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海烽也急了:“陶爱华,我以前做调研员的时候,你嫌我天天晚上窝在家里连个应酬都没有,说我没出息,现在又嫌我天天晚上不着家……”
“这么说,你现在天天晚上是出去应酬去了?你不说你在工作吗?”
“我靠!”
“有理说理!别说脏话!”
魏海烽闭上了眼睛,径直进屋,“砰”地关门。陶爱华跟过去,一把推开门,冲着里面喝道:“魏海烽,你要是瞅我不顺眼,你明说,别用软刀子杀人。你只要说出来,我陶爱华绝不跟你死缠烂打。你嫌我老了,没意思了,不想过了,外面有人了,明说,我可以腾地,你别一回来就没好脸,我不欠你的。”
……
魏海烽坚持着不说话。魏海烽不说话的样子是很气人的,陶爱华越说越气,顺手抄起一样东西就砸了过去。
厅长周山川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封拆开的举报信,上面用红字批复:转交通厅。赵通达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本和笔。
“厅长。”
“通达,坐。……这是省纪委给我们厅转过来的。你先看看。”边说边把信给赵通达,赵通达接过来。厅长面容庄严肃穆,语调抑扬顿挫:“纪委要我们严查郑书记纵容子女在平兴高速招投标工作中的问题。其中还提到了林省长。”
“我那儿也刚接到一封内容一模一样的信。正要向厅长汇报。”
厅长略感吃惊,说:“我估计省委省政府的领导、人大政协政法委应该全收到了!省纪委责成我们要从速调查汇报。”
“郑彬是有问题,做事过于招摇没有分寸,但是据我所掌握的情况,他尚无越轨行为……”
“这明摆着是要整他!……整垮了郑彬,对谁有利?”
赵通达和厅长对视,目光里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怀疑,但是谁都没有说。还没等厅长和赵通达这边商量出方案呢,那边林省长的电话就追了过来,要厅长与赵通达立刻过去。电话是秘书小刘打过来的,电话里小刘没多说什么,但厅长立刻意识到林省长肯定是发了火,而且是拍了桌子。
周山川和赵通达跟奔丧似的,“刷刷刷”就上了奥迪,神情镇定严肃,绷着个脸。当然,如果仔细推敲,厅长周山川的严肃中透着点忐忑不安,而赵通达的镇定之外则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刘秘书把他们带到会客室,周山川跟刘秘书关系还算不错,但是这个时候,也不便问什么情况。刘秘书让一个小姑娘给他们沏茶,自己去叫林省长。
大约坐了十分钟的样子,林省长进来了。刘秘书跟在后面,替林省长把门关上,同时把自己关在门外。屋子里,周山川和赵通达一见林省长,忙不迭地站起来,嘴里称呼着:“林省长。”
林省长表情冷淡,自顾自坐下,目光如炬,直接照到厅长脸上:“魏海烽这个人你认为怎么样?”
周山川小心措辞:“工作能力强、有魄力、有才华……”
“我是问他的为人、人品!”林省长劈头打断周山川,目光锐利,带着大领导的霸气和说一不二的劲头。周山川脸上开始冒汗了。紧张,窘迫,尴尬。赵通达做埋头记录状,根本不敢看厅长。林省长确实太不给厅长面子了,当着赵通达的面就训他,这说明什么?赵通达没敢往深里想。
“你们认为这信可能会是谁写的?”林省长投石问路。沉默是一种权利。但是,在大领导面前,小领导使用这一权利是需要小心的。
厅长、赵通达一齐摇头。
林省长分析着,也是在启发这俩沉默的羔羊:“像写这类匿名举报信的,有的确实是出于公心,这部分人占少数;有的纯粹是挟私报复,这部分人也占少数;大多数情况是,打着为公的旗号,达到个人的目的,所谓公私兼顾。……这封信的情况,我看就属于第三种情况。反映的问题有没有?有。但是至于这样大张旗鼓地广而告之吗?不至于!也就是说,写信的人肯定有他的难处,通过正当渠道难以达到个人目的的难处,这个人会是谁呢?”
厅长、赵通达再次一齐摇头。
林省长心头的火一点点又被拱起来,赵通达摇头情有可原,你周山川也摇头,凭什么?林省长是干什么出身的,人家也是一级一级走上来的,虽然年纪比周山川轻那么个五六岁,但阅历并不少。他心说,你周山川不会问你什么都来个不知道吧?你不就是想做一个好人吗?今天我还就不让你做。
林省长直话直说:“我听说郑彬被举报前,曾多次向有关部门反映过魏海烽的问题,这个情况你们掌握吗?”
厅长点头:“郑彬是找过我。”
赵通达小声地附和:“也找过我。”
林省长加重了语气:“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不想下任何结论,但是,跟你们直说吧,对魏海烽这个人,我不放心。如果真的是他恶人先告状,先下手为强,并且采用这种卑劣的手段,那么,我认为他的问题比郑彬的严重,严重得多!”
厅长皱了皱眉头,说:“魏海烽不像是这种人。”
林省长脸往下一拉:“我也认为他不是,也但愿他不是!否则我也不会提他做这个副厅长!可惜,人是可以变的,事情往往不会以我们的主观愿望为转移的。……赵通达同志,我建议,两件事情一起查:一,魏海烽是否存在挟私报复;二,郑彬是否涉及违规操作!”他停停,又说“郑彬这孩子我了解,他的缺点是做事太没分寸,也是想急于求成。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一切以你们的调查为准。我们不能因为他是领导干部的子女就照顾他,但是也不能因为同样原因,就任由别人诬陷他。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赵通达拿着本“刷刷”地记,头也不抬。
林省长停了停,像想起什么似的,对厅长说:“魏海烽到处说平兴高速他一支笔一句话,这什么意思?这不是明摆着暗示竞标单位给他好处吗?”
周山川忙说:“这个事,我已经批评过了。”
“批评过就是目的吗?他改了吗?对于屡教不改的干部,该拿下就要拿下。你这个厅长不能太软,不要老想做好人,不要说你到点一退休,就跟你没关系了,出了问题你就是退了也还是要追究你的领导责任!”
周山川心里“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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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底线》 第18节(3)
林省长看看表,缓和了口气,说:“还有,举报信的事,调查清楚以前暂时不要告诉郑彬的父亲,免得给郑书记添堵。他最近心脏情况不太好。”
正记录着的赵通达微微摇了下头。林省长注意到了,立刻问:“通达同志,你什么意见?”
“这信的目标既然已经指向了您和郑书记,那么,它的散发范围就绝对不会仅限于省里,就是说,不会仅限于您的权力管辖之下。……”
“你是说这信会往中央发?”
“按常规,这是肯定的。”
林省长已经缓和的脸色,又现出怒容。
魏海烽的定力真是一流的。该上班上班,该下班下班,不但不解释,连打听也不打听。赵通达觉得奇怪,魏海烽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难道这举报信真是他写的?
这段时期,沈聪聪和魏海烽越走越近,这事儿让赵通达说不出来道不出来的。实事求是地说,他跟沈聪聪分手在先,发现沈聪聪和魏海烽交往在后,而且以他的客观冷静理智,他也清楚地意识到沈聪聪和自己不合适。但是,他是一个好面子的人,即使和沈聪聪分手,他也要顾全脸面。所以当时他跟沈聪聪约定,分手要悄悄地分,不要大张旗鼓。但他哪里想到,沈聪聪答应得好好的,回头就跟陶爱华说了,那跟陶爱华一说,还不就满世界都知道了?
赵通达曾经火冒三丈地打上门去,要沈聪聪给个解释。沈聪聪冷冰冰地告诉他,暂时不说,不等于永远不说。自己是个女人,拖不起。她跟他已经没关系了,就不能背着这个名分。
那时候,赵通达还没有怀疑到沈聪聪跟魏海烽之间有什么,但男人也不是没直觉的,他本能地觉得沈聪聪对魏海烽有点兴趣。有些事儿,他跟沈聪聪说,说不通,换了魏海烽去,就说通了,这让他心里不痛快。比如说厅长把平兴高速的宣传任务交代给他,他找沈聪聪,沈聪聪就说我们省报又不是你们交通报,三天两头发平兴高速,有病啊?他磨破嘴皮子也不行,沈聪聪还给他来一个“不做交易”。赵通达气得脑门直发亮,说:“这怎么叫交易?即使咱们之间没有这层关系,就说我是交通厅的秘书长,你是省报的新闻主编,我找你发稿,不是很正常吗?噢,就因为咱们之间有这么一层关系,反而成了交易?”后来赵通达碰上魏海烽,跟魏海烽顺嘴这么一说,完了跟魏海烽提了一句,问魏海烽能不能帮个忙,替他跟沈聪聪说说。结果呢,沈聪聪不但亲自跑来一通采访,还发了一大版,图文并茂漂漂亮亮。厅长开会的时候,不停地表扬赵通达,还吩咐说:“通达啊,给你一个任务,尽快把沈聪聪发展成咱交通厅的家属!”赵通达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脸上却只好配合着,好像他在沈聪聪那儿还真有面子似的。
有些事儿,不能细琢磨。细一琢磨,就能把自己琢磨恶心了。赵通达虽然跟沈聪聪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但也清楚沈聪聪是什么人。赵通达在沈聪聪那儿是绝对得不着便宜的。他好心提醒过沈聪聪,别跟魏海烽走得太近,结果被沈聪聪平白无故地抢白一通:“我单身我爱跟谁来往跟谁来往,你管得着吗?”
赵通达被噎得好几天没吃下饭去。他起初咬牙切齿地恨沈聪聪,但很快他就不恨沈聪聪了,他认为问题出在魏海烽身上。他认为魏海烽其实是存心恶心他。天下女人那么多,比沈聪聪年轻、漂亮、有才华的,多的是,你魏海烽怎么就能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跟沈聪聪“工作来”“工作去”的?男盗女娼就是男盗女娼,打着工作的旗号,就能道貌岸然了?但是,赵通达吃的是哑巴亏,因为他一直对自己和沈聪聪分手的消息严防死守。他有自己的想法,交往这么短,说分开就分开,毕竟传出去不好听。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在交通厅这种地方,无风还起三尺浪呢。这明白事理的,知道是沈聪聪不肯了;这要是不明白的,肯定说赵通达道德败坏,你跟人家都出双入对双飞双宿了,怎么说分手就分手,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可是,赵通达越这么藏着掖着,沈聪聪倒越浑不吝,天天跟魏海烽说说笑笑进进出出,好像真就是为工作什么别的都没有似的。赵通达心说,谁不是过来人?一男一女谈工作,有这么投入的吗?就说都是工作狂,也不至于吧?可怜赵通达碍于自己这张老脸,还得给他们打着马虎眼。人家见到沈聪聪到交通厅来,故意跟赵通达说:“秘书长,沈聪聪够给你面子的,又上咱们这儿采访来了。”赵通达只好强颜欢笑,说:“啊,啊。她是记者,这是她该干的。”这不,自打郑彬被举报以后,沈聪聪几乎天天来,光明正大地来,大大方方地来,来了就找魏海烽,俩人进办公室关上门就说,白天说完了,晚上还说。这就让赵通达出离愤怒了,而且不仅是赵通达愤怒了,连着陶爱华也受不了。陶爱华跟魏海烽吵也吵了,闹也闹了,魏海烽死咬着,说陶爱华是多心了,疑神疑鬼,庸俗。有几次,魏海烽还雷霆震怒,发特别大的脾气,让陶爱华觉得可能真是自己冤枉了魏海烽。
赵通达曾经找过魏海烽一次,算是旁敲侧击敲山震虎。他特意找到魏海烽办公室,跟魏海烽特诚恳地说:“昨天我看见你和聪聪了,坐在丽堇酒店的大堂。”然后大手一挥,不待魏海烽开口,马不停蹄地做爽朗状,“肯定又谈平兴高速了吧?”赵通达这就是给魏海烽面子了,哪里想到,魏海烽根本不伸手接招,居然就是轻描淡写地笑笑,什么都没解释,倒把赵通达弄得脸红了。赵通达的假装大度白白假装了,人家不跟他配合,他只好自己接着问:“沈聪聪跟你谈我了吗?”
魏海烽对这个问题没思想准备,连忙说:“没有没有没有。我们谈的全是工作。”由于说得太急,反而显得心中有鬼,边说还边找补:“她怎么可能跟我谈你呢?”
赵通达点点头,对魏海烽说:“我们最近闹了点矛盾……我这个人有缺点,不太善于表达感情,沈聪聪呢,又过分自尊。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是我让着她,她比我年纪小嘛,我是男的又比她大,让着她也是应该的,结果呢,就把她这毛病给坐下了。这结了婚,还得什么什么都让着她,我们俩说话,都得是她说最后一句,要是偶尔让我说了最后一句,那可不得了,记仇!”
魏海烽边听边看表。赵通达故意问:“你有事啊?”
“我得去趟标办。”
“好,好,我长话短说。我相信沈聪聪对我还是有感情的,我对她呢,不用说了,我们之间的矛盾都是人民内部矛盾,不是不可化解的。你要是方便,就把我这个意思跟她表达表达,大家都下个台阶。”
魏海烽感到为难,也是不愿掺和。
他对赵通达说:“通达,你们不是已经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