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在他血管里。他就是不要去!他不能去!但不知是什么催促他去。从头到尾,潘蜜拉·霍慈和费伊·瑟彤张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如蜡像般动也不动地坐在原处。这时,惊天动地的雷声劈下……
迈尔斯吓得惊醒过来,明亮的阳光洒在脸上。
他坐起身,感觉到两只手臂按着的椅子扶手。
他的确是在一楼客厅,耸着肩睡在壁炉边的织锦椅上。他重温梦境,内心狂野,他还真希望费伊和潘蜜拉此时从他背后的图书馆门口出来。来到他面前。
这里是他熟悉的房间,达芬奇的画挂在壁炉台上,柔亮的阳光照进屋内。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他听见电话铃响,这才忆起昨晚的事。
玛丽安平安无事。她没事了,渐渐好转。盖尔斐司大夫说她已经脱离险境。
对了!菲尔博士睡在楼上迈尔斯的房间里。芮高德教授则睡在史蒂芬·科提司的房间。这是灰林除了玛丽安和费伊的卧房外,惟一可以住人的卧房。这就是为什么他得屈就睡在椅子上的缘故。
早晨的灰林显得分外寂静、空旷而清新。他根据阳光位置推断时间大概超过11点了。窗台上的电话仍持续响着,他被电话线绊倒,扭伤肌肉,才接起话筒。
“请问迈尔斯·汉蒙德先生在吗?”对方说,“我是芭芭拉。摩尔。”
迈尔斯这会儿完全清醒过来了。
“我就是,”他回答。“你——我记得曾经问过你,你是不是会读心术?”
“怎么啦?”
迈尔斯坐在地上,背抵着窗下的墙。这不是什么高贵端庄的姿势,但让他方便就着话筒坐下,进行一段诚恳的对话。
“要是你没有打电话来,我就会打电话跟你联系。”
“哦?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的声音让他特别高兴。他对芭芭拉·摩尔并没有非分之想。单纯只是因为她耍了谋杀俱乐部的成员,显示出她像孩子一样没有心机。
“菲尔博土在这里……不,不,他并没有怪罪那件事!他几乎没有提及谋杀俱乐部!……昨晚他试着套费伊·瑟彤的话,但是没成功。他说现在你是我们的最后一线希望。他说如果你不肯帮我们的话,我们就束手无策了。”
芭芭拉怀疑地说:“我不懂你的意思。”
“听着!要是我今夭下午进城一趟,可以见你一面吗?”
对方迟疑了一下。
“我想应该没问题。”
“今天是星期天。我想——”他搜索记忆。“1点半。没错。我确定1点半有一班火车。车程大约两个小时。我们要在哪里碰面?”
芭芭拉似乎还在盘算。
“我可以在滑铁卢车站跟你碰面。然后我们可以一起喝下午茶。”
“好主意!”前晚的混乱瞬间一扫而空。“我现在仅能告诉你的是,这里昨晚发生了一件很糟的事。我妹妹房间发生了一件超乎常人所能理解的事。要是我们能找到一个说法……”
迈尔斯抬头一看。
他看到史蒂芬·科提司严肃的脸。从他的帽子、灰色双排扣西服,到手臂上挂着的收妥的雨伞,在在都周到得体。史蒂芬脚步潇洒地走进会客室,听见迈尔斯说的最后几个字,突然停下脚步。
迈尔斯不敢告诉史蒂芬,不敢告诉玛丽安未来的另一半。当然,现在事情都过去了。玛丽安不会死。这时,他匆忙地结束这通电话。
“不好意思,我得挂电话了,芭芭拉。我们待会儿见,”他挂上电话。
史蒂芬焦虑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未来大舅子,胡子没刮,蓬头垢面。
“你看看你,老兄……”
“没事了!”他向他保证,抬脚一跃而起。“玛丽安昨晚出了点事,但现在已经逐渐好转。盖尔斐司大夫说……”
“玛丽安?”史蒂芬提高声音,脸上顿失血色。“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不知道是什么人还是什么东西,昨晚闯进她的房间,她差点因惊吓过度而死。不过她现在没事了,过两三天就能复原,所以你不用担心。”
有几秒钟的时间,迈尔斯无法直视他的眼睛,他俩谁也没说一句话。史蒂芬走上前,这个平常自制能力非常强的人。手指有力地将收妥的雨伞握柄抓得死紧,激动地将雨伞高举在空中,故意甩下,撞到窗下的桌缘。
雨伞主干被折弯,断掉的伞骨被黑布包在其中。不知为何,一个没有生命又无用的物体居然像只被射杀的鸟一样令人同情。
“我想……定是那个该死的图书馆员惹的祸吧?”史蒂芬镇定地问。
“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也不知道。我昨天在车站知道这件事之后,就有这种预感。我曾试着想警告你们,麻烦将至。有些人不论到哪里去,那里都会有麻烦发生,”他太阳穴的青筋暴露。“玛丽安!”
“我们得感谢芮高德教授救了她一命,史蒂芬。我应该没有跟你提起过这个人。先别吵醒他。他已经忙了整夜,现在正睡在你房间。”
史蒂芬转身。他走过西墙成排低矮的白色书柜,上面挂幅巨大的镶框肖像。他站在那里,背对迈尔斯,双手手掌撑在书架的顶端。过了一会儿他转回身来,迈尔斯有点困窘地看着他热泪盈眶。
他们两人突然同时说不相干的琐事。
“你——刚到吗?”迈尔斯问。
“嗯。我从伦敦搭9点半的火车来。”
“车上挤吗?”
“非常挤。她现在人在哪儿?”
“楼上房间。还在睡呢。”
“我可以看看她吗?”
“当然可以。我只是要告诉你,她没事了!但是尽量小声一点,其他的人还在睡。”
事实上其他人都醒来了。当史蒂芬转身面对会客室的门,体积庞大的菲尔博士用托盘端着一杯茶站在门口,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平时、发现房子里有尚未介绍过的客人,或是发现家里有陌生人共进早餐,都会让史蒂芬觉得非常错愕。但现在他几乎没有察觉到菲尔博士的存在。陌生人的出现只是提醒他头上还戴着帽子。史蒂芬转身面朝门口,摘下他的帽子,看着迈尔斯。史蒂芬的头几乎全秃,金色的胡髭乱七八糟,忍不住脱口而出。
“都是你和你那该死的谋杀俱乐部!”他疾言厉色。
他撂下这句话马上就走。
菲尔博士清清嗓子,端着托盘,脚步迟缓地走上前。
“早安,”他咕哝着,有点别扭地说,“那位是——?”
“史蒂芬·科提司,没错。”
“喔,我泡了一壶茶,”菲尔博士说,递出托盘。“我泡得不怎么样,”他忙着解释,“我刚才开始集中精神想其他事情,所以大概过了半小时才加牛奶。恐怕都快凉了。”
这段话对说者和听者而言都适用。菲尔博士和迈尔斯此时的确各自惦记着不同的事。
“没关系,谢谢你,”迈尔斯说。
他将茶牛饮而尽,坐在壁炉旁边的大椅子上,把杯子和托盘搁在旁边地上。迈尔斯决定将他迟早要爆发的情绪发泄出来,他不得不坦承自己的错误。
“一切都错在我,”他说。
“你冷静点!”菲尔博士突然说。
“菲尔博士,这真的是我的错。我请费伊·瑟彤到这里来。天晓得我为什么这么做,但是我就是做了。你有听到史蒂芬的话吗?”
“哪一句?”
“‘有些人不论到哪里去,那里都会有麻烦发生。’”
“是的,我有听到。”
“昨晚我们都非常激动而且操劳过度,”迈尔斯继续说,“尤其是芮高德教授以手势比着邪灵的眼睛,就算当时看到地狱的门大开,我也一点都不意外,”他朝着东方窗外洒满金色阳光的灰绿森林点点头,“大白天里——谁会怕吸血鬼的撩牙,然而……就是有东西在作怪,不管它牵涉到什么事,都会带来痛苦和灾难。你懂吗?”
“嗯,我懂。不过在你自责之前——”
“怎么样?”
非尔博士说:“我们难道不该确定一下,费伊小姐是否真的是罪魁祸首?”
迈尔斯整个人突然抽搐一下,坐直身体。
菲尔博士从眼镜侧边斜眼瞄着他,面有难色,手在松垮垮的羊驼外套口袋里翻找。他掏出海泡石烟斗,在烟斗里塞满烟草,然后稍稍费劲地坐进大椅子里,摊开身子,划了一根火柴点燃烟斗。
“小伙子,”他继续说,当他喷出一口烟之后振奋起来。“当我昨天在看芮高德教授那些手稿时,对吸血鬼的说法很不以为然。不过。我对他们在白天时会形体化这种说法颇为赞赏。我甚至要为吸血鬼借藏剑手杖杀人的手法喝彩。但我不认为一个吸血鬼会对别人公事包里的钱感兴趣。
“这一点就是无法说服人的地方。昨天深夜,听了你转述费伊·瑟彤小姐的说法——还包括手稿上所没有的事情——我个人的想法是,在整个事件里我看到的不是邪灵带来的邪恶,而是人类的邪恶。
“你妹妹是被人类的邪恶吓坏的。
“邪灵带来的邪恶和人类的邪恶。这两件事不可同日而语,但到头来,这才真的算是撒旦下的毒手。
“在我们尚未确定出现在房内或窗外的是什么东西之前,不能妄下断语定费伊·瑟彤的罪。这两起事件,塔楼命案和你妹妹受惊有绝对性的关联。两起案子息息相关,环环相扣,而且这都围绕着这名奇特的红发女孩,”他沉默半晌,“恕我冒昧地问你一个私人问题:你是不是已经爱上她了?”
迈尔斯望着他的眼睛。
“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他据实以告,“她……”
“让你心乱如麻?”
“应该没那么严重。”
“要是她——嗯哼——与犯罪事件脱不了干系,无论是自然或超自然的,会影响你对她的态度吗丫”
“老天,难道连你也要警告我,得防着她一点?”
“不!”菲尔博士厉声怒喝,表情骇人,抡拳激动地捶在椅子扶手上。“正好相反!要是我的臆测正确无误,那么很多人都应该跪在地上请求她的原凉。套句芮高德的话,我用比较学究气的方式来问好了:迈尔斯,这会不会让你的态度有任何转变?”
“不,现在还言之过早。但我们并不会因为一个人良好的品性而爱上她。”
菲尔博士反射性地抽了几口烟:“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们通常不会承认。只不过,我过去从没有觉得这么困扰过,个人的动机(请恕我得这么迁回地说)似乎使得另一个人的动机变成愚蠢的行为。
“昨晚,我拐弯抹角地问了瑟彤小姐几个问题,”他继续说,“今天我会直截了当。但我怕这么做并不妥当。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跟芭芭拉·摩尔小姐取得联系……”
“等等!”迈尔斯站起来。“我已经跟摩尔小姐取得联系了!就在你进来不到5分钟前,她打电话来!”
“然后呢?”菲尔博士说,立刻提高警觉,“她打来做什么?”
迈尔斯说:“说到这个,我根本不知道,我压根忘了问她。”
菲尔博士盯着他好一会儿。
“好小子,”菲尔博士喘了口大气,“我们两个好像越来越有默契。我尽量避免发表失去理智的意见,我一向谨守这种作风。但是你说了什么?你有没有问她关于吉米·摩尔的事?”
“没有。史蒂芬·科提司当时正好进来,我还来不及问。但我记得你曾说过,她也许可以提供我们一些资讯,所以我今天准备进城去见她,”迈尔斯苦恼地说,“盖尔斐司大夫为玛丽安找了一名护十。不过,大家都说我是引狼入室的罪魁祸首。”
迈尔斯眉头越皱越深,神色越来越黯淡。
“费伊·瑟彤无罪!”他大喊。要是劳伦兹·盖尔斐司大夫这时没出现的话,迈尔斯会扯开嗓门继续说下去。大夫一手拿着圆形礼帽一手拎医务包。穿过门廊走进会客室。
盖尔斐司大夫,中年男子。有着一头灰发,面容和蔼可亲,行为举止一丝不苟。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进门前迟疑一了一下。
“汉蒙德先生,”他说,对迈尔斯和菲尔博士笑了笑。“在我再度探视病人以前,我想先跟你借一步说话。”
“好的,当然没问题。你不用顾忌在菲尔博士面前说。”
盖尔斐司大夫关上身后的门,转过身来。
“汉蒙德先生,”他说,“你方便告诉我,是什么让病人受到这么大的惊吓?”
他举起手上的圆形礼帽。
“我这么问,”他继续说,“是因为这个惊吓过度的病例是我碰过最棘手的。这么说吧,惊吓过度通常会伴随一些肉体上的伤害,而你妹妹却完全没有,”他犹豫一会儿说,“这位女士平常是精神容易紧张的人吗?”
“一点也不!”迈尔斯说,感觉喉咙紧紧的。
“不,我不该自己妄加揣测,但她身心的确健壮无恙才是,”他停顿一下,隐约有不祥的预感。“显然是有什么东西从窗外进来要接近她?”
“这就是问题所在,大夫。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喔,我了解了。我希望你们能告诉我——有没有迹象显示是宵小入侵?”
“就我的观察是没有。”
“你们报警了吗?”
“看在老天的分上,还没有!”迈尔斯脱口而出,假装若无其事地镇定下来。“大夫,希望你能了解。我们不希望警方介入,把这件事弄得更复杂。”
“当然,我明白,”大夫眼睛盯着地毯上的纹路,轻轻敲着抵在腿上的礼帽。“这位女士不是被自己的幻觉吓到吧?”
“绝对不是。为什么这么问?”
大夫抬起眼睛说:“她不断发出梦呓,一遍又一遍,说有人对她低声耳语。”
“耳语?”
“没错,这就是我担心的。”
“但是你所谓‘耳语’,某人对她低声耳语,难道会造成她……”
“不会。这就是我所想的。”
耳语……
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字眼似乎悬挂在空中,正如它的字义般在他们之间嘶嘶作响。盖尔斐司大夫仍然缓慢轻敲抵在他腿上的礼帽。
他忽然清醒,看看他的手表:“我敢说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答案。这段期间,就如我昨晚告诉你们的,己经不必担心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