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斯…彼得森反对这些说法。我正掂量着要怎么——甚至要不要——在片子中提出这些观点。
“我……帮我个忙……不会太离谱……就喝一杯……麦迪逊和迪尔伯恩街交叉口,好吗?”乔治娅声音断断续续的。信号不好,肯定是暴风雨快要来了征兆。
“你那边信号很差,乔治娅。你说要我来市区吗?”
“……和一个帅哥喝一杯。”
“乔治娅,你知道我已经有卢克了,用不着‘推销自己’啦。”
“哎呀……来套点料嘛。”
“你那边的信号还是很差。”
下面一句话倒是听得很清楚。“三点之前到——穿上裙子,化个妆。”
两点四十五分,我在麦迪逊和迪尔伯恩街相交的拐角处见到了她。不见阳光,但空气就跟棉花糖一样黏糊。我的衬衣紧粘着脖子和后背。“说说,怎么回事?”
乔治娅用赞许的目光打量我,说:“嗯,还不错!”
“谢了。”我狐疑地说。
“我在电梯遇到个男人——我敢肯定他就在IT部工作。”
“也就是说,克莉丝汀·梅辛杰是他上司?”
“没错。我们先聊了会,他好像还有什么想说。”
“那他跟你说了就好啦,叫我来做什么?”
“警方不准他们跟任何人谈起这件事。”她给我描述了一番自己如何被撵出大楼的情形。“现在估计这人也意识到我不在那儿工作。他见过我了,而你——”
“我懂了。那你要我跟他说些什么?”
“原来克莉丝汀·梅辛杰死的时候怀有两个月的身孕。”
我倒吸一口气。“天哪!”
“没错。”
“所以你想让我查查她是否跟她上司有一腿?”
“差不多是那意思;凡是能打听的都要施展浑身解数。”
“例如为什么在同一家公司工作的两个人会在几天内相继死亡?”
她只是瞪着我,没作声。
我叹了口气。“那人是谁?我要去哪找他?”
“他还在里面,估计很快出来。”
“你想要我把他引到酒吧去,灌他酒,然后套他话。”
“拜托,艾利。你知道该怎么做,那真的对我很有帮助,更别说对茉莉了。”
我咽了咽口水。提到茉莉,我无法拒绝。“他什么时候出来?”
“我估计他上的是日班——通常是早上七点到下午三点或者八点到四点,不会太长。我会把他指给你看,余下的就靠你了。”
“好吧。我会在他耳边吹气的。”
她回我一笑——好嗲哦!
银行大楼有两个出口,一个面向麦迪逊街,另一个面向迪尔伯恩街。两街转角处有一个混凝土花坛,那里同时可见两个出口。乔治娅打算在此守着,大楼里出来的每一个人都可尽收眼底。我坐在花坛边,摇晃着双腿,同时拉扯着我那被湿气弄得直打结的黑色卷发。乔治娅那一头金发,简直就像烫衣板一样笔直!我不免心生嫉妒。
到了三点二十,那人还没出来。乔治娅看了看表。“抱歉。恐怕他要到四点才会出来。”
“我可不太喜欢在街边边晃来晃去的哦。”
乔治娅没有理睬。
四点。下班高峰期,车辆挤满了大街小巷。地面热气上升,我脸上汗津津的,背上的汗珠也不住地往下流淌。于是我捋了捋头发,往脖子背后扇了扇风。“再等十分钟。还不来我就走了。”
乔治娅身子往前一倾,“就是他,”接着从花坛上蹦下来,低着头蹲在后面,那样子真有点滑稽。“个子高的那个。”她悄声说道。
我眯眼一看,一个高个子年轻男人出了大门,来到了迪尔伯恩街上。他的发型似乎还停留在20世纪,口袋里露出几支笔来;身上唯一时髦的东西就是胸前的挎包——一包三用,既是背包又是公文包,还是手提包。他正往南走。
“笔袋男?”我问道。
“就是他。”
“天哪,乔治娅,我都能当他妈了!”
“所以你跟他搭讪,他会感激涕零。”
我绷着个脸。“那你要去哪儿?”
听到这话,她想了想。“还没定。但你最好现在就跟上去。”
正当我尾随着他之时,天暗了下来,人行道上飘起了雨。笔袋男很可能正去往门罗街和迪尔伯恩街交界的地铁站;我和他还隔着一个街区,这意味着他很快就要消失了。虽然地铁里灯火通明,但我并没有搭乘蓝线去奥黑尔机场1的打算。
一道闪电划过,雷声轰隆,行人加快了脚步,就跟吃了兴奋剂的兔子似的。雨真的下起来了。笔袋男走到门罗街口时从挎包里拿出一把伞,我还落在他后面半条街的距离。幸好红灯亮了,他停了下来。大雨倾泻而下,我的裙子和上衣一下子就湿透了,真倒霉!不干了!——谁想在这大雨中淋成落汤鸡呀,即便是为了乔治娅!这时我突然想起自己并不是为她而来,而是为了茉莉——可怜的小女孩!她的世界已在瞬间崩塌。
我疾步赶上笔袋男,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过身来,见我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假装这样倒不难。此刻大风肆虐,雨幕斜飘,连街灯都亮了。
“很抱歉,”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本不想打扰你的,但是我——我可以共用一下你的伞吗?只要过街到公交站就好了。”我暗自希望这附近真的有车站。
笔袋男快速地打量了我一番,把伞斜向我这边。“没问题。”
我试着笑了笑。“你这人真好。”然后抓住了伞柄。空中突然一道闪电,紧接着一声响雷,把我吓了一跳。我们的手臂碰了一下。
“没事,”他说。“很快会过去的。”
“真不喜欢雷雨天气,特别是出门遇到下雨,太讨厌了!”这句话倒不假。在这点上,蕾切尔还甚于我。只要天色比较暗,刮起大风,她就觉得龙卷风要袭来,其实旋风在芝加哥是非常罕见的。都是我的错——小时候让她看《绿野仙踪》2看多了,不知看了多少遍。
“你要坐哪路车?”
我正担心他会问这个。“呃……就是沿着迪尔伯恩街往上走的。”
“车站在哪儿?”
门罗街红灯变成了黄色,几秒钟以后我们就要过街。
“我也不太清楚。”突然我看到在几条街区外,有一辆公交车沿着迪尔伯恩街往北朝我们驶来。“凯迪路转角可能有,我想。我——呃——我很少坐公车。”
“你开车吗?”
“我的工作常在外面跑。”这也是事实。“我来市区开会,你呢?”
红灯变绿了,我们挤在雨伞下开始过马路。我半边身子都在伞外头,雨水冲刷而下。
“我在中西部国民银行工作。”
“哦!”我的语气满含钦佩,希望他听出来了。“你具体干什么呢?”
“IT部程序员。”
风声,雨声,还有摩托车那不耐烦的喇叭声,嘈杂一片,难以听清对方说话。
“哦!”我重复道,这次说得更大声。我们过了门罗街,还要过一条街。“我叫艾利。”
“科迪。”
红灯转绿。
“那里有一个公车站。”科迪说。在十字路口往南约50英尺的人行道边上有一个公交亭。刚才看到开过来的那辆公交车如今只隔了一条街。我们径直走了过去。
“科迪,实在太感谢了,谢谢你慷慨相助。你真是我的大恩人呢”我谢得有点夸张,但他看起来并不介意,甚至还笑了笑。“呃……”我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有点难为情的样子。“你赶时间吗?”
他露出疑惑的样子。
“哦,还是算了。也许你得赶紧回家。我只是想,如果可以的话,该请你喝一杯表示感谢,你刚才太有绅士风度了。”
“那个……其实……”
十分钟以后,科迪?魏格曼和我坐在百丽诗的吧台高脚凳上,这家安静的咖啡馆在古老的舒伯特剧院对面。店外混凝土花坛里种着矮牵牛花,周边安放着几张空桌子,现在当然已经淋湿了。店里灯光自然比较微弱,但小方桌和金属靠背的椅子齐备。我到卫生间补了妆,梳理一下头发,希望出来的时候就会看到乔治娅,但好像并没见到她的身影。
我快步向科迪走去,端起酒杯。“那……”我微笑着。“为最后一个优雅的绅士干杯!再次谢谢你。”
他豪爽地喝了一大口啤酒,“嘿嘿”一笑——那笑声响亮招摇、粗鲁愚笨,足以引人注目。附近桌子边几个人都朝我们这边看。一瞬间我惊呆了。科迪肯定也意识到了,他突然住了嘴,也许有人告诉过他公共场所不适合这样笑。
我迅速回过神来。“哎呀,没关系,我挺喜欢的。”
“真的吗?”
“你的笑声很——独特,别人一听就知道是你。”
他脸颊绯红,目光变得深邃,似乎他正绞尽脑汁想说一句文雅的话来回应我。
“那……”他说,“你的工作呢?”
这就是他想到的佳句?看来这场对话不容易啊。“我是个影视制片人,做的大部分和企业有关——你知道,就是企业宣传和培训之类的片子。”
话音刚落,他一脸钦佩的样子。
“不过是谋生罢了。可你……得非常聪明才能成为一个程序员啊。你在哪里学的?”
“也不是要多聪明才可以,只要懂得编写代码就行。我在这方面受益良多。”
“你在银行工作多久了?”
“大概五年吧。”
“按企业的说法,这已经是一个生命周期了。”
“有时候感觉像做了二十年。”
“怎么那样说呢?”
他摇了摇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没什么。”
我端详着他,说:“你刚才说是中西部国民银行的,是吧?”
“没错。”
我坐起身子。“等等。该不会是那个女人工作的地方吧?就是几天前死于车祸的那个女人,她女儿还被绑架过的。”
“你怎么知道?”
“呃……”我结结巴巴地答道。“其实,她就住——她住在我家附近。在北岸。我有一个好朋友是她的邻居。克莉丝汀·梅辛杰。”我皱了皱眉。“你认识她吗?”
“我的上司。”
“不会吧!”我假装吓得发抖。“好恐怖!”
“你住在郊区?”
“对啊,我说过的,今天来市区开会。”
“那,你怎么会坐公交车呢?”
“我——我本来要跟一个朋友吃饭。她住在北部附近。我就先把车停在那边了。当然,没想到天降大雨。”我摊了摊手似乎很无奈。
“哦。”
“要再来一杯吗?”
“还没喝完。”
我喝干了我的酒。“这么说,克莉丝汀·梅辛杰生前是你上司。你肯定很难过。”
“我跟她碰面并不多。虽然同一层楼,她在一边,我在另一边。”
“她是个好上司吗?”
他点了点头。“不错,真的不错。”
“真是个悲剧啊!尤其是她的女儿,先是遭人绑架,接着妈妈也死了。”我打了个寒战——这次可没装。我望着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一个新的主意。“你不觉得……我意思是……你不觉得这两件事有联系吧吗?”
“你的意思是……?”
“报纸上说那是一场交通事故。但小女孩就在一个多星期以前被绑架。这时间也太——诡异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他身子前倾。“还有更诡异的事情,”他悄声说道。
“怎么说?”
“她的上司,我们的COO3,埃默里赫,也死了。”
我假装震惊。“不会吧?”
“上个礼拜他的车在艾森豪威尔高速撞上一辆货车。”
“哎呀,天哪!”我向服务员招手。“我想再来一杯,你呢?”
这次他点了点头。
“再来一轮,谢谢。”我又下了单。“加一杯水。”
他有点犹豫。“看嘛,我不应该谈论这个。警察交代过我们不要说。”
“我嘴很严的。”我拿起纸巾。“只是这事情太奇怪了。首先是她的小孩被绑架然后放回来,然后她的老板死了,接下来她也死了。”我停顿了一下。“你觉得他们之间有没有一腿?你懂的,就是克莉丝汀和她上司。”
“这可不知道。”
“比如说他们同时出入,或者一前一后就隔了几分钟,你就从来没注意到?”
“真没有。克莉丝汀从来只谈公事——至少对我是这样。”
酒水来了。几滴晶莹饱满的水珠沿着杯壁滚落下来。我把啤酒推到他面前。“所以你不认为他们之间关系暧昧?”
“我说过了,我真不知道。”他目光又警觉起来。“你怎么这样关心这事?”
我得小心。虽然电脑里那些比特呀字节什么的让科迪的脑子对社会生活反应迟钝,但像他这么聪明的人,当然还是能敏锐地觉察到我在套他的话。“只是——就像我所说的,这太诡异了!想到我们俩都认识她。我想说,这些事情一般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我的生活很单调乏味。”
“我也是。”他偏着头打量着我。紧接着貌似痛下决心一样,他伏过身来。“有的事我没告诉你。”
我心里顿时泛起一股希望。“是什么?”
“我确实不能说呀。”
“我又能跟谁说呢?”
他咕噜喝了一大口啤酒。“我有一个朋友是会计部主管。没想到,上周银行开始接到客人的投诉。”
“投诉什么?”
“最后结算时,莫名其妙就被扣了服务费。”他身子往前倾,压着声音说。“接了几通电话后,我这位朋友——桑迪认定是电脑程序出了故障,所以上去找克莉丝汀谈,可她当时不在。那段时间她女儿刚刚回家,她待在家没来上班。”他停了一停。“桑迪只好去找埃默里赫。”
“克莉丝的上司吗?”
“对。结果第二天埃默里赫就死了。”
我仔细一想。“警方知道这事吗?”
“不知道。”
我的脑子飞速运转,疑惑太多了。没想到自己脱口问的是,“桑迪姓什么?”
科迪坐直了身子。“为什么问这个?我告诉你的事是绝对机密的。”
我试着打圆场。“你——你说得对,真的没必要知道。”
他疑惑地看着我。
“不过这事确是太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