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V 驾驶座开了门,一个男人走下车,一边慢慢跑向皮卡,一边用手枪朝拉斐射击。乔治娅把望远镜调到最近的焦距,这个人依稀有点熟悉——体格结实,皮肤黝黑,戴着包边墨镜。他向皮卡靠拢,乔治娅祈祷拉斐的M4突击步枪会发出一连串的扫射,但什么也没有。他躬身伏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他的皮卡喇叭依旧“滴滴”响个不停。
驾驶员把手枪放进皮套,与此同时,那个枪手也下车来到卡车旁。驾驶员向他做了个手势,他们一起把拉斐拖出皮卡,喇叭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只有死一般的寂静,甚至风儿也肃静无声!
乔治娅把焦距对准拉斐,但只看到他黑色的马尾辫,头顶已经没有。她口干舌燥,一阵恶心涌上喉咙。他们把拉斐弄到路旁的一片树林里,射击者拖肩膀,司机拉腿,路上留下尸体滑过的斑斑血迹。她把焦距调到最大:那个抓着拉斐双腿的男人食指少了一截!
她放下望远镜,离开悬崖,呕吐不已,直到吐不出任何东西!再次拿起望远镜,发现他们正在翻找拉斐的防弹衣,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着亮光——他的手机;他们放进了口袋,并且拿走了他的手枪、子弹,还有一个像是手榴弹。上帝,求求你,千万别让他们炸掉皮卡,我还得靠它回城里——乔治娅默默祈祷着。还真没有!两人返回皮卡搜查了车厢,说了几句后,枪手拿起拉斐的旅行袋扔进SUV。
枪手回到乘客座位上,但司机在门前停下来,四周望望,好像在仔细检查,确保万无一失。他的目光望向山顶,乔治娅马上蹲下,躬身后退,一时间她以为对方看见了自己。她丢掉望远镜,冲向一间木屋。假如那两个追过来,自己就从里面一个一个地干掉他俩。
猛一拉门,门却锁着!胃里一阵痉挛,她只好跑向木屋后面,背靠着墙,掏出西格手枪。结果什么也没发生,只有远处传来发动机噗噗的启动声,片刻之间噗噗声变弱成了呜呜声,SUV沿着原路,开了回去。
一切消失殆尽,寂静刺痛耳膜!
* * *
1 石质土即“粗骨土”。指与母岩风化物性质近似的土壤。一般见于无森林覆被、侵蚀强烈的山地,多发育于抗风化力较强的母质上。
2 格洛克手枪是奥地利格洛克有限公司研制生产的一系列自动手枪的统称。
3 SUV:运动型多用途汽车。
第40章
乔治娅择路下山朝拉斐走去。皮卡还在原处,发动机还在轻轻转动;车里到处血迹斑斑:座位、方向盘、仪表盘,甚至挡风玻璃上都有,还夹杂着一星半点的白色物质。车里还弥漫着热热的铜味。她熄掉引擎,把钥匙放入口袋。他们把拉斐尔的遗体丢弃在路边附近的树林里,竟然都不遮掩一下,路过的人转眼就会看见。
她在遗体旁跪下。子弹打中拉斐尔的太阳穴,斜穿出头部,大半个脑袋都没有了!——可以想象打穿他头部的冲击力多么巨大!当时他肯定一下就倒在方向盘上了。乔治娅用自己的运动衫将他盖上。本以为心中会涌起无限悲伤,但什么感觉都没有,脑海中只认定一件事——此生再也不会到这山里来!
记得马特曾告诉过她,犹太人有个习俗,把石头放在坟墓上象征着已经下葬。她四下寻找,捡到几块小石头,轻轻地放在拉斐的胸前,然后低下头,心想还是该有人为他默哀才好。
过了好一阵,她才起身开始走回皮卡,打算驱车回史蒂文斯;但究竟要去哪个具体地点,尚无头绪;等手机有信号了,就报警;也会打给FBI和海关,跟他们交代整件事。是时候该让他们插手了。接下来,如果他们同意的话,就回旅店收拾东西,然后开车去拉美裔贫民区告诉卡梅丽塔发生的这一切,希望她姐弟俩能给拉斐办一个应有的葬礼。
然而刚刚钻出树林,她就听到山口处传来突突的引擎声——难不成那辆SUV又回来了?他们刚才真的看见她了吗?去找了后援来了?她躬身折回树林,听起来又是一辆皮卡。拉斐的皮卡停在路中间,但凡要经过这里就必须停一下,而一旦停下,就会看见拉斐的尸体。乔治娅藏在一棵树后面,拔出西格枪。
卡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而后车子挂成空挡。车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他妈怎么回事?”一个男人的声音,尖利而紧张。“那是谁?”
“别靠太近,泰特。”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果断而威严。“小心是个陷阱。”
接下来一点声响也没有了,乔治娅不觉心惊肉:跳他们在做什么?在准备武器,难道瞄准我了?尖音男又说话了,刺耳的声音充满恐惧。“天啊!是佩纳!”
声音就在几码之外,简直如雷声击耳。
“哎呀,好吓人!”他哭喊道。
嘎吱嘎吱的脚步声穿过灌木丛:他们走过来了!
“嘿,真他妈见鬼!他一贯都那么小心谨慎的呀!”
又一阵寂静。他们看见自己了吗?乔治娅听见一阵沙沙声,接着是树枝折断的声音。穿过灌木丛逃走?子弹可不好惹,自己肯定也跑不了多远。老实说,是否真的想跑她还拿不定主意,心中有个东西在撕扯;就像一段脆弱的材料,只需那么轻轻一撕,自己就会四分五裂——还不如勇敢面对!
她从树后一步踏出。其中一个男人马上摆出射击的姿势,另一个人在他旁边,两人的枪口都指着她,枪上了膛。声音威严的男人吼道:“放下武器,举起手来!”
乔治娅倒在车厢地板上,朦朦胧胧中意识到自己身处的环境。她时而冒汗,时而发冷,脑袋因疼痛有些神志不清。他们夺走了西格枪和格洛克,拎起她盖在拉斐身上的运动衫,搜查了所有口袋并拿走她的芝加哥信用卡和驾照。还捆绑了她的手脚。折断的手腕被绑到背后痛得钻心,呼吸都很困难。一路上,乔治娅被颠来簸去,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
一个男人开着乔治娅所在的卡车,另一个男人开着拉斐的皮卡尾随。幸好车程并不长。她无法看到卡车外,但能听到轮胎压过碎石的嘎吱声。车停下来。这突然的停止让她往前一滚,压到受伤的手腕,一阵尖锐的痛楚再次传遍全身,她一声尖叫晕了过去,模糊中一块柔和的黑布罩了下来。
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破旧的沙发上,这沙发散发着过期的香烟味和洋葱味。双腿依然被绑,但手臂已自由,带着支架的手臂放在胸前。她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眨了几下以后,一切慢慢清晰起来。
这是一个宽敞的房间,屋内的摆设有点像拉勒多那个木屋,说不定就是早些时候自己未进入的那间。不过,已不是原有的模样,好像有人挥了挥魔杖,一切都复活了:几个男人来回走动,全部都穿着迷彩服,要么就是军装;其中一个正从锡罐头里舀豆子吃。大部分人都留着浓密的胡须和短发,其中有两个已经秃顶;两个女人在简陋的厨房里磨洋工,一个搅拌什么东西后倒入罐子里。女人们也都穿着军装,每人腰间都别着枪。
他们都是从哪冒出来的呢?难道一直在一个隐蔽处监视自己?乔治娅试着坐起来,但刚一坐起脑子就一阵晕眩,她扑通一声往后倒下。一个女人注视着她,向吃豆子男人打了个手势。
“把她的腿也松绑吧,雷姆。我看她不会跑的。”说话人语气威严。
男人放下豆子朝乔治娅走来,带着一股怪味——看来他应该洗个澡了;接着解开了她腿上的绳子。
乔治娅咽了咽口水,感觉喉咙里满是沙子。“水。”她低哑地喊道。
女人从木桶里舀出水灌满一果酱瓶,拿了过来,递到乔治娅嘴边,她一口就喝了。
“你想坐起来?”女人问道。
她点点头,女人把她扶起来靠在沙发背上。乔治娅很虚弱,但已不那么晕眩。“谢谢你。”
女人点点头,大声喊道:“她醒过来了,维特。”
语气威严的男人从后面房间走了出来。他穿着迷彩服和工靴,一把大号的45手枪插在腰间的皮套里;他身材高大,肌肉发达,一头棕发。先前他戴的是墨镜,现在却换成了普通眼镜。
一般情况下,乔治娅对戴眼镜的男人有好感,眼镜使人显得彬彬有礼。马特也戴。但这个男人例外,眼镜后面那双冷漠的眼睛虽然不带敌意,却没一丝温暖。他打量着乔治娅,仿佛乔治娅不是一个正常人,顶多是个病号。
那个叫泰特的男人跟在后面,用袖子擦了擦嘴,说道:“我们刚才在回来的路上就该杀了她。”
“闭嘴,泰特。”维特说。
“她杀了佩纳。”
“你怎么不带几个人去检查一下他的车,看我们是不是把所有东西都带走了。”见泰特没动,他加了一句:“这是命令!”
泰特眨了眨眼。这不禁让乔治娅想到一种鱼——已经上钩却并不知情。泰特拾起支在墙边的一把猎枪,朝大门走去。
维特拉过一张椅子,把椅背一翻转过,坐了下来。“那么说,你叫乔治娅·戴维斯,是从芝加哥来的私家侦探。”
“你们要怎么处置他的尸体?”
“你为什么关心这个?”他没正面回答,反问道。
“我希望他史蒂文斯的朋友可以埋葬他。”
“他们会是些什么人呢?”
她看着维特。“你是谁?”
“你开枪杀了佩纳吗?”
“没有。”
“怎么证明?”泰特在门口喊道。
维特转过头。“泰特,你他妈的滚出去!太烦人了。”
泰特气得脖子有点泛红,但他还是走出了木屋。
乔治娅等到门关上后开口道:“我的西格枪没那么大的威力。”
“你还有一支格洛克。”
“那是拉斐的,是他给我的。”
“拉斐?”叫得这么亲昵?他摸着胡子,在琢磨这事。乔治娅,这个皮肤白皙的金发女人刹那间脸色通红。男人放下手。“也许你有一把突击步枪,但在我们发现你之前就扔掉了呢。”
“的确,我在犯罪现场逗留了那么久。”
“你跟佩纳什么关系?”
她再次摇了摇头,太阳穴一阵阵抽痛,手腕也火辣辣的,但这是她的最后机会。“不,我们得先谈条件。”
他眉毛一扬。“你还有资格谈条件?”
“当然有了。反正我也没什么可丢的了。”
他有一阵没说话,接着疲惫地笑了笑,算是认了。“好吧。你手头有什么?”
“杀拉斐的男人无名指缺了一截。他绑架了一个小女孩,然后在芝加哥杀了小女孩的母亲及其上司。他也试图杀我。”
“为什么?”
“因为我快要查出杰夫·德尔顿的秘密了。”
“什么秘密?”
她感觉到对方很想知道。“不,在你告诉我你是谁之前,我不会再说半点。还有,你们怎么认识拉斐的。”
维特摇了摇头。“你说的这些对我们没用。”
她叹了口气,真是厌倦了这些诡计、谎言与猜疑。靠别人、靠别人的人脉甚至武器,都不大管用。她以前老这样想,尽管不太对,事实证明拉斐就和自己一样几乎都是单干。然而,不管这是些什么人,他们藏在这深山老林里,应该不会是拉斐的敌人。但他们帮不帮得了自己,或者说会不会帮,都很难说,毫无选择的余地。不管自己喜欢与否,反正都只能任由他们摆布。
于是她把茉莉·梅辛杰被绑架、银行账户和现金支票问题、克莉丝和亚瑟·埃默里赫的死,还有她尽力保护桑迪·塞克莱斯的情况和盘托出。她还说自己曾经怀疑过拉斐,以为他除了为德尔顿做事以外,还参与毒品交易和谋杀行为;这些都足以证明他收的一百万美元就是封口费。无论如何,都应该把这些说出来。说完以后,她向维特示意:“轮到你了。”
维特摘下眼镜,用袖子擦了擦镜片,再戴上,面无表情——他之所以能当上头领,恐怕也正是这个原因。他终于开口了。
“我们参与的是拯救国家的行动。”
“你们是民兵?边防视察组的?”
“不,我们在前线——步兵团。我们负责保卫边境;防止我们的社会遭受破坏。”
“那为什么会藏在这儿?”
“因为我们得时刻准备着,要赶在他人前头,至少不能让那些人被贩毒集团腐蚀。而他们——嗯,所谓“当权者”——并不支持我们。”
乔治娅的胃部一阵痉挛——还好,自己只是和一些疯狂的右翼分子打交道。但她高声说道,“所以你们是德尔顿安保和莱昂内尔·格兰特的同盟——拉斐就是这样和你们扯上关系的吗?”
维特头一歪,“那就奇怪了,我甚至怀疑莱昂内尔·格兰特——还有德尔顿——知不知道我们的存在呢。佩纳都是独自和我们联络。”
乔治娅皱了皱眉。“拉斐是墨西哥人。很可能跟你的意图完全相反。你们怎会有共同的目标呢?”
“不同的人也总有抱着相同目标的时候。”
很明显,维特受过教育。他很聪明,很有号召力,能把一群三教九流的混混们调教得服服帖帖,而且看似规规矩矩。但这不意味着他这人不会疯狂,他也有可能会成为日后的查尔斯·曼森1,或者未落法网的炸弹客都说不定,看来自己还得谨慎行事。
“那些相同目标——会是什么?”
“拉斐已经受够了。”
“受够了什么?”
维特向房间四处望了望,挥了挥手,两个女人和吃豆子的男人一言不发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他俩。“我现在要跟你说的,”他轻声说道,“没人知道。没一个人。除了参与者。”他顿了顿。“还有我。”
乔治娅点头。
“佩纳那队人被连累了。”
“怎么回事?”
“德尔顿开始还是按照莱昂内尔·格兰特要求的做,试着阻止毒品跨境流入。他们大部分是边防人员的后援。一段时间以后,他们胆子变大了,开始侦查、收集情报,甚至跨境突袭。”
“但贩毒集团势力很强大。他们实际上掌控了墨西哥政府,而且也已经渗透此地。这些日子边境沿线的死亡人数比战火中的伊拉克还多。贩毒集团是美国人民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