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客放心地点点头,之后他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有的没的,什么新机器,新技术等等通通绘声绘色地说了个遍,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在张家本家里刚见到那个只爱发呆的小孩时候的情形。
说到激动处甚至连广东腔都带了出来。终于这一声让张起灵从昏昏欲睡中抬起头来,打断他的啰嗦:“我要的东西呢?”
“照你的吩咐都带来了。”张海客瞬间从老妈子状态恢复过来道。
“不过,”张海客将东西小心翼翼放在张起灵面前的木桌上,“我很好奇。为什么一定要用族长的这一套?”
张海客蹙眉看着已经将东西打开的族长,那是他特地从族长书房里带过来的文房四宝,这是历代族长御用之物。其用料考究、工艺精美程度万不是博物馆中收藏的可比。
族里的命令都出自于这套传了千百年的笔墨之下。
张海客忍不住猜想到:族长是要将这传承百年世间仅此一套的笔、墨、纸、砚送给吴邪?
不大可能啊?张海客心想。即便吴邪喜欢,族里贮藏的各类古董应有尽有,更有吴邪听都未曾听过的。为何偏偏是族长专用的这套?
难道张家是要易权了?以后在张家发号施令的会是吴邪?
张海客联想到此,竟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样的话简直太可怕了,他会被整死的。他默不作声地抹了把鬓角的汗,转头去看张起灵。
那边的张起灵一脸严肃,墨已磨好,陈年的墨香下会出现什么样的篇章呢?张海客张望着好奇着。
张海客眼巴巴地等了好久等到的却是族长的逐客令。
他万般不情愿地一步三挪走到门口,关上房门之际还想从门缝里看看却挨了张起灵一记眼刀。
后来他忐忑不安地等了许久也未从族里打听到族长有什么重大消息要宣布,直到有一天他看到吴邪手里的红贴纸时,才赫然意识到也许那是一份合婚庚帖。
红纸黑字下张起灵和吴邪的名字紧紧相靠在一起。
无论是否是终身所约、永结为好、琴瑟在御、岁月静好,张起灵和吴邪在一起就很好。
15,此证
水汽氤氲。
一片苍白与水色,透明的水珠滴落在光滑的地面上散开成一朵朵白色的花瓣,再飞舞到空中,化为无形。像璀璨的烟火一样,开向最美丽的同时也正走向覆灭。
覆盖在镜子上的弥漫水汽从张起灵的鬓角边拂过,与他发尖上的水珠嬉戏再将它从他身上带走。
温热的水珠流淌在张起灵肌肉分明的紧致肌肤上,也洗去了他所有的疲惫与心痛、担忧与不安。张起灵带着满身的湿润像条自由的鱼儿一样觉得全身舒畅。
呵,真好。一切都很好。
张起灵抹去沾染在密长睫毛上的水珠,双手顺着黑发向后舒展,露出他光洁饱满的额头。想着吴邪就在他身边,张起灵从心里溢出一种温馨的感觉,眼角荡漾起微微的弧度,似乎从今以后所有的包袱都能够放下。
吴邪。吴邪。吴邪。
有些话张起灵想对吴邪说。是非常重要的话。
张起灵想问吴邪是否愿意与他在一起?
不仅仅是生活在一起,是真真正正的身心在一起。他早已经明白他与吴邪对彼此的感情,只是他们之间迟了整整十年。十年前他们之间隔着太多的阻拦,未知的艰险让他们无法将这份心思坦然相告。
十年的等待,十年的守候,十年的距离,张起灵用十年的时间想明白了许多事情:除去这背负在身上不可磨灭的家族任务,吴邪便是他此生所愿。虽然如今事情已经解决,但是这条遍布荆棘的路他需得征求吴邪的决定。
杀伐关头张起灵可以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做出决定,但是对于吴邪的事情,鉴于在十年前他所做决定带来的后果,说他不后悔是不可能的。只是木已成舟,已经发生的便无法改变,所以张起灵现在并不敢对吴邪的事情轻易做出决定。
这段日子以来吴邪的变化张起灵看在眼里,他懊恼他不在的日子里吴邪被迫接受的成长,他心疼吴邪每一次受到的伤害。他恨自己说要守护吴邪十年天真无邪却又置他于绝望般的危险之中。但这也更坚定了他想要与吴邪在一起的决心。
如果放手远离还是无法保护吴邪周全,那便痴缠一辈子,至死方休。
张起灵不相信下辈子,他要的是与吴邪的这辈子。
这辈子,与吴邪,在一起。
张起灵用指腹擦拭去镜子上的水汽,露出他依旧年轻的脸。在遇见吴邪之前,多少次他站在镜子面前,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从镜子里看到的自己都仿佛是其他人的幻影,没有自我。而遇见吴邪之后,他总是透过镜子看着住在他心里的吴邪。
一个人时候安静的吴邪,与胖子嬉笑打闹的吴邪,不舍不弃追着他跑的吴邪。
而现在吴邪就在门外离他不足三米的地方。多么近的距离。
如果吴邪愿意,那么以后的日子他们便可朝夕相伴,形影不离。
虽然吴邪已经赴约,接他下山回家。但接他回来是一回事,如果吴邪与他生活在一起,那吴邪便对不起吴家,对不起他的父母,不仅要背负着不忠不孝的骂名,还有来自各方面的压力。
可叹世事终无万全之策。
只是张起灵已经下定决心要与吴邪在一起,他希望以后的路上吴邪都能与他并肩。虽然吴邪的答案张起灵几乎已经猜得到。但是他还是想事先做好准备。
占有主动权似乎是所有男人的通病吧。
张起灵对着镜子,薄唇微微开合,却终究不能吐出一字。他该怎么开口呢,张起灵蹙眉,直至这一刻张起灵心里还有一丝丝犹豫。如果他说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条路对吴邪来说并不容易。可是如若不说,他们已经迟了十年,再不说的话,就什么都迟了。
张起灵不甘心。
张起灵想他必须要说。否则他所迟到的不仅是吴邪的十年,而将是吴邪的一生。
他伸出墨青纹路还未隐退的手臂关掉手龙头,水流声嘎然而止。他转身出门,却在门外看见假装镇定却异常不安的吴邪。
即使吴邪已经成为吴小佛爷,时刻在伪装并武装自己,但是那些习惯性的微小动作还是暴露在张起灵面前。张起灵了解吴邪那些细微动作所代表的含义。
时光再怎么变换,日月再怎么轮转,他的吴邪依旧还在。
虽然回来后吴邪偶尔还会气鼓鼓的,其实张起灵知道吴邪也是在开心,只是吴邪还在气他当年的自作主张。张起灵看着吴邪长舒了一口气。张起灵明白这是吴邪在压制情感平复情绪的习惯性动作。张起灵想吴邪是要对他说什么呢。
张起灵有足够的耐心,他并不想贸然打断吴邪的思路。有时候吴邪就像个孩子,需要时间来理清自己的思路。可是有时候吴邪又是一个倔强的成熟男人,他已经学会将许多话埋藏在心底。
而现在吴邪就在他面前,带着欲言又止但又抱着必须要说的决心。果然整理情绪后,吴邪直视张起灵,动了动嘴唇:“小哥,你看我都老了,你也离开了整整十年。”
吴邪摊开双手,看着掌心的纹路,用右手抚上左手臂的伤疤:“时光无法倒流,我已变不回从前的我,但我已经学会接受我的那些独特或崩坏的部分。因为我知道,正是这些部分让我变成了现在的我:完整的,真实的我。”
吴邪用充满悲伤的语气眼神凄凄地问道:“小哥,这样的我,你还能接受么?这样的我,你还愿意……爱么?”
傻瓜。
“如何能不爱?”张起灵走出来,吴邪的这番话应该憋在心里很久了,今日却终于愿意吐露出来。
张起灵揽住吴邪的肩膀:“你一直都是我的吴邪。”吴邪的话,张起灵听得明明白白,也懂得彻底。
“我做过许多你想不到的事,我的手也是沾了血的。”
“我知道。”张起灵有力的手掌轻抚吴邪的脊背,一下一下轻轻地抚摸着吴邪消瘦的身躯,慢慢地平复吴邪的情绪。他潮湿的发尾蹭在吴邪的颈侧,还未干透的水珠顺着发尖流进吴邪的颈项,“都过去了,吴邪。”
青春过去了,伤痛过去了,等待过去了,过去的都过去了。
吴邪瘦削的下巴正好抵在张起灵的肩头,他用尖尖的下巴按压着张起灵平时非常柔软却极具爆发力的肩膀,咧嘴笑笑,轻轻道:“是啊,都过去了。”
“吴邪,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短暂的安静过后,罕有地张起灵语带踟蹰地主动开口道。
话音刚落,吴邪立马慌了,似乎还像十年前一样,又怕张起灵说出什么道别的话。他松开抱着张起灵的手臂制止道:“小哥,你先让我说。其实你的心意我明白,我的心意你也明白。既然我都这样了你也不嫌弃,你能接受我的话,那……”
“小哥,我们在一起吧。”吴邪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严肃地说道。
闻言,张起灵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挣扎许久的问题竟被吴邪这样轻松地说了出来,他心下不免嘲笑了自己一下:原来张起灵你也这么被害怕拒绝啊。想当初吴邪一直追问着你的事情的时候,你可是一直爱理不理,虽然那是想保护吴邪,但是却也是一次次在拒绝着吴邪向你靠近。如今,吴邪人就在你眼前就在你身边还带着这样一生的承诺。张起灵,可不可以说你已经得偿所愿。
正是吴邪的这份执着与勇敢,才会有今天这样最大化圆满的结果。
不过……倒是让吴邪抢占先机了呢,张起灵遗憾地想。
偏长的黑发也遮挡不住张起灵眼角的笑意,张起灵嘴角弯弯道:“吴邪,既然我已经背你回家了,你就是张家的人了。”
十年前张起灵不能答应,十年后你的闷油瓶可以答应。如今的闷油瓶连命都是你的。
张起灵这样果断又惊喜的答案让吴邪乐不可遏,似乎这一切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在情理之外又在意料之中。但不管怎样,这正是吴邪想要的,也是张起灵梦寐以求的。
欢喜过后吴邪才问道:“小哥,那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既然吴邪已经向他迈出了重要的一步,张起灵当然不会退缩,那接下来的事情便理所当然一气呵成吧。
这份感情值得珍藏却不能拖延。迟到十年的愿望,如今终可成真。
吴邪,这条路你选择了开始,便由不得你来结束。
张起灵双手扶住吴邪的脸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深邃的眼睛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吴邪,你听好。”
清冽的声音里一字一句竟是字字珠玑:
“张吴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16,花烛
“礼成,送入洞房!”
满堂欢喜,一纸婚成。
声如洪钟的证婚人胖子刚说完话就用他英勇的神膘将一对新人往婚房里挤,身后的解雨臣和王盟也不甘示弱跟着一起起哄,卯足了劲挤张起灵和吴邪。
黑眼镜站在人堆最后,一贯不正经的脸上也带着几分正经的笑容。他一手抄在口袋,一手放在嘴里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嘘,嘘。闹洞房。”
胖子一边揽着张起灵和吴邪的腰把他们往房间里推,一边对着后面笑道:“胖爷我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今天了。必须要闹洞房!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说到最后已经唱了起来。
解雨臣精心准备的粉衬衫让他显得比两位新郎官本人更春风得意,他也跟着胖子开心唱道:“梦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
一场梦寐以求的美满婚姻是多少人用一生追寻的。而今日吴邪终于把梦实现。
在他们这种年纪,这种身份,这种经历,能有这一份简单却将两人维系在一起的仪式。叫人羡慕,让人心动。
婚礼,婚姻。
没有法律的认可,没有神父的誓言,没有华丽的阵容。
却有一份张起灵亲手写的合婚庚贴托付终身。
却有两人十几年来的所有思念与牵绊去约定。
却有这些从血雨腥风中活下来的亲友来见证。
吴邪和张起灵被几人挤在中间往房间里推,腿脚磕绊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慌乱之中吴邪对张起灵道:“小哥,按他们的玩法,今天非得要裸奔不可了。”
张起灵在拥挤的隙缝中搂着吴邪,免得他不小心被误伤,即使今时今地的吴邪有能力自保,即使在场的都是自己人,张起灵依旧改不了“吴邪,到我身后。”的习惯。
即便这只是在好友见证下,根本没有结婚证的婚礼上,张起灵的心情却好到了极点。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欢快。他搂着吴邪随着几人的力道往里走,几人的力道很大,气氛一时热闹到了极点。这些人平时看起来温和,狠起来像嗜血的狼,发起疯来……像疯狗。
张起灵知道吴邪心里也很开心,他也不忍冷着脸打破这热闹,便对着吴邪眉眼弯弯道:“放心,有我在。”
吴邪点点头,这份喜悦是他这十几年用血换来的,如今就算让他被几人剥个干净,他也乐意。
终于胖子用他的神膘将张起灵和吴邪挤到了婚房里。
这里是吴邪名下一处房产,当初吴邪通知了几人他和张起灵的打算时,秀秀第一个要过来说要帮他布置婚房。虽然都是老男人了,也不在乎这些。但毕竟秀秀女儿家心性,吴邪当她是妹妹,拗不过她,点头同意了。
但是秀秀来的时候,粉衬衫也跟着过来了。吴邪看着小花眼里的意味就有些不自在,差点撒丫子跑了。后来还是张起灵冷着脸镇了场子。
他和张起灵这本来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结婚,虽然他可以动用下关系,把他和张起灵整到国外弄个结婚证,但是吴邪已经拿到了张起灵亲手写的合婚庚帖。
他看到大红纸上吴邪和张起灵紧紧靠在一起的时候,结婚证这种东西早被他抛在脑后了。
不用了,也不要了,就这一份何婚庚帖抵过一切。
既然收了合婚庚帖,当然得宴请亲朋好友来庆祝一番。就算父母和二叔那边反对他和张起灵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