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骤,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往金陵方向奔去。
大军快要进城了,他得再快点,快点赶到金陵,告诉景琰长苏没事的消息,否则,景琰不知道会难受成什么样子!!
每一寸身体都在向他提抗议,长时的骑马赶路,让他觉得手脚都已经不再属于自己。远远看到一片树林,心下一喜:穿过那片树林,就快到金陵城门,景琰一定会出城迎接大军,到时,他一定要好好跟景琰报怨一下,然后,再好好地睡上一觉。他真的太累了。
马儿奔进了树林。时值正午,几乎见不到什么人,整个林子里都静悄悄的,急促的马蹄声听来更加响亮。
突然,蔺晨猛地一夹马腹,用力勒住缰绳,奔跑中的白马往前滑行了很远才缓下速度,随即人立而起,长声嘶鸣,终于放下前蹄,鼻子喷着热气,四蹄在原处踢踏着。
蔺晨翻身下马,轻轻摸摸马头安慰一下,又拍拍马臀让它自行走到一边,然后掏出玉骨扇刷一声展开,潇洒惬意得仿佛春日游园,丝毫不把即将到来的危险放在眼里。
“有劳各位久候了。蔺某来迟,罪过罪过……”
戏谑的轻笑听在有心人的耳里,根本就是□□裸的挑衅,话音还未落完,十几个异族服装的人从草丛深处、大树后面冒了出来,手持兵器,将蔺晨团团围住。
蔺晨随意环顾一圈,撇撇嘴,神情傲慢地抬眼看天,语气更是轻蔑不屑:
“我道是谁,原来不过是几条上不得台面的漏网之鱼……”
“头儿,般若小姐就是被他害的!!……”
为首之人本已被蔺晨的态度气得火冒三丈,听手下这么一说,当即握紧手中大刀向他扑了过去。
蔺晨依旧惬意地摇着折扇,如山般毫不动摇,等刀子近在眼前才身形轻灵地往旁边一闪。来人扑了个空,收势不及,手中的大刀深深地□□一棵大树,晃动不止。
一招失利,不必头儿的暗示,所有人全都蜂拥而上,毫无章法地向蔺晨挥动着各自的兵器,看得蔺晨连连叹气。
于是,一片混乱中只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如鬼魅般忽东忽西,忽左忽右,时不时飞出一两把刀剑,时不时又飞出一两个人影,其间不时夹杂着呼痛的哎哟声。
很快,混乱平息,只剩蔺晨一人站在原地笑眯眯地轻摇折扇,那些漏网之鱼哼唧着在他的四周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树干上,草丛里,四处散乱着或缺损或完好的刀枪剑戟。
“如何,还要继续吗?”
再次环顾四周,没有断手断脚,也没有血流满地,所有人都保持了完整无缺,看起来——还不错。蔺晨对自己点点头,为自己点到为止的手法感到非常满意。
天空突兀地飞过一只乌鸦。
为首之人眼里滑过一丝狠毒,慢慢爬起来,对着蔺晨冷笑:“现在,大军应该已经入城了……”
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让蔺晨刷地收起折扇,撤下脸上的笑容,眼神冰冷地看着眼前之人。
“看到刚刚那只乌鸦没?那是我们潜在狗皇帝身边的人得手的信号……此刻,皇宫里该是乱成一团了吧……”
蔺晨全身突然发出一股凌厉的暴戾之气,双眸中煞气毕现,往前踏出一步,冰冷地开口:“你说什么?——”
为首的人被蔺晨突如其来的凌人气势震慑住,却依然色厉内荏的逞强开口:“还没想明白?摆明我们不是你的对手,却为何偏是我等在这里恭候??……”
蔺晨忽然身形一矮,然而还是迟了。
趁着他心神被转开,一个喽啰悄悄从后面用剑刺向他的心脏,蔺晨虽然迅捷地变化了身形,却因发现得太晚,终是无法完全避开,长剑穿透了他的左肩,鲜红在白衣上绽放出触目惊心的娇艳!!
为首之人突然大笑起来,一个手势,所有人又围了上来。
蔺晨这次不再手下留情。
片刻后,林子里回归平静,只留下了遍地的尸体,以及远去的马蹄声。
草丛中露出一双惊悸的眼。一个少年慢慢走出来,看了看远去的马匹,也往那个方向而去,却在路过为首之人时蓦然停下脚步,蹲下身,侧耳细听——那人还没死透。
“……真是好骗……中了我族……秘药,还……还敢运功……哈……哈哈……三……三日之内,地……地府再……再见……”
少年猛地抬头,哪里还能见得到蔺晨的身影!他惊慌地用力摇晃着那人,嘴里大叫着:
“解药呢?把解药拿出来!!——”
那人早已垂下了脑袋。
※ ※ ※ ※ ※ ※ ※ ※ ※ ※
“……小的,小的翻遍了他们的衣服……”石头哽咽得不成语调,“可是……可是找不到解药。进城后,小的听说苏将军战死,陛下很悲伤……可是,小的再也……再也没见到蔺先生……小的每天都在四处打听,直到今天,才见到列将军……”
屋子里只听得到石头的抽泣声。
列战英很难过。短短几月的北境相处,他是真心的喜欢这个吊儿郎当却又医术高超的年轻大夫,而蔺晨对靖王真诚无伪的好,他也全都看在眼里,可这好好的人怎么就……他根本不敢去看梅宗主和陛下的神情。
梅长苏在萧景琰快要发疯的前一刻,才低沉着嗓音,打破了一室的窒人。
“列将军,我和景琰要上琅琊山,宫中就烦请你安排……”看看萧景琰的神情,顿住,改口:“安排可靠之人妥当处理,请将军随我们一同前往……”
梅长苏觉得自己也快要被噩耗打倒,然而,自己是唯一还存着几分理智的人,他必须冷静下来。萧景琰太过不对劲,他不得不带上列战英以防万一。
“你叫……石头,是吧?今天的事,不能对任何人说一个字,明白吗?……”
石头用力点点头:“小的明白!……”
待梅长苏尽可能妥当地安排好一切,三匹千里马也已准备好待命。萧景琰取出那个方盒,用布仔细包好缠在身上,出门上马。
三骑绝尘而去。
琅琊山钟灵毓秀一如从前,却没人有心思去看,三人行色匆匆地在崎岖的山路上策马前行。萧景琰和列战英从未到过名满天下的琅琊山,便不觉有什么异常,只专心赶路,梅长苏却越往上走越是心惊。
以前的琅琊山,可谓热闹非凡。
先别说络绎不绝的有求之人,仅仅是琅琊阁装扮成各种身份任务在身或者上下奔走以传递消息的门人,就足以让整座琅琊山生机勃勃。而山脚下,半山腰,山峰顶部各设置了一个关卡,名为接待,实际是专门为蔺晨阻拦那些他不想见的人——琅琊阁主,岂是人人都能见到的?!
可今日,一路走来,他们竟然没遇到半个人,眼看已到最后一个关卡,四周除了马蹄声,依然是一片寂静。甚至——梅长苏抬头看看天空,湛蓝一片,万里无云——甚至整片山区最常见的白鸽都失去了踪迹。
梅长苏心中的不安已攀升到最高点。
远处,琅琊阁白色的屋檐已隐约可见。
不出梅长苏所料,琅琊阁早已人去楼空。
偌大的琅琊阁不见一丝人气,死寂得让人心慌;鸽舍的门全部都被打开,里面不见一只鸽子,也不知是飞走还是被带走;往日修剪整齐的花枝树木被不知名的藤蔓缠绕……
所有的人事物仿佛一夜之间消失,并且,消失得干净利落,不留一丝痕迹。
梅长苏和萧景琰神色凝重地走进屋内。地板上,桌子上,所有仍在屋内的摆设上,全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尘埃,脚步声清晰空旷得能产生回响。
萧景琰四处环顾,想像着蔺晨在这里生活的情形,忽然,目光定在桌脚旁一个地方不动。
梅长苏也跟着看去——那是一小块干涸的血迹。
两人瞪着那块血迹,没办法说话。半响,梅长苏才艰涩开口,声音沙哑:
“……我总算明白,为何琅琊阁会给我那样冷漠的回复……”闭上眼,将湿意逼回眼眶,“今日起,我将动用江左全部力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话未说完,身旁的萧景琰已无力支撑自己,晕厥倒地,手中紧紧抓着缠在身上的方盒。
※ ※ ※ ※ ※ ※ ※ ※ ※ ※
再次睁开眼睛时,萧景琰发现自己正躺在寝宫的床上,四周点着明亮的烛火。寝宫里安静无声,透过纱幔,只朦胧看到两个宫人静立在一旁。
醒来的第一件事,是用双手在身上到处搜寻。
先是从怀里摸到锦囊,打开看到骰子完好无损,放下心,把锦囊重新收入怀中,下一刻,却在没有摸到盒子时一惊而起。转头看到布包安静地躺在枕头边,松口气,伸手取过,拆开包布,轻抚着盒盖上简单的花纹。
不小的动静终是惊动了宫人,发现陛下已醒,急忙上前,挽起纱幔在床两侧挂好,再上前准备服侍陛下更衣——
“退下,全都退下!”沙哑疲惫的声音不减丝毫的威严。
两个宫人行礼退出,仔细关好房门。
独留萧景琰一人,双手轻轻地捧着那个方盒,眼神空茫,神情悲怆。
“那盒子就留给你睹物思人吧……”
怎么能想到,蔺晨当初的玩笑竟然一语成谶。
萧景琰一夜之间,须发皆白。
皇宫上下朝堂内外,一片人心惶惶。
太后再一次来到皇帝陛下的寝宫,再一次挥退了所有的宫人。
没有人知道两人长谈一夜到底谈了些什么,只知道清晨太后出门时,脸色平静,眼底深处却是难懂的复杂,里面有感动,悲伤,震撼,心疼,不舍,以及,谅解和支持。
萧庭生发现,自己的学习负担一夜之间猛涨数倍不止。
※ ※ ※ ※ ※ ※ ※ ※ ※ ※
庭生是祁王兄的儿子,当年若非冤案,今日他也会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子。
只要一心为国为民,这个皇位由谁来坐,于我没有差别。
当初,为小殊和祁王兄翻案是我决定参与夺嫡的原因;如今,我却没有了继续支撑下去的理由。
那个我想携手到永远的人,不见了。
那个一心为我着想,带给我温暖,会照顾安慰我,愿意陪伴我到永远的人——
已经,不见了。
☆、第八章
第八章
又是一年中秋。
江左一直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萧景琰却似乎忘记了伤痛,照常上朝,认真处理国事,甚至不再暴躁易怒,从外表来看,他完全恢复正常——虽然,再不能见到他的笑容。
而他的内心,其实相当清醒:时间越久,希望越渺茫。然,或许是因为做下了决定,他竟然已能平静地去面对。
中秋前夕,萧景琰早早传下圣旨,中秋只陪太后,免去一切歌舞宴会。众所周知皇帝陛下情绪低落,宫里也就不敢大肆操办,而太后和陛下一惯最是节俭,是以,皇宫度过一个有史以来最清冷的中秋。
待太后就寝,萧景琰才回到自己寝宫,屏退所有宫人,换上轻便衣服,在列战英的陪同下,又一次出宫来到靖王府。
庭院中间的石桌上放着一壶清酒,几碟点心,早已有两人在此等候。
萧景琰进来时,就看到梅长苏一人坐在桌边喝酒,飞流坐在一旁走廊的栏杆上,手里端着一碟他爱吃的点心,却低垂着头,没精打采地拨弄着那些本该吃到嘴里的东西。
飞流似乎不大高兴?这念头在萧景琰脑中闪过,却也没往心上放,径自走到梅长苏对面坐下。
梅长苏斟满酒递过去,萧景琰接过,轻抿一口。
“庭生……怎么样?”
“是块璞玉,还需多加雕琢。”边说边习惯性地从怀里摸出那颗骰子把玩着。
一时无语,两人就在月色下静静地坐着,偶尔各自端起酒杯抿上一口。梅长苏看着不远处的矮树丛发呆,萧景琰仔细抚摸着骰子每一个面上的红点,全部摸过又从头开始。
除了沉寂,还是沉寂。
最后先开口的居然是萧景琰。
“……前年中秋,他专程赶到金陵,给我带回母亲做的点心,我们就在茫茫草原上度过一夜;去年中秋,我在皇宫中看着月亮,想着你和他在战场上,不知能不能吃得到月饼;今年中秋,我们都在靖王府,他……”
后面的话说不下去,只得一口喝尽酒杯中剩下的酒,再斟满。
梅长苏还是不语,萧景琰也不催他回应,就像刚刚他只是在自语——其实也算得上是。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梅长苏的声音:
“景琰,拆了林府,重新赏赐他人吧……”
天外飞来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总算拉回萧景琰几分注意力。
“……小殊,你这是什么意思?……”
“……景琰,你刚刚叫我,小殊?……”
“……我不是一向都这么叫你的??……”
梅长苏点点头,声音苦涩:
“没错,你一向叫我小殊。事实上,蒙挚叫我小殊,静姨也叫我小殊,霓凰叫我林殊哥哥……所有人都认为我是林殊,都想我做回林殊,甚至我自己,都只愿成全林殊的情义和荣耀……然而,除了蔺晨,却从来没有人想过,一旦做回林殊,梅长苏会如何!!”
萧景琰不解:“梅长苏,小殊,不都是你吗?”
“景琰,你还不明白吗?蔺晨,他只认识梅长苏,他只有梅长苏啊!!……可我做了什么?我强迫他同意我出征,为的只是赤焰少帅的荣耀!……我是在逼迫他,用他挚友的生命,去换取一个已死之人的虚荣!”
萧景琰用力闭了闭眼,他何尝又没有逼迫蔺晨?!
逼迫蔺晨压下对挚友的忧心忡忡,逼迫蔺晨担负起保证小殊生命的重担,最后,当蔺晨做到所有承诺时,自己却对他说出那样冷酷无情,或许永远都将无法挽回的话!
“……几个月来,完全找不到关于蔺晨的任何线索,每每想到他不知在哪个角落生死未卜,我都觉得快要喘不过气。只是想像尚且如此,而蔺晨,亲眼看着自己的挚友一点点的死亡,又会是如何的心如刀割!!……他却什么也不说,默默承受着这一切,呕心沥血地寻找解药……只为了成全!……”
萧景琰没法安慰他。
梅长苏也不希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