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连长看清了日军小炮的方位,心里不禁火冒三丈。前些天他带着手下的兄弟们,在南线的太白乡与日军作战,吃的就是小炮的亏。一炮下来,两三个人就不见了。一个连一百多号人,打了几天,就剩下几十个人了。虽然县里派去了保安队,还有乡里组织的靖卫团,另外加上各村的民团,人数有一两千人,可没什么用,几乎都是去挨枪子的。好在南线的那几百个日军并没有真正长驱直入,否则,再多两千人也没有用。
郑连长带着几十个人从侧面冲上去,在距离日军的小炮阵地还有几十米的时候,一串机枪横扫过来,当即有两三个士兵滚倒在地。
这地方都是开阔的田野,除了那一条条一尺多高的田埂外,根本没有可藏身的地方。既然被发现了,就只有硬冲。郑连长提着驳壳枪,斜着扫过去一梭子,同时大声叫道:“弟兄们,给我冲!”
日军小炮阵地上的那挺机枪也不是吃素的,怪叫声中,不断有人倒下。河边的日军见后面有人冲过来,纷纷调转枪口射击。一时间枪声大作。
藏身在河这边田埂下的苗君儒他们几个人,趁机跳起来往村里跑。当他们跑到村头的大樟树下时,见前面石桥那里,有二三十个日军冲过来了。
他们只剩下四个人,除了游勇庆的三八式步枪里还有两发子弹外,就只有刘勇国手里的那颗手榴弹了。
村子里,不断有人从屋子里走出来,有些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手里还拽着一个,身后跟着一个小脚老太婆。她们的丈夫与儿子,或许已经死在凤形山的山顶,膝下的孩子,将是她们的全部的寄托和希望。
那二三十个日军已经冲到了村边,枪声中,几个来不及闪避的老人被射杀在墙根下。村里还有很多人没有来得及逃走。
“妈的,跟他们拼了!”胡泽开扬刀要冲上去,被苗君儒按住,他低声说道:“不能硬拼,要想办法智取,你们躲起来,我去会会他们!”
刘勇国问道:“你一个人怎么对付他们?”
苗君儒说道:“放心,我会日语,我知道该怎么做。兵法云,以虚对虚,必使其乱之。我只不过假借日本人的命令,不想让他们滥杀无辜。等他们进村后,就看你们的了!”
胡泽开点了点头,拉着游勇庆往另一条巷子里去了。他是这个村的人,对每户人家、每条街巷都很熟。
刘勇国说道:“我跟你一起去,我的日语也很标准!”
苗君儒说道:“我的日语不太标准,怕他们听出破绽,还是你来说!”
两人大步迎向那股日军,当看到几个日军迎面冲过来时,刘勇国大声用日语叫道:“接上级命令,任务已经完成。军队只可在村子里休息,不得打扰当地人!”
这些日军自侵华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奇怪的命令,为首的一个小队长模样的人大声质问:“你们是什么人?”
刘勇国大声说道:“我是大日本帝国关东军参谋部二处特别行动组的藤田中佐,你们的指挥官呢?”
此人一听刘勇国这么说,语气顿时缓和下来,朝他们敬了一个礼,指着后面说道:“少佐在那边!”
刘勇国带着命令的语气说道:“在你们的后面,可能出现了中国军队,想想该怎么做吧!”
小队长朝他们又敬了一个礼,说道:“藤田中佐阁下,我知道怎么做!”接着拔出腰刀,转身对身后的日军叫道:“回去,消灭中国军队!”
就在这时,几个人从一旁的巷子里跑过来,为首的一个乡丁见到苗君儒和刘勇国,叫道:“你们还不快跑,日本人进村了!”那乡丁说完话后,看见了巷子里的日军,忙举起手里的枪,可还没等他开枪,日军的枪已经响了。
一道人影从旁边的断壁后面跃出来,刀光一闪,那小队长的头颅已滚落在地。苗君儒认出那黑影,正是刚刚离开他的胡泽开。在狭窄的巷子里,大刀比步枪要实用得多。胡泽开接连劈杀,又有两三个日军死在他的刀下。
在当前的情况下,绝对不能让日军有开枪的机会,苗君儒抽出那把佐官刀冲了过去,和胡泽开并肩砍杀起来。
刘勇国拉开那颗手榴弹的拉弦,朝后面的日军丢了过去,接着捡起一支三八式步枪,躲在墙边的一个圆柱形石磙后面。
后面的日军想开枪,又怕伤着前面的日军,而前面的日军却被苗君儒与胡泽开的凶悍所震慑,连连后退。“轰”的一声,刘勇国扔过去手榴弹当场炸死两三个日军,其余日军见势不妙,纷纷朝村外退去。
苗君儒拉住杀红眼的胡泽开说道:“不要追!”
两人闪在一边,见那些日军已经退出了村子。游勇庆把枪架在墙头上,放倒了两个日军。他丢掉没有子弹的枪,跳到巷子里,在那七八具日军的尸体上去摸子弹,摸了一会儿,就捡了一百多发子弹。
苗君儒还刀入鞘,俯身拣了一支枪。现在他们四个人都有枪,子弹也不缺,躲在那些倒塌的老屋墙壁后面射击,足可抵挡二三十个日军的进攻。
河那边的枪声仍然很紧,炮声不断。
苗君儒和胡泽开端着枪往前走了一段路,来到村边,见那十几个逃出村的日军,已经退回到石桥那边去了。
胡泽开问道:“来救我们的是什么人?听声音,好像来的人不少!”
苗君儒说道:“是县里派的人,别忘了我们刚刚去找过县长。他虽然缺少主见,但在抗日的问题上,应该不会含糊。”
胡泽开望着前面问道:“苗教授,你和他守在这里,我带游勇庆到河边去支援他们!”
从后面上来两个村民,其中一个叫道:“胡队长,德谦叔带人去追他儿子了。”这两个村民与胡泽开是同辈,小时候都是一起玩的,原来的关系还不错。只是由于胡泽开为报父仇,上山参加了游击队,关系才疏远起来。
胡泽开骂道:“这个老不死的,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知好歹。就凭他手下的那几条破枪,也敢去追!”他接着问道:“我妈和我妹都没事吧?”那个村民回答:“你妈和你妹都躲到后山去了,没事!她们有我们照应着呢,你放心吧!”
胡泽开扭头对游勇庆叫道:“你不是负责保护胡会长的吗?走,我们去追!”
刘勇国走过来说道:“我要救的人质就在那边山谷的一座山神庙里,看守他的是日军的特种部队,配有电台。为首的是一个叫小野一郎的人,是日本的高级特务,我第一次和他交手,就输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刘上校,你下次再和他交手,不见得会输!”苗君儒指着地上的日军尸体说道:“现在是晚上,只要我们穿上这身衣服,就能浑水摸鱼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胡队长,你和游勇庆去救胡会长,想办法尽量拖住那股日本人。另外,找个人带我和刘上校去山神庙那边,越快越好!”
方志标没想到这股日军的战斗力那么强,郑连长带着那几十个士兵拼死夺下小炮阵地后,最后只剩下十几个人。他们调转炮口朝那些俯卧在田里的日军开炮,可没等开上几炮,炮弹就没有了。
俯卧在田里的日军并不撤退,而是有次序地形成扇形阵地进行抵抗。
妈的,连个阵地也没有,这仗打得窝囊。方志标把头埋在田埂下,和日军作战,总是吃武器上的亏,双方刚一交火,他这边就倒下一大片。有些没见过这种阵势的搜捕队员被吓坏了,转身就跑,可没等跑出去几步,就被日军的机枪撂倒。其余的人赶紧扑倒在田里,不少人吓得尿了裤子,举着枪朝天射击。
日军少佐很快看出了对手的破绽,指挥几挺机枪掩护两股日军,从两侧向前冲。
好在郑连长他们手里也有两挺机枪,与对面的日军对射,那股朝他们迂回的日军,很快被他们压制住。但是那股冲向方志标他们的日军,已经冲了上去,正咿咿呀呀地号叫着挺枪刺杀。那些趴在田里的搜捕队员,毫无招架之力,有的转身逃跑,有的还没等起身,就被日军的刺刀捅了个透心凉。
方志标举枪射倒了两个冲向他的日军,大声叫道:“弟兄们,不要慌,我们的人比他们多,三个对一个,和他们拼了!如果让小日本赢了,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我们的兄弟姐妹和父老乡亲!”经他这么一喊,那些要逃走的人回转过身来,三四个对付一个,与冲到面前的日军拼杀起来。
打蛇要打七寸,郑连长看清那个举着指挥刀的日军少佐所站的位置,只要杀死他,日军失去了指挥官,就容易对付得多了。他命令那两挺机枪继续压制敌人,转身带了几个人,怀揣手榴弹,沿着一条较高一点的田埂往前爬。只要爬到离那日军少佐四五十米的地方,就有办法对付他了。
他们的行踪很快被日军察觉,两挺歪把子机枪一齐朝他们射击,子弹如雨般射入他们身边的泥土中,不时有人闷哼一声,就再也不动了。郑连长爬得很快,他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尽快爬过去。
突然,他左肩和左腿同时一震,随即传来一阵麻痹。他知道自己中弹了,但是他并没有停下,而是咬着牙继续向前爬行。
一个士兵从他身后站起,还没等把手榴弹扔出去,就身中了数弹,两颗冒着烟的手榴弹就落在郑连长的身边。
不能再犹豫了,他抓起那两颗手榴弹,不顾一切地挺身站起,用力朝前面扔了出去。他望着那两颗手榴弹落到那日军少佐的身边,变成一蓬耀眼的火光,他的脸上浮现一抹微笑,丝毫感觉不到日军机枪子弹穿透身体的痛楚。他歪过头去,看着那些正在与日军拼死相搏的人,他相信,用不了多久,这股日军将会被尽数消灭。
他永远都忘不了,他的团长身受七处枪伤,宁死都不肯退下阵地,最后被日军的小炮炸成两截。他更忘不了,那一个个相继倒在日军枪下的兄弟。这年代当兵,随时都会死,死在抗日的战场上,比死在游击队的枪下要光荣得多。最起码,后代子孙会自豪地说,我祖上是打日本鬼子殉国的。
他心中喊道:团长,我来了,下辈子,我还当你手下的连长,带着兄弟们一起打小日本。
苗君儒和刘勇国换上日本军服,在那个村民的带领下,摸黑穿过山林赶到山神庙,但里面已经没有一个人了。
刘勇国十分恼怒,恨道:“我们来晚了!我叫罗局长留下一些人注意这里的动静,妈的,没有一个会办事的!”
苗君儒说道:“现在后悔也没有用,得想办法弄清那些人的去向。”
刘勇国问道:“他们还能去哪里?”
苗君儒说道:“上川寿明拿着龙珠去了孽龙洞,这个白头发老者拿到了传国玉玺,一定会去与他会合。他们必须放出那条孽龙,才能找到龙脉的准确位置!”
刘勇国说道:“那我们赶快去孽龙洞!”
正说着,前面的山上响起了枪声。有枪声的地方就有人,苗君儒和刘勇国不约而同地朝那边跑去,那个带路的村民紧跟在他们身后。
脚下根本没有路,他们只顾朝着枪响的那个方向狂奔,随着枪声越来越清晰,刘勇国脸上的表情越加兴奋起来,因为他听到了美式冲锋枪的声音。
跑上一道山梁,依稀看到前面几百米的地方,不时闪现点点亮光,那是子弹射出枪膛时发出的。两人看了一阵,辨清左边的火光是中正式步枪发出,而右边连续射击的,自然是日军手里的美式冲锋枪了。
只要趁乱混入日军的队伍中,就有办法救出人质。
两人朝右边跑去,苗君儒不慎被一根藤条绊倒。当他爬起来时,见刘勇国已经跑没影了。他正要继续往前追,听到后面那带路人发出叫喊声,忙转身去看,隐约见那带路人的身体缓缓倒在地上。他刚要走回去看,一个黑影携着刀光,突然从旁边的树上向他扑来。他正要举枪射击,那黑影却骂了一声“八嘎”,掠到另一边去了。
原来袭击他的是日本忍者。刚才那忍者扑到他面前时,看到他穿着日本军服,以为是走散的日本兵,才硬生生收住了手中的刀。
苗君儒吃了一惊,若不是那身军服,说不定已经着了忍者的道,成为刀下之鬼了。他朝忍者消失的方向望去,哪里还有踪影?既然忍者在这里,那白头发老者就不会远。他继续朝前走,这次学乖了,走一段路,就停下来听听枪声。
苗君儒怎么都想不到,在距他不到三百米的山道上,胡泽开满口喷血,正挥舞着大刀,与两个忍者拼死搏斗。
却说胡泽开和游勇庆两人,并未换上日本军服,便和那两个报信的村民往村东头赶去。过了维新桥,见到了两三具乡丁的尸体,像是被手榴弹炸的,尸体血肉模糊,看不清原来的样子。这几个乡丁一定是中了日本人布下的绊雷,因为胡泽开他们在山上的时候,就险些踩到。从尸体上的服饰看,其中并未有胡德谦,他们沿着石板铺就的山路往前跑了一阵,又见到一具尸体,仍是乡丁。
胡泽开朝黑漆漆的山岭看了看,对游勇庆说道:“这样追不是办法,要是中了日本人布下的绊雷,就死得太冤了!”
他知道有一条山路,能够直接穿过去,说不定还能堵到那股逃走的日本人。
当他们爬上山梁,正要继续往前追时,听到右边的山道上传来爆炸声,枪声也随即响起。
原来罗中明留下观察山神庙动静的那二十几个警察,在一个班长的带领下,躲在树丛中看着山神庙的动静。不管考水村那边的枪声响得多激烈,这边始终都没有动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山神庙里的人终于出来了,有十几个,打着手电筒朝另一条山路走去。
那班长谨记罗中明临走时的交代,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惊动那些日本人,因为他们手里有很重要的人质。所以他率领着那二十几个人,偷偷地跟在那些日本人的后面,不敢轻举妄动。
往山上走不了多远,见另一条山路上来了一些人,两路人马会合后,沿着山路继续朝北走。
那班长带着人继续跟着,刚走了一段路,不知道碰上了什么东西,身边突然亮起一团火光。
班长和两个警察的尸体顿时滚落到一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