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这话,凤离天转身就进了屋子,他此生仅有的几次伺候人都在云彧身上了,虽然用心但难免手脚粗苯,单褪下云彧身上的湿衣,都时不时的碰触到云彧身上的伤口,幸好云彧已经完全昏迷了过去,因此倒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偶尔的抽搐,让凤离天心疼不已。
碍于云彧伤势未明,凤离天想了一想,便没有将衣物给云彧盖上,而是用了一床被子稍作遮掩,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云彧身上那些青紫交叉的瘀痕,却让凤离天目中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梁相福也在外间忙活,可怜他一个堂堂大总管,哪里干过这些粗活,幸好奉天殿离落闲榭极近,很快七八名宫女就赶了过来。
领头的是奉天殿的大宫女妙白,她一进了院子,就指挥众人忙活起来,不一时就送来了热水香汤等物。
留着值班的两名太医也匆匆赶到,刚一进院子,就碰到了梁大总管如释重负的眼神,心中颇有几分奇怪,但到了内屋,却看到皇帝正一脸铁青的坐在床沿,顿时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在皇帝的怒喝声中,两位太医总算清醒了神智,忙不迭的赶到床榻前,开始了诊治工作。
看到一切都上了轨道,梁相福松了口气,但瞧了瞧天色,顿时又着急起来。
这一折腾,便离祭奠的时辰已经不远了,但看皇上的神色,似乎全然忘了这事一般,竟然有在此处久坐的打算。
梁相福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提醒皇帝:“皇上,这里有太医在,云公子定然无碍的,您看这时辰……只怕文武百官都到了……”
凤离天哪里有心思理会这些,此刻他还没从云彧差点死去的冲击中活过来,瞪了梁相福一眼,“让他们等着去!朕这会能走么!胡闹!”
大总管脸皱的跟苦瓜一样,他当然明白皇帝此刻心头只有云彧的安危,那里还放得下祭奠的心情,但是这大年初一带领文武百官祭奠可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啊,历代皇帝就没有一个能断了的,皇上这不去,可如何交代啊。
但是看着皇帝那黑如锅底的脸色,他也不敢再劝,只能眼巴巴的望着太医,盼着对方赶紧诊治出个名堂来。
两名太医轮流摸了脉,退了下来,年长的一位恭恭敬敬的说道:“皇上,玉公子是受了外伤,失血过多加上沾了凉水,才导致风邪入侵,腑脏失调,引起了晕眩……”
话没说完,就被皇帝打断了。
“别说那些有用没用的,人怎么样?可还有救?”
话虽这样说,但看皇帝那副怒目而视的样子,只怕真要说出玉公子身子不好的话,只怕就要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但玉公子的情况确实也很危险,若一味粉饰太平,之后遭殃的,还不是他们。
两个太医对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难色,最后还是年长那位上前说道:“公子的情况确实有些凶险,这头颅破损乃是大事,头乃六阳魁首,关系人体全身好坏,公子这伤口本就深重,加上浸泡了污水,若是能熬过今天,到明日还不发热,就没什么大碍,但若是发起热来……”
凤离天狠狠一捏拳头,瞪向两位太医,“若是发起热来,你们也要给朕降下去,你们听好了,玉公子若是好起来,朕定给你们加官进爵,保你们一世荣华,但若是不好,你们全家老小,就跟着到九泉下去伺候他吧!”
两个太医闻言,顿时都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满面惶恐,“微臣这就去开药方,若是公子能熬过今晚,情况就会有好转。”
凤离天挥手让两名太医出去,看了看面带焦急之色的梁相福,心中越发烦闷。
这皇帝有时做的也分外无趣,这种时刻,他明明只想守在云彧身边,却不得不起身去做一些根本就无关痛痒的事情。
俯下身子,在云彧唇上印了一记,凤离天轻声说道:“彧儿,你乖乖在这等着朕,朕去去就回,等朕回来了,定然将害你的仇人找出来,给你报仇,你一定要好好的。”
他慢慢直起了脊背,从正上方怔怔的看着那张依旧平静苍白的脸,眼中闪过浓的极点的眷恋,最后还是站起身子,咬牙走出了卧室。
“吩咐下去,将消息封锁起来,且落闲榭全面戒严,不许任何人等进入,特别是长信宫的人,若想要私闯,杀无赦!”
迈出落闲榭的院子时,凤离天依旧恢复了神智,咬牙颁下了死令!
事情弄到这幅田地,皇后难辞其咎!不管她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是有意为之或者是被人利用,但人交到她手上时是好好的,现在却差点被抛尸湖中,若说这中间没有皇后的原因,凤离天绝对不信!
“另外,立刻派暗卫去监视长信宫,留意宫里的任何动静,只是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是,皇上!”梁相福犹豫了一下,又问道:“若是太后问起,这……”
太后……
若不是昨晚太后受惊病倒,哪里又能出这些事情,虽然凤离天坚信太后不会为了区区一个云彧拿自己当诱饵,但难保她老人家被有心人利用,因此到真是需要一个适当的说法。
“瞒住她老人家,若真问起,就说落闲榭里还有蹊跷尚未查明,必须封锁。”凤离天咬牙说道:“你去将墨玉樱兰两人弄出来,送回落闲榭照顾云彧,要快!”
从种种情况看来,对方的目的定然是云彧,落闲榭里的奴才都是被无辜牵连的,但现在他还抽不开身,只能先将最紧要的人弄出来,云彧一向颇为看重两人,他们两人也算忠心,让他们去照顾,一来能让云彧放心,而来总比奉天殿临时调过去的人要强许多。
长信宫内,皇后呆立在当场,满脸惊恐。
“你们说什么!被皇上碰到了!你们是死人吗?怎么会这样愚蠢!”
她几乎要尖叫起来,一脸俏脸上,全是不可置信和惶恐不安。
听到皇后近乎失控的尖叫,两个宫人磕头如捣蒜,“都是奴才愚笨,实在没想到那个时辰皇上会去太液池边上,本来奴才们都将人装到袋子里还放了许多石头,只是……”
“只是!只是什么!只是什么!你说啊!”皇后怒极,将手中的茶杯猛然砸向其中一个奴才,“你当时是傻了吗?居然扔下东西就跑,没长脑袋吗?你脖子上的那个东西是草做的吗?你跑什么?还不如当时就投湖了干净!”
那奴才被热茶浇了一头一脸,却丝毫不敢动弹。
眼看皇后还要发飙,崔嬷嬷忙劝道:“娘娘,事到如此,你怪罪他们也没用,还是想想该如何应付才是。”
“应付!怎么应付?”皇后心乱如麻,她着实没想到竟然会被皇上撞见,这打翻了她布下的所有计划,“人是跟了本宫来长信宫的,若是消失不见,本宫有大把理由搪塞,此刻却是被人发现了尸体,你让本宫如何自圆其说!”
到此刻,她依旧不知,云彧其实当时只是晕厥了过去,陷入了假死状态,其实并没有真正死去。
崔嬷嬷眉头紧皱,突然问那两个宫人:“你们当时逃跑的时候,可被皇上看到了脸?”
两人细细想了一回,才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想来是没有的,当时天色还很暗,奴才们和皇上也隔了一段距离,之后也没回过头……应该是没有被看到……”
崔嬷嬷当即松了口气,她板起脸说道:“还算你们没蠢到不可救药,快滚下去,今天好好的在宫里待着,哪里都不许去!”
两个宫人如释重负,忙磕了头出去了。
皇后皱眉向崔嬷嬷看去,“嬷嬷这就让他们走了?”
“怎么能让他们走!”崔嬷嬷走前两步,附在皇后耳边,小声说道:“娘娘,事已至此,这些人留不得了,横竖那玉公子也死了,咱们将这几个人通通除了,来个死无对证,到时皇上就算怀疑,也没有证据,何况我们还可以将原来的计划改一改,没准还能搪塞过去。”
皇后听了,细细想了一想,眉宇间闪过一抹狠戾。
“你说的对,这些人留不得了,速速去安排吧,只万万莫要露出破绽,只恨本宫还要去慈宁宫问安,万事便只能交给你了,千万不要让本宫失望才好。”
第106章 内情
大年初一的白天,看似风平浪静的过了。
皇帝耐着性子结束了一切祭祀活动,便忙不迭的赶到了落闲榭,进门见一切正常,心头不由松了口气,但到了内屋,一颗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浓浓的药味,而昏暗的光线中,可以看到云彧依旧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只是他此刻身上已经被完全清理过并换上了干净衣衫,倒比早上看着要轻松一些,而头上的伤处,也包上了白色纱布,越发显得一张小脸分外可怜。
墨玉和樱兰两人,都是一脸悲戚的对坐着,见凤离天进来,两人才起身行礼,凤离天担心扰了云彧休息,忙小声让两人起来,自己则一屁股坐到了床沿上。
看着那张脸上的苍白,凤离天眼中的心痛简直要溢出来,他忍不住拉起云彧的手,轻轻吻了一口,才放在了自己脸旁。
只有这人的体温,才让他能确定,原来这人还在他的身边,并不曾离去。
快点好起来吧……你这样,朕心头好痛……
默默在心底说着,厮磨了一回,凤离天才恋恋不舍的将云彧的手放了回去,起身后叫了樱兰,往外间走去。
“今日情况如何?他可有醒来过?”
到了外面,凤离天忙不迭的问道。
“还不曾,太医说是伤到了头部,只怕要两三日才能醒过来。”说道这里,樱兰眼圈一红。
她昨晚被侍卫带走关押,事发突然加上心中恐惧,几乎一夜未睡,本就精神不济,一早被带回来,却看到昨天还能微笑和她说话的人已经一片死寂的躺在床上,那股冲击,差点将她击溃,若不是凭着一股要好好照顾云彧的念头支撑,只怕此刻也倒了下去。
就算如此,看到云彧身上那些伤口时,她的心也跟着疼痛不已。
“皇上,公子真的是冤枉的,他不可能有害您和皇后娘娘的心思,定然是有人可以栽赃陷害,还请皇上为公子做主啊!”
樱兰跪了下去,眼泪忍不住流出了眼眶。
“朕知道。”凤离天低声说道,同时眼中闪过一抹愧疚,“朕知道他不会做这样的事,他今日这般,全都怪朕疏忽……”
事到如今,他自然也猜出了几分原委。
若不是因为他的独宠,云彧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步,他将这人捧到了那种风口浪尖位置,偏生又没有好好加以保护,只知道一味凭自己喜好来要求对方,出了事也不多给些照拂,云彧落到今日这样不死不活的境地,说到底他在其中,也难辞其咎。
樱兰眼泪一下涌了出来,最难承受就是君恩,往昔她也看出了这点,也曾经蜿蜒提点过公子,但那时公子眼中的无奈黯然却让她无法再说下去,而事到如今,追究过去又有什么意义。
“多谢皇上垂怜公子,说起来,宫中是是非非本就复杂,奴婢身份卑微,也不敢说对错,只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该下那么重的手啊……”
说道这里,樱兰泣不成声,“公子性格和善,就算碍了有些人的眼,也不应该受这样的折辱,奴婢看到公子身上那成百上千的伤口,奴婢真是……真是……”
凤离天有些不明白,他今日也曾经给云彧换过衣服,当时惊骇之下虽没细看,但记得身上好像只有些青紫暗红的伤痕,樱兰口中说的那成百上千的伤口,却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眯了眯眼:“什么意思?什么伤口?”
樱兰擦拭了下眼泪,“公子浑身上下都是针眼,皇上不知道,这是宫里专门对付宫女太监的阴招,用最细小的绣花针,反复扎到人肉里去,伤口不大,也不怎么流血,往往两三天就好了,但最是折磨人不过,扎时疼痛不堪且不必说,到长肉的时候,也是一身奇痒难耐,让人坐立不安,最是阴损毒辣,公子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致人死地还不够,还要将人先折磨一通,着实是太心狠了!”
凤离天如遭雷击,他脸色铁青的坐了半响,猛然站了起来,大步走进了里屋。
他们说话声音虽低,但到底只隔了一张帘子,墨玉也将樱兰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一边心疼自家公子,一边也将皇上怨恨了几分。
只是看到皇帝满面寒霜的闯了进来,墨玉还是只能低头避到一边。
凤离天来到榻前,伸手掀开被子,再轻轻揭开云彧的里衣,顿时眼中瞳孔一缩,只见那惨白的肌肤上,竟布满了数不清的细密红点,只一眼看去,就足有二三十个。
他愣在了当场,停了一停,才又再拉起云彧的右手,随着衣袖撩起,一根手腕粗黑发肿,手臂却遍布细密红点的胳膊,便出现在了凤离天面前。
“浑身……都是这样?”凤离天觉得自己的心都在颤抖。
墨玉小心回到:“差不多都是这样,手臂和双腿要多一些,身上要好一点。”
凤离天闭了闭眼,一股怒火,再度从他心底升腾而起,他强压着心底的愤怒,小心的给云彧将被子盖好,丢下一句:“好生照顾他。”
转头就走出了房门。
来到院子里,凤离天闭上双眼,狠狠的呼吸了几口,才将胸腔中那股炙热的怒火压了些下去。
“皇上?”梁相福小心的凑了上来,表情中有些忐忑,“刚才暗卫送了消息来,说是长信宫里有些动静,皇上现在可要听人汇报?”
“让人上来!”
凤离天冷笑一声,能让暗卫立刻来报的,定然不是一般的消息,他倒要看看,他一向以为温顺贤淑的皇后,到底背着他做了些什么勾当!
下一刻,一名男子跪在了凤离天身前。
“启禀皇上,卑职等人奉旨监视长信宫,发现今日长信宫里有两人被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白玉鸠杀,且命人搬去冷宫,准备沉尸在冷宫的水井中,卑职已经派人将尸体截了下来,并拿下了白玉,此刻人和尸体都安置在他处,等待皇上发落。”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另外还有一事,长信宫崔嬷嬷于今日午时前独自去了慎刑司,并在其中八名重犯的膳食中下毒,当时卑职几人怕惊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