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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长渊一直看着僧遥的动作，没有插手，也没有说一句话。僧遥隔空作画的本事，令他心中起了一丝波澜，在僧遥看不见的角度，若有所思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
那里有一条游动的墨龙。
蛙精试探之下，发现这些黑线是越挣扎越紧的，急忙也停了动作瘫在地上，嘴里急吼吼地叫道：“放开我！”
僧遥蹲下身去拍了拍他精致的脸蛋，把手上的笔收了起来：“乖乖地说出出去的方法，我就放了你，否则……”
这是话本中坏角儿惯用的语式，放到这里同样管用。蛙精的眼中早已经恢复清明，僧遥知道他的发病期已经过去了。
他只是躺在地上，前襟微开，墨发如一捧莲花似的散开，眼角攀上邪魅之色，居然从黑线中挣开了手，趁僧遥不注意在她脸上滑了一下，轻笑一声：“嗯？否则你要对我做什么……”
话中带着一股柔柔的尾音，听起来让人酥到了骨头里。
“……”僧遥无语了，明明他才是被威胁的人好么，可她怎么会有一种被调戏了的感觉？
蛙精话音未落下，就见陆长渊一脚踩了下来，那只修长的手被他踩在地上发出“咯”的一声。僧遥觉得那蛙精的手骨肯定断了，可他还能风清云淡地躺着，脸上找不到一丝痛楚。
“你们放开我，我就告诉你们。”
蛙精从地上站起来，施施然回到他的贵妃椅上躺好，恢复僧遥一开始见到他时的姿式，不着痕迹地揉着他被陆长渊踩到的手：“好吧，实话告诉你们，其实……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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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崩毁
蛙精说的是实话，他的确不知道出去的方法。他被封印在井里几十年，要是能出去早就出去了，何必窝被困在这里孤独到发狂？而这次僧遥和陆长渊二人闯进来，他疯劲过去了，就不打算再和二人动手了。反而实实在在地想要他们留下来陪他，这样一来，他相信他的疯病很快就会痊愈。
他想到这里，觉得这两人一定是上天怜他，才给他送来的宝贝，颇有立马占为己有，再也不松手的势头。
“咳，我叫印一。因我初开灵智之时，月光入井使我窥得大道玄机，不再为懵懂一蛙而来。”
陆长渊只当没听到，倒是僧遥见他说话不似凶狠之妖，有心逗他，便说：“你既一心向道，怎么又被人封在这井里？怕是你道心不衡，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才得此报应吧。”
孰料，她随口说的一句话自己没放心上，却令印一陷入了沉思。他在想自己这辈子唯一任性做过的一桩事，到底算不算是有违天道。
印一看了僧遥一眼，喃喃道：“几十年前，具体我也不记得到底是多少年前了。我在井旁见到一位貌美的姑娘，心动之下便将她卷入井底，与她一起生活了几年。后来她因病去世，但这几年之中，我们一如凡世夫妻美满幸福，也算不得违她心意。这可算是有违天道？”
僧遥听完他的话，就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被封在这井里了。但在她看来，两人既然因爱相守，纵使是人妖有别，却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情。只是这冥冥之中，因果却由不得她来计算，天地之间自有规则，哪是她一介凡人能改变的？
印一歪了歪头，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悲伤的情绪，他又碰了碰僧遥唤回她的注意力，指着水晶宫外面的飘逸的水草说：“呐，那些东西就是她死后，我用她的头发所化，留在宫外永远陪着我，也是她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
……那水草居然是死人的头发！
他一说完，僧遥立时觉得手上湿湿滑滑的，怎么抹也抹不干净，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说多不舒服就有多不舒服。
而这时，那种熟悉的恶臭又飘了过来。僧遥全身一紧，马上扭头跑到水晶宫门口。陆长渊叫了声她的名字，也跟着冲了出来。
只见那些黑乎乎的水草之间，生出了无数只血红色的蝴蝶。这些蝴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出生，逐渐占据了整株水草，在上面密匝匝地动着，看得僧遥一阵反胃，硬生生后退了几步，撞到陆长渊身上。
陆长渊的手搭在僧遥肩上，稍稍抬头看见眼前的这一幕，眼里放出一阵冷芒。
“啊！啊！啊！”突然水晶宫里连连传出几声尖叫，僧遥一惊，与陆长渊一起跑回去，就见印一身上围着一小群血红色的蝴蝶。他从贵妃椅上跳了下来，挥舞着袖子，脸色惊恐地驱赶血蝶。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被封在这口水井里，每隔一段时间这种恶心的虫子就会出现在水晶宫里，围着他吸食他的血肉。每次他都会因过度失血而昏迷过去，可当他醒来后去寻找这些血蝶时，却怎么也找不到它们的影子。它们就像他的噩梦一样，一直缠了他几十年，从来没有摆脱过。
“又来了，它们又来了！”他看向僧遥，眼中出现浓浓的绝望。
它们无穷无尽，就算全杀光了还会再生出一批。与其说是被困在井底，还不如说是被圈养了，成为这些血蝶的食物！
这些血蝶就像粘在他身上似的，怎么赶也赶不走。僧遥眼尖地看见，有几只血蝶附在他□□在外的皮肤上，停止了飞动，长长口器插。进他的身体里。印一大叫了一声，“扑”地声倒在地上。
僧遥急忙抽出一只笔，在他身上一扫，那些蝴蝶就仿佛受了惊似的，结成一小股逃开。陆长渊手里发出一道银芒，将它们全部打散，一股黑血洒在地上，恶臭味更加浓郁了。
“看来这些血蝶是从通过外面的水草繁衍的，我去将它们全都拔了。”陆长渊看了眼半蹲在印一身边的僧遥，身形一闪就消息在了原地。
“你怎么样了？”僧遥急忙去扶倒在地上的印一，哪知道他一反手拍掉她的手，“忽”地从地上爬起来也跟着冲了出去。
僧遥速度没他们快，就见宫外银光大作。待她跑出去的时候，陆长渊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长剑，而印一则半扶着柱子，狠恶恶地看着陆长渊，嘴里留下一行鲜血。
地上是一堆发着恶臭的黑色水草。
不同于方才的是，现在它们再没有任何生命力，而是像一滩烂泥一样恶心。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它们柔软地游动，僧遥不会想到这东西曾是绿油油的水草。
“你毁了它们，你居然敢毁了它们。”印一盯着陆长渊冷冷地说道。
陆长渊拔出长剑指向印一，看了眼僧遥：“僧遥，你过来。”
僧遥看着这情形也知道发生了什么，陆长渊毁了印一妻子留下来的遗物，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想到这里，僧遥急忙跑过去，陆长渊伸手一抓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扯到他身后去。
印一则一路上狠狠地盯着僧遥，恨不得吃了她的样子：“早知如此，我便将你们一并杀了！”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陆长渊放下了剑，那剑一闪凭空消失了，他淡淡地对印一说，“看看你脚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你若再要动手，我陆长渊自当奉陪。”
印一一愣，看了眼脚下，警惕地抬起头：“你想要做什么？”
陆长渊冷哼了一声。
印一将信将疑地蹲下身去，伸出一根手指沾了沾那东西，紧接着他神色慌张地看了陆长渊一眼，直接跪在地上，双手掬起一捧水草放在眼前看了又看。
忽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
“哈哈哈……骗人的，都是骗人的！哈哈哈……”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身后的水晶宫发出“轰隆隆”的声响，整座宫殿在他的笑声中渐渐崩毁……
僧遥周身忽然被冰冷的井水包围，她这才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了，听着耳边井水拍打井壁而发出的水声，却一点也没力气向上浮去。
这时，一只手拥住她，只听“轰”的一声，一道银光冲从地下冲了出来。
一只火红的六尾狐狸口中衔着一条蚯蚓，着急地迈着小步子在原地东嗅西嗅，嘴里发出“呜呜”的悲鸣声，猝不及防之下被这力道撞得飞到半空中，狠狠地摔在地上，摔得头晕眼花。
待它稍稍好一些，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就见原本的地上多了一个大洞，满地的枯叶都被劲风吹到一边去，露出土黄色的泥土来。
一对全身湿漉漉的男女躺在地上，男的躺在地上，女的趴在他身上，两人皆是人事不醒。而他们身边站着一个一身青衣的碧裳男子，低头看着他们若有所思。
火狐狸感觉到危险，立马弓起身子，全身的红毛都竖了起来。这碧裳男子要是刚伤两人一分，它就准备扑上去咬他。
而这碧裳男子察觉到它的存在，忽然转过头来对它一笑。它愣了愣，就有一只柔软的手在它手上摸了摸：“小狐狸，你没有看到我哦。”
火狐狸呆住，眼前忽然就没了碧裳男子的踪影，等它回过神来，就见一只碧绿色的青蛙从它身边跳走了，还发出几声蛙鸣。
“呱呱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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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悦
不知过了多久了，僧遥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可以顺畅地呼吸了，再定睛一看原来她已经回到井边，身下还垫着个什么软乎乎的东西。
一只毛茸茸的东西靠近她，小脑袋在她脸上拱了拱，她晓得这是火狐狸，便顺手揉了一把，待要爬起来却发现怎么也动不了。
她一愣才发现她身下垫的东西不是别的什么，正是带她冲出来的陆长渊。他的手紧紧扣在她腰上，现在她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根本挣脱不出来，只有两手撑在陆长渊脑袋边上叹了口气。
现在这个时候，她居然有空发起呆来。其实印一的幻术很强，能让她以为置身于一片宽阔的水域中，其实根本就是在窄小的井底四处游动。等到后来，甚至能瞬间将她和陆长渊拖入幻境，让他们以为到了水晶宫前，事实上一切全都是境花水月，是由印一虚构的世界。
若非那群血蝶的出现，陆长渊不会发现幻阵的阵眼，时间一久陆长渊的灵力耗尽，那他们真的要成为井底孤魂，永远留在这里陪印一了。僧遥的后背不由地一阵发凉，她到现在还觉得胸口发疼，如果再晚那么一会儿……
陆长渊动了动，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僧遥皱着的眉头。他微微一愕，松开扣着僧遥腰部的手，僧遥也回过神来，马上从他身上爬起来。
“刚才那个幻阵很巧妙，封印蛙精的人利用蛙精自己布下的阵压制他，不可谓不巧。阵眼就在那些水草上面，他算准了蛙精不会对这些水草下手，所以才成功困了他几十年。”陆长渊站起来说道，他白色的衣服湿漉漉的，沾满了泥和枯树叶，只轻轻一拂身上就恢复如初。
他见僧遥身上也湿透了，便伸手碰了碰她。僧遥感觉身上一阵温暖，身上的衣服就全干了。
陆长渊又补充了一句，目光沉了沉：“那些血蝶的卵正是寄生在水草上，每隔一段时间孵化出来，吸取蛙精的修为以供其主人使用。”
“你知道它们叫血蝶？”僧遥猛地捕捉到“血蝶”这两个字，看向陆长渊的目光不由加重了警惕。
陆长渊点头：“不错，我不但知道血蝶，还知道它的主人是谁，就连我身边的这只狐狸也受过那人的迫害。”
僧遥的心狂跳起来，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离褚心是如此之近，近到可能下一刻就遇见她。她甚至不确定面前的陆长渊是不是褚心的人，但现在这种情况下，就算知道了他是，她也只能装傻充愣，否则她面临的就是碾压式的毁灭。
“所以呢？”她微微蹙了下眉头，又马上舒展开来，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话尾的音隐藏的颤抖。
陆长渊看她一眼，沉默了片刻，脚旁的火狐狸趁机跳上他的肩膀，脚里还叼着昏迷的小宝在他眼前晃：“所以必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来投放血蝶卵的，如果我们不快走的话，很有可能会遇上他们。”
僧遥果然紧张起来，明白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离开，而不是纠结于陆长渊的身世。反正她不知道陆长渊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还是今天才从戚阳口中知道他是什么王爷的养子。
可这又怎么样呢？她看了眼自己的手掌。
自从她借这具身体复活后，她的命运便不由上天控制了，甚至从她的手纹中也只能看到过去，而不能窥探未来。诚然上天怜她，给她机会卷土重来，却并不代表她比褚心多几分幸运，这条路只有凭她自己走下去。
无论如何，也要走下去。
两人之间沉郁的气氛逐渐散去，小宝醒来后，有它和火狐狸这两只活宝到处闹腾，就算僧遥这种呆板的人也跟着活跃起来。而在建康城的攀云楼上，此时却是令一番情形。
褚心在攀云楼的露台上摆了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些水果糕点，她坐的是正位，而她身旁则有个黄衫女子略略低着头，面纱之上的眼睛里透出几分兴奋之色。在她看来褚心这人够分量，又有本事，褚心许下的诺她没理由不信。
褚心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手里捏着一只白玉酒盏，尾指上带着支镶嵌着红宝石和南珠的护甲，也不知是在欣赏纯正的酒色，还是在迷醉她新制的护甲。
“你果真将她困在井里了？”
黄裳女子立即保证：“千真万确！奴婢是看着她掉进去，等井口彻底封上才离开的。”
褚心听罢点了点头，看了眼摆在她面前的一颗琉璃珠，琉璃珠里有一团血红色的东西在其中游动着。
看到这个，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那女子的目光也柔和了几分：“好了，这里没有旁人，虽然你脸上的疤还没好全，但也是迟早的事情，且把面纱取下来吧。”
“是。”黄裳女子应了句，微微低头伸手到脑后去解那活结。
但她的手没碰到绑绳儿，脸上的面纱便飘落下来。她下意识看了褚心一眼，见褚心嘴上微微做了个吹气的动作。她面上笑了笑，俯低身子去拾面纱，心中却是憧憬无限。这就是真正的神通，如果她能向这位国师大人学到一星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