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兴得几乎笑了出来。他和露西姑婆都了解洁茜。一旦继承的消息传出,洁茜一定会立刻决定要嫁给他。他不在意,他知道如何驾驭她,对她没有任何幻想。洁茜令人不悦的脾气想必是因为私生女的关系。她憎恶柔安有合法婚生子的地位,并因此而讨厌小孩,但只要他们结婚,一切都会改观。他能预见未来,因为他手上握着王牌。
戴露西不顾身后的闲谈,站在窗前望着秋千上的三个孩子。他们属于她,身上流着她的雪。他们是戴家的希望。
当她刚听到车祸的消息,强烈的伤痛几乎将她击垮,她无法思考,即便现在依然觉得身心被撕裂,留下巨大的伤口。他们的名字不断在她这个母亲心中回响着。大卫、珍妮,他们儿时的记忆闪过她脑中,似乎看见他们从记忆中的小婴儿、调皮的小孩、叛逆的青少年到长成优秀的成年人。她已经六十三岁且失去过许多深爱的人,但这次几乎是致命的打击,母亲不应比她的孩子活得更长。
在这段黑暗期,维克给了她无声的安慰。他才十四岁,但在男孩外表内已是个成熟的男人。他让她联想到她的哥哥。他们有着同样近似冷静无情的特质,且内在远比实际年龄成熟很多。他没有躲避她的悲伤。反而陪着她,让她知道她并不孤单。那时她知道该怎么做了。她首次向他提出要训练他接管戴氏庄园的主意,他眼中闪烁着对远景的期望,并准备接受任何挑战。
她做了正确的选择。虽然其他人一定会抗议;梦莉她那边的亲戚一定会震怒,同样是露西的血亲,为什么却选择维克?此外洁茜更有理由生气,因为她是戴家的直系血亲。露西虽爱她,但知道戴家交给她是没有前景的。维克是最好的选择,他会照顾洁茜的。
她望着秋千上发生的事,知道维克赢了。这个男孩已有成熟男人主导的本能了。洁茜虽然难以取悦,但他并未屈服。他继续安慰柔安,她和以往一样总是惹出麻烦。
柔安。露西叹了口气。柔安是大卫的女儿,她不送她到别的地方去。她试过去爱她,但总是无法象爱洁茜或维克般地爱她,而维克仅是她的侄孙。
露西除了在珍妮未婚怀孕时给予全力支持外,在婴儿诞生后更展现了宽容和体谅。原本她还担心自己会团这名婴儿所带来的不名誉而不喜欢她,但一看到孙女那如花般的脸庞时,她立刻爱上她了,她的爱从未因这项丑闻而动遥洁茜需要爱,露西让她沉浸在许多的爱和赞美中。从她一出生就一直被拥抱亲吻着,但这似乎永远不够。洁茜很聪明,很早就意识到她生活中的不同,在她两岁时就开始询问为什么她没有爸爸。
然后柔安出生了。露西又叹口气。爱洁茜很容易,但要爱柔安却很困难。她们的个性完全相反。她永远无法安静地让人抱着她,不断地蠕动吵着要下来。她也不象洁茜那么漂亮,特异的五官并不配那张小脸。她的鼻子太长,嘴太宽,眼睛距离太窄又斜,而她一头不象戴家人的红发一直是杂乱的。她虽受她母亲那边亲戚的喜爱,但却象戴家花园中的一枝杂草。露西努力地看,就是找不出象大卫儿时的影子。而外貌上的这点相似在现在是非常珍贵的。
但她仍会对柔安负起应尽的义务,尝试将她塑造成一个有教养、能引以为傲的人。
而她未来的希望全放在洁茜和维克的身上了。
露西坐在珍妮的房内,缓慢地折叠打包她女儿的衣物,一边拭去泪水。虽然其他人自告奋勇,但她坚持要独自整理。她不要别人看到她流泪哀伤,也只有她知道哪些东西珍贵,哪些可以丢弃。她已经在大卫的房间里整理好遗物,温柔地取出那些散发他淡淡古龙水味道的衬衫。她也为凯伦哀悼;她媳妇是个开朗有爱心,令人喜爱的人,她让大卫非常快乐。他们的遗物都放在箱中,等柔安长大一点就可以交给她。
自意外发生以来已经一个月了。一些法律程序很快地执行,洁茜和柔安被安置在戴氏庄园,露面祖母则是监护人。洁茜立刻搬进最漂亮的房间做为她的卧室,并甜言要求露西按她的意思重新装潢。露西承认,不需要大多甜言蜜语她就同意了,因为她了解洁茜有重新控制生活的需要,这间卧室只是一个象征。她非常爱洁茜,要让她知道即便母亲已经去世,她家人对她的爱与支持都不会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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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柔安到现在都尚未安顿下来。露西叹息着,拿起珍妮的衬衫抵着脸,一边想着大卫的女儿。她实在不知道要如何亲近这个孩子。柔安抗拒所有要她选择卧室的努力,最后露西放弃了,并替她挑选了一间。为了公平起见,露西坚持她的房间要和洁茜的一样大。它的确是,但小孩置身其中似乎被淹没了。她在那儿睡了一夜,第二晚她拖着她的毛毯到另一个房间,蜷曲着身体睡在光秃秃的床垫上。第三晚她又睡到另一个房间、另一个床垫上。此外,她也曾睡在一张椅子中,图书室的地毯上,甚至于卧室的地板上。她象个孤单的游魂飘荡在屋内,不停地寻拉属于她的地方。露西估计除了已有人占用的房间外,这孩子大概睡过每一个房间。
每天维克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柔安。无论她睡在家中哪一个角落或缝隙中,他都有办法追踪到,并将她从毛毯中劝诱出来。除了和维克在一起之外,柔安总是退缩且闷闷不乐,似乎对马匹以外的任何东西都没有兴趣。在挫折及不知如何是好之下,露西不限制她去接近马匹,至少整个夏天都是如此。罗亚会照顾她,而且柔安对动物也有着不寻常的良好互动。
露西折好最后一件衬衫放到一边。只剩床头柜里的东西了,她在打开抽届前迟疑了一下。等这部分整理好,就全部弄妥了。珍妮生前的房子将封闭起来卖掉,所有和她有关的东西都将不存在了。
除了洁茜以外,珍妮没有留下任何珍贵的东西。在怀孕后,她几乎失去了笑容,眸中总是带着忧伤。虽然她从未说出是谁让她怀了洁茜,露西总怀疑是李家的长子笃霖。他曾和珍妮约会,之后和父亲起了争执,就自愿应召入伍到越南,但在抵达越南两个星期后使阵亡了。这些年来露西试图从洁茜脸上寻找任何李家特征,却只看到自家的美丽。若他真是她的情人,那他一直被悼念着直到她去世。因为自从洁茜出生之后,珍妮就没再约会过。并不是她没有机会,虽然她有了私生女,但她仍是戴家人,还是有很多男人追求她,然而她仍不为所动。
露西希望她女儿能拥有更多。她自己和戴马修有着深挚的爱情,她希望她的孩子也能拥有。大卫在凯伦身上找到了,但珍妮有的只是痛苦和失望。虽然露西不愿承认,但她总感觉珍妮对洁茜的态度有所压抑,似乎以她为耻。露西原以为自己也会如此,但她没有。她曾希望珍妮能走出过去的阴影,然而珍妮却做不到。
拖延不去做不愉快的事并不能使它变得愉快些,露西想道,下意识地挺起背脊。她可以整天坐在这里沉思错综复杂的人生,或是继续做下去。戴露西不是个坐着哀鸣的人,不论对错,她总是把事情做完。
她拉开柜子第一个抽屉,眼眶再度充满泪水地看着里面整齐的东西。这就是珍妮,非常爱整洁。里面有她读多的书、面纸、糖果罐和一本小日记,上面还夹着一支笔。露西好奇地拭去泪水拿出日记,她不知道珍妮有本日记。
她抚摸着日记,知道里面可能全有些记录。也许只是日常生活的点滴,但也有可能透露出珍妮带入坟内的秘密。已经这么久,知道洁茜的父亲是谁有这么重要吗?
不,露西想道。无论洁茜流着谁的血,她都爱她。
但这些年来的猜测和怀疑仍诱使她打开日记,开始阅读第一页。
半小时后,她用面纸擦拭眼泪,缓缓合上日记,把它放入难置遗物的箱子内。日记的内容并不多,写于十四年前的内容只有悲伤的数页,之后的篇幅就很少。珍妮做了些记录:洁茜的第一颗牙、迈出的第一步、第一天上学,但大多数的页面是空白的,仿佛珍妮在十四年前就不再活着,而非那一个月前。可怜的珍妮,希望这么大,却只得到这么少。露西轻抚着日记的封面,现在她知道真相了,但她是对的。这并不会改变任何事情。
她拿起封箱胶带,迅速地将箱口封起来。
第二部 分离 第二章
天刚破晓,柔安就从床上跳下来,匆忙地刷牙并用手梳理一下头发,然后把自己塞进牛仔裤和T恤内。她走到门口时顺手抓了双马靴和袜子,赤着脚跑下楼。维克就要出门了,她希望在他走前能见到他。没有特别的理由,她只是抓住任何可以和他单独相处的时间。在那珍贵的每一秒,他的注意力和微笑都只是为了她。
即使才清晨五点,祖母可能会在晨室用早餐,但柔安仍毫不停歇地奔向厨房。虽然这些财富都可任由维克支配,但他毫不在意,会自己到厨房搜寻东西准备早餐,因为泰丝六点才会来工作。
她猛然穿过门,维克正如她期望的在厨房里,斜倚碗橱吃着涂满果酱的吐司,一旁的咖啡热腾腾地冒着蒸气。他一看到她,转身丢了片吐司到烤面包机里。
“我饿了。”她说道,把头伸进巨大的双门冰箱里找柳橙汁。
“你从来就不觉得饿,”他转身把吐司递给她。“把它吃了吧!”就是因为缺乏胃口,虽然十七岁了,她仍非常瘦且没什么发育。不管到哪里,柔安几乎不用走的。她的动作不是跑就是跳,偶尔还会翻筋斗。但至少经过这么多年,她总算固定睡在同一张床上,他不必再到处找她。
因为是维克烤的吐司,她吃下去了,但拒绝了果酱。他倒了杯咖啡给她,她站在他身边,咬着干吐司,偶尔吸口果汁或咖啡,一股温暖的满足感自她内心升起。这就是她所要的:和维克单独相处。当然,还有和马儿在一起。
她轻嗅着他隐约的古龙水混合咖啡的香气。她对他的注意强烈到接近痛苦的程度,但她是为了这些时刻而活。
她透过杯子的边缘凝视他,醇酒般双眸闪着恶作剧的光芒。“这个时候去纳许维尔很可疑喔,”她作弄道。“我觉得你只是想离开屋子。”
他莞尔一笑,令她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近来她已很少看到他这种开心的笑容;他非常忙碌,除了工作外,几乎没有任何空闲,洁茜就经常 抱怨。当他微笑时,冰冷的绿眸温暖起来,更散发出无比慵懒的魅力。说慵懒是假的,维克的工作量会让大多数男人筋疲力竭。
“我不是故意的,”他抗议,然后承认道。“但我是抓住这个机会。我猜今天你又要待在马厩一整天了?”
她点点头。祖母的妹妹萝莉姨婆和她先生哈伦今天要搬进来,柔安打算尽可能远离屋子。柔安不喜欢她,也不在意她先生。
“他是个万事通,”她喃喃抱怨。“而她是个——”
“柔,”他警告地说。只有他会如此称呼她。对她而言,这是他们之间另一个微小而特殊的联系,她自认为是他口中的柔,柔安则是以往那个瘦小没有吸引力、笨拙粗鲁的女孩。柔是她的一部分,能象风般驾驭马匹,配合马的律动融成一体。当这部分的她在马厩时从未犯错。若能让她选择,她情愿在马厩内生活。
“讨厌鬼!”她说完话露出无辜的笑容,惹得他低声轻笑。
“当戴氏庄园都属于你时,你会不会赶走他们?”
“当然不会,你这个异教徒。他们是家人。”
“又不是没有地方住,为什么不住在自己的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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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伦姑婆丈退休后经济情况就不好。这里还有许多空房间,所以他们搬进来往是个解决方法,无论你喜不喜欢。”他揉揉她不整齐的头发。
她叹口气。戴氏庄园的确有十间卧室,洁茜和维克结婚后只用一间,而去年伊凤姨妈决定搬到外面去住,这表示还剩七个卧房。但她仍不喜欢这个主意。“不过如果你和洁茜有了孩子,你们会需要其他房间。”
“我想我们用不到七间,”他淡淡地答道,眼中出现一抹冷酷。“我们或许不会有任何小孩。”
她的心震动一下。自从两年前他和洁茜结婚后,她的情绪一直非常低落,但一想到洁茜会怀着他的孩子就更令她恐惧,这会是在她尚未萌芽的心上致命一击。她知道她和维克没有机会,但仍抱着一丝希望。只要他和洁茜没有小孩,他似乎就不算完全属于她的。对维克而言,孩子是无法解开的束缚。只要他们没有孩子,她就还有希望。
他们的婚姻不美满并不是个秘密。洁茜不高兴时从不掩饰,因为她会让周围的人和她一样不好受。
柔安非常了解洁茜。自从他们结婚后,她计划要用性来控制维克。柔安相信她在婚前不会让维克碰她,或许只有一次吧!让他保持高度的兴趣。柔安从未低估洁茜的计谋,但它没有成功。无论她用什么诡计,维克很少因此改变主意,洁茜为此非常不高兴。
柔安很开心。虽然她不是非常了解他们之间的问题,但洁茜显示出她一点都不明了维克这一类型的男人。你可以用逻辑打动他,却不能用计谋左右他。每当柔去看到洁茜对维克运用女性魅力失败而大发脾气时,不禁感到高兴。洁茜就是不明白为什么。 毕竟这对其他人都有效。
维克看看手表。“我该走了。”他喝完剩余的咖啡,弯腰亲吻她的额头。“记得今天不要惹麻烦。”
“我会努力的,”她答应道,然后阴沉地加上一句:“我一向都是很努力的去尝试。”但不知为何总是很少成功。尽管她很努力,她总是会做出让祖母不高兴的事来。
维克边走出门边微笑着,当他们的视线接触时,让她有种他们是一国的感觉。然后他走出去关上门,她叹了口气,坐下来穿上袜子和马靴。天空露出了一丝曙光。
在某方面而言,他们的确是一国的。当她和维克在一起时总是放松无戒备的,不同于和其他家人相处。当他看着她时,她不曾在他眼中看见不赞同的眼光。维克接受真实的她,不会试图改变她。
她在另一个地方也能获得肯定。当她跑向马厩时,她的心亮了起来。
当一辆厢型车在大约八点半驶近时,柔安几乎没有注意到。她和罗亚正和一匹一岁多的活泼小公马在一起,有耐心地让它习惯人类驾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