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这个楼层已经被他们搬空了,所以这些人偶并不像昨天的那具那样可以坐在施工材料上。当章文走上去时,看到的三具人偶正对着楼梯口坐着。为了保护现场,他在来之前已经叫人把这里封锁起来,而那三具人偶则让鉴证科的人不要乱碰。有过昨天血蛊的遭遇后,这三具人偶无疑从一开始的不具攻击性变成了具有潜在危险性的物品。
“他们拿着的是什么?”
章文带上手套,慢慢走到人偶身边蹲下。
这三具人偶与昨天的一样,不管是身体还是脸部表情都做得与真人一样,就连身上的衣服,也仿佛被他们穿了很久般带着一些泛白与起球。先不管人偶是否有性别,从衣着以及长相判断,这三具人偶无疑代表了两男一女。女生长得很漂亮,而两名男生一个身材魏武一个高挑俊秀。尽管三具人偶从外表看去并没有任何共同点,但蹲下观察他们的表情,就会发现,他们三个的表情都是一样的低垂着头,脸带微笑地看着自己手中拿着的那个红色的盒子。
明明是非常祥和的表情,但出现在人偶脸上,却有种诡异的违和感。
章文一一打开他们手上的盒子,沉默半晌,最后招手把原颖怡叫了过来。
“你看看这三颗人头切割的地方与昨天发现的那个是不是一样。”
那三个红色的盒子中装着的是三颗人类的头颅,与昨天发现的那个一样,三颗头的外表,与今天发现的三具人偶的外表一样。
原颖怡小心翼翼地拿起三颗头查看,经过昨天的验尸,她知道这些头都经过特殊的处理,即使已经死了一段时间,却依然没有腐烂也没有发出异臭。当她确定这三颗头的切口与昨天的那颗头相似后,转头对章文点了点头。
“这三颗头的切口与昨天发现的那颗一样,都非常平整。不过说他们都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我却并不那么认为。”
原颖怡翻过头,让切口的地方对着章文,带着手套的手指指着上面的颈椎骨。
“昨天的那颗头,这个骨头的切口是这样斜着向上的,由此可见凶手施力的方向应该是这样。”
原颖怡一边说着一边比划了一下。
“但这颗头的骨头切口却是平着过去,这说明这个人在砍下去时怕力度不够而加了另外一只手帮着压下去。头儿你懂做菜我想你明白我要说的是什么,砍断骨头的力气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出来的,那需要长时间的磨练才能有那种腕力。所以我想说的是,这三个人,不,连同昨天的应该是四个人,都是死在不同人的刀下。至少他们的头都是被不同的人砍断的。不过凶器,应该都是同一把。当然,这是初步判断的结果。”
“你的意思是说凶手并不止一个人?”
章文看了看骨头的切口,紧皱眉头。
“这个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我得把这些头带回去做进一步的验尸才能给你准确答覆。”
法医的工作听起来简单,但他每一个发现往往会成为确定凶手的关键。原颖怡自认自己是一名出色的法医,但她绝对不会因为这个认知而乱判结果。
要是给出错误情报,一个无辜的人就有可能因此而受罪。
原颖怡清楚知道自己的工作是什么,所以她更不会因为自己的学识而自傲。
人可以自信但不能自傲,否则最后连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对了,头儿,看完这些头之后我想起了一件事。”
示意附近的警员把这三个盒子带走,原颖怡在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突然停住脚步,她转头对着章文说道。
“那啥,我不是说我昨天见鬼了吗?在见鬼之前我不是看到三个人吗?那三个人的长相,我现在想起来了,貌似就是他们三人。”
原颖怡手指在人偶与人头之间比划了一下。
今天看到这些人偶,原颖怡已经不确定自己昨天晚上看到的到底是人还是鬼。或者两者都不是,而是这些人偶?
这次的案子不管发现了什么,都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你确定真的是这些人?”
章文有点意外,他没有想到这次的受害者原颖怡居然还见过。对于她口中陈述的昨晚的那条路到底是哪里,章文不知道,但那个地方给他的感觉,却似曾相识。
就好像,上次吕望带他走进去的那个异域。
想到这里,章文下意识转头看了看蹲在旁边的吕望。这家伙在进来之后就没有说话了,不比刚才在外面的多话,每次走进现场,他都是沉默居多。
“其实我不太确定,那时候距离有点远,而且灯光比较昏暗,只是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与人偶身上的衣服一样,所以我才会觉得他们是同一个人……好吧,或许我昨晚见到的根本不是人类也说不准。”
原颖怡的声音立刻拉回章文的思绪,只是她声音刚落下没几秒,蹲在一边正在研究人偶的吕望却突然开口了。
“不,你见的肯定是他们,不过……”
说着话的吕望伸手拆下了其中一具人偶的头,他拿着头,转头看着他们。
“那时候的他们或许已经不是人了。”
用着肯定的语气说完这句话后,吕望把头转向章文,他举起手上的人偶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里面有血蛊,你是想留下它还是想毁了它?”
昨天血蛊的出现出乎所有人预料,在那个情况之下,为了保住张靖宇,首先采取的措施当然是立刻灭杀。但今天不同,他们是有备而来的,如果要留下这个血蛊,吕望自有办法,就看章文是怎么决定的。
“留下它干嘛?”
这种邪门的东西留着只会害人,章文实在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还特地问这么一句。
“我可以帮你压抑住它让你提取它体内的血液。这血蛊的大小不象是吸过很多人的血的样子,如果我计算没错,它现在体内应该只有一个人的血。”
吕望小心拆下人偶头里面的眼球,然后伸手往里面掏了掏,立刻一条肥胖的带着血腥味的虫子就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幸好这里是凶案现场,而且这个区域章文在来时就已经吩咐其他警察不要靠近,所以此刻看到这条虫子的人,只有原颖怡以及章文他们几个。要是被别人看到,那些人不立刻尖叫着晕倒才怪。
“你!”
看到吕望就这么捉着虫子,知道这虫子特性的章文立刻脸色大变。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地一手夺过对方手中的那条虫子,气急败坏地狂吼道。
“你这个白痴!你不是说这东西会吸血吗?居然还用手捉着它不放你是想找死啊?虽然你带着手套,但这不能说明你这么做就没有任何危险!”
“可是你也是这么捉着啊……”
被口水喷了一脸的吕望依然面无表情,他右手抬高手指指着章文那个把血蛊夺走的手,说出的话带有那么一丝的调侃意味。
“……”
“……”
“……”
原颖怡与张靖宇以及马明都无言地看着章文那只捉着危险生物武器的手,很有默契地退后几步保持安全距离。
他们家头儿果然是动手比动脑快的典型,这么危险的东西居然还伸手去抢,当他反应过来时不知道会不会顺手就把那血蛊向着他们丢过来。
这个猜测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三人脑中,于是他们退后的距离拉得更大了。
章文怔了一下,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什么。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其实还真有点害怕这东西会不会就这么突然张开血盆大口来咬他,但出乎意料的是,这虫子居然卷缩成一团,仿佛是冬眠了般一点反应也没有。
“……死了?”
“没有,只是睡着了而已。”
“什么睡了?”
听对话觉得不对劲的原颖怡立刻又跑了回来,隔着一段距离探头看着章文手中的血蛊。
那虫子通体发黑,远看只会让人觉得那是一条粗粗的蚯蚓,但靠近看就会发现,这像蚯蚓一样的虫子居然还有一张口。此刻的它正半张着口,象是要咬人,但咬的地方却是自己的尾巴。它把身体卷缩成一团,首尾相接的,看起来像一个圈。
昨天出现的血蛊原颖怡那时并不在场所以她没有看过所谓的血蛊到底是怎样的,但昨天发生的事,她有听张靖宇说过。当此刻真正看到这血蛊时,即使是看过各种各样尸体的她也不禁搓了搓手臂,只看一眼,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革命了。
这种东西,恶心得让人想当没看见。
“你刚才说它睡着了是什么意思?”
换着手左右抛了几下,章文确定这条虫子果然像死了般毫无反应。他想起昨天那条一拿出来就想咬人的,又对比了一下自己手中的这条,感到莫名其妙。
“我貌似有说过,你煞气重,本身就是这些东西的克星。只要是阴邪的东西,不管是蛊虫还是鬼仙,都会被你克得死死的。阅家那对兄弟要不是有千年道行,而且早就习惯在煞气重的地方工作,他们面对你,或许连话也说不好。”
换句话来说,他手中的蛊虫之所以毫无反应,主要是因为拿的那个人是他而不是别人的缘故。
“所以我问你你要不要留着它?不要的话我就直接烧了。”
吕望歪着头,开始有点不耐烦了。
“难道你要我一直拿着这条鬼东西到原颖怡化验完毕为止?”
这虫子留着有用当然是留着好,但这保留的方式会不会太麻烦他了?
“哦,这个你不用担心,你把你另外一只手伸出来。”
章文狐疑地把左手伸出去,看着吕望脱下他的手套,拿起他的手指,张开口,就这么用力咬了下去。
“靠!你干嘛?”
被人莫名其妙咬了一口的章文立刻把手夺回来,下意识就想伸脚用力踹过去。
血都出来了,这家伙的牙是磨过的吗?
看着手指上一圈牙印以及牙印上咬破皮的地方,章文真有种暴力相对的冲动。
“流点血而已,反应那么大干嘛?”
用手擦了擦嘴,在外人看来完全就是一副吃饱了的样子的吕望再次捉过那只流血的手,转头对着原颖怡手一伸就。
“创可贴有带吗?给我四片。”
这话问得理所当然,以至于还为刚才发生的事而来不及回神的原颖怡,居然难得地没有追究他问人借东西的态度,非常听话地把随身带着的创可贴拿了出来。
她没事就喜欢拿着手术刀来玩,即使再小心有时候也会弄伤自己,所以随身带着创可贴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吕望示意她撕开三片,在有棉布的地方点上章文的血,最后留下一片包扎好某人的伤口之后就把其中一片创可贴贴到那条血蛊身上。
血蛊在被贴上创可贴的时候身体仿佛被电流电了般微微颤抖了一下,之后就再也没有反应了。
接下来从另外两具人偶身上发现的血蛊也跟着如法炮制,于是当原颖怡接过用证物袋装着(一时找不到别的东西,于是张靖宇只好把身上带着的证物袋拿出来用了)的三条虫子时,那三条虫子已经像死了般全身僵硬,什么反应也没有了。
“只要不弄掉那三片创可贴,这三条家伙基本上是无害的。你要提取血液验血还是干什么都随便你。但有一点你要记住,绝对不能让你的血滴到它们身上去,它们一旦吸取了新鲜血液,这三片创可贴就失去效用了。”
听着吕望交代的注意事项,原颖怡愣愣地点了点头,那双看人的眼睛不知为何变得越来越亮。
“……你看着我们干嘛?”
总觉得原颖怡看人的眼神不对劲,第六感特别敏锐的章文不知为何有股不好的预感。
“头儿。”
原颖怡双手拿着放着三条恶心虫子的证物袋,双眼发亮地来回看着章文与吕望。
“我被你们刚才的互动给萌到了。为了我小小的愿望,你们要不要真的交往看看?我怎么看都觉得你们是天生一对命中注定。虽然科学告诉我们不能盲目迷信,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们应该尝试一下,说不准还真会成就为一对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反正你们都是男的,试一下又不会吃亏。试一试,万无一失,做一做,舒筋活络,对吧?”
“……你可以滚回你的法医室了。”
感觉再听下去,章文都有种他与吕望不是拍档,而是失散多年的恋人的错觉了。
本以为到了现场她人会正常一点,没想到正常了没几分钟,她人就故态复萌了。
☆、第六章·之一
“还不够,需要的东西还不够……”
漆黑的房间里,橘色的烛光“噗”的一声被点燃,伴随着细碎的说话声出现的是一个巨大的投影。扭曲的黑色映照在被点亮的墙壁上,忽明忽暗地闪动着,像人影,又像其他别的动物的影子。
举着蜡烛的手慢慢地向前移动,在浓稠的黑暗中,微弱的光线只能照亮来人的手,至于身体的其他部位,则仿佛被隐藏起来般,身边浓重的阴暗把它覆盖得严严密密。轻微的踢踏声是这个房间里唯一的声音,虽然墙壁上的影子巨大得就像好几个人的重影,但从脚步声判断,走路的人毫无疑问只有一个。
烛光随着踢踏声向前移动着,最后停在一个多层架子前。
架子的表面有着深深的木纹,造工粗糙,但却非常牢固。
拿着蜡烛的手先是在架子上来回照了一遍,最后在确定上面空着的地方又多了四个后,不满地“啧”了一声。
“果然又被拿走了。”
说话的人看着架子上空置的地方,不满地低声说了一句。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得连烛光摇曳的声音也可以听到的房间里,却有种瞬间就把空间填满的存在感。
明明是自我呢喃的话语,但声音落下的同时,墙上的重影却仿佛在回答着般大大地晃动了一下。
几乎被黑暗吞噬的人微微地歪了歪头,他看向墙壁上的光影,沉默半晌后突然问了一句。
“难道我就要这么放弃了?”
穿透了整个房间的声音带着一丝的迷惘,象是想从影子中得到答案,又象是单纯地问自己般并没有渴望得到任何回答。
这个问题他已经思考了很久,也问了自己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