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灯光太强,凌海彦似乎并没有看到许然的抗拒,仍伸着手掌,示意她来自己身边。
台下闪光灯亮成一片,台上也有不少高层回头看着自己。许然犹豫了一下,沉了口气,走了过去。
凌海彦拉过她的手,让她站在了陆楠和自己中间。
许然心跳剧烈,目不斜视,心里一直念着“镇定——镇定——”,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水晶球。水晶球里倒映出两个人身影,在强烈的灯光和扭曲的画面中,她很难分辨出陆楠的表情。
项目启动的时间是晚上九时九分,喻意销量久久长红。司仪对着大屏幕上的时间做着倒计时,倒数到五秒时,大家纷纷把手放在了水晶球上。
许然只觉得有一只厚重的手掌盖住自己的手,那只手有她熟悉的温度和肌肤的纹路。她甚至觉得在最后一秒按下水晶球时,那只手若有若无地捏了捏自己,但又在弹起的一霎那,他便悄然松开了。
许然鼓起勇气看了眼身边的人,那人也像是在看她,又像是眼神游移飘过而已,前一秒还在此处,后一秒就去了彼处。
她双手机械地跟着大家鼓掌,心里患得患失。
…
揭幕仪式之后,凌海彦免不了和到场的嘉宾一一寒暄。许然魂不守舍一般跟在凌海彦身后,不言不语,低着头,手里百无聊赖般地晃着红酒杯,心里却反复咂摸着刚才和陆楠的那个触碰,以及他有意无意间的眼神,直到这一幕幕都被嚼碎了、榨干了,变成了鸡肋,难以下咽,却又弃之可惜。
许然浅浅抿了一口红酒,抬头时正好和凌海彦的眼神对上,他正看着自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凌海彦正欲开口,却被背后的人叫住。
“凌董,祝贺!”叫住凌海彦的是一个六旬的老人,是凌海彦父亲生前的好友,一直在做投资生意。只不过这人商人本性,利益驱使,几次凌药生死存亡之际,凌海彦希望他顾念旧情拉自己一把,都被他干脆地拒绝,而每每凌药生意有了些起色,他又摆出一副老姿态,想要分一杯羹。
凌海彦回过身,看到老人,对这人早已反感,但当下仍旧礼貌地点了点头,喊道:“刘世伯。”
许然也跟着凌海彦回过头,看到老人欠了欠身陪了个微笑,但当目光落到老人身边的女孩儿身上时,笑容不由僵住了。
那女孩此刻也在看她,眼里流露出敌意。许然不由眼神一个闪烁,再去看那女孩儿时,她的目光已经转到了凌海彦身上。
凌海彦被那女孩儿看得发慌,干笑一声,问道:“这位是……”
老人哈哈一笑,拉过女孩儿,说:“小女,苏萌。”
凌海彦心里笑笑,瞬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不由腹诽道:老不正经。面上却做得滴水不漏,伸出手道:“苏小姐好。”
苏萌刚才在台下看到凌海彦时就掩不住惊诧,看到他身边的许然时,她竟有些恍若隔世,有些分不清是真是幻。眼前这男人虽然蓄了胡须,但依旧难掩他俊朗的相貌,那张长得像极了她哥哥的脸。有一时,苏萌简直以为苏朗根本没有死,而是活生生地活在这世上的某一个角落。但听到大家唤这男人叫“凌董”,听到这男人开口致辞,看到他游刃有余地在场中寒暄,她又觉得这不会是苏朗。
苏萌犹豫着,把手伸出去,叫不出“凌董”这两字,而口边“哥哥”二字呼之欲出,最后也只得作罢,只在心里低低唤了一声,说出口的也只有“您好”二字。
老人站在一边,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许然,笑道:“凌董身边的女孩儿真是一个比一个上档次。”
许然刚才听老人介绍苏萌为“小女”,便知道这姑娘近两个月怕是折腾得风生水起,估计早就把伊仕集团的赵长兴踹了,学着别人认干爹,攀上了更高的枝桠。只是这老头也是为老不尊,自己龌龊,便也把别人想得龌龊。许然觉得他的话听着别扭,当下脸不由拉了下来。
苏萌看许然脸沉了下来,觉得有趣,用自己手里的杯子碰了碰许然的杯壁,笑道:“嫂子,恭喜!那个陆总可没有现在这位大气。”
许然皱眉看着苏萌,那姑娘却一脸无辜抿了口酒,冲着她笑。
老人发觉了苏萌话中的深意,问了句:“嫂子?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苏萌笑笑,别有深意地说,“凌董若是好奇,我可以细细和您解释。”
凌海彦心里大致有了数,眼前这姑娘喊许然嫂子,多半就是她未婚夫的妹妹,如此一来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这姑娘一开始这样看着自己。凌海彦不由摸了摸下巴,心里哂笑,看来还真是像。
他伸手揽住许然,发现她微微有些颤抖,便又捏了捏她的胳膊,示意她冷静。凌海彦不慌不忙地开口:“苏小姐说的这些,然然都和我说过。”说罢,凌海彦微微一笑,伸手理了理许然耳边的碎发,眼里掩不住柔情蜜意,“我好奇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她的经历。”
苏萌听了这话,咬了咬嘴唇,在老人耳边低语了一句:“我去那边转转。”说罢狠狠瞪了一眼许然,便走远了。
许然看着苏萌走远,也没心思再跟着凌海彦周旋。她挣脱凌海彦,说了句“失陪”,便往苏萌离开的方向走去。
苏萌像是猜到了许然会跟过来,在宴会厅门外的走廊转角处靠在墙边等着她。
许然走到那里反被她吓了一跳。
苏萌看着她心惊的样子,反而觉得好笑:“灯火通明的,只有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被吓到。”
许然沉了口气,道:“我没做什么亏心事,倒是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不是靠男人帮你铺垫。”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我就是喜欢他们帮我铺路。”苏萌笑笑,“我这样总好过有的人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你……”苏萌这话说得极其难听,许然不由咬了咬牙。
苏萌不理会她,倒觉得惹怒她是件极有意思的事情。“我怎么了?”苏萌这会儿站直了身子,“其实咱们算是一类人,你不也是踩着陆楠往上爬,这会儿够到了凌海彦,又想着法儿地从凌海彦那里捞些好处?只不过我们不一样的是,你太虚伪。”
许然本想过来骂醒苏萌,让她不要一错再错,现下听到她这番话,不由觉得自己天真,又觉得和她置气简直好笑。这姑娘已有了自己的判断标准,如今看谁恐怕都是她自己的那一个套路。
许然懒得再和她生气,只说:“我和凌海彦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是吗?”苏萌歪着脑袋,装作在思考,忽而道,“我知道了,你赖在凌海彦身边肯定是把他当做是我哥哥了……”
不等许然说话,苏萌又笑笑:“许然,好感人啊!没想到你对我哥哥用情这么深!”苏萌话里尽显讽刺,可说完了这话,她眼里也泛起了泪水,“许然,你好自私!从前你霸占哥哥对你的爱,现在就算是一个长得像哥哥的人你都要霸着不放!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很想见他……”
苏萌捂着脸哭了起来,许然看不过去,从手包里抽出了张纸巾递给她:“萌萌,别哭了。”
苏萌接过纸巾,却把她推开:“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像的人?一定是你想独占他,才把哥哥藏起来的!”
许然被她退得身子后退,一个酿跄,靠在了墙上。“我一开始也不相信两个非亲非故的人会长得那么像……”她叹了口气,望着酒店走廊顶上灼热的灯光,眼底的泪意像是被逼了回去,“我想你回去问问阿姨,也许会有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九章
许然去洗手间补妆,出来时正巧碰见陆楠。
许然有些恍惚,想起回国后第一次遇见陆楠好像也是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桥段。
陆楠这一回倒不像上次那样自顾自地走了,而是停住脚步看着她。
他那天穿了一身深黑色的西装,修身的版型,勾勒出他倒三角的身材。许然看着他,却想起了在武汉时,他的那身休闲打扮,抑或是两人在家时他不拘小节的样子。她忽地觉得,眼前的人竟有些陌生,一同连着他沉着、冷静的眼神一起,让无法让她忆起那个对她温柔,甚至有些宠溺的陆楠。
许然看得有些心慌,微微扭过头,避开他的眼神,说了句:“陆总,恭喜。”
陆楠听了她这句话,嘴角不由自主地挑了挑。今天他遇到了不少人,无一不是在恭喜他高升,而陆楠觉得,这种恭喜,简直是讽刺,从策划总监迈向北区VP的这一步他丝毫没做什么努力,完完全全是以牺牲了许然为代价。
而现如今,这丫头也拿这事儿来堵他。陆楠心里发闷,想着她刚才管自己叫“陆总”,无非就是要有意拉开彼此间的距离,便觉得更是气闷难耐。
纵使如此,陆楠仍是回了句:“谢谢。”
相顾无言,许然觉得两人走到了这一步,悲凉的感觉远大于尴尬。她不想让悲凉继续蔓延,便欠了欠身,就要从他身边走开。这时,陆楠突然低声道:“然然,你变漂亮了。”
许然听着耳边熟悉的声音,浑身一阵颤抖,不由停下了脚步。她抬头时,陆楠在看她,情谊深深。许然急忙把头低下,吴霜对她说的话却不失时机地在耳边想起。他都快要结婚了,何苦还来招惹自己。
许然手捏住裙摆,点点头,也回了句“谢谢”,就要离开。
陆楠不依,一把拉住她,问:“一定要这样吗?”
许然看着陆楠,他一脸失望、后悔。许然五味杂陈,心里一阵发酸。陆楠看她的眼神颇为深邃,语气也不由急切起来:“为我筹款去补招待费的空缺,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有那天,在凌海彦家,让你解释,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我做了那么多……”
许然被他拉着,觉得手臂上生疼,便伸手拨开他的手指:“你家里出了事不也没有告诉我吗……”
看着陆楠眼神慢慢变得空洞,许然沉了口气,低头说:“你曾说我们有默契……也许六年前确实是有的,但是现在,六年了,太多事情都改变了,我们各自有着自己的心思,在一起,早就没什么默契了。”
“陆楠,我总觉得我们的感情是建立在并肩作战上边的,我想帮你,我想为你好……可我有时候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猜不中你的心思,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你……”许然说着,眼泪流了出来。
陆楠撇过头去不敢看她。
他觉得自己真是蠢,他分明记得在武汉那晚,他怀里搂着许然,对她许诺,两人要携手同行,不管是福是祸,都要一起面对、一起解决,不让她孤单、寂寞。然而转眼间,她真的在他身边了,他却被凌海彦扰得自乱了阵脚,凡事都藏在心里,不愿意告诉她自己在乎她,害怕失去她,到后来竟然连家里出了事都没有告诉她,让她一个人胡思乱想。
许然强忍着心里的钝痛,说:“陆楠,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那个能和你携手同行的人一直就在你身边……你也许一直都忽视了她……你……”
“别说了!”陆楠皱着眉头,打断了许然的话。他声音低沉,沉得入了谷底。
许然低着头流着泪,默不作声,攒着裙摆的手这会儿捏得更紧了。
陆楠看不下去了,伸手抬起她的脸,拂去他面颊上的泪痕。擦干了泪水,手却不忍抽回,而是抚在她的脸颊上,隐隐颤抖。
泪水模糊中,许然看见陆楠背后的一个窈窕身影,她心里一个激灵,侧了侧头,说:“别这样。”
陆楠手僵在空中,顿了半晌,不自在地收了回去。
许然从他身侧离开,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把手腕上的玉镯摘了下来交到陆楠手上。“这是你妈妈给我的,她认错了人……麻烦你转交给……对的人。”许然说完,又抬眼看了陆楠,咬了咬嘴唇,侧身离开。
陆楠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时塞到他手里的玉镯,周身一个寒颤连着另一个寒颤,半晌回不过神来。
…
许然往宴会厅走,找了个僻静角落补了补妆,这才折回到门外。
有侍者为她开门。门里是一片欢歌盛儛,较之门外的清冷,似乎要诱人许多。许然在人群中去找凌海彦,恰巧看见他在和人聊天,身旁站了个女人,那女人她也认识,是博智猎头的老总秦晴。
秦晴在凌海彦身边站着,一手擎着酒杯,另一只手不老实地乱晃,时而搭在凌海彦手腕上,时而挽住他的小臂。
许然看得有些怔,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上前去打招呼。
就在这时,徐柏珊拿了两杯果汁朝她走了过来,递了其中的一杯到她面前。
徐柏珊在远处一直打量着这周围的态势,看见许然过来,一脸犹豫地看着凌海彦,这才走了上来。
许然接过果汁,冲她笑了笑。
徐柏珊往秦晴那边看了看,安慰道:“你别往心里去,这女人一直是这样。”
许然低头抿了口果汁,那日凌海彦带她去和徐柏国打高尔夫球,她就知道凌海彦是在拿自己当盾牌。她虽然不知道他用意何在,当下却也不好和徐柏珊解释自己和凌海彦不是那种关系,只得低头微笑。
徐柏珊以为她还在失落,又说:“这女人在猎头界已经臭名昭着了,凌董不过就是给她面子,没撕破脸。”徐柏珊又把目光投向秦晴,咬咬牙,道,“凌董才不会看上这种女人。”
许然听了这句醋意十足的话,这会儿不由侧脸去看徐柏珊。徐柏珊此时正在往凌海彦那边看去,眼神所落之处,竟是仰慕之情。许然这下心底大概想了个明白,这徐柏珊怕是一直都爱慕着凌海彦。而凌海彦估计也不傻,想要和徐柏国谈融资,自然不想牵扯上这些儿女私情,这才拿了自己当挡箭牌。
要是一般人,管他凌海彦身边的女人是秦晴那种风骚冶艳的,还是许然这种与世无争的,一概视为敌人。而徐柏珊倒是将这分得清楚,遇到什么样的人,则有什么样的态度。
许然当下对这女孩儿有了些赞许。
…
凌海彦这会儿在人群中看见了许然,招呼她到自己身边来。
许然和徐柏珊打了个招呼便走了过去。
凌海彦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