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还不能不答。
当下整理思绪,认真对答起来。
凤离天却是坐在主座上,单手撑颚,听着众人的对答,日有所思的听着,他目光落到云彧身上,不觉就温柔了几分。
他知道这个人是出色的。
本意为那日的迷乱热情,平日的冷清自持,就已经是这个人的全部了,却不想,竟还有这样的一面。
冷静敏锐,才华横溢,言谈中透出的那股自信,简直是灿烂不可方物,就如同一个发光体一般,让人将目光牢牢锁在他身上,不忍离去片刻。
天上天下,竟是这般钟灵毓秀极于一身。
也不知过了多久,堂前却慢慢安静了下来,凤离天这才猛然回神。
“公子大才,在下曾书怀拜服。”
“公子大才,在下刘晋拜服。”
……
看到一众幕僚俱都认同,凤离天也不知为何,心底突然涌上了浓浓的喜悦,他看了眼隐隐有些窘迫的云彧,长袖一甩,放肆哈哈大笑起来。
“诸君今日一见,以为如何?”
还是那位名叫曾书怀的老者,一脸佩服的说,“闻云君一席话,真是获益良多,老朽往日自谓也是学富五车,却不想今日闻云世子讲道,真真是茅塞顿开,茅塞顿开,佩服之极,佩服之极!”
堂上其余人等,也都纷纷点头。
凤离天微微一笑,才说道,“可见盛名之下无虚士,见各位形容,似乎竟有些意犹未尽,只是今日云世子特特前来,只怕还有事情相商,各位不如先下去休息一二,改日若有时间,再做切磋如何。”
众人这才想起,便有那面皮薄的,有些微微红脸。
云彧却也含笑看着众人。
虽然刚才各抒己见,但在场几位,却多是学识渊博之人,文采精华才思敏捷,就连他,一番辩论下来,也生出意犹未尽之感。
“今日云某也是大有获益,还的多谢几位前辈提点,改日若有机会,在下一定要好生再向几位前辈讨教。”
众人看云彧的目光,更是充满了善意。
出身高贵,却不刚愎自用,沦落敌国,也未见卑微自贱,如此大好青年,又有出众才学,谦和言语,加上那出色的外表,完美的礼仪,顿时让一干老者,喜好之心愈发浓烈起来。
又是一番客套,等到堂上清净了下来,云彧才微微呼了口气。
“可累?”
凤离天含笑看着云彧。
云彧此刻也轻松了下来,刚才那些老者,对付起来可不轻松,他回答时又要顾虑两国形式,不免有些束手束脚,若不是思绪敏捷,只怕还不能如此顺利过关,但就算如此,也还是颇费了一番周折。
“太子爷觉得呢?”他不由白了凤离天一眼,自己却没发觉到,这种行为,却失去了见东钟太子的恭敬。
也不知为何,见云彧这番轻松模样,凤离天心中一阵欢喜。
“他们也是好奇久了。”凤离天说了一句,才问道,“你今日来,是为了何事呢?”
云彧这才醒觉过来,尚有正事要做,他忙敛颜说道,“我有一个想法,想让太子爷看看是否成熟,可能向皇上进言?”
等到云彧说完了他的想法,凤离天也不由心中有些诧异。
这办法说不得巧,若是在端阳,只怕是没有半点用处,但在文人缺乏的东钟,却是极好的主意。
以著书修学立事,不但可以提高东钟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地位,更深一层看来,更是能吸引天下有学之士前来,对于东钟的长远发展,却是极为有利的。
这样的壮举,一定会获得皇上的欢心,那跟随着提出这个主意的云彧,被看重成分便不一样了,而若是他被选为修书的主要人选,那么,身份立刻变得不同起来。
这样一来,那些打他主意的人……
凤离天眸子中神光一闪,是被源王逼的么?
他心头闪过一抹怜惜。
云彧见凤离天半响不语,不由有些忐忑起来,试探着问:“太子爷看是否可行?”
被猛然惊醒,凤离天坐直了身子,“主意甚好,我今日准备一番,明日便奏请皇上,你明日也同我一起进宫,若有需要,会宣你面君,今日你且先回去准备一二。”
事情远比云彧想的顺利。
次日早朝,凤离天奏明了此事,果然龙颜大悦,不但吩咐翰林院办理此事,还钦点了太子亲领此事,而端阳平南王世子云彧作为总主编;
一时堂上的风向,微妙的又有了些转变。
第13章 修书
“碰!”
后宫之中,淑妃狠狠的将一个茶壶扔到了地上,而四周跪满了宫女太监,具是敛颜垂目,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混账东西!”
眼瞧着淑妃又摔了几个瓷器,源王才缓缓说道,“母妃何必这般恼怒,不过只是件修书的事,翻不了天去。”
“哪里这么简单!”淑妃此刻也摔累了,挥手让侍者下去,才说道,“兵部户部,本就是他在把持了,若是这翰林院还站在他那边,到时人心尽收他手,我们再如何努力,也是无用,你却如何还看不明白!”
源王轻轻一笑,“修书也不是一年半载的功夫,说起来,他也不过挂个名头而已,真正作用的,却是那个云彧,若是将他收到我们这边……”
淑妃皱眉,“我听说他倒是个宁折不弯的脾气,你可有办法?”
“办法?”源王脑海中,突然涌现了当日云彧那一双薄含恼怒的眸子,心中突然一热,“人总有弱点的,只要有弱点,就不会拗不开嘴,母妃不用担心,这些事情,我自然是有主意的。”
他那日那般不愿,只怕就是觉得心中还有凭借罢了……那就毁了他的凭借如何?他一个区区质子,还敢和自己拿乔?
不过那般倔强冷清的模样,却真是有一番风味呢……
他这般有趣的想着,淑妃却不知道,只叮嘱,“那云彧只怕早是太子的人了,你下手可一定要小心,万不能折损了自己进去。”
“无妨,”源王慵懒一笑,“说起来,太子爷的胃口不小,手段也不错,户部兵部,只如铁桶一般,眼下翰林院,只怕也早晚是他手中之物,这番布局,可谓光明正大却又不让人敬服。”
“只是,在好的计谋,也要有命来享受才成,若是釜底抽薪……”
说到这里,源王的声音几细不可闻,而半眯的眸中,却是一片冰寒。
淑妃似乎听清了源王的话,似乎又没听清,眼中神光一闪,似乎只自顾自说话。
“成王败寇,富贵自古都是险中求的事情,你千万小心行事,后宫之中,却不用担心,皇贵妃那里早不足为虑,且你父王也老糊涂了,万事有我呢。”
“母妃辛苦了。”
两人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东钟新起了一桩盛事。
皇上有令,修百家全书,行东钟之粹,并令天下文坛的佼佼者云彧统领此事,一时之间,盛京之中,风云迭起。
无数天下有识之士,疯狂往盛京涌来。
无他,东钟虽然兵力雄霸天下,但在学问一界,到底根基浅薄,云彧虽打着凤离天的虎皮,吸纳了许多儒家子弟,但相对修校百家全书这样的大事,也只是杯水车薪。
无可奈何下,东钟只能张榜天下,号召全天下的有识之士,前来东钟效力。
天下学者极多,但多数俱都埋没民间,渴望出头之人,可谓数不胜数,榜文一出,天下震惊,熙熙攘攘,竞相往盛京而来。
而同时,盛京之中,此事风头之尽,一时无二。
翰林院在皇城东面的一处府衙中,走过一条种满了槐树的夹道,再转过一个弯,便到正街了,而前方不远处,就是翰林院的正门。
云彧在台阶前下了马车,迎面便看见了候在一旁的两位翰林院编撰,忙含笑拱手问好,“有劳两位大人久候了。”
两位编撰忙拱手还礼,连道不敢当。
眼前这人现在身份可不一般,虽说都知道是端阳送来的质子,但别人的确是天底下数的着的才子,崇拜者数量可不算少,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人却并不是迂腐只知读书的老学究,竟不知不觉间获得了太子的支撑,皇上的青眼,眼下还领了这样一个大事,只怕日后前程也是不可限量,恭敬有礼,却是必须的。
几人便往院内走去。
“云先生,眼下院内已经集中了读书人两百有六,其中有一百余人,原是我翰林院之人,而另一百多,则是今日慕名前来的,经我院考验后,这些人都是学富五车的有识之士,定能派上用场,此刻他们都在院中恭候,等待云先生分配。”
称呼云彧为先生,却是无可奈何之事。
皇上虽下了旨,却并未授官予云彧,因此如何称呼,却是个难事,若是旁人,一向眼高于顶的翰林院只怕压根不会入眼,但云彧却又不同。
身份学识,或者是太子密友的背景,都让翰林院不得不头痛。
最后,才勉强选了先生这一称呼。
云彧却不知,简单一个称呼,都差点难倒了翰林院一干夫子。
“竟有如许多人了?
云彧眼中涌起惊喜之色,他本性情单纯,又确实酷爱专研学问,听了此言,自是欢喜不已,待得又和那两位编撰谈论两句,便来到了一处名叫文博阁的厅堂。
三人一入了厅堂,原本有些议论之声的厅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云彧抬眼望去,却收获了不少各具心思的目光。
各种不同的面容上,有数十种不同的表情,也有瞠目结舌的,也有轻忽藐视的,也有淡然相对的,更多的,却是混杂了惊艳讶异和感叹的表情。
若是旁人,说不得也要滞上一滞,但云彧却丝毫不慌。
这原是他擅长的领域,在儒家学界,他自不敢妄称天下第一,却也是数得上号的人物,面对眼下一干文人,自然是极有信心。
“各位同仁,云彧有礼了……”
文博阁外,墨玉侧耳倾听阁内的动静,心思澎湃复杂至极。
他一边昂首看天,一面拼命忍住下落的眼泪。
王妃,你看到了吗?世子爷终于做到了。
没有凭借颜色,而是凭借才华,世子爷堂堂正正的站在了天地间,昂让的挥洒他的才华。
这样的世子爷,你不用再挂心了,虽然东钟依旧险阻重重,但世子是极聪慧的,一定能好好保全自己,同时也能为端阳贡献自己的能力。
时光荏苒。
很快,就到了腊月二十八。
时值年关,一干官府衙门都赋闲休假了,翰林院自然也在其列。
质子府最近都纳门谢客,对外宣传云彧有些风寒,需要休养,而内里却是怕年关生事,不如推病反而安稳。
只是这如意算盘,却被今早送来的一则消息,轰了个粉碎。
“世子爷,这宫中的宴席,必须去么?”王嬷嬷一脸的不赞同,自从那一次云彧去了宫中,回来就大病一场后,王嬷嬷直将王宫看成了龙潭虎穴一般。
“怎么能不去。”墨玉愁眉苦脸的将一片香料扔到了香炉内,才拍拍手说道,“上有诏,下属臣子莫敢不从,只不过那宫里却是凶险的紧,世子这次去可一定要当心。”
云彧也是一阵心烦。
皇宫除夕设宴,款待群臣,已经是惯例,却没想到竟然这次居然会有自己的一席,他本以为是源王从中作祟,后来细细一想,却也明白过来。
敌国纳岁来朝,是何等荣耀的事情,东钟国皇上自然不会放过这种增长脸面的事情。
只是宴无好宴也就罢了,后宫中,让云彧忌惮的,却不只是这一件事。
“特别要担心那个源王,我看他的表情,就不像个好人。”
正想着,墨玉就嘀咕起了这事。
源王这段时间,突然偃旗息鼓起来,也许是云彧领了差事的事情,让他心中忌惮,也或者是其他原因,像上次一般驾临质子府肆意妄为的事情,倒再没发生过。
也只是在陪同凤离天来翰林院检阅的时候,云彧碰上过他两次,对方虽没有什么行动,但眼中射出的阴狠之意,往往让云彧见之则背脊发凉。
你是我的!
那眼神中每每能看到这样的情绪,而每次这般,都会让云彧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射到凤离天身上,方才能轻松下来。
而两次以后,虽然凤离天还常来翰林院,但源王却再没同行。
云彧在喘了口气后,却又不由的思忖起来,直到有一日凤离天有意无意的说起,“他每次来这里,我看你都有些局促,正好东北有些事情,我就让他去了。”
到底是有意或是无意,云彧未曾去细细思量,只是莫名感到一阵心安。
而随着时间流逝,两人之间接触渐多,慢慢的就有了些默契起来。
想到这里,云彧心头一暖,他俊秀的面上轻轻一笑,“无妨的,源王要明日才能抵京,而宫宴就在后日,他应该没有什么时间做动作,我到时小心一点,也就是了。”
应当是无妨吧,云彧迟疑的想着,除夕盛事,自己只要不乱走,时时小心处处注意,应当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三人正说话,却有人来报信。
“世子爷,外面有人奉太子之名,送了一封书信来。”
云彧眼中一亮,吩咐墨玉去取了进来,又让人打赏了来人,才拆开了信封。
雪白的信笺上,只写了八个字。
后日无虑,一切有我。
云彧含笑将信笺送到炭盆上烧了,而那颗跳动不安的心,突然就定了下来。
一切有他。
这就是心安的感觉么?
当夜,云彧很是睡了一个好觉,而在京城的另一处,凤离天的脸色,却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下,闪烁不明。
凤逐天,你果然好大的胆子。
看到手中除夕宫宴名册,那个被自己示意抹去的名字,却突兀的又出现在了名单上,凤离天这一刻,心情十分复杂。
你越发胆大了,不该你的,你也妄图伸手来沾,不属你的,你也妄图来抢,或许是我避人耳目太过?竟让你滋生出这般张狂的情绪。
我的人,你也敢动?
他冷冷一哼,完美的唇边,却露出了一抹神秘的微笑,既然你这般胆大包天,也不要怪我,给你一点教训了。
“天一。”
书房晦暗处,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