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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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国之君-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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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着实是三生有幸。只是……”她直视柳从之,“海日一生只倾慕过两人,殿下是第二个。”
  她眼中仍有泪光,可谓是眸光盈盈,美人如玉,这么一看,只怕是铁石心肠的人都要动情,柳从之却只微笑:“那我只能说声抱歉。”
  海日微微一叹,自嘲道:“早知殿下铁石心肠,我却仍是多言,实在糊涂。”
  柳从之道:“你值得更好的。”
  海日看着他堪称完美的笑容,竟是摇头道:“我确实值得更好的,殿下雄才大略不假,但是无心,无意,无情,恋上殿下这等没有心的人,着实是大为不幸。袁大人纵然风流,也强过殿下从不风流。”
  她这话说得不太客气,柳从之却欣然点头,“正当如此,宣京上下,仰慕你之人众多,柳从之负心薄情,配不上你。”
  他称自己负心薄情,海日神情复杂看他一眼,忽道:“若我猜得不错,殿下对女子根本没有兴趣,是么?”
  她这一问着实来得突然,柳从之一怔之下,却颔首承认:“不错。”
  他坦然大方,海日神色却越发古怪,低声发问:“那敢问殿下,这一生可曾有过真正心爱之人?哪怕那是个男子?”
  这次,柳从之顿了一顿。
  “自是有的。”过了一会儿,他答道,声音很柔,目光也很柔,“我慕他,敬他。”
  海日一怔。
  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以惊才绝艳闻名的柳从之说出一个慕字,一个敬字?
  “那那个人呢?”过了一会儿,她问道。
  柳从之淡淡道,“死于非命。”
  他说完这一句,若有所思,面上有追忆之色,于是又加了一句:“在我眼前。”他摇了摇头,忽地微微一笑,“往事不堪回首,一路走来,我记性越来越不好了。”
  他的目光仍然极端平静,神情淡然,海日仔细打量他的神情,也无法从这个男人身上找到一丝一毫的悲伤。他的神情淡淡的,面上总是带笑,那是被时光打磨得最彻底的一种笑容,千篇一律,圆滑温润。柳从之就是这样一个不可捉摸的人,他伤心时笑,高兴时笑,不快时笑,愤怒时笑,于是没人能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他的喜怒哀乐,无论是之前屈居为臣,还是如今登临天下,他都离人很远,难以掌控,不可捉摸。
  他是活得最得意的那种人,也是活得最累的那种人。
  海日微微一叹,“陛下。”
  她坐在琴前,郑重地开了口,“海日不日将嫁作人妇,但海日始终听从陛下调遣,出生入死,绝无二话。”她垂头拨弄琴弦,“相识数载,今是别期,容海日奏一曲送予陛下。祝陛下……”她顿了一顿,微微一笑,泪眼朦胧,“有朝一日,能找到真正知心之人……陛下如今登临大宝,与昔日不可同日而语,然而人在高处,未免孤寒……只愿有人能解陛下所思所想,能解陛下之……铁石心肠。”
  柳从之微微一笑:“承海日吉言,祝你今后一切安好。”
  琴音奏响,曲调婉转凄恻,却是别曲。柳从之含笑听着,来时一曲《归去来兮》,去时一曲《离歌》,韵味都是十足,海日乃是宣平花魁,歌舞技艺冠绝宣京,如此女子,也是说书人口中的一段传奇,离情别绪,爱慕纠葛,最终都尽付一杯酒,一支曲,仅此而已。
  一曲奏闭,他再不停留,起身离开。
  夜色深重,楚楚阁内灯火通明,楚楚阁外一片寂静。
  柳从之缓步离开,忽然听到了歌声。
  是路边一名形容落魄的乞丐,以筷子敲碗打节拍,口中念念有词地唱:“见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诸可还者,自然非汝。不汝还者,非汝而谁?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乞丐唱腔平平,唱完一段,惫懒地打个呵欠,歪在地上,忽然一抬眼,热络道:“这位爷是有意施舍?”
  柳从之随手扔下一点碎银,笑道:“我听此曲颇有禅意,教人耳目一新。”
  乞丐随口应付道:“随便唱唱罢了,谢谢这位爷打赏。”他将银子收好,躺回地上睡觉。
  柳从之挑眉看他一眼,转头离开。
 
  ☆、花间常客
  “倦眼常扫风尘,笑看人间峥嵘。风云变幻卷京华,山河变色狼烟起。说金戈铁马风云动,也说英雄!才名盖世时无双,沙场点兵战如神!说英雄,绝世英雄,说英雄,英雄何处?”
  “人生百年过眼如一瞬,谁人当得青史万古名!千载史书歌风华,风华背后常泣血。自古英雄出乱世,只因乱世多磨砺!戮剑只从磨砺出,谁人识得阶前身后血!说英雄,叹英雄,千古风华,尽负谈笑……”
  窗外遥遥传来歌声,薛寅坐在床沿,背靠床头,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他身旁的黄莺早在外面歌声响起的时候就停了弹奏,安安静静打量薛寅的神情,见他虽还是提不起精神,但似乎没有面露不快之色,便也未前去关窗,起身给薛寅斟了一杯酒。
  外面歌声渐散,薛寅闭着眼问:“外面唱歌的叫花子一直在这儿?”
  黄莺摇头:“前些日子才来的,这些天好像一直都在,有时候就唱些有的没的的小曲儿,打赏的人似乎也不少。妈妈嫌他吵,找过人去赶他,但他每次都能跑到没影子,总是赶不走,也拿他没办法。”
  “哦……”薛寅慢慢地应了一声,慢吞吞伸个懒腰,他身上只着一件雪白的里衣,穿得单薄,身材也更显单薄,前襟微敞,露出一截雪白的锁骨。黄莺看得脸上微红,屋内只得他们二人,这是薛寅自第一次上楚楚阁之后,第三次在她这里留宿。
  她显然对薛寅颇有好感,薛寅模样俊秀,看上去异常年轻,几乎还是少年模样,与这里来来往往的,许多大腹便便的中年嫖客实在是大有不同。他为人懒散,不轻浮,也从不苛待人,真的是个很特别的人……
  黄莺想到这里,面上又现苦笑,这样一个人,在她这里留宿了三夜,银钱一点不短她,却记不得送她一样礼物,留宿三夜,却连她一跟手指头都没碰,实在是君子得过了头,她也实在想不明白,既然无意,薛寅为何要在她这里留宿?
  是因为现在仍在外面守着的侍卫么?一念至此,忽然想到这人乃是声名在外的亡国之君,黄莺稍微一惊,垂下了眼。
  薛寅坐在床上,并不看黄莺,慢慢从怀里抽出一张纸,打开。
  薛明华昨日随军离京,这是她传给他的信。
  薛明华身份不像薛寅这般特殊,在宣京逗留虽只是短短几天,但行走起来方便,入手的消息也算不少。昨日出发,未能找到机会和薛寅详谈,只得命红月设法将这封信转交到薛寅手上。薛明华性子干练利落,信上一不话家常,二不写离情别绪,薄薄一张纸上只得寥寥数语,写了几日来得知的可能对薛寅有用的朝中情报,一条一条清晰地列出。
  “陆归此人受柳从之深恩,对柳从之忠心极重,行军沉稳,御下有方。”
  “崔浩然曾自请率兵平辽城,为柳从之驳回,心中不忿,未曾前往陆归送别宴。”
  “大军此去,由傅如海管辖粮草。”
  “四将之中,冯印与傅如海交好,陆归与崔浩然交好,崔浩然与傅如海交恶。陆崔如今似有不睦。”
  “柳从之近日推行皇商一事,遭薛朝旧臣与陆青徽反对。袁承海,及部分朝中新锐,如顾均,对此全力支持。”
  “冯印掌宣京防务。”
  “袁承海此人背景深厚,不可不防。”
  一条一条阅闭,薛寅看着信纸上那最后一条,叹了口气,忽地手一动,将整张信纸揉成团捏在手心,而后抬头,懒懒道:“怎么?”
  好奇凑近,想看一眼信纸的黄莺有些讪讪,“爷是在看什么?黄莺唐突了。”
  “一封家书。”薛寅倦倦扫一眼黄莺,从床上站起来,走到旁边桌前,先是将桌上酒杯中的酒一口气仰头饮尽,而后看一眼桌上还剩一丁点就即将燃尽的红烛,将手中的信纸凑在微弱的火光下,烧了。
  黄莺迟疑道:“爷?”
  信纸燃尽,薛寅索性吹灭烛火,“没什么,烧了干净。”
  他揉一揉眼,开始一件一件套外衣,黄莺本想服侍他穿衣,但薛寅自小便没这待遇,如今也无这兴趣,故而还是自己穿衣。他穿戴完毕,看一眼黄莺,“我走了。”
  黄莺垂首,有些怅然若失,“爷不多留一会儿?”
  薛寅打呵欠,“留下来干嘛?”他看一眼黄莺,见她神情低落,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哦”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物,“这个给你。”
  黄莺惊讶地抬起头,只见薛寅掌心放着一个精致的玉簪,簪头刻有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
  黄莺皮肤微黑,年纪也还小,模样在这楚楚阁中一点不起眼,然而但凡女子,都有爱美之心,她也不例外,此时见这玉簪,登时脸上腾起一抹薄红,细声问:“这是给我的?”
  “偶然看见的,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薛寅半闭着眼,一副全不挂心的样子,如果他是个解风情的,这时候大约就会亲手帮黄莺把这簪子戴上,可他不是,故而他只是摊着手站着,“拿去试试。”。黄莺小心地拿过玉簪,别在发间,“好看么?”
  她红着脸问。
  薛寅歪头仔细打量她,“挺好看的。”
  黄莺年纪只得十五上下,身材瘦小,胸前平平,看着与其说是女人,不如说是女孩更合适。薛寅年纪在二十开外,看她倒真的是没什么情欲相关的想法,送这簪子不过是心血来潮,见黄莺喜欢,于是点点头,转身打算离开。
  “爷……”黄莺在身后唤他,他停下脚步,“怎么了?”
  “谢谢爷送的簪子……”黄莺咬着唇,神情不安,沉默良久方问:“爷这几天都没碰过我……是黄莺哪里做得不好么?”她虽在青楼,但性子羞怯,这一问实在难以启齿……
  薛寅顿了顿。
  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一扫面上的漫不经心,认真道:“没有,你很好。你是个好姑娘。”
  黄莺睁大眼:“那为什么……”
  “没什么。”薛寅懒洋洋一打呵欠,“你年纪还小。”
  薛寅一派闲适出了楚楚阁,外面日光正好,就是挺冷。
  想起刚才和黄莺所谈种种,他心中亦觉失笑,天狼若知此事,只怕得一脸奚落地感叹,小王爷居然也会欠风流债了。
  众所周知,薛明华和薛寅,似乎都不走桃花运。
  薛明华性子太悍,又是郡主之身,眼界也高,自从一个咬牙来求娶她的书生被她直接扔出府之后,就没人敢打这位铁面郡主的主意,人人闻母老虎之名丧胆。
  而薛寅嘛,倒是比较无奈——这位小宁王爷没什么不好,就是太懒,看着跟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似的,成天软趴趴的,有心气儿的女人看不上他,而没心气儿的——小王爷人在北化,软绵如水的女人着实少,再软绵的,也得被这北风把心给刮硬。况且软绵绵的小王爷成天觉都不够睡,还有心思找女人?
  薛小王爷行至楚楚阁门边不远,果见那最近在此唱曲儿扰人的乞丐,停下驻足,扔了一块银子下去。
  薛寅三宿楚楚阁,倒有两宿看到了这乞丐,似乎还对这乞丐唱的曲儿挺喜欢,故而每每路过,都会打赏一二。
  乞丐笑:“哎哟,谢谢这位爷,这是第二次见您了吧,爷心肠好,我再唱一曲儿给您听?”
  薛寅一晒,“免了,听了耳朵难受。”
  乞丐嘿一声,“那成,我就不唱了。”他随手一抛,“这个送您,也算答谢。”
  他这么冷不丁地一抛,薛寅还没动作,薛寅身旁的侍卫就动了,接过那东西一看,是把破旧的短笛,做工粗糙,打量了一番也没看出什么,故而转呈给薛寅。薛寅看一眼,嫌弃道:“这玩意我拿来干什么?”
  乞丐笑道:“想拿来干什么就拿来干什么,没事儿吹吹曲,不也成么?”他本来从容不迫地躺着,忽然“哎呦”一声,“不好,我得先撤了,这位爷咱们有缘再见。”而后麻利地爬起来,收拾好东西一矮身就跑了。这人看着不靠谱,跑起来倒是极快,一会儿的功夫就没影了。
  他这边刚跑,那边就见楚楚阁中奔出一二打手,“那乞丐人呢?往哪儿跑了?让他在这儿乱唱!”
  薛寅与身边侍卫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尽皆无言。
  薛寅皱眉看一眼手中破旧的笛子,顺手收起来,慢悠悠道:“我们走吧。”
  

    ☆、三思后行
  薛寅瞪着手里的笛子。
  他自楚楚阁回来后,对着这笛子看了半天。
  他才不信这笛子里没有猫腻,楚楚阁外面坐的那个不起眼的乞丐就算是把脸再涂花满脸贴满胡子,他也认得出那家伙是天狼。这算命的平时一副书生样儿,实际上懂的旁门左道多不胜数,乔装换皮这种事做来游刃有余,花样繁多,而且他孤身一人,有些事儿做起来反而顺手,薛寅亡国被软禁,天狼则成了自由自在的一根暗线,薛寅能够出宫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来楚楚阁,只因楚楚阁风月之地,来往之人众多,反而隐蔽。而且这等烟花之地,本来也是天狼这等人爱逛的地方……
  思绪回到手里的笛子上,薛寅皱眉。
  算命的虽然经常闲得没事干找抽,但做事还是牢靠的,他肯定这笛子里有东西,只是他折腾了半天也没把东西弄出来,如果里面有东西,那可能得另想法子,鉴于这是根笛子,最好的方法大概是吹,但是小薛王爷看着这跟只能用破旧来形容的,擦了一遍看上去仍然极其寒颤的木笛,莫名不想下嘴。
  薛寅想了一想,叹口气,开房门,向房外树上招手:“方亭,过来一下。”
  方亭就跟属猴子似的,成天爱往树上窜,不过特别听薛寅的话,说什么是什么,绝无二话,立刻乖乖下树,跑到薛寅跟前,仰头问:“怎么了?”
  薛寅示意他关上房门,而后将短笛递给方亭,言简意赅:“你吹一下。”
  方亭迷糊地摇头:“我不会吹笛子。”
  薛寅道:“没事,你随便吹一吹就成,吹成什么样无所谓。”
  方亭打量一眼短笛,似乎在思忖为什么,不过他听话,于是也没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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