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哲双眼通红地倒吸一口气,“唉——我跟她之间的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当初,我们都是各取所长,我需要她来逃避婚姻,她也需要我,替她隐瞒真相,陪她走完人生最后的路程。“
莫尘替他点燃烟,自己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口烟圈,“我还真没想到,你也能当好人。”
习哲摇头,“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毕竟,她人生最后的那一段美好时光,陪伴在她身边的人,本应该是他。”
莫尘拍了拍习哲的肩,“生离死别我见得太多了,有些人注定要走,有些人注定要留,我们,是熬不过时间的。”
当习哲再次回到病房,许若星的父亲正站在病床旁,看着他面前的年轻人,紧握着女儿的手,趴在她身边痛哭流涕,他的表情,也变得悲怆。
习哲走到夏晨创身边,安慰他,“若星她的时间不多了,你就好好陪她走完最后的这一段路吧,她若感觉得到,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保守秘密
夏悠悠不愿见到的那一幕还是见到了,她看着在病房里昼夜不分照顾着许若星开始日渐憔悴的夏晨创,心情是复杂的。
那天,她到医院来等宋日朗下班,无意间听日朗说自己手里有个得渐冻症的病人,她好奇地往病房里看了看,就这么一看,她傻了眼,那个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面目苍白的人,有些像许若星。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她走进了病房,站在病床边,翻看着病人床尾挂着的资料,她呆住了,她的内心在呐喊,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许若星她……为什么会得这种病?
她恍恍惚惚地坐在了病床边,盯着一动不动仿佛连气息都没有了的许若星,她……有太多的话想听她讲。
“我听日朗说,你早就已经知道自己得了这种病?为什么不早一些告诉我哥呢?你真傻……你以为他会因为这样就不要你了吗?还是……你原本就不想让他知道……你不想让他受到连累?”
许若星缓缓睁开眼看着她,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夏悠悠的泪水,难以抑制地崩溃决堤。
“若星姐……你真傻……你真的……”
夏悠悠恸哭着用手指擦去许若星眼角的泪,“我就知道你不会就这么抛弃我哥……你们……真得爱得太辛苦……”
“小姐,你没事吧?”
习哲的到来惊扰到了夏悠悠,她快速地擦干了自己脸上的泪,“没事!……我是若星姐的朋友。”
病房外,习哲和夏悠悠并排坐在椅子上。
“你能,为她保守这个秘密吗?”
夏悠悠扭头看着习哲,没有说话。
习哲低着头,声音压得很低,“原本,她想就这么安安静静独自一个人走,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可是……”
夏悠悠点了点头,“我明白,我能够体会,她不想给别人带去伤痛。”
习哲抬头注视着她,“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现她的,但是我希望,你能替她保守这个秘密。”
夏悠悠顿了一会儿,问,“先生,我能知道你和若星姐是什么关系吗?”
“我是她丈夫,名义上的。”习哲的语气格外沮丧。
夏悠悠面露惊讶,“原来,就是你。”
“你呢?你是她同学?”
夏悠悠摇了摇头,“我和她,都同时在乎着一个人。”
“悠悠!你在这里啊!我找了你老半天了。”
医院的走廊里,穿着白大褂的宋日朗正向他们走过来。
“宋医生。”习哲站起身,冲他点了点头。
宋日朗这才发现坐在夏悠悠身边的习哲,“哦,习先生,不好意思,悠悠给您添麻烦了。”
习哲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你们认识?”
“这是我妹妹。”宋日朗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搭在了夏悠悠的肩膀上。
悠悠抬头盯着宋日朗,眼神带着愧疚,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的面容,看着习哲,“习先生,那我就先走了,我会经常来看若星姐的。”
习哲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目送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习哲心中有些好奇,这两个人的关系,看上去有些怪怪的。
作者有话要说: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虽然许若星的母亲还是无法接受夏晨创,但他还是每天都来看她,每天都坚持跟她说话,虽然说的都是听不懂的一些事情。
“你回来都没去看过班主任吧,他现在发福了,他女儿刚考上大学,他脾气变好了许多……”
“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在福利院发现的那只小野猫吗?后来白老师收养了它,它现在已经长大了,都已经有了很多子子孙孙了……”
“你走的第三年秋天,王爷爷就病逝了,他就葬在凤凰陵园,本来打算等你回来带你一起去看他的……”
夏晨创不停的在许若星耳边说着这些年他身边发生的一些事情,他知道许若星正在认真的倾听着。
夏晨创撩开许若星脸颊上的一缕发丝,从怀里掏出一个蓝色精致的天鹅绒盒子。
“若星,其实我早就在等这一天了。”
说着,夏晨创打开盒子,取出里面放着的一枚蓝宝石戒面的戒指,轻柔地套在了许若星右手的无名指上,并在她手指上亲吻着。
“嫁给我。”
夏晨创深情的注视着许若星,期待着她脸上会出现细微的变化,但是没有,他有些沮丧,但很快又打起了精神,端着盆子去开水房打来了温水,帮许若星擦身子。
之前见他这样,许若星的妈妈想阻止他,可许若星爸爸拦住了她,“随他去吧,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得出来,他是个好孩子。”
一个星期后,许若星的妈妈已经对夏晨创放下了成见,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每天从早到晚都尽心尽力地守在许若星旁边,一连熬了很多天的通宵,都没好好睡一觉,她曾劝他回去好好休息,但是被他拒绝了,他非得一直陪着她。
又是一周过去,夏晨创带来了一支口琴,还是那支经历了太多岁月的,安静的鉴证着一切的,他唯一留下的,他父亲的遗物。
缓缓的,口琴中传出一曲旋律飘渺的《寂静的爱》,悦耳的音符飘荡在整个空间,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
周围病房的家属和病人都到许若星所在的这一间病房来观望,没有一个人来制止他,因为此刻,所有人都已经听得如痴如醉。
那一年江竹山的观景台,两辆自行车停在八角亭外,亭内,夏晨创和许若星并排坐在木凳上,眺望着远处的秀丽风光。
许若星忽然回过头盯着夏晨创,“阿创,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吗?”夏晨创低头凝思,“我就想好好的活下去。”
许若星拿眼瞅他,“你就不能好好回答吗?”
夏晨创笑而不语,“你呢?”
“我啊。”
许若星仔细思索着,雪白的肌肤迎着阳光,微风拂过她的发梢,她仰起头眯着眼睛眺望着远处蔚蓝色的海面,嘴角弯成了好看的弧度。
“就像当年的海子一样,我想有一座树林里的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作者有话要说:
☆、你曾降临这个世界
守护在许若星病床边的第三个月,早晨睡在陪护病床上的夏晨创醒来后,就去开水房打水来给她擦脸,却意外的在她的眼角发现了一滴泪,他很紧张,这是他守护她那么久,第一次看到她做出了反应,他急忙跑去叫医生。
宋医生和值班护士急匆匆的赶来,他认真的给许若星检查各项体征,可是到最后,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患者,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她的呼吸系统已经衰竭了,你们,尽快安排后事吧。”
夏晨创呆立在原地,三个月来的日月坚守照顾,已经让他憔悴得失去了人形,他佝偻着背,满脸的胡渣,双眼失神的看着病床上一动不动面颊凹陷的许若星,内心的伤痛,像被一道堤坝堵在了胸口。
他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在颤抖着,“她,又要离开他了,这一次,她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许若星的父母眼看着他们唯一的女儿就快永远的离开他们,捶胸顿足悲痛万分,许若星的妈妈更跌坐在地,失声痛哭,许若星的爸爸蹲下身,安慰着她,“绍恩,这是若星的命,是她的命!”
悲伤,充斥着整个病房,就连床头鲜艳的花朵,也变成了黑白色的。
许若星的父母已经去联系火葬场,夏晨创静静的坐在病床旁,凝视着她苍白的容颜,她还那么年轻,她原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原本,会和他幸福的过着平淡的生活。
夏晨创伸手抚摸着她的脸庞,那么甜美的模样却仿佛冰冷到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他起身,拉开了厚重的窗帘,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太阳,它用它的温度,毫不吝啬地给大地每一个地方带去温暖。
夏晨创将骨瘦如柴轻若薄纸的许若星移到轮椅上,将她已经无法自主支撑的头,靠在轮椅背上,推到了窗前阳光可以照到的地方,让她最后感受一次这人世间的温暖,到了另一个世界以后,一定会很冷,很冷。
夏晨创将许若星的氧气面罩取下,在她的苍白毫无血色的薄唇上,轻轻一吻,转身站在她身后,和她一起闭上眼睛,面朝阳光,让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阳光,在他们身上镀上了一层金子一样的光芒。
他沉吟着,“若星,不要忘记,你曾降临的,这个世界。”
如果许若星还能够笑,她此刻,一定是面带微笑的用力享受着这一刻的阳光,她也会面带微笑的,静静的,离开这个,她曾经来过的世界。
吱——————
轮椅旁的血压仪和心电监护仪同时变成了两道一绿一红的直线。
她,走了。
他的心,空了。
阳光下,一颗闪烁着璀璨光芒的泪,从他脸颊滑落,他喉咙哽咽,声音颤抖:
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永恒
夏晨创再一次来到他一点儿也不陌生的凤凰陵园,这里,埋葬着他的父母、他的爷爷、王爷爷还有,他这辈子最深爱的人。
算命的人说他一生孤独,他不相信,他原以为这辈子有许若星也就够了,可是现在,命运,已经不在他的手中。
许若星的葬礼,来的人并不多,尤其是许若星的母亲病倒了,许若星的父亲在医院照顾她,葬礼现场,只有夏晨创和习哲,以及习哲的父母,作为许若星名义上的丈夫,习哲右手戴上了黑色纱布,而夏晨创,也给自己戴上了黑色纱布,一切都不需要解释,他的存在,没有人可以忽略。
安茜和她丈夫也来了,当夏晨创给安茜打电话时,安茜根本就不相信,她以为夏晨创在和她开玩笑,可是自己心里却又清楚,夏晨创从未跟任何人开过玩笑。
安茜看着灵堂中间,玻璃棺材里面容平静而安详的许若星,她宁愿相信她只是睡着了,可是……
安茜缓缓伏在玻璃棺材上,想要伸手去触摸许若星的脸,她最好的朋友,在最美的年华,就这么香消陨落,上天为何这样不公,要给许若星这么痛苦的人生。
安茜的哭泣声在寂静的灵堂里,传出阵阵回声,那声音,仿佛来自空灵的另一个世界。
时间到,装着许若星的玻璃棺材向众人做了最后的道别,大家走出殡仪馆,来到火炉前,装着许若星的棺材已经被铁箱取代,铁箱在众人面前被缓缓推入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熔炉,就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夏晨创双手紧握成拳头强忍着满腔的悲痛,他的指甲抠入了手心,滴出鲜红的血……
习哲痛哭着用小锤敲打着许若星的骨头,每敲一下,都像是在敲自己灵魂,终于,骨灰被全部放入骨灰盒,习哲捧起骨灰盒,交给了夏晨创,不明所以的夏晨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表情错愕,因为按照葬礼流程,本应该由习哲捧着骨灰盒放进陵墓,可他现在却把骨灰盒交给了他。
习哲擦干脸上的泪水,表情痛苦,“她生前,还有一个愿望没有实现,我希望,这最后一个愿望,能够由你去替她实现。”
说着习哲从放在地上的背包里拿出一本活页册,递给了夏晨创。
“这是她的自传,交给你,请你替她,把这本自传完善好,请做完这些,再把她安葬吧!”
夏晨创捧着骨灰盒以及活页册泣不成声。
当晚,夏晨创孤独的坐在沙发上,身旁昏黄的落地灯照射着他面前的一小块区域,玻璃茶几上,放着一本厚厚的活页本和一个白瓷的骨灰坛。
他凝神了良久,伸手拿起活页本,翻开了第一页。
第一页,是一张刚出生的婴儿照片,皮肤皱皱的蜷缩在襁褓里,两只小手紧紧的握着,一只手还含在了嘴里。
第二页,是一张蓝色的小脚印和小手印,下面配有一行文字:19xx年9月8日这一天,我出生了,爸爸妈妈希望我的人生能够像启明星一样在天际闪耀着自己的光芒,所以给我起名“许若星”。可字迹并不是许若星的。
第三页,是许若星满月的时候,身子白白胖胖的,脑门中间还用口红点了一颗美人痣,她睁开大大的眼睛望着镜头笑,露出了两个浅浅的小酒窝,下面也配了文字:今天我满月啦,大家都说我长得很漂亮,将来一定是个大美女!
第四页、第五页……
一页页,都是许若星成长的轨迹,她一天一天,变得越来越美丽漂亮,就像一朵花儿,从一粒种子,长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
活页册在某一页猛然顿住,仿佛时空跳跃般,从大二那时候她与舍友在餐桌上的合照,直接跳到了若干年后,剪了短发,皮肤被晒得黝黑的她,在荒野的帐篷前,与各种肤色的人拍摄的合影,照片里的许若星在黝黑皮肤映衬下的,是她洁白无比的牙齿以及天真无邪的笑容。照片下面,配了一段文字:拥抱亲爱的撒哈拉,你,在哪里?字迹,是许若星方正的小楷。
翻篇,是在一栋别墅前,地面有薄薄的积雪,许若星躲在一个高大的雪人后面,望着镜头害羞的笑着,配有文字:回到家后的第一场雪,你,在哪里?
下一页,是她与习哲的婚纱照,夏晨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