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在哪儿?”
“柯尔克当时在亚利桑那州工作。”
“什么工作?”
“德尔顿安保公司。”
乔治娅坐起身子。“他在德尔顿做什么的?”
“安保专家。”
“你能说得更具体一点吗?”
“我不知道,他从来不谈工作上的事。”
“他在亚利桑那州哪里工作?”
“那地方叫史蒂文斯,离边境很近。”
“在那儿干了多久?”
“两三个月吧,也许是三个月。”
“玛丽,你知道他最近收到很多钱吗?”
对方一时之间没说话。“小姐,我不知道你是谁,是干什么的。所以我觉得那和你不相干。”
看来她是知道的。乔治娅想了想,决定换个方式谈。“你说他死于意外?”
“我说的是‘他们’说他因事故去世的。训练事故。”
“你不相信他们?”
“我不知道该相信什么。”
“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大约三个星期前,他们在弄炸药时,出了点问题。他们说他就这么——被炸飞了。尸体都没法找全运回家。”
乔治娅眉头一蹙,三周前也就是六月底。她继续问道:“他们是谁?”
“德尔顿。”
“玛丽·路易斯,你相信他们说的话吗?”
“听我说!戴维斯,这是你的姓,对吧?”
“对。”
“好,戴维斯。我跟你说,柯尔克其实知道——生前就知道——他在营地做什么。他有两次为军队执行任务,都在伊拉克。炸药、简易爆炸装置、地雷,所有这些东西他都是行家。他退出军队是因为德尔顿承诺付他十倍于原来的薪水。一年后他怎么就死于训练‘事故’了呢?你说你是什么侦探,那你说说看。”
乔治娅皱了皱眉。“玛丽·路易斯,你可以跟我说说——”
“不,我没什么可说的了。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
“等等,就一个问题了。你听过爱德华·罗布莱斯基吗?”
“爱迪?4他是柯尔克的好友。他们在伊拉克认识的。两人都去了德尔顿工作。”
“拉斐尔·佩纳呢?”
“没听说过。我们到此为止吧。拜托,别再打来了。”乔治娅听到咔嗒一声,随后是空荡荡的嘟嘟声。
切里希尔的用户信息数据库显示栗子街住了一个米洛斯·G·罗布莱斯基,但乔治娅不忍心打过去。这是一个阴沉闷热的七月天,但她感到身体冰凉。她站起身走到窗边,这玻璃是新的——去年才换的,因为一颗子弹打穿了以前的玻璃,击中蜡烛,然后公寓着火了。她凝视窗外。街对面房前的草坪上散落着孩子们的玩具;通往她这边公寓的人行道混凝土地面裂了两条缝;路两边的紫衫长得正旺。一切都显得很正常。
真的都很正常?一个小女孩遭绑架而后失去母亲,已经三人死亡!乔治娅有种预感,死亡人数还会增加。玛丽·路易斯,布鲁尔的未婚妻,她肯定知道些什么但又瞒着不说。是收了封口费吗?还是仅仅因为害怕?只可惜自己不能去佛罗里达调查,而且也不确定那是否跟茉莉·梅辛杰绑架案有关。
不过她依然可以查查布鲁尔——还有德尔顿——在亚利桑那州做了什么。德尔顿从匿名账户支付布鲁尔一百万美元。然后用愚笨的方法注销了账户,最后还是被发现了。现在,布鲁尔死了,而他未婚妻似乎认为他的死因——训练事故——很可疑。
那么爱迪·罗布莱斯基呢?布鲁尔的‘好友’,他也从德尔顿拿到一百万美元吗?也在亚利桑那州?拉斐尔·佩纳呢?他是第三个收到百万美元支票的。此人为什么一点信息也查不到?乔治娅从窗边转过身来,瞟了一眼电脑,然后放下窗帘,走回电脑前。
接米洛斯·罗布莱斯基电话的男人,听起来很敷衍,极不耐烦。“什么事?”
“你好,罗布莱斯基先生。我叫乔治娅·戴维斯,从芝加哥打来。请问你有个儿子是叫爱德华吗?”
听到对方一声恼怒的叹息,看来找对人了。
“你现在又想怎么样?”
“抱歉,你说什么?”
“电话不断,这个打了那个又打来,寄一堆该死的表格,跟我要这要那,说是很需要,天知道还会要些什么鬼东西。昨天不是都给你们了吗?你们这群混蛋就不能让人家安心哀悼吗?”
哀悼?乔治娅全身陡然僵直,有点喘不过气来。“我——我深表遗憾。”
“你他妈到底想要什么?”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是一名侦探。我正在调查您儿子几个星期前收到的一笔巨款。”
她听到一声空洞的笑声。“哦。你和其他所有家伙一样的。”
“我不懂你说的什么?”
“我意思是银行呀,律师呀,甚至国税局都盯着这笔钱。哼,去你妈的!那是我们的钱,爱迪的遗嘱里写得清清楚楚。”
“他写进遗嘱里了?”
“一收到钱他马上改了遗嘱。甚至传真了一份复印件给我。当然,很多人都不信。”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刚才说你是哪个呢?”
“我是私家侦探。我认为他们付给你儿子的钱也许跟芝加哥的一件案子有关。”
“喂,芝加哥的什么鬼案子我不知道,也不关我的事。我只知道我儿子账户打进了一百万,过了不到一个月,他就死了。其他什么的关我屁事!”
你不过就是想保住那笔钱嘛,乔治娅心想。但她大声地说:“他是在亚利桑那州给德尔顿安保公司干活吗?当他——死的时候?”
“怎么?是又怎么样?”
“罗布莱斯基先生,他怎么死的?”
“那是事故。他正在弄的什么炸药搞砸了,炸药爆炸了,连他一同被炸死了。喂,小姐,我不想再说了。”
“我明白。最后一个问题。你听说过拉斐尔·佩娜吗?他可能跟你儿子一起在德尔顿工作。”
电话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爱迪只提过布鲁尔·柯尔克,他们在部队的时候就是好友。”
乔治娅眨了眨眼,要不要告诉他柯尔克·布鲁尔已死,说不定他听了会改变态度。但她终于还是未提。
“谢谢你,罗布莱斯基先生。打扰你了,以后不会了。”
* * *
1 美国授予作战负伤人员的勋章,为紫色心形。
2 UNC:美国北卡罗来纳大学。
3 罗纳德·里根(1911—2004):美国第40任总统(1981—1988)。
4 爱迪是爱德华的昵称。
第28章
自由俱乐部位于卢普区中心地段的杰克逊大街,那是一座富丽堂皇的玄武石大厦。三面旗子——美国国旗、伊利诺伊州旗和芝加哥市旗——在楼前迎风飘扬。这个俱乐部一直就在这儿,至少从内战以来就是如此。至于入会的条件,会员有何权利义务,乔治娅并不太清楚;但会员名册里全是芝加哥政商两界的名流大腕,显而易见,此处之利益瓜葛非比寻常,入会可捞的油水甚多。星期二早上邀请的演讲者名单就可见一斑。
乔治娅走进了大门,沿大理石台阶拾级而上,发现右手边有一宽敞的房间,里面约有二十几人。房间的窗户纵跨两层楼,遮挡着长长的绿色窗帘;两个庞大的枝形吊灯悬挂其中,明亮的灯光洒向房间每个角落;空气中飘散着菊苣咖啡的气味。她进了屋站在后排。
“我们家的家训,第一条就是为我们的国家感到自豪,并为之尽力效忠!”发言人激情澎湃。“我父亲让我们永远记住这一点。”杰夫·德尔顿向人群粲然一笑。他高大健壮,英俊潇洒,那一头金发几乎全白了,使得那双黑眼睛显得有点青肿;身穿浅卡其色西装,蓝色衬衫,打着黄色领带,让人觉得他像充了电一般精力充沛。乔治娅心想,精力那么旺盛,枝形吊灯直接由他来供电得了。
“所以当国家需要时,我应征去了海军陆战队,那是我的光荣!如你们所知,在“沙漠风暴”行动中,我被派去了伊拉克。在那里我不只是为国而战,还得到了一次绝无仅有的机会,观察到了我们的军队诸多不为人知的情况。也就是在那里,我深深地意识到有了私营部门的加入,军队的作战效率会更高。”
他滔滔不绝,侃侃而谈,说到部队效率低下、裁减兵员以及如何做到更快速、更轻便、更敏捷等等。听众里有几人点头,全都是男人,也许都是些退役军人。
“现在我们的业务涉及五个国家,员工超过千人。”德尔顿说道。“当然我们没有黑水公司规模那么庞大,也没那个必要。”他笑了笑。“如果你不想被人曝光,那就需要来找我们。”这席话引起了一浪又一浪的笑声。
一道光闪过——有人在拍照。德尔顿大吃一惊;他向前一步,走下讲台,用手遮挡着眼睛。“对不起,我必须强调——不能拍照,绝不可以!”他稍作停顿,随后对房间后面的某人点点头。乔治娅伸长脖子想瞧瞧那人是谁,但没看清楚。
德尔顿回到讲台上,针对企业和商界领袖们面临的安全问题,又高谈阔论起来;谈到德尔顿安保公司提供的服务类型,从安全保护到随身保镖,再到所谓的德尔顿“特种作业部”,都一一作了解释。
“根据不同的需要,德尔顿的男人……和女人……随时高效率为您服务,而且服务到位,收费合理。”
他给人的感觉很真诚、很坦荡、很值得信任。这里面有多少成分是精心策划的?这一席话结束得有些夸张,并且呼吁听众们考虑考虑各自的安全需要。有几个人提了问题,他大都回应说自己会主动和提问者进行一对一的面谈。最后,他手举名片,“任何时候,尽管来电,我的专线随时恭候!”
看着他惺惺作态地发名片,几分钟后,乔治娅走上前去。
“早上好,”他问候道。“我看见你进来的。”
“我想和你谈谈。”
德尔顿笑得更灿烂了,好像料到她会这么说,这让乔治娅很不舒服——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吧!她清清喉咙说道:“我是一名侦探,正在调查中西部国民银行的克莉丝·梅辛杰和亚瑟?埃默里赫的死因。我了解到你是这家银行的重要客户。”
他的目光躲闪了一下,马上又转回来,但没了笑容。“确实很悲惨!我们非常震惊,至今心有余悸。”
乔治娅点点头。“据我了解,克莉丝是你的个人理财顾问,对吗?”
“你说‘个人’是什么意思,我没明白。她是我们账户的主要负责人,因为我们的银行业务大多需要在网上操作,而她是IT 部的主管。所以她是适合的人选。”他歪着头。“你是和警方合作吗?如果是这样,我已经提供了证词。”
听起来不错,说明警方已经把德尔顿和银行联系起来了;那是否也意味着他们知道了服务费和现金支票的事呢?“我是私家侦探。”她答道。
“是银行雇用你的?”
他在盘问自己。乔治娅决定避而不答。“看见你在发名片,可以给我一张吗?”
“那还用说?接漂亮女人的电话,我总是很开心。”他又笑了,但这一次笑得有点牵强。
“此刻我不想占用您的时间,但是关于你们西部的业务,亚利桑那州的,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
他面不改色。“不可能全都告诉你,因为很多业务涉及国家安全。”
“我完全理解。再联系。”
“静候佳音!”他不再看乔治娅,目光搜寻房间后面的某个人还是什么。乔治娅转过身一看,并不见什么人,但感觉有人刚刚离开。待她转过来面对德尔顿时,听众中一位老者已走过来,正和德尔顿热烈握手。
“今天上午花了你这么多时间,真是感激不尽!杰夫,你的演讲精彩极了!”
德尔顿立刻两眼放光,笑容满面:“很高兴为您效劳。”他瞥了一眼乔治娅,眨了眨眼。
那天下午,银行自助餐厅里。
“实在是受不了啦!”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低声嘟哝,“我已经要求调动。”
这个女人叫贝奈·韦斯,似乎只要吹一口气,她就会倒下去;但乔治娅觉得,这个女人虽然外表柔弱,内心却很坚强。棕色的头发间有几丝白发;她那鼻子也太小了,甚至可以称之为“纽扣鼻”;一双眼睛严肃睿智,很少眨眼。她穿着花裙子,白上衣,绿色开衫披在肩上。午餐时间已经过了好一阵,餐厅里的桌子大多空着,只剩下几个顾客,他们似乎对这两个女人毫无兴趣;不过,乔治娅对周围的动静却非常警惕。
“当然这是机密!”贝奈说道,不再细声细语。“任何人我都没说,连科迪都不知道。”她的声音有点像五年级老师生气时的尖叫声。
“电梯事故?”乔治娅问道。
女人点点头。“那是——怎么说呢……”她停顿了一下,有点像在演戏。“……有些事我永远也忘不了。”
“要是不太为难的话,请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吗?”
韦斯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好像她已经听到了出场提示准备上演,并且自己都不知道演过多少遍了。“嗯,那时我正休息。我是银行设备经营部的行政助理,管设备租赁,在六十二层。我一直都怕冷,就是今天这样的日子也怕冷。”
“所以我要喝两杯茶,上下午各一杯。下午我经常端到这儿来喝,这样的休息很不错。”
这女人那股酸气真令人牙齿发痒,早知道该让福尔曼来谈!“莉莉也在等电梯,她是财产抵押贷款部的经理,和我的部门不搭界。”她抽了抽鼻子,好像莉莉的部门属于二流。“电梯来了,我们踏上去。中间又停了几次,进来了一两个人。”
“你记得是在哪层停的吗?”
“记不得了;哪个想记这些?”
“真的记不得?”
“那还用说?莉莉那时我还不认识,除了她,还有一个送信的,两个其他什么人,接着来了一个戴墨镜的男人。”
“接着讲。”
“刚开始下降时,一切都很正常。超过五十层的应该是高速电梯。不管怎么说,电梯开始加速,就像平常一样。但是紧接着,没有任何的征兆,它猛一摇晃,就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