曲毕竟为武将,也多少维持着武将风度,他说,九月初九,再找上门来。
华楚被困在石头中,指尖擦过去,半半余温。她还在我身边,这感觉真好。
可老天经常见我略微顺遂了一些便来给我添堵。司禄这个家伙也来了东海,甚至,做的更是让我怒气滔天的事情,他入了刀墙。
我站在那想了半天,不知道,他这样做,我那个脑子一向不好使的华楚,会不会脑子一热扑过去,呼天抢地的要把她的那颗宝贵的心给剜出来。略为有脑子的便可以推算出,司禄来东海,寻血珠是假,他……意在乱我心。
华楚剜心给他,我心要乱,华楚不剜心,那么他惨死在我和她面前,我和她的心都难免要乱上一番。
这……属实是个绝妙之计。
好在,华楚并没有抽疯的做出让我失望的事情来,从东海攥着那枚血珠出来,我就在想,司禄到了幽冥司,是否要截断他轮回的路。
华楚人傻,心思纯净,她以为从东海而回,迎来便是两情相悦的安稳。
可,这些事不过刚刚开始而已。娘亲自然有法子把司禄困在幽冥,但天帝爷爷也有的是法子将华楚从我身边赶走。他一直说,当初爹爹等娘亲都已种种苦楚,天族男儿志在四方,心怀天下,怎么能栽在一个女人身上?
何况这个女人,不知带来的是多大的祸事。
娘亲跟我说天帝惩戒华楚,这怕是难以避免了,这时候正可以将计就计,我苦笑着说:“若是靠个女人,护着九重天,那还有什么意思?”
娘亲却不以为然,说道:“若是没有九重天,你爱她,她爱你又何处安放呢?”
她所说极其在理,最后还是争执不过她,她说,不管天帝怎么罚,你只记得一条就好,若是魔族来接她,便放手让她去,魔族兵将过了赤水,周曲这个家伙属实难以收拾,而且,天地之劫,也并不是天魔斗斗法术那么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结局如何,谁也无法料想,但终归要记得的有一条,周曲和云曦,若只是为了报仇,这么多年不至于……不至于隐藏得如此深。
她说得有理,但更多的我也想不出,最后娘亲说:“等送走华楚,我会找你比古伯伯问个清楚。”
比古在西天梵境,诸多事情常常可以推演八代,或许,他会指点一条更为明晰的出路。
谪仙台上,送走华楚,我心虽然绞痛,但深觉,此刻分离是为了日后更好的相聚,娘亲说:“就瞧着她那个死心眼的模样,你倒不用担心她变心。”
我不担心她变心,但我担心她会抽疯。
她抽疯抽得比我料想中的晚了几天,九月初九而已。期间,我已跟着娘亲去了趟西天梵境,比古伯伯说,九重天上劫数依然难逃。
但,之后比古伯伯又说,周曲为西天罗汉历劫,眉眼对着我娘亲含笑的说道:“他从前与你关系尚好,说不定他会听你劝戒几句。”
话是玩笑,凡是命定中事,娘亲多半都不参与。
从灵山回九重天,我那老丈人在紫微殿外似候我多时。
他眉心紧锁,说了些周曲要娶华楚的话,更跟我说,华楚虽然去幽冥溜达了一圈,但以她那个命硬的劲,还不至于那么早早的就死了。
他说:“周曲和云曦……你要如何?”
我想了一番,临了,还是娘亲出的主意,娘亲说:“若你不死,周曲……可能不能放开手脚去干吧?”
于是,我便这么的,在娘亲的授意中,死了。死在魔罗之域,等着周曲露出马脚。
他露出马脚时,我却想不到,他把主意打到了琼光身上。
在他说出画心魂时,我见华楚呆愣了半天。
这件事情,华楚从来没对我说过,可周曲却知道,这让我心头缠绕上点点不妥帖,但让我有些快慰的是,华楚的脑子终于有些开窍,终于觉得司禄当日于她的情分来得有些没道理,她说,她从未说过连心草可以救命。
我一直搂着她,彻夜说了很多的话,我以为她定然会信我,信我会把琼光救出来。
直到,中山门前钟鼓声响,我才知,到底我还是高估了她的脑子。
我苦笑连连,不知道为何让她信我一次会这么的难,九重天上,她因反念画心魂躺了有几日,那几日,我一直站在院子中,想为何她会一直这么的,这么的,不开窍。
爹爹来找我喝酒,说:“若论脑子,她确实是太笨,你娘亲就说笨,但也没笨成她这般模样。”
他眼神忽闪落在雕花窗上,似悟了许多道理般的说道:“这样,你便冷她几天才好。你越冷,她便越听话,似乎……当年你娘亲也如此过。”
娘亲赏花赏得凑巧爹爹再说出这句话时现了身,怕老婆的事情爹爹干得最为彻底,一溜烟的跑了,桌案上留着半壶酒,我拎着酒壶在想,是不是她真如爹爹所说。
至少爹爹说对了一半,她终于肯第一时间想到了我,在我举着一本佛经翻看了不过两页时,她便推门进来,我没有抬头,她再靠近我身边,我依然维持那样的姿势。
可鬼知道,我心中已似火。
她以为我只是因她贸贸然的行事更而怨她,这让我很无力。
她不信我,固然值得挨顿揍,但我更加在意的是,周曲,那个曾经与她青梅竹马过的人,她是否曾经放在心上?会不会有遭一日,她会为了那个家伙放弃我和琼光?
她会做出什么样出格的事情,我一向不大能预料得到,能做的便如爹爹所说,冷淡他几日,可冷淡着她,却煎熬着我。我看她每日欢快的去厨房摆上几道菜,脸上横竖的灰,蓬头垢面,再见她呆呆的站在门口处,等我回来。
那模样,傻得欠揍。
爹爹拎着酒壶又来找我,却在门口处停了下来,看着她的背影说道:“你说她净魂之后活不过三年,那我估计,这么冷着,也是冷够了。”不说还好,一说,我眉间又涌上来点点愁,酒也往肚子里灌得更加畅快了一些。
三年,当日周曲在中山,瑟瑟冷风负手而立,他说,三年之后,我来带走她。周曲虽然鲁莽但一向言而有信,他说三年,便是三年,我和她没有再说的时间可以荒废,于是我拎着酒壶,进了殿里,她俯身在桌案上不知道画着什么,时而叼着笔头又时而叹口气。
我歪靠在门口,在想我为什么会喜欢她。
九重天上如她脑子不好使的女仙不在少数,比她长得出众的也不在少数,但却没有一个眼中纯澈得如她那般,她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傻事来都那么的合衬,甚至连责怪她一句,我都万般的不忍心。
但我越让着她,她便蹬鼻子上脸,此次愈加过分,在那副画像上镶嵌了两颗明晃晃的夜明珠,这样的事情,九重天上上下下,连着我那位不着调的娘亲算在内,也就只有她才能干得出。
她想做什么,素来不讲合情合理,喜欢便去做,痴痴呆呆像转生时受了很大的刺激。
想到转生,我不由得手覆上了如今这双眼睛。
这是华楚在转生时留给我的,她从来不想,当日历劫,我害她那般田地。
命数当如何,我懒得推演,但三年时光说来也不过弹指一挥,我推开门,见她愣愣的抬起头来,转而眼仁儿笑得弯弯,再看却是她死命的护住桌案上的什么东西。
不用问,她以毁我容貌为乐,让我撞见,自然有些……慌乱。
她在我怀中,咕咕哝哝说了很多,有远的有近的,还有她忽然感发的奇思妙想,我甚至连从前她那么不信我也不想计较,只是觉得她如今在我怀里,便好。
三年,但愿三年长安。
如她当日和我保证的那般,三年之中她已尽量听话,甚至连紫微殿都懒得出,但脾气却在我的娇纵之下越发的大了起来,因为身孕,口感也变得愈加出奇,喜欢的都是些九重天上没有的东西,琼光在我耳根下说:“你这么惯下去,好吧,有你受的了。”
我只浅笑不语,她还小,并不懂得,喜欢一个人,便恨不能把她惯到天上去,她喜欢什么,跋山涉水也要送到她身边来,何况如今只是她黏着我做做饭罢了,但华楚已很是挑剔,时而说我莲子羹糖多糖少,若不然就是火候不够,娘亲碰上过几次,非但不教教她如何当个更为合衬的儿媳,反而贴着她的耳根子说:“你口刁些,他厨艺才能精进不是?你瞧着,你爹爹,如今这手艺……”
我端着莲子羹正在门口,话在嘴里几番都没有说出去,我亲爹固然是会下厨房,但记性不是十分好,糖和盐巴总是分不清,以着娘亲刁钻的口味便只能来我的殿里混吃混喝,光这样她还不满意,还要教唆华楚将我培养成个妻管严。
我们这一脉男子,此后怕是别想抬起头来。
这样过了第一年,琼光贪黑来了殿里,把我叫起来,她说:“周曲来了。”
而后,在院中我见到了他,他手中拿着一个红粉的包,看不出装的是什么东西,我走过去,看他许久。
他说:“华楚当日救我,我欠她一命,这个给她。”
他伸出来的手虚在半空之中,冷风从他指缝儿穿过,淡淡香,我不知那是什么。
琼光一向不见外,没等我去接便接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问:“怎么这么沉?”
周曲也不说话,但也没有眼含恨意的看着我。
临离开时他说:“天地之劫,并不是我愿意,若有那么一天,望她别恨我。”
我微微笑笑,心里想的是,华楚一根筋,到了那一天,只要让她心情不痛快的她都会恨。
这些废话,我懒得说。
那个东西,琼光带在身上,跟着贪狼去过药君那几次,才揣着回来,跟我说:“可能……这东西让我娘吃了,她多活几年也说不定。”
第二年,周曲又来,没有带上什么东西,只是约我喝酒,桃林树下,他遥望着漆黑窗子,不言不语。
第三年,约定时日。
我与他站在第九重天看着脚下云雾暮遮的重重阁楼,我问他:“天地劫难之后该如何?”
他默不作声。
天地劫难,即便他带走了华楚,终究也是一场空。
我看着云中紫微殿,华楚此时正在浅浅梦中,她不知道我和周曲都曾经深情款款的看过他。
从此之后每一日,我都当万般珍惜的和她一起,天地重重劫,若有幸转生,无论她在哪里,我都会……找到她。
我走下云梯,身子在即腾空时,周曲叫住了我。
他沉了半天,才问:“她为什么会喜欢你?”
我笑了笑,这桩事情我很少问她,我知道问了她也白问,我还是认真思考半天,才说:“也许……因为前世,她将眼睛给了我……我带着她的眼睛,一直在看这个世间。”
身后,周曲淡淡一笑。
下云梯下了有十步开外,周曲在我预想之外的追上来,他身子横在我前面,我可以看到他炯炯有神的双目,他说:“你……要好好待她。”
我没有吭声。
三日后。
摘星台上,九重天上列位神仙正在为一重天战事愁苦时,下界来了个传信儿的魔族兵将,他给我一封简书。
我在暗月之下拆开来看,上写几个大字,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倏然明白,传信的是周曲。
死地即是生门,一直在苦苦找寻的生门。
我欢快的去一重天时,我那傻呆呆的媳妇儿一眼没看住险些丢了命。
苍休生于那一日,她娘自以为自己为九重天干了一漂极其漂亮的事,险些丢了半条命时。
我在想,若她知道我将开了炼妖壶,她会如何表情,以她这个一根筋的个性,定然是与我同生同死才真切,想到这时,我孤身一人下了界,周曲没有让我意外的在候着我,黑衣绣纹绣着的极其好,身挺也愈加挺拔了一些。
我说:“她会不管不顾的寻死觅活。”
周曲没有应我的声,我又说:“你顾好她。”
他是信守承诺之人,他既然已简书告诉我生门是哪儿,这些事情他自然也会做的,何况,要他护着的是华楚,他曾经心尖儿上放着的人。我要抽身离去之时,听到他微微的一声叹息,他说:“即便是她最后还是在你身边,总不能让你得的过于容易。”
容易,便不会那么珍惜,这是他未说出来的话。
我知道周曲不会引动浩天之劫,他和我一样,对着所爱的人,做的事情不会那么既简单又粗暴。
在我即将腾云时,他又挡在我身前,眉目半垂的说道:“若尚可以转生,我愿……守在她身边。”
我看着他眉目,浅浅应了声“好”。
这是男子之间为同一女子的契约,我们爱她,干净而又纯粹。
回到九重天时,我想起,她之前一直闹着说要我再娶她一次,我曾应过,赶在苍休的满月酒,可这孩子性子急,来的有些早了。我只得叫过羽红,把布置喜桌的事情细细的嘱咐一番,又精心备着给她的聘礼。
因我从前,从来没送过她什么像样的东西。
我甚至想和她说,天地劫难之后会逢生,你莫着急,要等我。
可若我真的说了,她一定又以为我骗她,她这人该疑心的时候从来没有疑心过,不该疑心的却都头脑发热的……干了不知道多少桩蠢事。
不告诉她也好,即便她会追我而去,下界周曲也自然会顾好她。
火光之中,我牵着她的手,拜过天地,拜过双亲,她脸上女子羞,是我爱极了的模样,我将桃花放在她手中,那一瞬甚至期望她能懂得,下次桃花嫣然绽放时。
我便回来。
炼妖壶一开,魔族大半兵将都将惨死,诸多心术不正的仙家也会死。
这便是周曲所说,置之死地而后生。
炼妖壶中,我看不清华楚的模样,只听得厮杀之声。
最后如何,我不清楚。
却在劫后炼妖壶被一股强大之气带至北荒,我在壶中站立,终于再见到了他。
他端坐在一朵莲花之中,歪着头看我,周曲为西天罗汉历劫,我见他这模样,怕是历劫……还要继续。
我从炼妖壶中走出来,站在莲花之中,他可以俯首看我。
他说:“我会护着她。”
我点头,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异常苦涩的说:“我没有你那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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