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盟皱着眉头质问道:“你知道那种你关心的人明明在屋里做傻事你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吗?我明知道老板在伤害他自己,我却要装作不知道,而我也帮不了他。我帮不了他!帮不了他!多少次我想冲进去阻止老板,可是我又怕老板找另一种更极端的方法。”
说到这里王盟已经泪眼朦朦,他吸吸鼻子,擦擦眼泪道:“老板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就不能对老板好点吗?他这些年很不好过,身体也大不如从前。马上要四十的人了,天天跟着帮糙老爷们混,身边连个照顾他的人都没有。”
张起灵走过去扶起王盟严肃地道歉道:“对不起。”
“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都不知道老板为你遭了多大罪。他接你回来不是要你天天不说话看着天花板的。我只希望你多陪陪他,他喜欢说话你就陪他说话,他叫你吃饭你就吃饭不行吗?”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来照顾吴邪。”
“你只有这最后一次机会了!”王盟恶狠狠地说道:“虽然你现在和老板在一起了,但是不代表我就同意了,你要是再让老板受到伤害的话,我……我就让吴二爷打断你的腿!”
“嗯。”张起灵点点头应允道。
“你除了嗯就不能说点其他的吗?真不知道老板看上你什么了?”王盟眼睛通红,瘪瘪嘴:“我会监督你的,你一定要对老板好点!老板在外面忙着生意还不忘打电话催我订外卖就怕你饿了。”
张起灵看着外卖盒,眉间似乎有着一抹转瞬即逝的温柔,低声说道:“我是想等吴邪回来一起吃。”
“哼!算你还有良心。”王盟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听着张起灵语气中的无辜意味,暗中翻了个白眼,知道自己错怪张起灵了。但是心里这段话不吐不快,今天不说,总有一天要说。
当年他懵懵懂懂地帮着吴邪,吴邪的秘密他不懂,吴邪的局他不懂,但是他总能懂一点点吴邪的那份心。
王盟道:“那我下去给老板开门。记得把饭菜热一下。”
临走时他又不放心地看了张起灵一眼:“你要说到做到。”
一定,此生定不负吴邪之相思意。
【盟懂亦懵懂】
4,黎泣
黎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一时无计可施。悔恨交加的黎簇简直想一头撞死自己。
千不该万不该!他……他竟然惹吴邪生气了。漫漫人生路,他真的是活腻了吗!
不对,黎簇回忆了一下,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都没法判断吴邪有没有生气。现在回想起来连具体的过程他都没看清楚,甚至连个来龙去脉都还没明白过来。吴邪他就……吴邪哭了。
黎簇真想叫娘啊,这特么都叫什么事嘛。抓蛇打人砍粽子的时候从没见吴邪手软过一次,做事雷厉风行,布局阴狠果断。从来都是别人跪地求饶,哭爹喊娘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求吴小佛爷手下留情,什么时候轮到吴邪自己弱了?
黎簇细想,自他认识吴邪以来,他可从来没见过吴邪在别人面前展现过任何软弱的一面,更别说流泪这样丢面子的事情。
可今天,这好端端地吃着饭,吴邪突然就情绪失控了。虽然黎簇是主谋,但是吴邪的反应也太让他措手不及了。尽管事情还不至于严重到一发不可收拾,不就是流泪吗,谁没流过眼泪。可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现在流泪的可是道上牛逼哄哄的令人闻风丧胆的吴小佛爷啊。
这都是黎簇一手导致的。
然而更可怕的是:龙有逆鳞,触之必死。一旦张起灵跟他追究这件事,那后果简直……黎簇压根不敢想。
错误一旦造成,人都会想要补救。黎簇想了不下一百种方法想跟吴邪解释,想跟张起灵解释。可是他想来想去,也是素手无策。他想他可能真的只能以死谢罪了。
虽然他还没结婚,如花美眷还没娶到;宏图伟业还没开始;总瓢把子还没当上。还有很多很多他想做的事情都还没计划好,但是这所有一切成为现实的前提都必须是他能活着。
作为显赫一时的盗墓世家,如果吴邪能念着往日的情谊,希望他能给自己找一个风水好那么一丢丢的墓地。千万不能横尸街头啊,不然可惜了他这副年轻的好皮囊。黎簇无比惋惜地畅想了一下自己的身后事。
“老……老大,不,吴……”试了几次,吴邪的名字黎簇愣是没敢说出口,生怕自己不小心又触了龙鳞,虽然好像已经碰到了。
自己的命是重要,可吴邪对他的人生意义而言也很重要。说黎簇不担心吴邪是不可能的,他硬着头皮冒着被张起灵秒杀的危险憋出了几个字:“他还好吧?”
良久的沉默,没有回应,黎簇把头埋得更低了,来一只鸵鸟救救他吧。
黎簇不敢在张起灵眼皮底下乱转,虽然此刻他已经心乱如麻,需要大声的咆哮和激烈的动作来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但是畏惧于张起灵浑然天成的气氛压迫,他只能老实地端坐在沙发上,双手规规矩矩地依次放在膝盖上。坐如针毡、垂头丧气的模样让人觉得他肯定是犯了天大的错。
怎么就不是天大的错了?即使是黎簇自己,他也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他整个人战战兢兢地,手脚都在哆嗦。但是在张起灵摄人的眼刀和冷冽的气场下却动都动不了。
黎簇想为自己辩解一句“求掌门人为我留个全尸。”却吱吱唔唔了半天连个完整的语句都吐不出。张起灵的气场太强烈,他就安静地坐在黎簇对面,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可是黎簇连头都不敢抬,他怕自己一抬头就能被张起灵摄了魂魄。黎簇侥幸地想估计他唯有跪地求饶才能苟延残喘了,可是他连动手打自己一巴掌的力气都没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欲哭无泪的黎簇只有一种感觉:完了!他今天真的要完了。
虽然他一没杀人二没放火,可是他把张起灵的心头宝无缘无故地弄哭了,这可不就是天大的错误么。早知道会有今天这种结果,他宁愿被粽子追杀,被汪家人俘虏,他也不要如此绝望地死在张起灵的眼刀下啊!
可现实却是“轰”地一声,黎簇僵硬地双膝跪地:“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惹吴邪生气的。”黎簇多希望此刻能有一瓶眼药水解救一下他,这样他可以装作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说不定还能为自己求几分情。
“我承认是我的主意,是我让吴邪喝酒的,但是喝酒是吴邪自己同意的。可是……可我也不知道吴邪怎么喝着喝着就那样了。”黎簇想起当时的场景都觉得不可思议,吴邪好端端地喝着酒,人是没醉,却毫无由来地耍起了酒疯。
吴邪菜还没吃一口,端着酒杯就跟黎簇碰了一下。看到老大这么爽快,黎簇也干净利落地一杯酒一口闷。喝完两人都咂巴咂巴嘴,又吃了几口菜,没多久火辣辣的白酒就烧得吴邪脸颊通红。这一杯酒喝完,吴邪的老毛病又犯了,像入定一般端着酒杯默不作声。
搞毛线啊,喝酒也能坐禅入定?黎簇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没反应。就在他准备对着吴邪的面门一声吼的时候,忽地吴邪盯着黎簇问道:“你喜欢写作吗?”
莫名其妙的问题让黎簇一愣。他知道过去吴邪有很多伪装,他本人对写作也很有兴趣。但是这没来由地问他这个问题是怎么回事。难道想培养自己的写作兴趣?黎簇心里一千一万个拒绝:不要啊,千万不要。
就在黎簇想像拨浪鼓一样摇头的时候他突然改变了主意。因为吴邪在整人的时候有一个坏习惯:就是你说喜欢某件事的时候他偏不让你去做;而一旦你说不喜欢的,那这件事肯定就交给你了。而且要是做不好,你也就不要回来了,更不要说是吴邪的手下。
黎簇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庆幸,还好没跳进吴邪的陷阱里。但是他纠结啊,自己到底是说喜欢呢还是不喜欢。眼看着吴邪不耐烦了,黎簇慌忙准备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时,吴邪夹了一块肉道:“菜不错。”
话题切换速度之快让黎簇硬生生地将自己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措辞憋在肚子里,黎簇干巴巴地笑笑,把菜往吴邪那边推推:“怎么样,我的手艺还不错吧。好吃您就多吃点。”
吴邪又灌了一口酒道:“有一个很厉害的作家,粉丝无数,每一次出版的作品都会在各地读者群中掀起一阵热潮。你很喜欢他的作品,觉得他的作品在很大程度上触动了你,作品中塑造的人物也很有意思。而你是一个喜欢写作的人,所以你就决定自己也试着写写。当你每天辛辛苦苦在某论坛上开始更新文章的时候,你总是希望有人喜欢看,给你留言。当然起初并没有太多的人关注你的文章。但是随着你的勤奋耕耘,渐渐地你的人气高了起来,也会有很多人留言评论。都是些赞美之言,这样你一定会很开心,觉得自己取得了不小的成就。就目前而言你是成功的。但是持之以恒并不是每个人的特质,你会遇到写作瓶颈,会遇到有人抨击你的文章,也会觉得腻了、对写作没了兴趣。这时候你会怎么做,继续坚持下去,还是撒手不写了?”
黎簇想都没想,反正他对写作没兴趣,更不会提笔写些什么,脱口而出道:“那能怎么办,不写就不写了呗。横竖他就是个半路出家的,用不着那么拼命要坚持到底的。就算他中途放弃了,别人也不会说他什么的。”
吴邪呵了一声,似乎不意外黎簇的回答:“那你有想过那个作家是怎么做到的吗?”
“同样的道理。”吴邪声音暗哑道:“起初我其实就是个局外人,牵扯进这个局中绝对是个意外。和操作谜局的人相比,我算什么?我就是沧海一粟。对方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真想要我的命的话分分钟的事,我拿什么去兴风作浪。可是存在即理由。我既然作为这么一个特殊的存在,我就一定要发挥我这一部分的作用。之前每个晚上疯狂演算到毫无头绪的时候,我就想不干了算了。当个二世祖多好,高兴插手就管一次,不高兴我就撒手不管了。谁他妈的能把我怎么样,反正他们又不敢弄死我。最多一辈子背负着窝囊的名声。”
“可是小哥不行啊。”吴邪向后靠在椅背上,手背遮住眼睛,一尾托音无限叹息。
“他从出生到现在经历的所有事情都不是他所能够决定的。不是他开的头,却要他负责到底。普通人羡慕嫉妒他的长生,敌人憎恨他的不老,知道他秘密的人对他指指点点。可他从来就不能为自己辩解,哪怕一句都不行。有些事情他甚至主动背在自己的身上,纵然他有千万次放弃的机会,可是他从来就不能放弃,也不会放弃。和他相比,我他妈的有什么资格说放弃。”
黎簇还以为吴邪不胜酒力,这么快就醉了开始说胡话,只是黎簇还没搭上话。就听见“咣”地一声,透明的玻璃杯子在吴邪的手劲下做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在地板上来来回回旋转了好几圈,才为自己找了落脚点。
吴邪趴在桌上,眼角泛红,埋头咆哮:“老子他妈的没放弃!我终于把张起灵接回家了!”
张起灵回来时便看到这样一幅光景:手足无措目瞪口呆的黎簇,和不知为何哭闹不止絮絮叨叨说“回家了回家了”个不停的吴邪。
“我都听见了。”永远淡漠的声音中隐隐透着点别样的情绪,似是雀跃似是疼惜。
黎簇犯的错误发生在两个小时以前,受害人吴邪已经被张起灵照料地妥妥当当,此刻正在楼上与周公约会,美梦酣然。而罪魁祸首黎簇正跪在地上请求一家之主张大掌门人的原谅。还好掌门人没有生气,黎簇感觉生命的曙光还在照耀着他。
事情归根究底只能说黎簇是好日子过多了就开始皮痒。
吴老大将张大掌门人接回来之后,两个人也算是在一起了,日子过得平淡安稳。这天上午掌门人有事情出去了。当然是和吴邪打了招呼的,现在对于张起灵的行踪吴邪是最清楚不过,因为掌门人不管去哪儿做什么都会事先跟吴邪说一声。
可能是主心骨回来的缘故,也可能是吃错了药,吴邪整个人愈发柔和起来。如果不是见过他在沙海中杀伐果断又不按常理出牌的神经病形象,黎簇很难想象原来之前的吴邪会是这样一个阳光靠谱好青年。
两人百无聊赖地度过了漫长的上午,负责做饭和点外卖的王盟不在,中午黎簇只好自己下厨房为他和吴邪整了两个菜。在整个事件中起到画龙点睛作用的东西出现了——酒。都说酒后吐真言,黎簇一想到酒的这个特色他就犯傻了。
黎簇琢磨着掌门人不在家,王盟也不在,经过这几年的历练,他早已经不再崇拜拿着砍刀吓唬人的黑社会了。黎簇看着变得逐渐与沙海中截然不同的吴邪,他想那他正好借机问问吴邪从无名小卒成为地方老大的几个小秘密。
简而言之,就是套话。
黎簇只能感叹老天有眼啊,吴邪的反应在他看来简直比相恋多年的女朋友说“ Yes; I do。”还令人兴奋激动。从来都跟他反着来的吴邪竟然答应中午小酌两杯。黎簇看着吴邪二话不说果断地一蛊白酒下肚,心里暗暗叫喜:契机啊,这就是吴邪一直以来所说的契机!
张起灵扶起黎簇,眉眼柔和道:“吴邪是开心。我没有生气。”
“什么?没有生气!”黎簇大叫一声,叫完又害怕吵醒吴邪,只好捂住嘴,瞪大双眼看着张起灵。盯瞪无果,黎簇拍了拍胸膛给自己压压惊,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忍不住腹诽道:拜托你没生气的时候最起码和平时有点不一样。真的只有吴邪能分辨出你的喜怒哀乐了。害得我提心吊胆地以为自己要死了。
在黎簇的故事里吴邪的话语中,他一直视张起灵为神佛和秘密一般的存在。直到现在,他都很难将张起灵简单地当成是吴邪的爱人,毕竟他有颠覆一切的力量。当吴邪在他面前无缘无故地现在可以肯定地认为那是因为把张起灵接回来而激动流泪时,他真的以为张起灵会把他剥皮抽筋。
毕竟在多少次看似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吴邪都从不怯懦,只流血不流泪。他却在把张起灵接回家时高兴地痛哭流涕。而他竟然误打误撞地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