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 作者:方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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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子 作者:方沫-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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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应该雷霆震怒么?不是应该立时就谴官差上门么?这一次的欺君之罪,比起当年,更甚十倍,当年的凤离天还那般震怒,差点将自己挫骨扬灰,而今,却为何倒变了一番模样。
  他心头转了又转,却已经想了千百种可能,但唯有一个可能,在他心头隐隐一冒头,便被他压下不去想。
  天子,又哪里来的真情!
  这一点,自己不是已经深深的,深深的体会了么?
  但接下来两个月,云彧越发感到头痛。
  不但成日间的送来各种吃食,就连补品,字画,各色典籍,也是时不时的往云彧铺子里送,凤离天更是时常借买画买字的由头,前来拜访,让云彧不胜其扰。
  这人分明是换了种套路,却极尽纠缠之能事,一想到这里,云彧不由苦笑,他从来不曾知道,原来高傲如凤离天,竟然也会有今日这般纠缠的时刻。
  这还是当日那个睥睨天下的皇帝么?
  或许就他而言,已经付出了最大的诚意,然而,只可惜,那伤了的心,却又怎么会轻易就被抚慰?
  但无论云彧如何冷言相向,凤离天都忍了下来,纵然眼前的这人对他不假颜色,但相比往昔在硕大的奉天殿内,整日枯对那装了骨灰的梅瓶,凤离天觉得,这些冷言冷语,却已经不亚于天堂。
  两人相持了两三月,云彧到底还是没能撑住,率先败下阵来。
  事情早晚要有了结的一日,这般纠缠,却是谁也不好过,既然如此,还是将事情说清才好。
  吩咐备了小菜,又亲手写了帖子,邀请了凤离天过来。
  月下,小菜美酒,两人对坐。
  凤离天接到邀请时,以为行为终有成果,大喜过望,但当他坐在这里,看到对面容色平淡的云彧时,心头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云彧却是一言不发,他看也不看凤离天,只是端起酒壶,替两人分别斟满。
  不待凤离天反应,他却已经一把端了起来,一饮而尽。
  接下来,又是如此两杯。
  凤离天却已经看得呆了,他知道云彧素来并不善饮,更因最近的调查,知道云彧眼下看着虽好,但因为身体的原因,早被大夫千叮万嘱,于饮酒一事上,千万要控制,否则极易引发旧患。
  待到云彧再次端起了杯子,他便要去拦,却被云彧一把打开。
  “皇上从来不肯让在下遂心,莫非到了今日,依旧如此?”
  被云彧斜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凤离天心头一紧,手中动作,却慢了下来,云彧却一仰脖,已经将那杯酒喝了下去。
  他不胜酒力,虽才几杯下肚,脸颊便浮起了两团红霞,虽是夜间,但在月光下,却依旧让人看得分明。
  凤离天喉咙一紧,呐呐说道:“你纵然要喝酒,也该用些菜才是,这样空腹饮酒,最是伤身,何必折腾自己呢。”
  听了这话,云彧却已经轻轻笑了。
  “折腾自己?不不不,你错了,我难得这样畅快一次!”他一抖手一仰脖,再一杯酒下肚,眼中,也染上了一丝迷惘,“知道我为何要这般喝酒么?因为不喝酒,我很多话,说不出,也不敢说!”
  “皇上为何来到烈城,又为何要搬来我隔壁,更甚至为何几月不曾还朝,这些我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他一仰脖,又喝了一杯,“在下只盼着,皇上早日归去,勿要搅乱了朝廷国家,才是大事!”
  凤离天眉头微皱,轻声说道:“曾经,我以为国家社稷,是我的大事,但有一日,我才发下,原来那些,都比不过你一个人重要。”
  他心中微微有些苦涩,也升起了淡淡的悔意。
  然而这话,却并不是敷衍旁人,着实是他心底的想法,曾经他以为男人就该顶天立地,做出一番事业,方是痛快男儿,而确实他也沉浸在那里的痛快中,手掌一国社稷,他人生死叙数在握,何等畅快。
  然而,直到那日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这一切,不过都是表象。
  没有了那人,空荡荡的心头,这一切原本以为绚烂无比的东西,却俱都失去了原本的魅力,当上朝成为了逃避痛楚,当下朝成为了煎熬折磨时,他才明白,那个人的重要!
  只怪当时,太过年轻,以为一切的折磨,都会由他的意思而随时可以消失,以为就算将那人逼迫到了末路,只要他愿意,一切都还可以回到原地。
  然而事实告诉他,他错的彻底!
  纵然身为天子,也不是真能率性而为,当日他其实是明白这些道理的,对着朝臣皇后,还能保持理智,徐徐图之,对着自己最爱的这个人,却因为没有顾忌,用劲了手段力气折腾。
  最终,他终于尝到了恶果,将这人的身和心,伤到伤痕累累,更是险些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算而今,他终于寻到了那人,当面对那人说出了他的情意,全心全意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然而,做过的就是做过的,一切,似乎都已经晚了。
  而云彧听了这话,眼中终于流下泪来。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咬了咬牙,他硬起心肠。
  他今日请了凤离天,本就有心将两人的结局,画上句话,因此说话间,便再也没了顾忌。
  “我很重要?凤离天,你有何面目,说出这样的话?”
  “当日我欺瞒你,虽然迫于无奈,但终究是我做出的事情,你灭了我的国家,让端阳成为历史,也是我端阳的劫数,成王败寇,愿赌服输,既然我云家起了那样的因,便收那样的尾,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你要如何折磨我,我都认!我从不曾怨你。”
  “就算到了后来,你让我改名换姓,暗中却收到后宫,沦为男宠来讨好你,我也不曾怨你,因为我对不住你,国家的对立是一回事,但我到底骗了你的感情,你要如何作践我,都是我咎由自取,更何况,那时我对你,真是是倾注了一片心力,不管你做出什么事,我都觉得天经地义,或许所谓痴情,莫过于此!”
  “再后来,你宫中女眷仇视我,我也无话可说,堂堂三尺男儿,却不思进取,自愿成为玩物,也怨不得别人鄙夷,你以为这一切我心中没有怨恨?不,我如何能没有,自小我母妃就教育我,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我虽不能上马打仗,但凭着一身学识,写下些锦绣文章,取得文坛清名,却也不是不能,但为了能和你厮守,我自愿放弃一切,成为你宫中的一个最低贱的男宠。”
  “我以为这一切,也不过就是苦难的尽头,虽然受尽众人鄙视,我到底还有你的情意,因此就算被皇后陷害,甚至想折辱我时,我也只是想着,不能对不起你,为了清白,我情愿一死,却不想,我竟然没有死去,然而,当我醒来知道一切时,我真恨不得,当时能够死去。”
  “那是你的发妻,你怜惜她,自是应该,而我这个被你亲自交到她手中的男宠,不过是一个笑话,当我知道她想要谋害我,败露后甚至没受任何责难时,我心中的痛楚,你又如何能够知晓?”
  “为了国家也好,为了你和她的夫妻之情也好,这一切,不过都彰显出来,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不过也好,你们夫妻一体,她既然要了我的性命,我终于也不算亏欠你了,我只想一个人离得远远的,丢开云彧这个身份,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了此残生。”
  “然而就算这样,你也不肯放过我?为什么?在你心中,我不过只是一件玩物不是么?没有了端阳,没有了云家,没有了身份的我,还比不上你后宫的一个最低级的妃嫔,你既然无心与我,又何不让我离开?为什么还要找我回来?是否真的要将我亲自虐杀在你手上,你方才安心?”
  说道这里,云彧哽咽了一声,竟丢开酒杯,直接端起酒壶就饮了几口,而一旁的凤离天,却已经听得呆了。
  他以为当时已经给了云彧他能给的宠爱,这人应该感激涕零,却没想到,在暗里,这个人的心,竟是这般痛苦挣扎。
  云彧喘息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
  “折磨我也就算了,何苦拿云家作筏子?当你的妃嫔得意洋洋在我面前炫耀时,你可知道,我心头是如何痛恨自己,为何不早些死去,要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发生?而且,若是我早些死去,或者云家的命运,将会好上许多?”
  “但纵然如此,我也盼着,你多少还有些顾念旧情,我连续几天跪在你宫前求你,也不敢奢望你偏心,不过希望能主持公道,然而就算只有这一点,你也不容我,我晕厥醒来后,面前站立的人,竟要用一条链子将我锁在宫室里。”
  “锁链啊!宫室之中,除了畜生,何曾用过这样的东西,就算前朝最恶劣残暴的君王,从来也没有这样折辱自己宫妃的,顶天不过是一条白绫了解恩怨,而你,却赐给我这个!在那一刻,我知道,你何曾对我有一点情意,我活着一日,也不过让你多一日折磨罢了,往昔的那个云彧已经不在,而往昔的那个凤离天,又何曾还在?当时的皇上,不过是将那江山社稷看的最重,将一切旁的都能抛却的枭雄罢了。”
  “权力最能乱人心,我纵然怨你,却又能如何?那时的我已经缠绵病榻,命不久矣,却不想,竟然有人等不及,还要用火将我烧死,其实那样死也不错,我浑身都沾满了污秽罪孽,听说大火,最是能消除污秽,那样的话,或许死后我还能干净一些呢?”
  “没想到,我竟然没能死成,虽然从火场中出来,我足足卧床了大半年,治病除毒,生死徘徊,但到底,还是留了一条残命,既然能活,又何必非要寻死,不然自己倒也罢了,却让亲者痛,仇者快,只是那京城,我是无论如何也待不下去的,唯有回到这家乡,或许我尚能苟延残喘一段时日,这十年,我过得很是安稳,只是没想到,到了最后,还是被你找到。”
  说到这里,云彧吃吃发笑,脸上却流下泪来。
  “皇上,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若是怨恨我,请给我一个痛快,若是不在厌恶我,还请早日回朝,当你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去,我贱如草芥的一个人,如今也是浑身伤病,再受不得这些折腾,还请皇上,高抬贵手,给予一个痛快吧。”
  …… …… 
  凤离天浑浑噩噩的回到了住处,浑浑噩噩的用了茶水,浑浑噩噩的入睡。
  原来那人,竟然已经对他灰心到了那般。
  也难怪,自己从未从他的角度看过问题,而今一看,却果然如同那人所说一般,自己的一切举动,都让那人坚持的情意,成为了一场笑话。
  若是往日,他可以概然说出,大丈夫立足天地,自当做出一番事业,儿女情长,如何能比拟。
  但在此刻,他却完全无法说出。
  没有了权势,他似乎也能好好活着,只要能看到那人,他犹能感到心脏的跳动,然而没有了那人,他的日子早过得一塌糊涂,纵然手握大权,却也不过是一个没有心的行尸走肉罢了……
  一切由己而起,那一切,便由己而终吧。
  凤离天心中,一个想法,越发清晰。
  云彧到了两天后,才知道隔壁宅子,已经人去楼空。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按照凤离天的脾气,若是心中还有气,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但如今凤离天既然已经肯离去,就代表,那人也已经释然?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头也有些空荡荡的。
  如此相忘于江湖,却也不能不说,算是最好的结局。
  云彧叹息了几回,却还是打起了精神来,写字作画,逐渐又回到了之前凤离天不曾出现的时候。
  然而这日,他刚刚做完了一幅画,真认真端详,外间却突然闯入樱兰,脸上还带有怔忪之色。
  “公子……”
  云彧看了她一眼,也不知为何,心头突然一紧。
  “怎么了?”
  上一次看到樱兰这样,还是凤离天来的时候,而今,莫非是那人又来了?
  然而,樱兰却说出了几句话来,顿时让他瞠目结舌。
  “皇上……皇上驾崩了……”
  樱兰吐出这几个字,人却如同无力一般,颓然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
  云彧一愣,抬头再看,樱兰惨白的脸色,却充分说明了这事的真假。
  “刚才官府贴出告示,先皇驾崩,新皇继位,民间禁……”
  随着樱兰的话语,云彧渐渐明白了过来,若是官府贴出了告示,此事只怕为真。
  但那人,前些日子走时,虽然身体还异常瘦削,但精神却并不差,为何才短短几月,竟……
  云彧心中,闷闷的,却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他当晚很早就休息上床,然而到了第二天,樱兰替他收拾床榻时,却发现那被子上,竟然有一团湿润。
  皇帝的丧报,对于云彧来说,似乎没激起什么波澜,但暗里,他的精神却慢慢差了起来。
  这日偶感风寒,樱兰送了大夫出去,却迎面撞到了几个人,她一瞥之下,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皇……你……”
  来人一共三人,当先一人,却正是前些日子被官府公告,已经驾崩的先建元帝,而此刻,凤离天脸上,却是一扫往日的阴霾,代之而起的,是一股勃勃的生机。
  “你家主子呢?”
  凤离天开口问道,而樱兰早已经呆了,只能木然的往后院指了一指。
  不待她回神,凤离天早已经长驱直入,往后院去了。
  原来那日回去后,他闭门想了三日,终于明白了过来。
  原来自己,因为当日看重权势太甚,方才会酿成那样的苦果,认真论起来,真正对不住这段感情的,却正是自己。
  而云彧对此,已经种下了深深的心结,纵然那年在以为他死后,虽然自己处置了裴家,又赦免了云家,却到底还是没能让他释怀,细细想来,这也是难免,那些事情都是外因,而造成两人落到如此境地的,却还是在他身上。
  若要让他原谅,便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抛却了权势,抛却了地位,成为最早最纯粹的那个人,或许还能又破镜重圆的一天,就算那人不肯原谅他,但只要能让他日日守卫在身旁,对自己来说 ,又何曾不是一种幸福?
  一想通此节,皇上便当机立断。
  几月时间,让他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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