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仅仅是管事,还是我……”
“是你的什么?”
言思绝面色晦暗:“还是我的师弟。是我师妹玉思思的夫君,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向我父亲交待?如何向师妹和他肚中尚未出生的孩儿交待。”
诸葛簧听说,有一种人冷面心热,他从未见过,今日他算是彻底知晓,冷面心热的正是言思绝。
既然答应言思绝下午便动身赶往天机城,顾云横和江越岭在谷中,不好不招呼一声。
诸葛簧把一箱金元宝收紧貔貅袋,心满意足地拍两下,来到顾云横屋中,结果扑了个空。出去寻找,发现顾云横已经能站地行走了,江越岭站在一旁陪着她。
诸葛簧惊奇地走过去,咋呼道:“这么快就好了?”
顾云横挑了挑眉毛:“你当我是刚生产的妇人,需得坐上一个月的月子吗?”他修为不错,修真者与一般凡体不同,伤口好得极快。
“什么?”诸葛簧故意曲解他,一边露出大惊之色,一边道,“没想到你已经打算跟你相好生孩子了!据说男男生子药特别难求,你哪里求到的?”
“什么相好不相好的!”顾云横抽出折扇,瞅准诸葛簧的脑袋就敲,“说了多少遍了,他是我师叔祖,你再乱说,我就跟言谷主学,抽你的嘴巴!”
他边说边偷偷用余光扫视江越岭,以往诸葛簧说江越岭是他相好,他只觉恼怒,今日乍地听他提起,心中又生出别样心思,竟有些不好意思了。
趁他们不在意,顾云横搓了搓耳廓,企图把染上的绯红搓去。
江越岭笑笑,没说别的,只是叮嘱顾云横小心些,切莫撕裂的伤口。
“道友要好好养伤啊,万一因为区区导致伤口崩裂,恐怕你相……师叔祖不会放过我。”诸葛簧开够玩笑,说起正事来,“下午我就要离开了。”
顾云横非但没有面露惊奇,反而问道:“要跟言谷主去天机城?”
自己的台词被别人抢走了,诸葛簧纳闷道:“你怎么知道的?”
顾云横笑着看他道:“昨日你走后,我与师叔祖商量,九转凝微丸不好取,言谷主与我们有恩,如果你愿意带他去天机城,我们愿一同前往,多个帮手。”
若不是因为多嘴问言思绝为何翌日才来找自己,诸葛簧在顾云横此番言论之后,必定会回绝他不用那么麻烦,他同言谷主已经银货两讫了。眼下,却是满脸惊喜,道:“再好不过了!”
言思绝那样替他考虑,投桃报李,他理当回赠之。
☆、第39章 章 三十九
章三十九
约定时辰到,言思绝按照之前说好的,在天悲谷门口等诸葛簧。见江越岭和顾云横一起出现,脸上浮现出几许意外。
顾及伤口,顾云横轻轻打着扇,笑道:“言谷主,我们同你一起去。见识见识修真界传闻中的第一城。”
“好,谢谢。”言思绝神色淡然,若不是他道谢了,旁人看不出他半点感激。
认识时间不长,但仅有的几次解除让另外三人心里有数,言谷主素来冷面,他们已然见怪不怪。
时间紧迫,十五日已经过去一日,天机城与天悲谷可谓是天南海北,四人不再耽误,一路朝天机城赶去。
诸葛簧话多,顾云横和江越岭他已经非常熟悉,憋了半天,仍旧没憋住,围着言思绝不停念叨。
“言谷主,韩管事为何受伤?”
“言谷主,天悲谷与天机城的法术都可以窥破天机,两门法术之间有何区别?”
“言谷主,你自小就不爱说话吗?”
“言谷主,天悲谷洞察天机时,只用拂尘就可以了吗?”
言思绝目不斜视,置若罔闻。
诸葛簧碰了一鼻子灰,非但不沮丧,反而越挫越勇。
看热闹的顾云横,越看越好笑,悄声跟江越岭道:“你瞧他那样儿,跟骚扰良家少女的泼皮无赖有何区别?”
江越岭瞧着也像,笑道:“你们认识这么久,好歹用恶少吧。”
“恶少?”顾云横想象了下,完全想不出来,第一次见面,诸葛簧的穷酸样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即便后来在郁林买了几身贵衣裳,穿在诸葛簧的身上也有种穿着龙袍不像太子的味道。
诸葛簧脑子活,善于看人脸色。言思绝不理他,他自然有让对方理自己的办法。
“言谷主,你想闯幻阁。那么,你对幻阁了解吗?”
天机城的幻阁,天悲谷怎会知晓。自出谷以来,言思绝首次给予诸葛簧回应:“不了解。”
诸葛簧眉头挑了挑,心道,就知道这个问题你不会不理我,脸上洋溢着得逞后的喜悦笑容道:“我知道。”
顾云横和江越岭的好奇心也被他挑起,一先一后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难得顾云横和江越岭有事相求,诸葛簧差点让他们拿招魂术来换。但考虑到言思绝就在面前,不好将自己的本性全部曝光,有意绷出高深莫测的姿态,幽幽道:“幻阁一共三层,第一层为迷宫,里面很多机关陷阱。第二层为幻境,是三层中最难破解的一层。幻阁也是因为这层而命名的。至于第三层嘛,言谷主想要的九转凝微丸就在这一层,这层藏有很多天机城宝物,若言谷主孤身一人前往,想要取走绝非易事。但是,有区区在,九转凝微丸唾手可得。”
顾云横问道:“为何?”
诸葛簧瞅着言思绝,发现对方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等待答案,扬起唇角,故意卖起了关子:“不告诉你们,等上到第三层,你们自然就晓得啦。”
难得他扬眉吐气一回,别人有求于他。顾云横硬生生忍下拔折扇抽他的冲动,继续赶路。
夜幕降临,四人就近找了间客栈过夜。
四个人四间房,顾云横关上房门,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视线的正前方便是床,他怔怔地盯着床,发起愣来。
房间里到处静悄悄,记忆中好久不曾这样安静过了。以往夜里,不论住在客栈、山洞,还是民宅,跟屁虫总要赖在他身边,靠在一块睡觉的。
说起来,很久没看到跟屁虫了,顾云横发现,自己竟有一丝想念跟屁虫。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顾云横警觉地回头:“谁?”
“小云横,是我!”会叫小云横的,只有跟屁虫。
刚在心里念叨的人,立马出现在自己眼前,顾云横脸上闪过喜悦,怕被他看出来,赶忙收起来,斜了他一眼道:“大半夜又跑我房间来干什么?”
跟屁虫脸皮极厚,什么都说能大大方方地出口:“想你了!”
顾云横说不上来缘由,只是觉得有点高兴,嘴上不依不饶道:“想我就能夜闯我房间?”
“这你就冤枉我了!”跟屁虫喊冤,指着房门道,“你自己看,是你马虎忘记锁门!幸好我特地来找你,要不然,半夜有人夜袭你怎么办?”他越说越来劲,不快地冷哼道,“小云横可是我的媳妇儿,谁都别想染指。”
明知道说话的人是跟屁虫,可他顶着江越岭的脸,用着江越岭的身体,这让顾云横很难不想到真正的江越岭。
如果是他说这话……
顾云横被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惊到,赶紧摇头不去乱想:“少乱叫,我可不是你媳妇儿。”
跟屁虫不知哪里来的自信,信誓旦旦道:“早晚会是的。”
大半夜讨论这种问题太怪异了,顾云横不想就这个话题谈下去,转而问道:“这几天怎么不见你出来?”
跟屁虫双眸亮起,亮晶晶的,黑曜石一般凝视着顾云横:“你想我啦?”
顾云横站起来,把他往门外推:“不想好好聊天就走。”
“啊!我开玩笑的,小云横不要撵我走。”跟屁虫鬼灵精怪,两手抱着桌腿,一边哀求,一边哭诉道,“不是我不想出来,是我出不来啊!”
嗯?
顾云横暂且放过他,松开手道:“怎么说?”
没了钳制,跟屁虫赶紧脱出长凳坐下,二话不说,先长叹一口气,可怜兮兮道:“你知道的,这具身体里有三个人。”
想起江越岭在甘清村的小树林里曾诓骗过自己,说这身体里有好几个人,顾云横不觉好笑,低笑两声,道:“所以?”
跟屁虫道:“每个人对身体都有支配权,但是不同的人对身体的掌控力都不一样。我们公用一具身体,修为不同。我修为最差,你口中的臭屁虫比你稍微厉害点,而你最后认识的本体,是我们之中,修为最厉害的。所以,我能出来的前提是,他俩允许。”
听到最后一句,顾云横下意识地想到江越岭自己跟自己开会的场景。跟屁虫每回都出于下风,真够惨的,看向他的视线中不免带上了同情。
跟着,顾云横又想起来一件事来:“跟公子无成婚那次,我听你们开会,仿佛你也不愿意出来,但最后怎么是你出来的?”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简直等同于在跟屁虫的伤口上撒盐。他吸了吸鼻子,苦着脸道:“他们都不愿意嫁给公子无,就把我推出去了。小云横,我心里比吃了黄连苦啊!”边说边无耻地往顾云横身上蹭,想要吃两口豆腐。
顾云横深谙他的套路,见他稍有动作,便用折扇横在彼此之间,保持距离。
跟屁虫没吃到豆腐,不开心地撇嘴。
顾云横见他老实了,展开折扇翩翩扇起,双目打量着他道:“上次问你,你跟个蚌似的,这次怎么这样大方了?不会是骗我的吧。”
“怎么可能!我骗谁都不会骗你的!”跟屁虫义愤填膺道,“上次是有人不给我说。只要是小云横想知道的,倾我所有,我也会让你知道!
”
“谁不给?”
跟屁虫指了指自己,顾云横瞬间明白。自然是修为最强大的那位不想让人知道,跟屁虫和臭屁虫是无法违背他的意念的。
眼下,跟屁虫对自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必定是经过江越岭的授意。是什么让他改变了想法?
难道是因为自己随口的那句话吗?
顾云横不敢相信,又不好意思问,顿了下,又问道:“你跟臭屁虫是怎么出现的?”
“这个……”说完两个字,跟屁虫自己也愣住了。他忽然自言自语起来,“这件事也能告诉他?你——你——难道你——”
顾云横直勾勾地望着跟屁虫,听他“你”了半天,“你”不出下一句来,忍不住好奇道:“你什么?”
跟屁虫默不吭声地看着他,眼里满是委屈。
顾云横好笑地摇头:“又怎么了?”
跟屁虫张口道:“小云横,有人想跟我抢你。”
心跳蓦地加速,跟屁虫口中的人不外乎是臭屁虫和江越岭,臭屁虫向来不喜欢自己的,那就是……
顾云横想到这里,又惊又喜,说不上是惊多一些,还是喜更多。心脏怦怦乱跳,他不自在地舔了下略干的嘴唇道:“别瞎说,快回答我的问题。”
跟屁虫“哼”了一声:“我没瞎说!他不说我也能猜到!小云横这样好,人见人爱。”
顾云横被他说得整个耳朵都红了,根本不想继续谈这种让人赧然的话题,催促道:“你是不是不想告诉我,所以故意岔话题?”
“没啊!我冤枉!”跟屁虫委屈极了,他察觉到有人要跟他抢顾云横,又怕顾云横偏向那人,心里不是滋味,自我安抚了好半天,方才期期艾艾道,“我们在封印后出现的。”
☆、第40章 章 四十
章四十
“第一个出现的不是我,是臭屁虫。”跟屁虫早已接受了顾云横对他和臭屁虫的称呼,极为自然的称呼起来,“那日江越岭被封印,他自知已是众叛亲离,心中怨气与不满越积越多,加上修炼了无生趣让魂魄不稳,于是臭屁虫出现了。你是不是觉得他愤世嫉俗,脾气特别烂?”
顾云横点点头:“有一点。”没好意思实话实说,臭屁虫的脾气那是相当烂!
跟屁虫叹了口气,言词中满是无奈道:“不能怪他。这事若放在你身上,你心里又会好受多少?被最信任的人否定,世上没人肯信自己。既然这样,除了自己,他也不信任何人。其他人都是不怀好意的小人。”
“这未免太极端了吧。”顾云横注意措辞,生怕刺激到没有出现的臭屁虫,“我师祖不是信他吗?”
跟屁虫轻轻摇了摇头道:“他因怨念而产生,哪里注意到那么多。所以,在他的怨念达到顶峰时,我出现了。”
“什么?”顾云横目瞪口呆。
跟屁虫又道:“为了安抚他,我出现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不到十个字,每个字都化成一把利刃在顾云横心尖上捅上一刀。内心深处的痛感,和知道江越岭被封印的真相相比,有过之而不及。
因愤恨分裂出一个人,为了安抚自己,又分裂出一人。这样自相矛盾的活着,为了什么?
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紫竹山派,为了天下苍生!即便自己受太多委屈,也没想过报复,所有的痛、所有的苦,江越岭一人吞下,哪怕心生怨念,也宁愿分裂出一个人安慰自己,也不会去做违背良心与道义之事。
修真界能人辈出,他们围攻都无法战胜曲无声,而曲无声是江越岭的手下败将。若不是江越岭心如死灰,不想反抗,他又岂会被封印?
被封印时,他是怎样心情?恐怕早已哀默大于心死了吧。
一时间,顾云横找不到话来安抚面前的人。
跟屁虫冲他笑笑,挥舞着手,状似不在意,轻松道:“都过去啦,你别绷着一张不开心的脸。托小云横你的福,我不是重见天日了嘛。”
“嗯,幸好我将你放出来了。”这一回,顾云横不再后悔,哪怕因为自己不小心将江越岭放出来,惹出一堆超出他预料的事情,他也不再后悔。
跟屁虫哈哈一笑:“是多亏你撒的那泡尿!”
旧事重提,顾云横窘迫的一塌糊涂,连同眉宇间的阴霾也被扫去大半:“你能别再提这事了吗?”
“好,不提!小云横不让我提,我就不提。”跟屁虫一扭头,透过窗外看了一眼天,“不早啦,早点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呢。”
说着,大摇大摆地往顾云横的床走去。
我就知道……
顾云横默默地看他卸下背上的闇影剑,躺在自己床上,然后拍拍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