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什么礼物？”
时光仿佛倒流，瑟兰迪尔又回到了那阴影尽褪的金色阳光中，还有那近在咫尺的新生绿叶般纯真的微笑。
“就是你啊，我的小绿叶。”
说完他握着儿子的手，再次唱起了那些熟悉的歌谣。静谧的夜色中，属于父亲的歌声独独徘徊在那些悲伤的挽歌之外，为最爱的孩子筑起了一个安全宁静的空间，守护着他进入安眠。
第27章 第九章 不详的预兆（下）
在接下来几天的相处中，瑟兰迪尔不得不承认他的孩子真的成长了很多。他那清澈双眸中的伤痛并未完全褪去，可他坚毅地充当着一个领导者的角色，穿梭于众人之中给予众人安慰与鼓励，和南境的几大贵族领主商讨应对方法，沉着指导下属训练武技……这一切一切瑟兰迪尔都看在眼里，绿叶王子没有让他的臣民失望，更是让他的父亲为之感到骄傲。
他是那样果敢，在一些引起争执的问题上总是当机立断做出决定，哪怕父亲在身边他也不会犹疑片刻，而只有两人独处时，莱戈拉斯才会若有所思般地轻声问父亲：“Ada，我的决定正确吗？”
而瑟兰迪尔只会回答：“别问我，莱戈拉斯，你才是领导南境人民的领袖。”
当那些居住在森林边境外的人类也慌不择路地跑来寻求精灵的援助和庇护时，南境巡逻队队长做出了另一个决定，那就是让菲诺护送国王陛下离开。
“无论如何，Ada，你都应该离开这里，国王陛下不应当处在战争的前线。”
他用了“战争”这个词，这让瑟兰迪尔心中一痛。那些奔逃而来的人群，其中不乏缺手断腿的恐怖伤状，可是这都没有他们口中带来的讯息可怕，莱戈拉斯总算知道了那些黑暗妖物到底是什么，那群人是在白天遭到袭击的，所以他们看得很清楚——蜘蛛，巨大的蜘蛛，它们是屠杀自己同伴的凶手，是侵害和平绿林的威胁。
才不过一天，那些逃到此处的人有一半便因为伤得过重而死去。莱戈拉斯不得不立即下达命令，派出几支分队去将仍然滞留在边境处的百姓召回，并调动更多的人手驻扎在石墙之上，恐惧不安地等待着那股巨大威胁的最终到来。
瑟兰迪尔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儿子，没错，比这还要恐怖万分的战争他都经历过，还不止一次，可是这一次不同，他已是大绿林的国王，就无法再是一个只凭英勇就不顾一切冲锋陷阵的战士。他应当回到他那高高的王座上去，成为众人坚定的主心骨，就算阴影一路侵袭而来，撕裂毁坏他的王国，他也要保证自己是最后一个倒下的。
可是他想要留下来却并非因为自己是一个国王。
“别这样，Ada，”尽管他还什么都没说，莱戈拉斯却立刻看穿了他的心思，“如果你真的留下，我会分心的。我怕我既保护不了你，又保护不了我的下属，更保护不了我自己。”
“好，我离开……”瑟兰迪尔轻轻拉过儿子，将他拥进怀里，“可是你要答应我——”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Ada。”儿子的手臂轻轻拍在他的背脊上。
“听我说完，如果你受伤，哪怕只是很轻的一点伤，我都会立刻把你调回去，再也不让你踏出王宫附近半步。”
“Ada！”莱戈拉斯在父亲怀中无奈挣扎了一下表示抗议。
“这是国王的命令，不许违抗。”瑟兰迪尔厉声说道，拥着儿子的双手却无尽温柔。
如果可以，真想再也不让你远离我的保护范围分毫……
“打个赌吧，瑟兰迪尔。”当国王的队伍启程返回王宫里时，菲诺骑着马在瑟兰迪尔身边说道。
“赌什么？”瑟兰迪尔皱着眉头。
“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想跟你赌什么！”菲诺大声笑道，“不过我当然希望尊敬的国王陛下不要令我为难，否则莱戈拉斯一定不会原谅我的——你知道啦，在某种程度上，你们父子俩都不好惹，尤其是涉及到对方的安全时。”
瑟兰迪尔嘲讽似的哼了一声：“如果我真的要走，你以为你拦得住我吗，菲诺？”
“我当然只能举手投降啦，不过你得想清楚，”菲诺收起了嬉笑的神情，“这样一次又一次地不顾一切赶到他身边……你能永远这样保护他吗？”
瑟兰迪尔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无法确定，精灵的生命那样漫长，而阿尔达世界总是变幻莫测。曾经我以为邪恶力量已经止息，现在它又以新的面貌卷土重来。我们注定要接受新的考验，而这次的结局又会是什么？不，我不知道……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永远这样保护着他，可是我害怕，害怕终有一天那股看不见的力量和变化会分隔了我与我的孩子，届时他已远离我的庇佑，就算我策马骑得再快也追不上……”
嗓音低沉下去，渐渐无处可闻。瑟兰迪尔目光复杂地看着前方，他多想回头啊，可是他怕自己一回头便再也无法忍耐。
当天夜里，当父亲已走在回家的路上时，莱戈拉斯却忙着部署人手和安抚伤员。值得庆幸的是他派出去的人都尽数带回边境处的百姓，可是这群南境子民中也有不少声称遭受到了巨蜘蛛的袭击，其中有一些伤势堪虞，尽管如今他们已经知道到底是何物作祟，医师长仍然显得忧心忡忡，因为之前储备的解毒药物已快用完。
当医师长告诉他最有效的几种解毒草药都生长在边境附近时，莱戈拉斯毫不犹豫地提议道：“我带人去采。”
“可是这很危险……”
“病床上的人也同样危险，”莱戈拉斯平静而坚定地注视着四周的人，“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可我是你们的领袖，就有责任保护你们的安全。而且面对那样可怖的怪物，沉重冷静的箭术尤其重要，如果你们谁认为自己的箭术能好过我的，那我就不去。”
回应他的是意料之中的沉默，一丝微笑不由得浮上了年轻将领的双唇：“既然没人有异议，就这样决定。”
莱戈拉斯带着数名精灵战士和医师于夜色中出发。由于夜间更有利于黑暗妖物隐匿伏击，所以他不断穿行于队伍之中，一会儿位于最前观望远处，一会儿又退于最后感受着森林的气息。同时他也在回想初遇蜘蛛群的那个夜晚，那时蜘蛛群已受惊逃散得很远，所以他才没看清，可是现在认真回忆起来他似乎也曾隐隐约约看到了那些闪着寒光的硕大眼珠。那晚或许它们数量不多，所以才会怕他们，可现在呢？
“如果我们不幸遇上那群敌人，记住躲开它们的利爪和嘴部所喷出的毒液，先射它们的眼睛。”莱戈拉斯一边观察着夜色一边沉着叮嘱手下。
自从一千年前的最后联盟之战后，西尔凡战士们还没有哪一次处于如此严肃紧张的备战状态中的。他们一路南下，最后总算在河流附近寻到了想要的草药。就在医师们忙着采摘时，莱戈拉斯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动，他跃上树枝，眯起双眼企图让目光穿透浓厚的夜色。
“发生了什么事？”一名部下抬头问道。
短暂的闭眼之后再次睁开，尽管他并没有真的看清什么，可是那种熟悉的浓雾一般的影子沉重地提醒着他：这场恶战已无法避免。
“图伦，护送他们离开，”莱戈拉斯指了指几名医师，命令道，“其余人跟我殿后，大绿林的战士们，举起你们的弓箭吧。”
第28章 第十章 埃尔隆德的预言（上）
凝聚双眸中所散发出的光泽胜过头顶之上的熠熠星辉，冷静、沉着、坚毅……战士般的杀气腾腾首次如此明显地弥漫在其中，这是属于另一种意义的美，一种更冷峻的美，它于危险中绽放，却是抵御黑暗的希望。
精灵通通爬上古树树梢，搭好弓箭保持着几乎不动的身姿等待着。在这并不漫长的过程中，那些轻柔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分外明显，直到被异物靠近的悉悉索索之声遮掩。
莱戈拉斯既快又准地发出了第一箭——当那熟悉的寒光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时——顿时只听得一阵令人难受的嘶叫声，彻底破开了那浑水般的寂静，吸引着更多嘶嘶低吟的蜘蛛急速涌来。
“再爬高一些！射它们的眼睛！”年轻将领坚定有力的嗓音如清亮的号角一般压过那些怪物的嘶吼声，一边警示下属一边迅速射出第二箭。
一具具轻盈的身躯不费吹灰之力就跃上了树枝的末端，而像潮流一般迅速涌来的巨蜘蛛只能在古树底下气急败坏地扬着爪子。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莱戈拉斯一边发箭一边叹道，究竟是何时，远方的幽谧之地竟孕育出了如此多的恐怖之物？而又是什么驱使着它们前来？
而它们的力量甚至超过了精灵的估量。尽管巨蜘蛛暂时伤害不到高处的精灵，它们那丑陋的利爪却深深地扎进了一株株古树之中——莱戈拉斯觉得他仿佛能听到树木破碎般的低吟，然后那些蓬勃向上的枝叶立刻垂暮老人般地萎缩起来。
它们正在毒液的作用下死去，临死前的颤抖和低吟更是牵扯着绿叶王子的心——他是森林所孕育的孩子，它们的伤痛便是他的伤痛。
更糟糕的是，由于巨蜘蛛的数量实在太多，即便精灵们几乎例无虚发，也无法阻止那越涌越凶的恐怖暗潮往前迅速侵袭而去。一想到由图伦护送离开的医师们还在不远的前方，莱戈拉斯几乎没有犹豫就从树干上跃了下来。
与此同时他发出的箭射穿了一只蜘蛛的喉咙，他顺势跃到发出腥臭的蛛尸背上，倾身用右手抬起一只蛛腿，左脚踢起另一只蛛腿伸向相反的方向——两只尖利的爪子都深深嵌进了左右两侧同时向他进攻的巨蜘蛛的口中，在惨叫声中，他快速离开了它们，举箭瞄准更多的邪恶之物。
在他的影响下，其他精灵也纷纷离开古树的庇护，来到这群妖物跟前面对面地厮杀。他们企图截断这股危险势力，为身后的同胞争取逃离的时间，而那些发出恐怖嘶叫的蜘蛛的巨口几乎可以吞没他们，利刃般的爪子更是寻着一切空隙刺来，更多的蜘蛛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涌来，所掀起的汹涌起伏的暗黑浓影几乎遮盖了头顶上的所有星光。
当第一个精灵的身躯无力倒下时，莱戈拉斯才仿佛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惧。他箭筒内的箭已经用完，不得不抽出长刀砍杀抵挡。至少有二、三十只蜘蛛死在了他们的脚下，然而还活着的数量仍旧令人绝望。
“带他离开！”莱戈拉斯一边挥刀一边命令道。
两个精灵战士抬起了同伴的躯体，快速撤退，可是更多的却坚守在王子身边，不肯离去。
当另一个精灵为莱戈拉斯挡下了身后巨蜘蛛的攻击，自己的肩膀却几乎被利爪刺穿时，年轻的王子殿下再也无法忍受。
“我说了快离开——你们都离开——这是命令！”
他一边大吼一边倾力刺入又一只扑上前来的巨蜘蛛的口中——厉声惨叫中浓血喷洒，在空中划过一道快如闪电的弧线，在莱戈拉斯眼中却忽然变得绵长。在那一瞬中，他脑中回闪出身着崭新猎装的小精灵坐在父亲膝头的模样。
“Ada，他们说你好厉害，真的吗？”天真的双眸向上望着自己的父亲。
那时父亲笑着将他揽入怀中：“并不完全正确，莱戈拉斯，有时候你没有机会见识到一个人的真实身手，反而会忍不住往他身上加注更多揣测的传奇故事。即便是在指挥作战时，我也很少真的显露身手。”
“为什么，Ada？”
“因为我的臣民都忠诚地死守在我身边保护我，而我也必须要保证自己是最后一个倒下的。”
“为什么？”
“因为我是他们的王，小绿叶，一个王者所必须恪守的不仅仅是一个普通战士的责任，我接受他人为保护我而死，是为了去保护更多的人。”
小精灵想了一会儿，然后拉着父亲的手说道：“等小绿叶长大了，也要像Ada那样做一个能保护更多人的王者！”
回忆中的轻柔笑声依旧响亮，大手覆盖上小手、父亲的双臂拥住儿子身躯的温柔触感仿佛不曾离去过……
“没有必要，小绿叶只需要做Ada的乖儿子就行了，Ada会永远保护你。”
回忆的温暖之光驱散着年轻精灵心中的恐惧和伤痛，莱戈拉斯坚定地护着同伴撤退，脑中父亲清晰的笑脸促使着他挥出的每一刀依旧刚强有力。
我不会在此刻就认输，否则我怎么算得上是Ada的儿子？
就在他们逆着河流一路退去时，莱戈拉斯始终留守后方，苦苦挡下巨蜘蛛的进攻……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当他们跃过河流之后，莱戈拉斯回头竟发现那群蜘蛛并没有追来，仿佛有一股力量将它们束缚在原地，令它们对逃脱的猎物望而却步。
而那雾状的阴影实在太浓厚了，就算黑暗之中依稀可辨一两束乍现的白光，莱戈拉斯也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许这古老的森林有着属于自己的神力，过去父亲也给他讲过不少类似的故事。而无论如何，此时此刻他最应该做的便是带着下属赶紧离去。
所以他没有犹豫片刻便立即加快了脚步，不再频频回头。
瑟兰迪尔告诉自己孩子的那些故事中，大多是早已失落的古老传说。森林的力量早已沉睡，要真正唤醒它战士一般的强悍之力，便只有一个办法——莱戈拉斯从来都不知道一直佩戴在父亲左手食指上的白宝石戒指究竟意味着什么，此刻也一样。
这么多年来，瑟兰迪尔已是众臣民心中当之无愧的国王，而他自己知道他尚欠缺那最后的一步。潜藏在戒指内的力量，源自数千年前他跟随父亲长途跋涉来到大绿林时，为了获取森林信任而缔结的一个契约。但就是老国王欧瑞菲尔也不曾真正开启过那种力量，那枚戒指平安无事地戴在他手上数千年，直到最后联盟之战夺走了他的生命。属于父亲的一切，包括戒指，顺理成章地传承到了瑟兰迪尔的手中。
这种力量注定会让你付出而非索取——父亲的话音于耳畔响起——而一旦你真正付出了，契约便彻底拉开帷幕，你与森林同生共息的维系就此开始，你们的灵魂同享光明，又或者是堕入同一片黑暗之地——一切都取决于同一个未来。
瑟兰迪尔一直未开启契约，一半是因为那畏惧般的尊敬，一半是因为那迫不得已的情况尚未在过去出现，然而眼下——
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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