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解剖很有兴趣,但他不爱打听这种流传已久又不可外传的方术。
手里的装置是目前最先进的,组织切片被冷藏在摄氏零下196度以下。这样的冷冻技术在未来可以通过先进的医疗科技使组织切片解冻后复活并被再次使用。黑眼镜眯起眼睛:“你把这部分记忆切除了,那你现在不就只剩下脑洞了?”
震惊过后,他又觉得不可思议:“你把这些关于吴邪的脑记忆组织切片给我,那你还记得吴邪吗?”
说到这里,黑眼镜像是终于发现了什么一样,眉头微皱,拇指和食指捻了捻下巴:“你把关于吴邪的记忆都提取了出来。哑巴,你这是要记得吴邪还是要忘记吴邪啊?”
墨镜上倒影着张起灵叹气的模样:“怎么会。是复制体。”
怎么敢忘记吴邪。
“啪”地一声,黑眼镜打了个响指:“我就说嘛。就相当于你将一份记忆拷贝交给我了。”
他不知是得意还是庆幸:“吴邪花了那么大功夫才把你从那鬼地方带回来,你要是再把关于他的记忆切除的话,我估计……”黑眼镜琢磨了一下词汇:“还真不好说,上天入地也把你翻出来?”
“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这样,失魂症……”
“我明白。”不等张起灵说完,黑眼镜拍拍张起灵的肩膀:“这东西我肯定帮你保管好。”
黑眼镜搓搓手,一副跃跃欲试的劲头:“到时候我帮你就是了,开头颅的事情我最拿手。”
张起灵并没有理会黑眼镜的动作和激动不已的样子:“我不是怕失魂症发作……”
不论再怎么失忆,再怎么忘记过去,张起灵都还会想起吴邪,爱上吴邪。
他是怕万一……万一他忘记吴邪。
他是怕如果……如果他忘记吴邪。
他是怕假如……
不,这些都不可以发生。
即使到今日,想起吴邪所经历的种种艰险,还有他所不曾参与的这十年……那是一种刻在里灵魂上的后怕。张起灵不敢想象如果他忘记吴邪,那会是将他置身于怎样的境地。
那将是,万劫不覆。
他更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吴邪重新面对记忆一片空白的他。吴邪对着他笑,跟他说过去他们在一起的故事,偶尔无人的时候小心地回忆着那十年的艰苦。而他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像个陌生人一样看着吴邪一个人痛苦、欢乐、振作;振作、欢乐、痛苦,如此反复。
他在一片一片的空白中摸索,也许他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在这空白之中有一个人,却无论如何都不想起来他是谁,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也许有一天他会想起,可如果他什么都想不起呢。他有时间再次来想起吴邪,爱上吴邪。可是吴邪又会有多少时间来陪伴他这样的反复无常呢。
这些吴邪在他生命里所存在过的痕迹他不可以弄丢,不可以丢弃,不可以遗忘。
对于吴邪,他必须确保万无一失。将这些保存起来,让记忆和爱经久不息。
“我想带上记忆回家。”
6,秀丽
悦耳的铃声响起,一通来自秀秀的电话打断了张起灵和吴邪原本安逸的闲适午后。
吴邪应声接起电话,闭着眼睛歪着脑袋道:“喂,是秀秀啊。”还未睡醒的慵懒姿态在张起灵面前展露无遗。两人通话的时间并不长,不过张起灵即使半眯着眼睛也知道吴邪心情不错。
愉快地放下电话,吴邪习惯性地拍了一下张起灵的肩膀道:“小哥,我们出去一趟。”
张起灵睡眼迷蒙地嗯了一声。吴邪伸了个懒腰,率先离开了与他相伴一上午而且很可能是一下午的躺椅。穿着拖鞋,晃悠悠地进了卧室,打开了衣柜。他打了个因未能完全进入午睡而留下的大大哈欠,拿着短袖T恤和卡其色休闲裤准备给张起灵换上。
不出意料地张起灵已经站在了吴邪身后,打完哈欠后吴邪满眼湿润,眼神也更加明亮。他右手拿着衣服,看着身旁张起灵年轻的脸蛋和出挑的身材,心里隐隐有种名曰“羡慕嫉妒”和“金屋藏娇”的想法。行动快于理智,吴邪不着痕迹地将已经在手的短袖T恤给放回衣柜,拿了件略显成熟的衬衫给了张起灵。
张起灵没做声,默默地将吴邪快速转变的表情尽收眼底,唯有眼角细小的眼纹弧度出卖了他的心情。对于吴邪的决定他也没有任何意见,听话地接过衣服,二话没说,干净利落地脱下家居服,换上了吴邪给他准备的衣服。
看着乖巧换上衣服都不知道又被他给扮老了的张起灵,吴邪转过头,想笑又不敢笑得太猖狂。而心里头足足有十个小人在做着“耶”的手势,吴邪抿着嘴,假装咳嗽了一声,又麻溜地给自己换上衣服。
金秋午后,日头依旧毒辣,蓝天白云都显得无精打采的。而张起灵和虽已年过而立仍然青春年华穿着时尚年轻的吴老板兴致高昂,不顾滚烫的柏油马路,顶着烈日奔赴商场。
吴邪一抹发髻间的汗渍,面对脸色平静但依旧能在吴氏法眼下被看出有一丝丝疑惑的张起灵,吴邪解释道:“秀秀马上要过来。”
吴邪目的明确,一进商场便直奔电梯处。在到商场男装楼层的电梯上,吴邪难掩八卦的意味道:“还带了个人过来,说是让我们给看看,验验他到底靠不靠谱。”
张起灵点点头,侧耳倾听,吴邪接着道:“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以前总是跟在我和小花屁股后头吵着要嫁给我们的小丫头终于长大了,找到了她的爱情,不久以后也要嫁人啦。”
说起这个吴邪当成妹妹的霍家女主人终究也会有嫁做他人妇的一天,吴邪难免也有点伤感。那时候他计划开始的时候,秀秀这一方面也承担了太多的压力和危险。张起灵见状捏捏吴邪的肩膀:“吴邪,这是好事。”
“对啊,好事好事。”吴邪很快压制住情绪,精神抖擞道:“所以这一关我们一定要为她把好。走走走,小哥,我们先去买两套衣服镇镇场面。”
张起灵和吴邪对彼此的喜好都很了解,说说笑笑间,吴邪已经为他和张起灵置办了两套衣服。估摸着时间还充足,吴邪也不急,带着张起灵慢悠悠地往下逛,下面的楼层里都是女装,吴邪眼睛一扫,就看到一家旗袍店。
吴邪把手里拎着的衣服一股脑地全塞到了张起灵的手里。兴致勃勃地逛起了旗袍店,一件一件仔仔细细看着。两个大男人本就生得养眼,一起逛着女装店就更为惹眼。
看着玲琅满目的凸显女性窈窕身材且最能体现中国女性美的服装。张起灵打断吴邪高涨的兴致,轻晃着吴邪的手臂说道:“吴邪,这里没我能穿的号。”
吴邪绷着脸差点要破口大骂。要是搁以前,吴邪可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能见到张起灵比霍仙姑还要冷艳的模样的机会那可是可遇不可求。只是听到张起灵明显带着笑意的话,吴邪就知道张家族长逗他玩儿呢。
不过吴邪并没有让张起灵得逞,他反将一军道:“你不是会缩骨嘛。”说完话,吴邪都不等张起灵回复,他就继续挑选,结果还真挑了一件设计别致、颜色清新的旗袍。
看着吴邪利落地结帐,张起灵隐约觉得骨头生疼。
这时恰巧秀秀的电话又来了,说要来接他们去酒店。吴邪答应了,并告诉她商场的地址,便拉着张起灵去了最近的试衣间。
眼看吴邪将另一袋衣服甩给自己后进入试衣间,张起灵也跟着进去了。
所以正当吴邪在扣衬衫袖口上的扣子时,张起灵正好拉开布帘,一个闪身迅速地进入了吴邪的试衣间。吴邪扣扣子的动作仅仅停顿了一秒,他便从惊讶中恢复过来:“小哥,哲学家说过距离产生美。你老是这么近距离地粘着我,会在无形中让你审美疲劳的。”
“你一直都很美。”张起灵放下手中的衣袋,帮吴邪扣袖口另外一边的扣子。
吴邪一直都很美,这种美并不是指单纯的外表或心灵的美丽,这是任何词语和描叙都不能完整形容出来的。言语第一次露出它的匮乏。吴邪所展现出来的美一直不断地吸引着张起灵,而张起灵却一次一次不敢靠近,而一旦下定决心靠近便难以割舍。
“是啊,我本来就很美。”吴邪微怔片刻,才从张起灵这种直白的赞赏之中回过神。他对着张起灵笑笑,是那种许久不曾流露出的“天真无邪”的笑容,其中又隐约带着点害羞的情感。
吴邪将张起灵的衣物拿出来:“小哥,快换上。咱们总不能让一个姑娘家在外头等着。”
“嗯。”张起灵进行了一天之中第二次利落地脱衣服和换衣服程序。虽然吴邪这一次选择的都是休闲中略带正式的款式,但是张起灵拿到领带的时候,还是露出了些许的犹豫。
吴邪早已穿戴妥当,张起灵细微的表情外人极少看得出,但是吴邪一眼就发现了。西装领带这样的装扮虽然看上去裁剪得当,很是体面,但是在一定程度上不仅显得古板,而且对习惯自在的人来说也是一种约束。
吴邪见状一把扯过张起灵手中的领带,随手窝成一团扔进袋子里道:“就是跟秀秀见面而已又不是什么大场面,简单点就行,不是非要系领带的。”他说着话,也把自己的领带松了松。
张起灵“嗯”了一声,同意地点点头。
两人对着镜子左右看了一下,很是端正。吴邪是属于成熟男人的魅力,眼角中能看得出沧桑,但他整个人散发的却是一种欢畅随和的气质。反观张起灵,这是他和吴邪分别这么多年,第一次穿上西装。不同于点天灯时的时刻戒备与生人勿近的冷漠气势,这一次吴邪从他身上感觉到更多的是平静中的安宁与喜悦。
吴邪在张起灵脸颊上轻啄一口:“出去吧,秀秀也快到了。”
吴邪一边下楼梯一边嘱咐张起灵道:“小哥,到时候你多少给点面子,毕竟他们也就是谈着呢,也没到最后谈婚论嫁的阶段,别把人唬住了。”
张起灵乖乖地点点头,他没有进行一贯的发呆状态,而是看着吴邪手中购物袋里的旗袍心里发毛。
不多时,两辆车就停在了商场门口。没有豪华气派的场面,就是特别普通的车子。
就像是真正威严的人是不怒自威,真正富裕的人懂得低调奢华。再者,她是来见吴小佛爷和张家族长,自然不敢过分凸显自己,她懂得在适当的时机展露自己,又懂得如何隐藏起自己的锋芒,这才是真正的霍家女主人。
“吴邪哥哥。”人未到声音先至,车门还没打开,秀秀就迫不及待地叫了一声。清脆婉转的声音伴随着一双平底鞋首先落在吴邪眼里,随后一个婀娜多姿的人儿就下了车。
秀秀身姿优雅地走过去,亲切地挽着吴邪的手臂道:“吴邪哥哥,等久了吧。”遂又对着张起灵恭敬地低头道:“张家哥哥。”
另一辆车里的男人早早便下了车,等秀秀和张起灵、吴邪简单说了两句之后,他才依次有礼貌地打了招呼。简短的介绍之后,秀秀就催着他们上车,说是惦记着杭州的美食饿了好久。
秀秀推着吴邪坐前面一辆车,偷偷道:“吴邪哥哥,你见多识广,帮我考验考验他。”自己倒是和张起灵坐上了后面一辆车。
霍秀秀端端正正拘谨地和张起灵坐在车后排。
原本她根本就没有和张起灵坐在一起的资格,或许连见上一面都不能,毕竟身旁的这个男人是连霍仙姑都要下跪的人,是堂堂的张家族长。正是因为他的百年竭力,正是因为吴邪的勇敢,正是因为他们所有人的一起努力,九门里剩下的几门才能安稳度日。
而正是因为他和吴邪的这层关系,她才有机会能和他并肩坐在一起,叫一声张哥哥。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张哥哥,你不怪我把吴邪哥哥支开吧。”
“不会。”张起灵轻轻摇头。不管是吴邪的父母,亲戚还是朋友,他都会与吴邪一样不分一丝一毫同等对待,吴邪奉若至宝的人他便同样待为珍宝。
“那就好。”秀秀轻启朱唇,她摸着修剪精美的指甲道:“听小花哥哥后来跟我说,吴邪哥哥接你下山的时候你们还打了一架呢。真是,明明为了接你回家,做了充分的准备,左一遍检查右一遍检查,生怕出了什么差错,最后都接到你了,还非得打一架才痛快么。”
秀秀干笑一声,又无比心疼地说道:“其实他也只是发泄一下吧。毕竟那几年他真的是太苦了,所有人都在靠他完成计划,可是你又不在他身边帮他。他连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
意识到两人的情绪都在往悲情方向发展,秀秀赶紧收住话头,看向张起灵问道:“那吴邪哥哥最近还好吧?”
“嗯。”张起灵点点头。
“肯定比之前好多了。”秀秀甜甜地一笑:“毕竟你回来了嘛。有你照顾吴邪哥哥肯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张起灵弯起嘴角:“会的。会好的。”
张起灵和霍秀秀不由自主同时看向前面车辆里两个似乎正在聊天的模糊身影,此刻他们的爱人相处融洽交谈甚欢,看起来一起很好,但愿一切都会更好。
突然秀秀“噢”了一声,想起来什么似的,赶忙从随行的包裹中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张哥哥,这是给你的。”
秀秀将盒子推过去:“其实也不算是我给你的,这是很久之前吴邪哥哥给你买的。”
张起灵盯着盒子,不知是惊讶于吴邪为他买了东西,还是在猜测盒子里到底是什么。
“拆开看看吧。”
“好。”张起灵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外面的包装纸,从胶带的边缘一点点慢慢地拆,生怕把包装纸撕破了似的。力拔千钧的发丘指一下子变得笨拙无比。
秀秀在一旁忍不住捂着嘴笑道:“张哥哥,你尽管拆就是了。这外面都是我包装的,纸撕坏了也没关系的,只有这盒子里的东西才是吴邪哥哥给你买的。你不用那么细心的。”
张起灵小心地收起尴尬的神情,加快了拆动的速度,但依旧慢条斯理的。秀秀不催也不打扰,静静地看着。
拆礼物的经历也许大部分人都会有,但是这样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事情张起灵不一定经历过。更何况这次的礼物是来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