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为什么有人能够杀害自己的同班同学呢?虽然说,这是游戏的规则,但是友美子却无论如何没有办法相信有人会去遵从那种规则。可是……
可是,如果对方要杀害自己,即使只是心里有这样的想法,我也会先下手为强吧。没错,一定会这么做的。
那这么一来……
友美子看了放在房间一隅的扩音器一眼。那个能用吗?如果能用的话……
那我不就有能做的事情了?自己其实只是害怕去做那件事情而已。虽然不相信有人真的会参与这场游戏,但还是无法完全抹去内心深处的一丝恐怖。也因为如此,才会和雪子两个人一股脑儿逃到这个地方来。万一,万一,真的有人已经参与游戏?
可是……
友美子脑中浮出一个场景。她想起小学时代,除了雪子之外,感情最要好的朋友的脸孔。想起那个朋友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很奇怪的是,友美子的记忆中,对那个朋友当时脚上那双粉红色运动鞋印象特别深刻。
“友美子。”
听到雪子在叫自己,友美子中断了思绪,将脸朝向雪子。
“吃点面包吧。就算不吃东西,也想不出什麼好法子来的。”
雪子露出平静的笑容。虽然在笑容里感觉到一丝勉强,但那依然是雪子一如往常的温柔笑容。
“来。”
雪子再说了一次,友美子笑著点头答道:
“嗯。就这麼办吧。”
两人各自在自己的背包里拿出面包和水。友美子的目光一瞬间停留在背包里那两个圆形罐头状的物体上面。罐头表面呈现泛绿的银色,最上端有一个如拇指一般粗细的突起棒状物,看起来像是操作杆,上面还附有一个直径三公分左右的金属环。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手榴弹吧。(雪子的“武器”竟然是一组飞镖游戏组,连圆形的木制标靶也附在里面。真是太叫人感激了。)
啃完半个面包,喝了一口水后,友美子说道:
“稍微冷静下来了吗?雪子。”
雪子咬著面包,原来已经睁大的眼睛,变得更大了些。
“我看你一直在发抖。”
“嗯嗯。”雪子绽开笑容。“我不要紧的。因为有友美子在身边陪我呀。”
友美子笑了,点点头。一边吃着面包,心里一边犹豫着是否要和雪子商量那件“应该去做的事”。最后,还是闭上了嘴。毕竟还不能确认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在某一方面来说,那个想法有相当程度的危险性。要做那件事,不光是自己,就连雪子都有可能暴露在危险中。可是反过来说,之所以会觉得做那件事很危险,也代表着自己正一步步被逼到理性的最后防线去。到底哪种作法才是正确的,友美子还没有找出确定的答案。
两人之间陷入一阵沉默。接著,雪子突然开口说:“友美子。”
“嗯?什麼事?”
“在这种情况下说这样的话,你可能会觉得我很不会看场合。”
雪子咬了咬小巧而润实的嘴唇。
“怎麼啦?”
雪子又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
“友美子,你在班上有没有……喜欢的人?”
友美子略显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了不起!这简直就像是毕业旅行时晚上聊天的话题嘛!玩过扑克牌;打过枕头仗;旅馆探险也结束了的深夜时分,比起说老师的坏话、谈将来的梦想……等等,最受欢迎的话题莫过于此。这是一个在夜晚的黑暗当中,彼此为自己举行的小小祭典一般的神圣话题。当然,直到在那辆巴士上陷入昏睡之前,心里多少也预料到在这趟旅行中应该会出现这类的话题。
“你是指男生吗?”
“是啊。”
雪子显得很不好意思,视线才刚看了一眼友美子便低了下去。
“这个嘛……”
友美子顿了一下,决定老实回答她。
“有啊。”
“是吗?”雪子的视线落在百摺裙下的膝盖附近,继续说道:“那个……对不起。我以前都没有和友美子说过,其实我……很喜欢七原同学。”
友美子静静点头。那件事,她心里早就有数了。
友美子在脑海里将有关七原秋也的档案资料重新整理了一遍。身高一七○公分;体重五十八公斤;视力右眼一点二、左眼一点五;身材偏瘦但结实。小学时代是少棒联盟里的游击手,打席是第一棒;但是现在不打棒球改玩音乐,吉他弹得非常好。没有绰号,但是因为在少棒联盟时代是队上的王牌选手,加上姓氏里有个“七”字,因此有一个“WILD SEVEN”这个和香烟品牌相同的称号。血型B型;生日是十月十三日,人如其名是在秋天出生的。小时候因为父母意外双亡,现在住在城岩町郊外的一个叫做“慈惠馆”的天主教慈善机构里。和同样住在慈惠馆的国信庆时是好朋友(啊啊,可是他死了)。成绩方面,大致上还算可以,比较擅长英文和国语这类文科。容貌的话,看起来像老是努著唇似的很有个性,不过深邃的双眼皮看起来很温柔,长相很帅气。头发有点波浪卷,后面的头发看起来很像女孩子,长达肩头。
是的,友美子脑海中关于七原秋也的档案资料,多到几乎要满溢出来(她有信心应该会比雪子脑海里的资料要多出许多)。而且,在各项资料中,身高是最重要的一项。因为,如果七原同学不再长高,那自己就不能穿高跟鞋了。不然走在一起的时候,自己看起来不就比他还要高了吗?
不过以目前的情况看来,这些事都没有办法说给雪子听了。
“哦。”友美子尽可能装作平静地说了。“原来是这样。”
“嗯。”
雪子的目光朝下,接著又说了。总而言之,她只是把心里所想的事情说出来罢了。
“好想见他一面。七原同学,现在不知道怎麼样了。”
双手放在裙子下的两腿侧边,眼眶里流出了泪水。
友美子静静将手放在雪子的肩上。
“放心吧,七原同学不管遇到什么状况都没问题的。”
不过马上就发现这么说话好像不太好,连忙补了一句。
“你看,七原同学他的运动神经是班上最好的。再说,我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他看起来也一副很有担当的样子。”
雪子擦了擦眼泪,嗯一声点点头。接下来,像是要重振精神似的问道:
“那友美子你呢?你喜欢的是谁?”
友美子抬头看着天花板,发出“嗯”的声音,同时也在思考着。不妙。随便讲个人名含混过去好了。
大木同学是手球队的精英,长相虽然稍嫌粗犷,但是给人的感觉不错。三村同学人称篮球队的天才后卫,知识渊博,什麼事情都知道,甚至还有所谓的“仰慕者”出现,有女孩子非常狂热地支持他(但是在B班倒没有出现这种情形。可能是因为B班的女生都已经把他统一定位成花花公子型的男生吧)。沼井同学虽然看起来很坏,但感觉他实际上也不是那么恶劣的人。对女孩子很温柔(啊啊,可是他已经死了)。杉村同学给人的感觉有点虚无,挺好的。听说他会去道馆练武,大部分的女生会觉得他很可怕,但是我却觉得这样的他很帅气。可是记得他好像和千草贵子的关系不错。选他的话可能会被贵子责难吧,她似乎挺难缠的。不过,贵子也是个不错的女孩。是啊。不管是男生也好,女生也好,大家都是挺不错的人嘛。
又回到原来的问题。难道说我信不过他们吗?
“到底是谁嘛?”
雪子又问了一次。
友美子的身体转向雪子。
最后又犹豫了一次,可是,她决定要试着说说看。不管怎么样,提出来讨论也好。更何况,如果说要商量些什么事情,雪子对自己来说,是再适当也不过的对象了。
“嗯,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雪子侧着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问道:“怎麼了?”
友美子双手抱胸整理了一下思绪,接著说:
“你觉淂我们班上,真的有人会想去杀害别人吗?”
雪子微微皱起眉头。
“这个,可是事实上,的确已经有人死了。”说到“死了”的时候,雪子的声音颤抖着。“早上的广播不是发表过了吗?从大家出发开始,已经死了九个人。他们总不可能全是自杀身亡的吧,再说,刚才不也好像听到枪声之类的声响吗?”
友美子看着雪子的脸,头侧了侧。发现自己水手服左袖口竟然破了一点点。
“你看,我们两个,像这样躲在这里害怕着。你说是吧?”
“嗯。”
“我想,其他人应该也和我们的情况一样才对。大家一定都很害怕,你觉得呢?”
雪子像是在思考似的,隔了一阵子才回话。
“嗯。说不定真是这样。我的心里太害怕了,一直没有办法多想这件事。”
友美子点头,接著说:“我们有两个人在一起,可能还没有那么严重。但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一定会非常、非常害怕的。”
“嗯,说的也是。”
“那,如果在这么害怕的状况下,突然间与其他人相遇,你会怎麼做,雪子?”
“当然,我会逃跑。”
“如果没有时间逃跑的话呢?”
雪子陷入沉思。接著,慢慢地说了。
“我……嗯,我说不定,会攻击对方。如果手上有东西的话,就会用那个丢向对方——嗯,如果是手枪的话,说不定还会开枪——当然,我会先和对方说话。可是,万一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也不敢保证会怎么样。”
友美子点了点头。
“你说是吧?所以我在想,应该没有人会真的想去杀害另一个人。只是因为害怕过度,心里难免会怀疑对方是不是要杀害自己,于是最后只好攻击对方。如果按照这种想法,就算其他人不来攻击自己,自己也会主动前去攻击其他人也说不定。”
话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松开抱胸的双手,两手放在地板上,继续说:
“我想大家一定都只是过度害怕罢了。”
雪子将小巧丰满的唇紧闭起来。过了一会儿,视线落在地板上,有点犹豫地说:“是这样吗?我没有办法相信他们。相马同学和她的小团体,还有,桐山同学。”
友美子笑了。换了换百褶裙下的脚的位置,重新坐好。
“我告诉你我的想法吧,雪子。”
“嗯。”
“照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会死的。记得时限设定吗?如果二十四个小时之内没有任何人死亡,就算我们能活到那个时候,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雪子又露出有点害怕的表情点了点头。
“话是这么说没错。”
“所以,我们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集合所有的人,一起努力找出逃离这里的方法来。不是吗?”
“你这么说虽然没错。可是……”
“我啊……”
友美子打断雪子不让她说下去,然后略倾着头。
“小学的时候,我曾经因为对人不信任,而有过一段很不愉快的回忆。”
雪子看着友美子的眼睛。
“发生了什麼事吗?”
友美子稍微仰头望着天花板。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朋友,还有那双粉红色的运动鞋。
回过头来看着雪子。
“那时候我有一个很喜爱的——就是那个‘蛋蛋猫’嘛,以前很流行的,你还记得吗?”
“嗯。是一个卡通造型的角色吧。我以前有一个它的垫板。”
“就是那个。我有一只三色原子笔,是限量贩售的。现在想起来觉得很无聊,可是那时候真的非常宝贝它。”
“嗯。”
“有一次那只笔不见了,”友美子的视线朝下说道。“我怀疑是被一个朋友偷走了。那个女孩一直很想要那只笔。我是在第一节体育课上完后才发现笔不见了,而那个女孩上课的时候正好因为身体不舒服,向老师请假早退休息,第一个回到教室里。再加上,嗯,心里想说她没有父亲,母亲又在酒店里上班,怎么都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人。”
雪子缓缓点头。“嗯。”
“我问过那个女孩,但她却说不知道。所以我就去向老师告状。可能老师也对她有偏见,斥责着要她说出真话。可是那个女孩只是哭着说不知道。”
友美子的视线又回到雪子身上。
“等我回到家后,居然发现我把那只三色笔忘在书桌上了。”
雪子安静听著。
“我向那个女孩道歉,而她也对我说没有关系。但后来我们之间就有了芥蒂。最后,那个女孩子好像是因为母亲再婚,转学离开了。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连络。我和那个女孩曾经非常要好。就像是和雪子你一样。可是,我却没有选择相信她。”
友美子耸耸肩,继续说:
“从此之后,我就努力要求自己尽量相信别人。我希望能够相信别人。如果不这样,我想不管做什么都会失败。这是我的信念,和那个什么光轮教的那些欧吉桑、欧巴桑们所说的可是两回事。你能够了解吗?”
“嗯。我明白”
“所以,如今这个状况……没错,相马同学看起来很坏。大家都这么说。可是她应该不至于会为了自己一个人好,而乐意去杀害他人。我相信我们班上没有那样的人。你说是吗?”
“……嗯。”雪子隔了一阵子才点头。
“所以,”友美子继续说:“只要好好沟通,大家一定会放弃彼此战斗的。这样大家才能一起想办法共同解决目前的难关。不,就算是没办法达到这个理想状况,最起码也能避免大家彼此互相残杀。你认为呢?”
“嗯……”
雪子虽然点了头,还是看得出来有些迟疑。友美子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休息了一会儿,调整气息,再将脚放回原来的位置。
“总而言之,这就是我的想法。接下来我想听听雪子的意见。如果雪子反对的话,那我放弃不做。”
雪子看着地板沉思了好一会儿。
经过两分多钟,终于开口说到:
“友美子,你以前对我说过,说我太容易听从别人的意见了。”
“嗯?我有说过吗?”
友美子望着雪子的脸。雪子抬起头来,两人的视线交会。
雪子笑了笑。
“我认为友美子你说得非常正确。这可是我自己的意见哦。”
友美子也跟着笑了,说道:“谢谢你。”雪子是经过一番思考之后才认同自己的,真叫人开心。而这么一来,也证明了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
是啊,这是我们应该去做的事。我无法接受什么都不尝试,就这么等死。只要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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