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个全身检查?而且每年都要体检一次。”
梁湾之所以说得如此小声,一来她对于吴邪病情的推测仅仅是她个人的猜想,她并没有太大把握,所以她并不想让吴邪听见。二来,鉴于吴邪不按常理出牌的性格,她认为吴邪是个难缠的病人。他对自己身体的了解程度超过别人,一旦这种病人知道医生的想法,他就会变得异常顽固。
梁湾在等着张起灵的回答,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态是怎样,明明她甚至憎恨吴邪曾经让她置身于沙海之中,险些丧命。而现在她内心里对他们那种奇怪的想法已经完全被医生的职业病所占据。
张起灵似乎认真地听了她的意见,但他并没有吝啬地给予梁湾一个脸色,他的目光一直追寻着吴邪。梁湾无法说明那种专注的目光里究竟隐藏了多少感情。
当年她还是实习医生的时候就发现了,虽然胖子去看张起灵的次数较多,每每谈话的时候也很开朗,并不急于给患者施压,尽量给一个记忆模糊的人营造一种欢快的氛围。然而张起灵依旧没有太多表示,虽然他很迷茫地在听在看,但是他的眼神里永远有一种感情只有在吴邪出现的时候才有。
白天里,夜色中两人用眼神交流,似乎纷纷扰扰都与他们无关。
吴邪有时候也很急躁。梁湾想任何一个人面对一个间歇性记忆缺失的病人在刚开始的时候似乎比病人自己更加迷茫,焦急。吴邪首先做的就是尝试以他们当初一起经历过的事情试图唤醒病人的熟悉感及信任感。
但是病人的状态一直很迷茫。他对任何人的帮助和医生的检查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沉默地无声地配合着。
后来吴邪采取了谨慎保守的态度,他也会跟张起灵说很多话。但是他说得并不都是他们的过去,偶尔也带着点对未来的畅想,一点点地想恢复病人的记忆。
起初他说得神采飞扬的,但病人一直予以沉默没有任何表示。结果往往却都是吴邪尴尬地摸着鼻子笑笑,微笑的眼睛像一轮弯月。而张起灵就那么一直看着他看着他,漆黑的眼睛里全是他。都是他。
是信任,还是抗拒?是欢喜,还是悲哀?是依赖,还是疏离?梁湾说不清探不明。
“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吴邪这些年的经历?但是你看看他身上的致命伤口,就知道他这些年的经历并不平凡,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虽然他目前的心理状况比你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好多了,但是身体是一切之本,防患于未然才是上策。”
梁湾透过窗户看着楼下有家属陪伴在旁正在恢复健康的病人,她实话实说道:“我看得出来,你们都不是普通人。光是从我个人所经历过的事情来推测,你们的经历肯定比我的可怕千万倍。这并不能说我有多了解你们,但是从一个女人的角度来看。很难想象吴邪那样一个普通人可以经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而现在还能生龙活虎安然无恙地和你们一起打篮球,一起开玩笑。活得比任何人都要好。”
“其实,”梁湾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她对他们都不了解,这样的停顿表示了她对自己判断的犹豫及对作为医生的专业性:“无法借助精密的科学器材,光从表面上,我很难准确地判断吴邪的精神状态。但是你自己也应该看得出来,他确实好多了是吧。但是从一个喜欢关注自己身体健康的医生的角度来看,我建议你绝对需要关注吴邪的身体。”
“像他那种不要命的人。”梁湾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起了什么令她后怕的事情:“也许吴邪现在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很可能会有许多隐患。及时检查一下,也没什么坏处。要是没有问题还好;若是有了,及早治疗都你们大家都好。”
梁湾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吴邪,因为她怕吴邪看出端倪。她严肃地对张起灵道:“这是为他好,也是为你好。”
永远都是旁观者清。这些年,梁湾或多或少知道些吴邪与他口中的“一个朋友”、“小哥”、“闷油瓶”和“哑巴张”之间的事情。说她道听途说也好,说她女人第六感作祟也好,总之她看得出来他们之间易于常人的纠葛。
既然两人都如此爱护对方,都愿意为了让对方好好活着,而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那么如今他们都活了下来,那就得在身体健康的基础上好好地活着。
说了那么多,张起灵都没有回应,梁湾急了:“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好。”张起灵在给梁湾一个背影之后轻轻给了她一个答案。
梁湾点点头。其实不管是出于哪种理由,每个人每年都应该做一次体检。尤其是吴邪这种看似顽强实则脆弱的病人。至于他们此行的目的,梁湾似乎不太好奇了。因为她对吴邪出现在医院里的怀疑和好奇完全被张起灵出其不意的行为给惊讶到。
原因是后来梁湾拿到了两张表格,一张是吴邪的,一张是张起灵的。梁湾皱眉:虽然当时她是说过让吴邪体检是为吴邪自己好,也是为张起灵好。但是她可从来没说让他们两人都体检啊。
梁湾对着两人的表格只想破口大骂,这特么把吴邪的体检当成两人的婚检了?!最后她哭笑不得地只想在签名处留下龙飞凤舞的两个字:恭喜!
11,海浪
他在暗处观察了吴邪一行人很久。不,对于此次的行动对象,“观察”并不是一个准确的词。因为他一出现,张起灵便已经知道了。
天空是湛蓝的,宝石般的蓝;海水“呼啦啦——呼啦啦”地冲上岸,白色的浪花一浪接一浪前浪引后浪,后浪推前浪,浪拍云,云吞浪,绞成一团;金色的沙滩上,五彩的贝壳躺在软绵绵的沙子上。
据他了解,黎簇很没义气地放弃了和苏万一起出游的计划,愣是拍足了吴邪的马屁,才挤上了到这座小岛的飞机。现在开心地像条鱼儿一样在水里扑腾,完全忘记了在出行前拍着胸脯说要为吴老板打点好一切的自告奋勇,也忘记了苏万很可能一个人无聊地背着双肩包行走在陌生的街头。
而在这座小岛上,阳光、碧海、蓝天,一切都美不胜收。黎簇显然已经拥有一个可以随时抛却烦恼,及时享受当下的良好心态。他在一个皮肤白皙的穿着比基尼的女孩身边像海豚觅食一样扑起千层浪。
海豚觅食的时候,大多采用团体协作的理念。几条海豚围成一个圈儿,然后不断地顺时针或者逆时针朝着同一个方向拍打。包围圈里面的鱼儿会被这种大频率的浪花惊住,故而纷纷逃出,它们跳出包围圈的同时也正成了海豚的晚餐。
而现在黎簇就像一条觅食的海豚,他摆动双腿浮游在女孩身边。他也不知道黎簇是如何和这金发碧眼的美女相谈甚欢的,一边大声说着,一边还在比划着。但是他绝佳的视力让他即使隔得远远地都能看见黎簇背上的伤疤。
不得不说现在女孩的审美观点真是奇怪,尤其是国外的女孩子热情开放的程度完全不是他那个时代可以比的。真不知道像黎簇那样的少了块头盖骨,也没有像自己身上那样牛逼哄哄的纹身的,膝盖也不好的愣头青有什么好。
当然他自己身上的纹身自是及不上张起灵的。说到纹身,真是心中永远的痛。他假模假样地感慨了一下,但是下一秒他立马便收起玩笑的情绪。对于纹身这件事本身,真的,他没有任何的感觉。甚至当初身上大片肌肤被刺上的时候,他也不觉得有一丝痛。
他们是不会痛的。痛只是从身体上传来的肉体的疼痛,这个字只是痛本身所代表的含义,但是用在他们身上根本表达不了什么。这个词对于他们来说本身是没有意义的。
黎簇在水里玩得不亦乐乎,估计根本就忘了需要他“鞍前马后”的另外两人。
吴邪和张起灵很显然也并没有将关注力放在黎簇的身上。两人悠然自得地并肩踱步。赤脚走在沙滩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沙子里留下并行的一串串长长的脚印。
海风吹起了吴邪的白衬衫,衣角翩翩,却没能吹起他的头发。如果这时候吴邪戴的是假发该有多好,海风吹掉了吴邪的头发,那将是多么唯美的画面。
真是扫兴啊,他想。
现在吴邪的头发已经长好,其实他挺怀念吴邪光头的样子的。带着眼镜,穿着喇嘛服,一副神叨叨的模样真是挺适合吴邪的。
他看过吴邪的假发,逼真程度足以以假乱真,戴个假发也要耍帅是做什么?真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
“哗!哗!”海浪拍打着礁石,溅起了几尺高的洁白晶莹的水花,海浪涌到岸边,抚摸到吴邪的小腿便有迅速地溜回去。
据说海浪声有助于睡眠,难道吴邪现在还在失眠吗?
失眠是一种常见病,往往会给患者带来极大的痛苦和心理负担,又会因为滥用失眠药物而损伤身体其他方方面面。
而吴邪的失眠更像是一种对他精神上的极度摧残。之前吴邪不是不想睡,而是需要更多的时间抢占在汪家之前得到信息,制造假象,他需要充足的时间来获取这种信息差;而当他放出这种假象的烟雾弹之后,他便需要更多的精力去扭转局面。
然而在最后,他被各种积累千年的情绪所影响,对事情的认知,对自我的认可,都达到了一个极限,所有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负荷,他便觉得连睡觉都是一种折磨。
对于这种情况他是绝对不敢也不能幸灾乐祸的,因为即使是张家族人也不敢贸然尝试吴邪的方法。更何况世上能拥有解读那种能力的人只有区区几个。
也许当初张起灵与吴邪的相遇是偶然也是必然。
真是超出想象。谁会想到当初那个看似不起眼的人物会在这最后关头带领他们破釜沉舟。给了敌人最致命的一击。
“你不该出现。”声音低沉。他却硬是从这几个字里面听出了一点点人情味。那是以前的张起灵几乎没有过的情绪。
他们很少有情绪,即使为数不多的感情流露也是在一个人的时候。也许是在独自舔舐伤口的时候,也许是在睡梦中,也许是在黑暗的追逐中,但是他们不会在其他人面前表露情绪。而他们一般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情绪,因为即使微不可见的情感的变化,都可能泄露出自己的弱点让别人有机可趁。
很多时候,情绪就是决定胜败的关键,所以他们不能表现出情绪。
而现在他很明显得听出张起灵的情绪。情绪的愈加流露说明他在这一方面越趋向于普通人了。不该来?不该来打扰你和吴邪的度假吗?他在心里笑出声,即使努力克制仍旧小幅度地颤动了一下。
难得张起灵也有一天怕被打扰。一旦他表现出这种情绪,就说明他对此有多在乎。
他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转头看向悄无声息间犹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后的张起灵:“哈,离得这么远都被你发现了,看来筋骨还没生锈,恢复得不错,还是那么敏捷。真是老当益壮,这说明吴老板的伙食真的不错。”
说到吴邪,张起灵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好了,好了。”他收起笑声,严肃地对张起灵保证道:“放心,吴邪认不出我。在他面前我还没用过这张脸。只要你不拆穿我,吴邪是不会对我起疑心的。”
即便是这样,张起灵似乎还是不太放心。他秉持着一贯小心谨慎的态度,领着他去了一处礁石后面。
确认站在吴邪视线死角之后,张起灵用眼神问道“为什么过来?”
口头表达能力还真是不行啊。
他对着张起灵笑笑:“咱们也是十多年没见,好不容易你刑满释放。你不惦记我,我可是很惦记你的。有人说过,做事要主动,所以我就来看看你呗。不过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不好客。”
张起灵没理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便把目光转移到在海边的吴邪身上。
他挑眉仔细审视了一下张起灵刚才看他的目光,分明在说“有屁快放”?难得能从张起灵的眼神里看出这种情绪,莫不是眼花了,他还真的去揉了揉眼睛。
“嘿,”他拍了一下张起灵的肩膀:“我来这里的飞机票可贵的,您老人家能不能报销一下?”
话还没说完,放在张起灵肩头的手就被细长的手指给嫌弃地拎了下来。
“得。”他识趣地收回手:“听说吴邪现在的身家不小啊,您真的不考虑帮我一下吗?这么多年我任劳任怨,您也不给我个好处费?”
说着话他就真的伸手跟张起灵讨要。
张起灵挑了挑眉,盯着他的手道:“你比我大。”
话音刚落,他就猛地收回手:“不知道暴露别人年纪是不礼貌的事情吗?”
他撇撇嘴,虽然活了一大把年纪,是比张起灵老,却还是要听命于他的,这么多年一直在秘密地执行着张起灵给予他的任务。
“说真的。”他伸头看了看吴邪,好像正跟黎簇玩得不亦乐乎,一点也没有道上传得神乎其神的吴小佛爷的架子和脾性,也不像他这么多年或在暗处或在明处观察到的。
“如果当初你告诉我吴邪对你的重要性,我一定会对他多加保护的。”
闻言,张起灵轻叹口气。他不在的这十年,吴邪所做的一切真的是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就算是他,也没料到吴邪会做出这样惊人的举动。
真是让所有人都为之惊叹。
他看张起灵一副后悔莫及的模样,拧着眉头道:“如果我知道吴邪对你这么重要,我虽不能说我定会保他周全,但至少我不会让他在没有人保护的情况下受到那么多的伤害或者……自残。”
他对自己信心满满:“或许我可以适当地提醒吴邪让他少走点弯路,这样也许也会让他少受点苦。”
张起灵摇摇头。木已成舟,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即使是他也无法挽回。他虽后悔,却不敢让族人或者对手知道吴邪对自己的重要性。一旦暴露了吴邪对他、对张家的意义,吴邪所要遭受的痛苦将会比他所经历过的更多倍。
从遇上那个吴三省的大侄子,那个愣头青,那个古董铺里的小奸商开始,保护吴邪已经成了张起灵的专属。多少次他看见吴邪惊慌的样子,多少次他拉着吴邪的手奔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