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画沾染了僧遥的气息发出淡淡的金光,她松开手画便飘了起来,轻轻抖动着发出“沙沙”的声音。画上的墨迹渐渐动了起来,在纸上游动了几圈,便仿佛找到突破口似的要挣脱出纸面来。
这时,院子里有声音响了起来。小宝看了眼僧遥,划动着四只爪子游到窗缝旁,向外看了看,在窗上沾上星星点点的青紫色光亮又游了回来:“主人,一切正常!”
僧遥冲它点了点头,看着纸面上的东西,又伸手度了一道金光过去。纸上的那物像得了力气一般,一仰头冲了出来,在空中翻腾了几下,绕着僧遥飞了起来。它这厢一出来,那纸便落在了地上,纸上一片雪白,除了几条褶皱外空无一物。
“太好了,主人你终于成功啦!”小宝见状高兴地冲过来,把那物都冲得淡了些。但下一刻它就又凝聚起来,亲密地游到小宝身边紧紧靠着它。
僧遥看着小宝身边的东西。那是一条由墨汁勾成的龙,它与小宝的身量差不多,现下正紧紧地粘在小宝身上,小宝扭动着身体想要把它甩开都没有成功,只好由着它这般。僧遥伸手将它拎了过来,它便缠在僧遥的指头上。
小宝终于得以解放,凑近看了几眼,叹道:“主人,这家伙可要比安乐庙上的壁画好看多啦。”
僧遥毫不客气地给了它一脑蹦:“再多嘴就在你身上添点东西!”
小宝立马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泪眼汪汪地叫道:“嘤嘤嘤,主人我再也不敢了!”
僧遥懒得理它,暗地里却不得不认同它的想法。这只墨龙可以算作她这辈子画过的最好看的龙了,至少比起安乐庙里的那几只……呃,蚯蚓来说不知要高了多少个档次。现在她终于释怀了被那老丈从庙里扔出来的那件事,毕竟他凡夫俗子的又能看出个什么名堂来。
僧遥长叹一口气。虽然如此,她离顾先生的水平可差远了。当年顾先生无须纸张,直接便能借一支笔凭空作画,还可以瞬间将其实体化,与真物一般无二。而她现在却只能将模糊地勾勒轮廓,若是落到危险的境地,定时没时间出招的。
说罢,窗户上传来“咔”的一声。
“谁!”僧遥心中一动,手上却比意念更快地将缠在食指上的墨龙甩了出去。
墨龙破窗而出,把窗上糊的纸穿了一个大洞,只听院里传来“嗷”的一声惨叫,有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
僧遥带着小宝急忙追出去,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只斑点虎。僧遥走进房里,将它放到桌子上,不过一会儿它悠悠转醒,委屈地看着僧遥,那模样并无大碍。
“哪里来的贼虎!”小宝哼了声冲到它面前,吓得它趴在桌上,用两个小爪子捂住自己的眼睛。
“好了,别吓它了。”僧遥摇了摇头,把斑点虎的两只小爪子掰开,“我知道你通人语,只不过不会说罢了,刚才的事你都瞧见了?”
僧遥是点龙师,天赋比当时号称龙岭世家无出其右的褚心还高几分。即便那动物灵智未开都能明白她的意思,更何况这只非常有灵性的斑点虎?
方才她急急忙忙冲出房门,就见院中央躺着的这只小虎。它方才正扒在窗檐上往里头瞧,被僧遥的墨龙撞得飞到了院中央,与此同时那墨龙也散了,墨迹全部沾在它身上,把漂亮的皮毛染得东一块西一声的黑,俨然成了只斑点虎。
斑点虎听罢点了点头,表示它都看见了,随即又立刻一脸兴奋地表示它什么都不会说出去。
“那你还真能藏,连小宝都没发现你。”僧遥拍了拍它的脑袋,道,“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主人都不曾出来,小宝你去看看,不要让戚阳发现了。”
小宝化作一道青紫色的光芒飞了出去,半晌后回来告诉她,戚阳不在房里。这么晚了,戚阳不在房里又去了哪里?还没等僧遥开口问,斑点虎便“嗷嗷”地叫了几声,轻易把它的主人卖了。
原来是龙岭世家的家主将他叫了去。
僧遥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将斑点虎送回戚阳的房子,对小宝道:“走,我们去会一会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龙岭世家家主的房外临着一口不大不小的池塘,几只蝴蝶从草丛里飞出来,慢慢地趋着窗纸上泄出来的灯光而去。这几只蝴蝶并不是僧遥常见的血红色,它全身流动着有是墨黑色,在蝶翼周围还隐隐透出金光。而它们飞出来的那片浓密的草丛中,藏着的却是僧遥和小宝。
那几只蝴蝶飞到窗框上停了下来,并没有引起屋里人的注意。僧遥松了口气,她这一举也是冒险而为,仿照褚心的血蝶之法画了只墨蝶,利用这墨蝶窥探屋内的情形。
“戚阳,你来我龙岭世家学习御兽之术,也算我龙岭世家的半个弟子了。”
僧遥通过墨蝶看见世家家主的脸,依稀可以看出他年少的模样,那个叫褚越的青年。僧遥与他的接触并不多,只因为褚心的原因偶尔见过他几面,没想到几十年后还能再见到他。他比褚心要大上五六岁,如今也近百岁的高龄了,但看起来只有五六十的模样,可以说是上天赐予修炼者的福利。
戚阳点头,恭敬的模样。褚越是褚心的兄长,他自然对褚越有了十二万分的敬意。
褚越又道:“我听闻你院子里住了个小姑娘?”
僧遥听见褚越提了她,连忙打起了精神。
只听戚阳笑了笑,道:“回家主的话,那姑娘是陆王世子的人,暂住在弟子院子里罢了?”
“哦?陆王世子竟也到我这龙岭来了?”褚越挑了挑眉毛,“哪日若你见着世子了,便请他来我这处坐坐。”
☆、寻找妖星的队伍
戚阳应了一句,向褚越汇报了近日修习的内容。他临走前,褚越又向他略略提了提妖星之事,但也并没多说什么其他的。他知道褚心派戚阳来龙岭世家,一方面是让他学习世家的驭兽之术,另一方面却是为了让他避开妖星一事。
这其中的缘由,褚心没有向他这个做哥哥的透露,可她来信的字里行间中藏着的对戚阳的过分关心,却让他打心底里产生了不愉快的感受。褚越不明白褚心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自从褚心当上大梁国师之后,为了避嫌他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见过她了。他始终相信,他一向理智的妹妹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但这不代表,戚阳就能像弱鸡一样,躲在褚心的羽翼下受她保护。在权衡事物的存在价值上,两兄妹的观点出奇的一致,只不过褚心这么多年来终于遇到一个让她破例的人,不想却意外地被褚越打破了。
僧遥看着戚阳从褚越房里走出来,脚步看起来有些沉重。僧遥一挥手,那些停在窗框上的墨蝶纷纷坠入池塘里,悄无声息地化作一小片墨迹沉入夜色之中。
“你知道妖星么?”戚阳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问僧遥。他也不问僧遥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在他眼里僧遥的一切不正常行为都与陆长渊有关系,而陆长渊无论是在朝堂上的身份,还是在褚心面前的地位都是他无法比拟的。他对陆长渊甚至是有些敬意的。
僧遥点了点头,笑道:“就是前段时间满城风雨要捉的那个妖星?”
“嗯。”戚阳叹了口气,“我正是因为这事儿发愁呢。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国师大人身具点龙师命数,奉天命匡扶大梁社稷,这妖星出世便是要夺取大梁气数的。所以,为了大梁国运着想,妖星非诛不可。”
戚阳的语气坚定非常。僧遥愣了愣,发觉自己与他相处了几日,竟在不知不觉中将心中的防线放低了。这戚阳毕竟是褚心的心腹,终有一天会对上,他们两人之间不应该产生任何感情。
“这么说来,你也要去诛杀那妖星了?”僧遥走到戚阳对面坐了下来,“神境之泽,中有地龙千万,点龙师过,皆成真龙。曾经有一位先生与我说过,点龙师踏天地之龙脉,于泥泽之中点精化龙,却不曾听能与什么国运有联系的。”
“一国之主,可不就是真龙天子么!”戚阳歪了歪脑袋,忽然想起什么来,“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件事来。当日龙溪村有妖龙飞升,国师大人下了言咒竟使其半途堕落,这应该点龙师的特殊所在了。”
龙溪村堕龙……僧遥愣了愣,那是有真龙之运的金龙。它负天命在身,天界已经准备迎其入天门。褚心竟敢违逆天意将其咒落,就不怕报应么?可褚心现如今哪里还有回头路?当年用裂魂阵虐杀她与陆长渊,以精怪的血肉精魄制作血蝶,还有什么事情不敢做的呢?
“呵,原来堕龙之事是国师”僧遥勾了勾嘴角,“国师大人真是良苦用心。”
戚阳见僧遥的反应并不在他预料之中,神色黯了黯:“对了,僧遥。我准备过几日便回建康城去,我走了这龙岭世家恐怕你也不能多待了,你也知道他们与我相处得不大……”
那是相当不好,好么?僧遥叹了口气,对眼前这位“敌人”实在讨厌不起来。她不明白褚心这样狠辣的人,身边怎么还会有这么天真的家伙存在。每次僧遥见他一脸疲惫地回来,就知道龙岭世家的弟子又欺负他了。
“你那只白。虎似乎在隐匿方面有天赋。”僧遥起身走进自己的房间,丢下一句话给戚阳就关上了房门。
夜色之中,万物都已经沉睡,仍有人在黑暗中行进着。一个披着红色披风的女子在马队的包围之下穿梭在夜幕之中,忽然马队停了下来,所有人都下马牵着马过前方的窄桥。女子坐骑的马鞍上用绸带系着一个琉璃瓶子,瓶中一只血翅蝴蝶扑着翅膀,每扑一下就有金色的粉末簌簌地掉下来。
“姑娘,真的是这个方向么?”侍卫长牵着马走了过来。
窄桥的对面是一片茂盛的树林,从窄桥前延伸出来的小路钻进那片树林里,也不知是多久没有人迹,小路很快就没有了轮廓,只剩齐腰高的杂草和矮树。如果要通过这边路,就必须一边开路一边前进。
那女子看见这情形也皱了皱眉头,又拿起琉璃瓶子确认了一次,说:“没错,血蝶指示的方向就是那边。”
侍卫长听罢,只有认命地举起手,命令后方的人:“过窄桥,一边开路一边前进!”
他们这次的任务不比往常,褚心几乎将她身边最好的修士都派了出来,日夜兼程地寻找妖星。自从建康城出来后,他们一路向西已经走了近一个月,但还是没能靠近妖星的所在。直到几天前,血蝶的反应终于激烈起来,这意味着妖星就在不远处了。
一行人过了窄桥,前方的人抽出腰间的佩刀将树枝砍断,把杂草往两边踩去,以极快的速度清出了一条可以通过的路。纷乱的马蹄声惊扰了一只猫头鹰,它发出“咕咕”的叫声又停到另一条树枝上,探出头盯着这群不宿之客。
身披红色披风的女子骑在马上,由一个侍卫牵着缰绳。她的位置比所有人都高,与那只猫头鹰对视了一眼后,将目光投向远处影影幢幢的大山,喃喃道:“老人都说夜猫子的叫声不祥,听到它的声音便意味着有人会死去,你这是向我预警,还是向我报喜呢?”
他们在树林里穿了一夜,在黎明之前终于走出那片树林。黎明更为深沉的黑暗过去后,山中飘起了薄雾,随着太阳的升起这些山雾渐渐散去,也令这群人终于分辨出此时身处的地方。
“姑娘,我们这是到了龙岭!”侍卫长牵着马走到女子面前,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丝喜色,“只要找到樵夫砍薪的路,我们就能出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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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褚心寝宫的地牢下,“叮叮”的清脆铁链撞击声终于停了下来。地宫里一时安静起来,整个空间中圣光弥漫,令这昏暗不见天日的地方竟也产生了些许神圣之感。然而这平静只持续了片刻,空中静止的光链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了一下,将那只白色巨蛇紧紧勒住。
只听一声痛苦的咆哮,白蛇身上出现一条模糊的虚影。那虚影在空中不断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光链的束缚。它身上发出的灵能四散开来,连褚心都结了手印,在周围做出个结界,挡住由虚影发出的阵阵罡风。
与此同时,那条名为长渊的深涧之下。陆长渊突然一个趔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嘴角渗出一道血迹,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陆长渊!”僧遥急急扶住陆长渊,“你怎么了?!”
陆长渊直起身来,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巨大的痛苦:“建、康、城……”
而建康城中,褚心停了咒,地牢里的光链也失去了光泽,消失在空气中。白色巨蛇身上发着微弱的光芒,原本黯淡的眼睛也有了神采。它稍稍一动,原本抱住它头部的少女滑落下去,被它及时接住,用身体小心地包裹了起来。地牢中静悄悄的,仿佛刚才剧烈的罡风从来不曾有过。但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在黑暗角落里的一道道深深的刮痕。
褚心垂下双手,她周身的结界也随之不见了,她盯着巨蛇的眼睛,轻声说道:“陆长渊,回来。”
“陆长渊,回来……”
“陆长渊,回来……”
“陆长渊,回来……”
褚心的声音魔魅一般在陆长渊耳边回荡着,他咬紧牙关忍受了许久,那折磨人的声音和源自灵魂的痛楚才终于消散。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僧遥,发现她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她将他的手臂放在她的肩上,试图支撑起他的重量。
“建康城怎么了?”僧遥趋着眉头,担心地问他,“是不是褚心……”
陆长渊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我没事。”
难道褚心已经发现他在龙岭了?陆长渊望了望深涧上方露出的天空,以前他跟着僧遥是想尽早摆脱褚心的魔爪,扳正他在几十年前走歪的路飞升天界。而现在……他叹了口气,这些在他心里似乎都已经不在第一位了。
安静的龙岭深山即将迎来秋季,从较高的山顶开始被镀上一层浅浅的金黄色。不久过后,秋意就会从高处蔓延下来,成功占领整条龙岭山脉。一些落叶顺着瀑布的水流被冲下来,汇在溪流的一个弯处。肃杀的气息从龙岭深处弥散出来,连空气中也带了股独属于秋天的那种干燥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