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倒没着急,叫住了柳妙妙,「你怎么也才回来?按理不该去卫家的路上么?」
「叫南宫家的人稍微耽误了一会儿……大概,南宫家的这时候也有去卫家的吧,咳咳。」
冯老吹胡子瞪眼,「你还把信给旁的人看了?!这不是摆明叫南宫家去笑话人么?卫家本身作为这次死伤最多的就面子上抹不开,你、你……我真叫你气死了!拦住他们啊!南宫家去掺和个甚么劲儿?」
「就让他们去!」薛黎陷有些恼了,他有时候就搞不明白这些江湖世家哪来的那么多规矩和龟毛的毛病,明里和和气气暗地里狗咬狗的为浮名争斗个不休,紧赶紧的讨嫌,「倒也让他们看看,近些年来他们几家到底是怎么维护这个江湖稳定的!自打脸的事情还上赶着让人欢喜么!」
柳妙妙和冯老同时被薛黎陷的气场一激,傻眼了。
薛黎陷不嬉皮笑脸起来的时候就有一种正义凛然的一代宗师风范,略微严肃起来一点,像现在这样略微有点带怒的神情,不会让人感到害怕,反而有些威严,让人莫名的想要去信服,去听他所安排的一切。
「欸!」眼看着薛黎陷真要走了,冯老这次又开口叫住了他,「逄荔说的那件事,你们打算怎么办?」
柳妙妙摇头,「我之前那次去看时,他们确实是被下蛊了,只不过都叫我解了,不该还有尸体自动没了这样的事……」
「得了吧,」薛黎陷继续翻白眼,「你蛊术会个几斤几两,也好意思出来瞎卖弄?」
冯老捋着胡须严肃道,「滋事重大,等着再过几天正渊盟的几个前辈也会去卫家看看,毕竟这件事别家不好去,也不好张扬,除了老做和事老的我们,还有谁愿去?」
薛黎陷和柳妙妙都惊讶,这可了不得,老前辈啊……
只不过柳妙妙惊讶一会儿就收了,反正最害怕的逄荔大叔都去了,自己没啥了,倒是薛大哥嘛,哈哈哈,要是青易师叔也去,那就有意思了……
「所以,你们把那个会控蛊的苏提灯也带去看看吧。鬼市的人既然喜欢称呼他为大善人,那么叫他做这些为民除害的事,大概他也不会推辞吧。」
薛黎陷一愣,这才几天……那自己的一千两黄金岂不是很快就要掏出腰包了……
而且,他莫名觉得,苏提灯去不了了,自己走的那天他还躺在床上起不来不是么?就算他能去得了,控蛊也够呛吧……
「算了吧,他一个外人,之前还没彻底洗脱嫌疑,他去,不好吧?而且这事是江湖世家的事情,他没甚么地位,你也知道,江湖世家都比较喜欢挤兑人,觉得自己很不错很高人一等似的,如果不能给他正渊盟的身份让他进去,大概……」
薛黎陷想象了一下,如果吃着吃着饭,突然桌子周围窜出了七八条大泥鳅开始咬起人来的场景……实在……不敢深思。
冯老恼了,「叫你们带着他去就带着他去,哪来那么多废话?你说若他跟那人是一伙的,去了不是顺带还能被你们监视着么?」
「啧,如果他跟那群人是一伙的,我们不也正好被他监视着么?」
「那是我们的眼睛多,还是他一个人的眼睛毒?」
「还有那么多说不定能成为他同伙的死人还死不瞑目着呢!」
「薛黎陷!」
「在!」
「你给我滚!」
「……是!」
*******
薛黎陷抱着包袱滚出了正渊盟的大门,才觉得事情各种奇怪。
不是外面的事情奇怪,是家里人的事情奇怪,啧,干甚么非要把苏提灯也拉过去?
还有……何伯之前干嘛又要见苏提灯?
正苦苦思索的时候,就听见柳妙妙那高分贝的嗓音在远处此起彼伏,「说了那跟我医术无关!无关!是蛊!蛊!!!」
薛黎陷无奈回头,别评价别人家咋样了,自家照样一团糟,只是这一回头倒愣了,「书南兄,你也回来了!」
「薛大爷,好久不见!」远处的书南遥遥一抱拳,尔后继续跟柳妙妙温声细语道,「你要承认,若真是跟蛊有关,那么你手里的彩虹不可能发现不了它啊,这东西,稀世难求着呢!宝物!宝物你知不知道?我曾经在一个药材商手里见过的,啧,那要价……」
「要价多少?」薛黎陷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整整一千两黄金啊~」书南轻轻叹息了声,「可惜欸我没有那么多银子。」
薛黎陷挠头,得,这下他更没脸去找苏提灯了,这人摆明是让自己欠了他这么一个天大的人情。
那一千两岂不是他在向自己索要赠与柳妙妙蛊虫的钱?
咦,不过他当时都说是送了……那么……
欸呀,薛黎陷觉得心里有一千只小毛猴在抓啊抓的,就是怪不舒坦,好像自己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一样。
不是好像,是本来就是吧……
薛黎陷挠头,他已经彻彻底底忘了自己是为了救绿奴才惹了这一身的祸。
*******
「要我去?」苏提灯不可置信的反问了一遍。
坐在对面双手捧着茶杯夹起了尾巴的薛掌柜认认真真的点头,尽量让自己显得态度端正不强人所难。
但是……必要时他也要动用一切办法把苏提灯押去,他实在闹不明白怎么冯老和何伯都指名点姓的要他去呢。
苏提灯露出点为难的神色,「我去……不好吧?一,小生不是个江湖人,小生只是个商人。二,柳姑娘的彩虹蛊足以发现一切蛊虫的存在,发现了也能吃掉它们。之所以彩虹蛊会取名彩虹,并非只因它们身上花纹繁复色彩交杂,同样也寓意它们如彩虹一样,是雨洗过后的新希望。」
苏提灯心里也有些诧异,他到说不上来多不想去或多想去,觉得去不去都不要紧。
可现在关键问题是,他没力气。
做甚么都没力气,接下来半个月他都只能是佯装病怏怏的躺在榻上,实际上他没病,只不过没力气罢了。
「是这样的苏善人,」薛黎陷清了清嗓子,「不瞒你说,单纯是江湖世家的事,我们也不可能叫你去,毕竟江湖世家你也知道他们多少有些臭毛病,你一个外人去了,总归是可能遭些白眼的。你这样去,我也于心不忍。可是吧,近来,呃,就是原本死的人最多的,还让尸体不翼而飞的卫家,突然又多出来百十来号死人。听他们说,不似中原人的长相。」
苏提灯原本说完就闭目养神去了,听闻此言「刷」一下把眼睛睁开了。
沉瑟说他去杀了百十来号人,都是毒巫鬼笙的人。
难不成是他把尸体全扔到卫家去的?
啧,这个沉瑟,是故意的还是那群人本就在卫家附近?
苏提灯下意识的转了转灯柄,薛黎陷也瞟了一眼,这才发现,他手里提着的灯笼又变成一盏红色的了,但是香气好像没有太大变化……仔细嗅嗅……
「薛掌柜鼻子很好用么?」
「嗯?」薛黎陷咳嗽了一下,「比狗差点。」
顿了顿觉得这像是骂自己呢,於是改口道,「比正常人好点。」
……怎么,还是觉得怪怪的呢。
苏提灯略微一垂眼,长睫遮住了那眼瞳里的神色,果不其然——他还记得那日言之凿凿道,「大概那天也是我听错了呼吸吧,反正你们现在没事就好,还是尽快收拾下,随我走吧。」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那日在伫月楼内的就是沉瑟,只不过那货阴坏阴坏的不同自己讲真话,还试图骗过自己。
啧,以后自己也要多加小心注意这些小细节啊……一时片刻还好说,日久天长的习惯改都改不过来,又岂是那么轻易的能不在他人面前露出马脚来。
「那好吧,小生去也可以,但是,绿奴能带去吧?鸦敷……也让他送我去吧,至少不能耽误了你们的脚程。」
薛黎陷其实现在心里巴不得他多带几个人过去,谁知道到时候忙起来自己还能不能顾得上他的安危,因此忙不迭随口应了。
终于熬过了这难熬的谈话时间,薛黎陷准备告辞了。
「薛掌柜,容小生斗胆问一句,是谁非要小生去不可呢?」
啧,这人还真是心有九窍。
「你多虑啦,就是涉及到蛊虫的事,柳妙妙那蛊术就半吊子,有你这位大神去,至少当根定心柱,你说万一我再遭了秧,可找谁去。啊对了,」薛黎陷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匆匆放到了床柜上,就逃也似的跑了,「药钱我付了啊,到时候去了,一定还请苏善人多多照顾。」
苏提灯一愣,抬手抽过那一沓银票来数了数,够兑两千两黄金了。
轻轻弹了弹,向来悲天悯人的苏善人温和一笑,看来这一趟,自己还是非去不可了。
毕竟,自己是个商人,拿人钱财,□□。
作者有话要说:
☆、第41章 卷三 江湖情,卫臻(十一)
薛黎陷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竟然那么容易就松口了。
因此今天接他走的薛掌柜心情万分复杂,总觉得更有猫腻。
上一次他来找苏提灯时就直接飞檐走壁过去的,进入鬼市的大门就直接被鸦敷拦下了,但鸦敷一看是他也有点愣了,叫他等了会儿他先去通报下先生,他还真就跟个二愣子似的干杵在大街上等他去通报,看着这好似一座城一样的存在,街边吆喝买菜的应有尽有,薛黎陷也是一瞬恍惚。
真的只有一瞬,因为鸦敷很快回来,直接把他领走了。
今次再来,他轻功还未来得及施展就有渡船来迎他,可他却觉得还不如自己轻功快呢,於是婉拒了。
等着走到苏提灯的那个院子门口都没怎么有人拦他,阿炎倒是多看了他几眼,不过也没吭声。
咦,自己难不成是默许了鬼市的进出许可证?
可这事儿吧,从反面一想,岂不是自己的长相模样特点也全被通知给鬼市了?这样自己将来近来做些个甚么事,也是间接被监视啊~
内心思索着脚下却没晚一步的往里快走,生怕多耽搁一会儿苏提灯就后悔了。
只不过前脚刚踏进院子,薛黎陷就愣住了。
苏提灯躺在一把乌黑的摇椅上晒太阳,或者是睡过去了,一只手还搭在摇椅外,扣着那个白玉灯笼柄。
是那盏惯常随身带着的幽蓝盏。
其实这些不是吸引薛黎陷注意的,薛黎陷愣住是因为他怀里的那个女人。
很少有女人能把红衣穿的那么冷艳。
公孙月除外。
那女子轻轻抬头,略微有些不悦的瞪了薛黎陷一眼。
薛掌柜的呼吸顿时就止住了,当日月下一见已为惊艳,此刻才知,这女子端的是当有倾国颜。
难怪苏提灯就算挨刀子也愿意呆在这女人身边,毕竟……嘛……男人嘛……自古英雄都难过美人关,更别提不是英雄的了。
薛黎陷在远处略微一抱拳,露出江湖人一个招牌式的微笑,「苏夫人。」
那女子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薛黎陷,没开口亦没回礼。
苏提灯此刻也醒了,睁开一双眼还有些朦胧,出嗓子眼的第一句话还带着轻微的沙哑,「月娘,你怎么了?」
顺着自家娘子的视线回望过去,苏提灯也笑了,抬手轻轻拍了拍月娘,「你看,我跟你说了吧,我真的是要去办事,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你先回去吧,十七姑娘不还是约了你出去挑药材么?」
公孙月同样冷冷的看了苏提灯一眼,尔后一言不发的跳开,回房间了。
薛黎陷觉得自己跟个坏人似的,拆散小夫妻的久别相逢。
但是……事情实在耽误不起了,要不是苏提灯,他现在都该去到卫家了,因此咳嗽几声掩饰尴尬,「苏善人,我们何时……」
「现在吧。」苏提灯将灯笼放回怀里,轻轻转动椅子,转过了身来。
薛黎陷再次愣住。
苏提灯一开始是背对他的,此刻他彻底一转过来,薛黎陷就觉得眼界再次被刷新了一遍。
头发仍旧是高束的,只不过连原先玉冠都换成了一顶黑紫色的,于光华错落间有瞬息的晃神。
但他穿了一身黑。里面应该还是那鬼画符的袍子,只不过把素底淡紫小白花的外袍换掉了而已。
可不知怎么,薛黎陷就觉得一股子英气逼人的风范从他身上显现。
有种让人无法直视的傲气。
薛黎陷摸了摸下巴,视线开始在对方腿上扫视起来。
苏提灯现在正在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直起身板尽量坐的端正,因此便懒得开口同他解释了。
倒是绿奴从一边的房间带好包袱出来,好心解释道,「先生这阵子身子太虚了,接下来几日还有颠簸,所以索性坐轮椅上,以后也方便。」
不知是不是先前月娘出现过,薛黎陷一瞬间就想到了奇怪的地方去。
因此也忙不迭应声表示自己理解不会追问了,当先走开了。
等着再次出了鬼市,薛黎陷又觉眼前一亮——果然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这拉着车的两匹马都是顶好的汗血宝马!
再转念一想,这么好的马用来拉车实在可惜。
这种马儿应该让它在草地里撒了疯的耍野才对。
「薛掌柜!」鸦敷把先生背到马车后就高高兴兴的从马车上跳下来了,「这马车很大的,够装好几个人的,先生说这马车是你的,所以让你驾车。另外我就不上去啦,我背着先生的轮椅跟在你们后面就成。」
咦,难道苏提灯料到了会有其他人同行?
不过……这马车怎么成了自己的?
还有,那人不是很讨厌和别人呆在同一个房间么?
这马车再大也不可能大过一间屋子……
薛黎陷掀开那花纹繁复的马车帘子,探进头去道,「那个,其他人轻功走就行了,这里就我驾车护送你们过去吧。也谢谢你的信任,能和我们同道。」
「客气了。」躺在软榻上的苏提灯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那个,苏善人……这马车,是我的?」
「哦,这个先前忘跟你说了。小生要马车也没用,不被你们找的话,小生大概也就伫月楼和鬼市的往返,脚程也算的近吧。另外这一路烦请薛掌柜好好驾驶,别把小生颠的就剩渣了。小生也是付你工钱的,额外的奖励是这辆马车。绿奴,你还没把工钱给薛掌柜么?」
薛黎陷郁闷,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