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一死,这些人就失去了控制,他们必须争出一个头头儿来。如果可能,他们甚至会选择干掉所有人,只让自己活着。
我想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要自相残杀之后,却发现离我不远的地方,也有人在装死。
不能让他等到时机……我悄悄地握紧刀柄,推着身边的尸体,慢慢地往他那边爬了过去。对方的心思全都放在那几个打斗的人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我。
等他发现我靠近时,我已经捂住了他的嘴,跟着一刀刺进了他的肋骨中间。那个人的眼睛陡然从眼眶子里突了出来,眼眶里甚至瞪出了血来,我却又往里送了一刀。直到干掉了对方,才伏在尸体上爬了下来,从他的角度看向了还在打斗的人群。
这个家伙选择的位置,既能看见外面的情况,又不容易被人发觉。我干脆就趴在他身上装死,直到最后一个人倒在血泊当中,才松了口气。
我正打算起来看看,却见门口走进来一个鹰钩鼻子的中年人。
“师……师叔……”幸存者勉强撑起半个身子喊了一声。
鹰钩鼻子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手筋脚筋全都断了,没什么用了……”
那个人撕心裂肺地叫道:“师叔饶命!残字门不是一向讲究天残地缺么?你不能……”
“再怎么残肢,也不能缺手。没了手,你拿什么结手印!”鹰钩鼻子抬起一脚踢在那人的太阳穴上,对方当场没了声息。
鹰钩鼻子转了个身:“不用藏了,你杀人的过程我全都看见了。”
我硬着头皮走出来之后,鹰钩鼻子像狼一样盯着我冷声道:“以前我或许还有心思跟你玩玩游戏,可是现在我没那个耐性了。把你们步家的东西交给我,我可以留你一命。不然的话,地上这些人就是你的榜样。”
“东西在哪儿?”鹰钩鼻子厉声怒吼之中,我只觉得脑袋上像是被人用砖头狠狠地拍了一下,嗡的一片空白,眼前直冒金星,不自觉来了一句:“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鹰钩鼻子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强压着火气道:“你爹,就没跟你说过什么?或者,做过什么你看不明白的事情?”
我像是被他牵着鼻子一样,他问什么我就说什么:“我看见我爹,往一口井里扔过纸人,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狗屁!那是我告诉步千愁做的……”鹰钩鼻子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转口有问道:“你爹就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么?”
“好像有一本古书,线装的那种古书,我经常看见他偷偷摸摸地看……”
鹰钩鼻子眼睛一亮:“那本书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应该是在我家里吧?”我说的是真话。我也对那本书很好奇,趁我爹不在的时候也动手找过,可始终也没找着。
鹰钩鼻子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子:“带我去你家。”
我没办法只能被他拖着往外走。也不知道在浴室里待了多久,出门时候天色已经黑得不行了,我根本就看不见路在哪儿,而那个鹰钩鼻子却不用点火也走得飞快。我就那么被他拖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
我刚走了几步,脊梁上就冒出来一股寒意,越往前走,那股寒意就越为浓烈。就算我贴在那个鹰钩鼻子身上,也觉得脊梁上阵阵发麻,总想找个东西靠上去。只有后背贴上了实物,才会觉得有些安全感……因为总感觉像是有人蹲在夜色里,对着我的身后凄凄冷笑。
前面的鹰钩鼻子忽然了停下来,伸手把我往边上推了推:“哪位朋友驾临残字门,请现身一见……”
鹰钩鼻子话音一落,我们四周忽然传来一阵冷笑。就好像有成百上千人站在我们边上,一起嘿嘿发笑;四面八方全是笑声,上下左右到处都有凉风吹过。就像是上百人围着我吹气,到处都是冰冷冷的一片。
“滚出来!”鹰钩鼻子见没人理他,顿时勃然大怒。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我们两人的四周顿时变得一片通亮。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我就看见自己被数以百计的鬼魂围在了中间,数千只血红的瞳孔齐刷刷地盯在我身上,无数只惨白的鬼爪,同时对准了我们两个周身的要害。
“哪来的厉鬼?”鹰钩鼻子猛然醒悟了过来:“你身上沾着鬼祸?老子被你害死了……”
鹰钩鼻子抓起我的手腕子,使劲一下把我往远处甩了出去,我只觉得整个人腾云驾雾似的飞了起来。开始时风声还在我耳朵边上呼呼直向,很快就被尾随而来的鬼哭声给压了过去。我虽然睁不开眼睛,但是也知道有大量的鬼魂追着我乱飞。
还没等我落地,就觉得身上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得钻心。就好像有一大群人掐着我身上的肉使劲往外扯,恨不得把我给活活撕碎了。
这回完啦!
我也认命了,干脆听天由命地闭上眼睛等死。本来我以为等不到自己落地,就得被鬼魂撕得四分五裂。却没曾想,自己哐当一下摔在了地上。
我当时就觉得五脏六腑在肚子里翻了个个儿,疼得半天爬不起来。那些围在我身边的鬼魂,像是围着猎物的饿狼一样,一个个双眼通红、鬼哭不止,看样子是想要扑上来杀人,又没有胆子。他们究竟是怕什么?难道我爹真在我身上放了什么东西?
我试着挪动了一步,围在我对面的鬼魂也跟着往前走了一点。那架势就像是要我别动。
没等我挪动,就听见鹰钩鼻子撕心裂肺的惨叫:“你们弄错人了,我跟他没有关系,你们仇家在那边……”
围着鹰钩鼻子的鬼魂根本就不听他解释,像是疯了一样地围了过去。
“给我死!”鹰钩鼻子发狂似的扔出了一片灵符。符箓入空之后顿时烧成狂舞飞动的火雨,就像一条转动的火龙围在他附近迎风呼啸。
难以计数的鬼魂却悍不畏死地往他身上猛扑了过去。
☆、第十一章 原来是这样
我以前听人说过“鬼魂怕灵符”。
那个鹰钩鼻子现在扔出来的灵符比我这辈子见过的纸还多。可围困他的鬼魂却像发狂的蜂群,不顾生死地向他围杀了过去,即使一个个在他身边炸成了绿火的磷火,也不肯后退半步。
鹰钩鼻子的怒吼声紧跟着变了腔调:“你个王八羔子,到底沾了什么东西?老子做鬼也不饶你……”
我就这么眼看着对方被淹没在前赴后继的鬼魂当中。
本以为他能逃出来,却没想到,仅仅隔了几秒钟,鬼魂堆里就炸起一阵像是棉布撕裂似的声响。鹰钩鼻子被鬼魂硬给撕开的四肢一下子从远处横飞了过来,血淋淋地甩在了我的跟前。
还没等我叫出声来,就看见一个红衣女鬼提着鹰钩鼻子的脑袋飘到了我跟前,手掌往下一按,那颗血淋淋的脑袋就对上了我的面孔。那一刹,我甚至感到人头嘴里吹出一股带着血腥气的凉风,冷飕飕的往我脖子里钻,我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这个女鬼要干什么?为了让我看人头?
我实在弄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只是从她的表情上看,她应该是在等着看戏。她是想看我发狂发疯?还是想看我哭天抢地?
我绝对没看错。那女鬼的眼睛里除了带着阴森森的寒意,就是一种等待报复的快感。就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我跪地求饶。
那个女鬼看我没有反应,不由得气急败坏地拎着人头在我身边一个劲儿地转圈。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人头凑到我跟前,像是拼命想让我看清人头的样子:“你哭啊!喊啊!我杀了你的亲人,你怎么不知道哭?”
“快点哭,快点叫啊……”
“谢谢!”我抬头道:“你要是不杀他,他很快就会杀我!”
“你放屁!”女鬼尖叫道:“他把你带到禁地里守了两天,刚才还拼了命的救你,怎么会杀你?”
“你没听见他说的话么?你们找错人了。”我一点不怕说实话。要是这群鬼魂想要杀我,我连一星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与其被他们活活撕了,还不如临死之前图个痛快。
“啊……”红衣女鬼尖叫一声之后,就钻进漆黑的夜色当中不见了踪影。
围在我身边的鬼魂也像是潮水般退进了夜幕,仅仅片刻之后,我身边除了被撕开的一具尸体,再没有其他什么东西了。
我原地坐了半天,才站起来飞快地钻进了君莫笑藏身的山洞。君莫笑看见我之后,不由得惊讶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也没想到……”我把刚才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之后道:“我不知道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人,也不敢过去看,就只能先回来了。”
君莫笑沉吟道:“应该没有人了。刚才那场鬼祸动静不小,如果残字门还有其他弟子把守的话,不可能视而不见。你成功了!”
“什么是鬼祸?”这个问题我不能不问。
“怎么说呢……鬼祸,就是鬼魂变本加厉地讨上辈子的债!”君莫笑略一停顿之后,说起了鬼祸。
如果,一个人上辈子杀了太多人,那么被他杀的人就都会等在阴间找他报仇。但是,有些人就算死了之后,那些冤魂厉鬼也动不了他。
那种人要么有法术加身,要么就是有鬼神护持。在过奈何桥之前,债主再多也碰不到他一根毫毛;但是过了奈何桥之后,护着他东西,可就再也帮不了他了。
那些放不下血仇的冤魂厉鬼就会一路跟过来,在他身边晃悠,等机会找他报仇。沾了鬼祸的人,不能上楼,不能下河,不能重病……好多好多事情都不能做。只要稍微有一点机会,守在他边上的厉鬼就能对他下手,把他往死路上逼,活活断了他该有的阳寿。
而且,谁帮他,谁死;谁跟他亲近,谁死。鬼祸,就是祸连全家,祸延九族。
君莫笑说完之后道:“今天,你应该满十二了吧?”
“对!”我今年虚岁十三,算算日子今天应该正好是我十二岁生日。
“那就对了!”君莫笑道:“不管你身边的人,怎么护着你,每隔十二年,鬼祸都会爆发一次。鬼祸爆发之后,未必就会针对当事人。就像这次,那些冤魂是想灭你九族之后,只留你自己,只不过他们杀错了人而已。”
这里是残字门的禁地,他们肯定在外面设下了某种禁制。从那个女鬼的话里看,他们应该把这里当成了我避祸的地方了,所以一出现就找人杀。他们最初的目的就是要让我尝到痛失亲人的滋味。却没成想,他们弄错了对象,反而救了我一命。
“想要我命的是鬼,反过来帮了我的还是鬼。”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君莫笑看着我道:“你记住,鬼祸一次不成,下一次爆发就会更为猛烈。你想活命,不仅要成为术士,还要成为术士当中的至强者。否则,你早晚要死在鬼祸之下。”
直到君莫笑告诉我什么是术士之后,我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群游走在人世与幽冥之间的人,他们称自己为术士。我爹不仅是术士,而且还是步入了斩魂境的高手。
我爹能步入术士七境当中“通灵,问鬼,走阴,斩魂,降妖,伏魔,刺神”的第四境,已经算是个小高手了。可他却在鬼祸爆发之前想方设法地救我,可见他抵挡不住第一次鬼祸。
按照君莫笑的说法,我在二十四岁之前,至少要达到降妖境,才有自救的可能。若想要十拿九稳的活下来,只有达到伏魔境才有把握了。
可我如今连通灵境都没达到,伏魔境离我实在太远了。
我不由得低声道:“没有其他办法避祸了么?”
“凡事还得靠自己!”君莫笑冷笑道:“你父亲就是因为相信了别人,才被残字门给算计了。”
君莫笑解释道:“如果我推测的没错,你父亲肯定在他领回去那个女人之前,找过残字门求助。他们为了要你父亲手里的东西,特意给他挖了一个陷阱……”
君莫笑一点点的解释道:“他们应该是告诉你父亲,把那个女人制住之后,困在屋里用火烤,再拿着有她头发的假人往井里扔。这么一来,那个女人明明能闻到水味,能听见水声,却偏偏喝不着水。她越喝不着水就越想喝,最后,会渴到鬼魂从身子里走出来找水的程度。
你那天晚上在屋里看见的鬼影,就是那女人的魂儿。
要不是你不小心弄断了捆着她脚的绳子,她就得变成活活渴死在井边上的冤鬼。她死了之后,还得护着自己的尸首,直到有人给她的尸首喂水消了她那口怨气,她才能下地府投胎。
而你父亲肯定会趁着这个时候,把她做成傀儡。她想守着尸首,就得跟一群冤魂拼命,等她挡住了那些冤鬼,你也就得救了。”
君莫说完忽然话锋一冷:“这种事情,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就算没有你烧到那女人捆脚绳子的那一出戏,她也有九成以上的希望自己逃出去。你父亲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之后想要救你,就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把他自己炼成护身鬼;二是把你送给残字门,靠他们的庇护躲过这一劫。”
君莫笑沉声道:“无论他最后怎么选择,都必须把从步家带出来的东西交给你。这么一来,残字门对付你,总比对付你父亲容易得多。”
“原来是这样!”我嘴角都让自己给咬出了血来,我爹为了我,掉进了残字门的陷阱,生死不知……如果将来找不到我爹,那么在我有生之年,必定踏平密咒道!
☆、第十二章 让我一哭
“术士”这条路,我想不走都不行了。无论是为了活命,还是为了找我爹的下落,我都必须成为术士。
我就这样成了君莫笑的徒弟,跟他一起守着一个死绝了的残字门过了七年。这七年里,君莫笑恨不得挖开我的脑袋,把他一身所学都强行塞进我的脑子里。
他那种近乎疯狂的训练,往往让人难以承受。但是我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我能感觉到他用法术维持的生命,正随着时间流逝。他想做的,就是在离去之前,尽可能地把包罗万象的《诡杀秘典》塞进我的脑袋里。
直到有一天,他一丝不苟地整理好自己的装束,平静地对我说道:“用黑布把我包起来,背我出去。”
我小心翼翼地把他包好,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背着他走出了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