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楠这边有了动静,身旁的人也跟着动了动。
陆楠脑子里愣了愣,伸手摸了一下身边的人,触感滑腻。他转过头去看了她一眼,心里一惊,噌地坐了起来。
动作大了些,杜汐妍悠悠转醒,把被子往身上裹了裹,声音飘进了陆楠耳里:“你醒了。”
陆楠又扭过头看了她一眼,她也正看着自己,脸上有些泛红,肩膀裸露在外边。陆楠急忙转开视线,慌里慌张地拽了件衣服套在身上。
昨晚的事情慢慢回到记忆里,凌府门口他对许然拂袖而去,酒吧里又喝得烂醉如泥,后边的事情他已经不记得了,唯独有个模糊的印象:他又把那丫头压在身下挥汗如雨。陆楠想到这儿,心里凉了半截,他怎么就把杜汐妍当做她了?怎么就做了这种不该做的事情?
杜汐妍这时也坐了起来,看着陆楠慌张的样子,光着脚满屋子踱步,幽幽吐出几个字:“没关系,我自愿的,你不用负责。”
陆楠听了这话不由站定,半晌,坐在床边,双手支着脑袋,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
杜汐妍看着,心里却有些得意:你终归也会为我内疚了。
陆楠不敢回头看她,只是闷声说:“对不起,我……”后边的话还没说出来,腰就被人从后边抱住。陆楠不敢动,抱他的人却开了口:“你知道我喜欢你,这事儿你不用内疚,我可以当没发生过……”
陆楠犹豫着,伸手去扯杜汐妍手臂,“别这样……”
杜汐妍却把他抱得更紧了:“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她没回来,我们会不会有结果?”
一室寂静……
这样的沉默有些令人发指,这不意味着希望,更像是一种无望。杜汐妍把脸贴在陆楠背脊,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最好的十年都用作去等待这个人,他却还是能无动于衷。
床头传来震动声,杜汐妍这才松了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她急忙拍了下陆楠,说:“疗养院的电话。”
陆楠心里“咯噔”一下,杜汐妍把声音开了公放:“杜小姐,吴阿姨昨天晚上洗澡摔了一跤,腿骨折了。我们实在是联系不到陆先生,才给你打电话的,你们有空过来看看她,这两天她情绪不太好……”
果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两个人也顾不上纠结刚才的问题,简单收拾了一下,直奔城北的疗养院。
…
吴霜昨晚冲澡,不小心滑了一跤,摔断了腿。好在疗养院医护人员还算负责,发现得及时,找了医生来接了骨,上了石膏,这会儿正在床上躺着。
负责护理的小姑娘在帮她削着苹果,手里利索,嘴里还安慰着:“吴阿姨,别着急了,一会儿您儿子来了,一问就清楚了。”
纵使小姑娘劝着,吴霜还是不停流眼泪,手里攒着块手绢抹,却不知道去抹一抹泪水。
陆楠和杜汐妍这时进了屋。
护理的小姑娘看见两人,笑着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吴霜:“吴阿姨,您看您儿子儿媳这不是来看您了。”
吴霜一手捏着手绢,一手拿着苹果,却只顾流眼泪。
陆楠坐到床边,拿过她手里的手绢帮她擦眼泪:“妈,这是怎么了?”
“楠楠,我昨晚看报纸,说市里环保局抓了几个人进去……”吴霜空出来的那只手拉着陆楠,眼神急切,“你爸就是环保局的,有没有事?”
陆楠接过母亲手里的苹果,又管护理拿了把水果刀,把苹果削了一小块下来塞到母亲嘴里,漫不经心地说:“什么报纸?我怎么没听说过。”
吴霜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像是踏实了很多,也不再流眼泪:“你爸没事儿?那就好,那就好……”
陆楠把苹果一块块削到碟子里,递给吴霜:“别瞎想了,他好得很,用不着你挂念。”
吴霜这会儿心情好些了,接过碟子,看见门口站着的杜汐妍,招呼她过来坐,又对陆楠说:“你爸之前一个人在外地,我们照应不上,现在好不容易调回来了,你多孝顺孝顺他……”
“妈,”陆楠有点不耐烦,打断了吴霜,“那女人自然会照应他,你别瞎操心了。”
吴霜脸色僵了僵,杜汐妍急忙用胳膊肘顶了一下陆楠。“阿姨,陆楠瞎说的,您别听他的。”
吴霜埋怨地看了眼陆楠:“你呀,口无遮拦,你爸那些事都是谣言,你也信。”吴霜说着又拉着杜汐妍的手,用牙签叉了块苹果递到她手里,“汐妍,陆楠脾气不好,你别介意。你们俩在一起,你多担待这些。”
杜汐妍看了眼陆楠,表情略有些不自在,但当下还是应了下来,笑道:“不会,陆楠脾气很好。”
吴霜脸上堆满笑容,把杜汐妍的手捏了捏,道:“看到你们俩在一起我就高兴,”说着,又转头问陆楠,“楠楠,你岁数也不小了,该张罗着婚事了吧?可别亏待了汐妍。”
陆楠轻咳了一声,却仍掩饰不住尴尬神色。他嘴角抽了抽,说:“妈,你别瞎操心了,好好养病,别的都别想了。”
见吴霜还想再说,陆楠急忙拿话堵住她的嘴:“我公司还有事,你注意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陆楠匆匆从疗养院出来,像是在躲避着什么,又像是不愿面对着什么。杜汐妍只得和吴霜作别,跟着他出了疗养院。
昨夜像是刮了场大风,气温骤降。疗养院的停车场一地落叶,犹如干枯老迈的岁月,不知不觉间全部繁华落尽。陆楠紧了紧大衣,踩着一地落叶,往车位走去。他脚下的落叶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对苍凉岁月的寂寞抗争,听得令人心碎。
这声音传入陆楠耳中,一阵悲凉。他心里叹了口气,想着,确实到了换季的时间了。
开上车,两人一路无话,密闭的空间里,若不是空调鼓着暖风,心跳的声音怕是都能听见。
陆楠开着车把杜汐妍送到了公司楼下,杜汐妍却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迟迟不下车。陆楠也不催她,把车停在路边,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最后,还是杜汐妍忍不住先开了口:“阿姨那边有事,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谢谢。”陆楠手肘支在车门上,眼睛盯着窗外发呆。车厢里暖风吹着,本应该暖人肺腑,陆楠却觉得心底冰凉,但同时又有些燥热难耐。他不耐烦地解开了大衣的衣扣,又松了松脖子上累得死死的领带。
杜汐妍看着他烦躁的样子,心往深处沉了沉,露出了一个苦涩的微笑:“昨晚的事,你可以选择忘掉,我不怪你。”
陆楠这才收回散漫的眼神,扭头去看杜汐妍,而这时,她却开门下了车。关上车门前还不忘向陆楠挥手再见,并嘱咐道:“小心开车。”
…
那日之后,许然高烧不退,在凌海彦家窝了三、四天,直到病情有了些缓解,这才灰溜溜地回了自己家。
到家时,家里正来了客人,算不上是外人。许然见了他,强行挤出个微笑,喊了声:“赵叔叔。”
赵博峰是许元山多年挚友,也是看着许然长大的,一直把她当亲侄女看待。赵博峰看见许然,笑容甚是亲切:“然然几年不见漂亮多了,就是脸色不太好。”
许然下意识摸了摸脸,她脸上还是冰冰冷冷的,带着屋外的寒气。这几天降了温,自己身上穿的却还是前两天的风衣,没来得及换成更保暖的大衣。
沈清华这时坐在沙发边,也注意到了许然的脸色。她站起身,一把把她的手扯住:“出个差怎么变这样了,脸色白得吓人。”说着又摸了摸她的手,“这天还没冷到这种程度,怎么手这样冰。”
许然忙把手缩了回来,揣倒兜里,说:“这两天降温,可能有点感冒了。”说着又吸了吸鼻子。
“你呀,工作差不多就行了,别那么拼命。”沈清华又问,“吃过药了吗?发不发烧?”说着伸手就要去量许然的体温。
许然忙把母亲的手挡住,嗔道:“我没事,赵叔叔在呢,你们陪他。”
许元山这会儿正在茶几前把玩着他那套茶具,给赵博峰沏茶,边沏边笑着说:“你赵叔叔也不是外人,刚才我们还说起你这个工作呢,你可得好好谢谢赵叔叔。”许元山说着递了杯功夫茶到赵博峰面前,“来,老赵,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进步。”
许然听了这话不觉发愣,她的这份工作难道不是自己投简历投出来的?赵博峰一个私房菜馆的老板,还能在这上边帮上什么忙?
赵博峰抿了抿茶,向许元山投去了个夸赞的眼神,将茶水一饮而尽。“我还真没帮什么忙,也就是帮着转了份简历。”
许然这下更糊涂了,怕是他们弄错了,还确认了一句:“你们说的是敦盛的工作?”
赵博峰把小茶杯递给许元山,向他再讨一杯茶。许元山“哈哈”一笑,又沏了一杯。“要不是那小子执着,我哪儿能把然然便宜给他。”赵博峰说完这话,才低头品起茶来。
这话许然听在耳里,当下觉得心里闷闷的。她那时入职的时候就觉得有些怪,投简历、面试、签约,一气呵成,像是怕她跑了似的,急吼吼的,完全没有企业面对新人时的高姿态,更是一改拖沓的办事风格。如今想来,这一切顺遂唯一的疑点就在陆楠身上。许然忍不住,还是追问了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许元山看了看许然,笑道:“然然还不知道呢。这小子沉得住气,有出息。”
“何止沉得住气,还死皮赖脸呢。”赵博峰看了眼许然焦急想找知道真相的样子,有心想要掉她胃口。赵博峰话音一落,两个老男人相视笑了起来。
沈清华这会儿看不过去了,“你们两个卖什么关子,没看然然都急了吗。”
赵博峰这才慢慢收住笑容,说:“你们不在国内这几年,这小子没少上我那儿去打探消息,那死皮赖脸的劲儿,我轰都轰不走。”
“我也是,孤家寡人的,实在无聊,他偶尔过来陪我下下棋,打发打发时间,倒也挺好。时间长了,我就想,不给他点情报,他万一不来了怎么办……这不,就偶尔透露点风声给他。他倒好,这种不痛不痒的消息在他那儿跟得了宝贝似的……”赵博峰笑笑,“要不是看他有毅力,你老爹托我给你找找工作,我怎么能第一个想起他。这小子对你挺真,好好珍惜。”
许然听了这话,心里一阵钝痛,眼底又有了泪意。
六年前,他两人还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带他去过一次赵博峰的私房菜馆,是想让赵博峰帮她把把关,可没想到那之后没多久,两个人就分手了,她去了英国,再没给他留任何音讯。
从赵博峰那里辗转几趟得到的信息,恐怕也都是些支离破碎没有温度的内容。许然都能想到,无非就是“然然毕业了”,“然然找了工作”,再就是“然然有了男朋友”。单凭这些,怎么能拼凑的出这六年的内容。但凡有别的方法,陆楠也不会这样乱投医,舔着脸去找赵博峰问东问西。
只是,这些事情她知道得有些晚了。要是她一早就知道陆楠对她的这片苦心,她哪里还用得着去质疑他是不是真的在乎她,是不是真的把她看得和别的女人不同,哪儿还用得着在他面前顾此失彼,遮遮掩掩。
晚了,晚了。现在知道都已经无济于事了,散都已经散了……
许然装样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快速抹掉眼底流出来的泪水,趁着嗓子还没哽咽,说了句:“我还要去趟公司。”
作者有话要说: 呃……据说男主和女配的船戏是禁忌……
抱头逃跑……
☆、第五十五章
许然出现在凌药高层的董事长办公室门口时,凌海彦颇感惊讶,但随即一声哂笑,道:“不是准了你两周假,怎么?闲不住?要消假可不容易。”
也许是因为自己在凌海彦面前窘态必出,已毫无形象可言,这会儿,许然也不像原先那样和他客气,径直进了董事长办公室的里屋,一屁股坐在凌海彦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哭丧着脸说:“一闲下来就想着那事儿,心里难受。”
许然低着头玩了会儿手,又说:“药妆的方案我已经发给推广部了,就等着那边的修改意见。要不你再给我安排点活儿?”
“我不压榨员工。”凌海彦忙着手头的事,并没有抬头看她,手里勾勾画画几笔后,说:“你回去休息吧,身体好了再说别的。”
“我挺好的,可以工作。”许然抢着说,但凌海彦显然不怎么想搭理她。于是,她便改换了另一种说词:“我真的不想闲着,闲着难受……我一个第三方人员也不好干涉别的事,兰姐那边我也要不到活儿……你随便让我干点什么都行,打字、复印、送材料……什么都可以……不闲着就行。”
凌海彦抽空抬头看了她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依旧不言不语伏案工作。
许然又坐了一会儿,见他仍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心里不悦,腹诽他见死不救。无奈才讪讪起身,心里琢磨着,一会儿该干点什么打发时间、分散精力。
刚走两步,凌海彦突然把她叫住:“有件事,决定之前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许然站住,手不自觉地插进大衣口袋里。
天气渐冷,纵使公司里暖气开得令人头昏脑涨,她也觉得手脚冰冷,身上的大衣一直不敢脱。
凌海彦的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她堵着刚才的气,不由揶揄道:“凌董做决策前还用得着参考我的意见?”
凌海彦倒是不去理会她的讽刺,从座位上站起身,缓缓走到她面前,“作为朋友,我想知道你的想法,参不参考另当别论。”
许然撇撇嘴,不再说话。
凌海彦继续道:“这个项目你已经跟到现在,后期的执行本应该让敦盛来……但你要是觉得别扭,我也可以另找……”
“不会。”许然潜意识里急着打消凌海彦的这个念头,这两个字几乎是第一时间脱口而出。话说出来后,心里又觉得空落落的,便跟着叹了口气说:“我没什么需要避嫌的。”
她的这点心思自然逃不过凌海彦的眼睛,他轻蔑笑笑,心道:真是言不由衷。想着,就不留情面地揭穿了许然:“光想想那事儿都受不了,大活人在你面前晃悠,你吃得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