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给书本了。”
“哈哈哈,这几句正是重点所在。《平家物语》十三卷里面有一首诗歌叫‘藤户’,其实藤户是儿岛半岛的一个地名,源氏当时在藤户布下兵马,他手下有一名年轻将领名叫源范赖;平家为了严防源氏的攻击,便在儿岛部署军力,并在藤户南岸配置了五百艘军船,命令他们严密防守,当时的大将军是平行盛。
对于以屋岛为据点的平家来说,儿岛宛如是他们的前哨基地;而源氏一直想攻下儿岛,以便向前进军,但当时海角深及内陆,从藤户到儿岛还隔有一道相距五百公尺左右的海峡,源氏的军船根本无法通过这道海峡,双方的战争就这么拖了好几年。
有一天,佐佐木三郎盛纲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从当地人浦男口中得知这道海峡中间有一处可乘马通行的浅滩,因此他立刻杀了浦男,以防他将这件事泄露给其他武将知道。”
刑部大膳说到这儿,稍微喘了一日气,把烟管放在火炉边敲了敲,接着说。
“佐佐木三郎盛纲在知道这个重要的情报后,并没有立刻发难,反而选在寿永三年的十二月七日,带着七名家仆一起跳海。大将军三河守范赖面对这样的情况,大惊失色地叫道:‘快制止他们!快制止他们!’于是身为土肥的次郎实平急忙挥鞭紧追在后。可是这个时候的佐佐木已经发狂了,对于大将军的命令根本充耳不闻,硬是带着他的手下渡海而去。大将军见到这般情形,开始怀疑事出必有因,于是立刻下令渡海追赶,三万大骑就这样人海迫赶佐佐木……”
刑部大膳愈说情绪愈激动,有时得停下来喘一口气,才能继续说下去。
“怎么样?金田一先生,你记起这段历史了吗?”
“这是《平家物语》十三卷的‘藤户’里面的一节吗?”
“嗯,不过这只是其中一小部份而已,还不算完整。由于这是一场跟我们祖先有深厚关系的战争,所以我从小便在父亲的要求下,硬是将它背了下来。”
“您的祖先……这么说,常时的战役是……”
“你继续听我说吧!当时平家根本不知道海峡中间有一处浅滩,所以完全没有料到源家会出船攻打过来;等到源氏的三万大军朝这边逼近时,平家车才急急忙忙地派船出去迎战,源氏的武士们受到鼓舞,披了战甲便冲上平家的船,展开一场厮杀。
双方大战了一天一夜,最后,平家的兵力终于不敌源氏的三万大军,只好舍弃儿岛,撤退到屋岛,而趁乱逃走的平刑部幸盛便带着六名家臣躲在这座小岛上。”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们祖先的由来?”
“嗯,事情就是这样发展下来的。刚开始西国的人对平家还不错,可是到了第二年,也就是文治元年三月二十四日,发生了坛浦之战,平家就此被彻底歼灭。
后来镰仓的人士召开一场定夺罪状的会议,会议结果甚至波及到躲藏在这座小岛上的七个人;平刑部幸盛为了不连累别人,只好带着六位家臣从千叠敷跳水自杀,他们跳水的地方就是你昨天采访过的“落难渊”。
那件事发生在文治元年的七月七日,文治元年是西元一一八五年,已经是距今七百八十二年前的事了。唉!真抱歉,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往事,你一定觉得十分烦闷……”
“不,我倒觉得挺有趣的。对了,在这七个人躲避仇家追杀的日子里,他们有和岛上的姑娘结婚,并育有后代吗?”
“是的。”
刑部大膳在火炉的对面点点头说:
“当时这座小岛叫‘妻恋岛’,神社也叫做‘妻恋神社’,所祭拜的神抵是在出云国击退八歧大蛇的素养鸣尊,歌颂神抵的曲词有‘发迹入云,出云八重垣,偕妻建八重垣,建八重垣’等句子,从这些曲词中可以知道神社名称的由来。
根据史料上的记载,当时宫司的女儿叫日奈子,长得美若天仙,她不但和刑部幸盛结为夫妻,两人还育有一子;而其他六位家臣也纷纷在这座小岛上找到要好的女伴,一起过着夫妻生活。
总之,这七个人都在岛上留下自己的骨肉,然而他们认为自己的骨肉与岛上的居民有别,却又苦于无法光明正大地拥有平家的姓氏,只好将平刑部的平去掉,以刑部作为他们的姓氏。
原本这座小岛上的岛民都姓‘越智’,日奈子又是宫司的独生女,但是她和刑部幸盛结婚,所生之子改姓刑部,并继续担任神职。从此,落难到这座小岛上的七个人的后裔,竟成为岛上重要的族群,真可谓‘喧宾夺主’啊!”
(由这番话听来,大膳先生应该是个非常明事理的人。那么在昭和十九年越智龙平和巴御寮人私奔的时候,他为什么会极力反对呢?)
尽管金田一耕助满怀疑问,但他并不急着触及这个问题,转而问道:
“那么,神社的名称从什么时候改成‘刑部神社’?而岛名又是什么时候改的?”
“这个嘛……根据江户时代中期的纪录,神社和小岛应该是从享保时代改名的。当时传说神主家中有位美若天仙的女儿,消息传到领主的耳里之后,他立刻将神主的女儿召入宫中,那时候她才十六岁。
领主不但把她留在宫中,还非常宠爱她,而她也为领主生下一名世子;为了表示对她的恩宠,领主一声令下,将神社和小岛全部改名为刑部。自从神社和小岛改名之后,刑部家族和越智家族之间便存有芥蒂,一直到今天,芥蒂仍旧存在。”
金田一耕助对这些谈话内容根本不感兴趣,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假装若无其事地问道:
“原来这座小岛还有这么一段历史。那么,这些古老的记载有保存下来吗?”
“不,那些记载早在我小时候就已经流失了。”
“怎么会这样?是因为发生火灾的缘故?还是……”
“起因于一场强烈的暴风雨……那是明治二十六年的事情,当时我才七岁,什么都不懂,不过我记得《都洼郡志》里面有这么一段记载——那一年的十月十四日,日本遭受强烈台风的袭击,冈山县的损失相当严重,而刑部岛也在那次台风中遭遇莫大的打击。
金田一先生,你应该知道刑部神社建在刑部岛南端的悬崖上,由于二十六年十月十四日的大台风造成整座山崖崩塌,刑部神社被埋在山崖下面,神社里所有的宝藏因此都埋在地底下。”
金田一耕助一听到“明治二十六年”从刑部大膳的嘴里说出来,双眼不禁为之一亮。
他倏地想起从浅井春住处发现的古钱,不就是因为长期埋在土里而生锈的吗?而且当时广濑警官还问金田一耕助一个颇难回答的问题:
“这些铜市都是明治二十六年以前制造的,没有一枚是明治二十六年以后制造的,不知道您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金田一耕助本想趁此机会问刑部大膳:
“既然明治二十六年发生大台风的时候,整座神社因此被埋在地底下,那么奉献箱到哪里去了?”
只可惜他还来不及提出这个问题,便有两个人从二楼正面的楼梯上咚咚地走下来。
这两人是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
由于他们两人的房间都在二楼,而且又住在隔壁,所以两人从昨天晚上便聊得十分起劲,到了早上,他们甚至相约出去玩。
“晦!你们早!”
三津木五郎一见到刑部大膳和金田一耕助在柜台里,随即一脸开朗地出声打招呼。
然而,荒木定吉就没有这么“活泼”了,只见他瑟缩地站在一旁,一副不想跟金田一耕助有任何瓜葛的模样。
“啊!你们准备上哪儿去?”
“昨天我拿一卷底片去前面那家卖风景明信片的商店冲洗,这会儿应该已经冲洗好了;如果洗好的话,我想拿去给巴御寮人看看。”
“这样啊!那么,荒木先生准备去哪里?”
“我、我……”
荒木定吉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的,因此三津木五郎代他回道:
“他想看一看神社,所以我就邀他跟我一块儿去,我想顺便介绍他给巴御寮人、真帆、片帆认识。”
“嗯,麻烦你了。”
刑部大膳吸了一口烟管里的烟丝,苦笑着说。
“那么我们走了。”
三津木五郎说完便催促荒木定吉赶快走,可是他自己却突然想到一件事,回头看着柜台说:
“大叔,今天早上好像又有联络船到了,是不是曾经离开小岛向外发展的岛民们又回来了?”
三津木五郎说完,还朝金田一耕助眨了眨眼,迅即消失在门口。
其实金田一耕助早就注意到联络船抵达码头的事,但听到三津木五郎直接说出来,反而让金田一耕助感到有些尴尬。
“那么……谢谢您的招待,我先告辞了。”
金田一耕助说着便从椅于上站起来。
“金田一先生有急事要办吗?”
“其实也没有什么急事,只是前面街道上挺热闹的,所以我想……”
前面的街道并不是现在才开始这么热闹,打从金田一耕助受邀到柜台和刑部大膳谈话的时候,外面就已经开始传来太鼓和笛子的声音。
(看来是一些提早回到刑部岛的岛民正在进行预演吧!)
金田一耕助一方面想出去看看街上热闹的样子,另一方面,他的怀里还装着写给矶川警官的信,不早一点寄出去不行。
“既然你没有别的事,那就请你多待一会儿吧!因为太夫正好搭乘刚才那艘船回来,我想顺便让你跟他见见面。”
“您说的太夫是指刑部神社的宫司吗?”
“是的,就是巴御寮人的丈夫。我想请你跟他见见面,或许会对你的调查工作有所帮助。”
听到这里,金田一耕助不禁有一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可是他实在没有理由拒绝刑部大膳的要求,只好勉为其难地坐在位子上。
幸好过了一会儿就有两个西服装扮的男人走了进来。
第一个进来的男人又瘦又高,一张马脸配上络腮胡,不但没有一丝威严,还给人一种滑稽的感觉。
经过刑部大膳的介绍,金田一耕助得知这个人就是巴御寮人的丈夫——刑部守卫。
刑部守卫实际年龄是五十二岁,整整大巴御寮人十三岁之多;再加上巴御寮人长得十分漂亮,因此金田一耕助实在很难将眼前这个男人和巴御寮人联想在一起。
“金田一先生,接下来我要跟你介绍的这一位,就是刑部岛的村长——刑部辰马,他算起来是我内人的侄子。”
第二个进来的男人——刑部辰马的外形与刑部守卫正好相反,肩膀下垂,脖子又粗又短,年龄大约五十五、六岁。
从他们两人对刑部大膳必恭必敬的态度来看,刑部大膳应该是这座岛上的最高主权者,他不仅是巴御寮人的外叔公,也是刑部神社的总代表,因此他在岛上的地位无人能及。
“太夫,这位先生昨天就到我们这儿了,你只要看过这封信,就会知道他是谁。”
刑部大膳从火炉的抽屉里取出越智龙平写给他的介绍信,递给刑部守卫。
刑部守卫一看到寄件人的名字,立刻皱起眉头,一言不发地将信纸抽出来。
信的内容非常短,他很快便看完了,并把介绍信递给村长——刑部辰马。
“昨天晚上我就已经看过这封信了。”
刑部辰马发出干笑声说道。
“哦,是这样啊!”
刑部守卫把信笺放进信封里,递还给刑部大膳,同时转头对刑部辰马说:
“刚才在码头时你说有一位稀客来我们这儿,就是指这位客人吗?”
“嗯,想不到吧!龙平竟然有这么一位特殊的朋友。”
刑部辰马这些话说得相当讽刺,不过刑部守卫似乎没有把它放在心上,他看着金田一耕助说:
“信上说由于你身体欠佳,所以想在岛上静养一阵子?”
“是的,最近我有点疲累的感觉,所以才想……”
金田一耕助还没解释完,刑部守卫已经挥手说:
“没关系,只要你喜欢就尽管留下来。对了,金田一先生,你是什么时候见到越智先生的?是最近吗?”
“嗯,我是在两天前——也就是六月二十九日见到越智先生的。”
“哦?你在什么地方跟他碰面?”
“在东京的丸内饭店。”
“当时越智先生有没有跟你提到我的事情?”
“什么也没有提到。”
“这就奇怪了……”
刑部守卫蹩紧眉头,本想说些话,却又改变心意说道。
“哦,没什么,如果你只是纯粹来这里静养的话,那就好了。”
但刑部大膳却哪壶不开提哪壶,开口问道:
“太夫,你刚才说‘奇怪’……究竟是什么事让你觉得奇怪?”
“是这样的,大叔。”
虽然照辈份算来刑部大膳应该是守卫的外叔公,但是因为叫外叔公太麻烦,所以平日守卫都以“大叔”称呼刑部大膳。
“金田一先生和越智先生见面的前一天,我刚好跟他见过面。”
“在什么地方?”
“就在丸内饭店啊!”
刑部辰马闻言,立刻吃惊他说:
“太夫,这么说来,你曾经去过东京!”
“是的,因为神社里有些事要办。”
刑部守卫对村长说话的态度与他对刑部大膳说话的态度有明显的差别。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重新审视眼前这位马脸、络腮胡的神主。
“大夫,你为什么会去见龙平呢?”
“他以前曾说过,如果我去东京的话,欢迎我去丸内饭店。”
“可是你们两个之间有什么事情好谈?”
“大叔,越智先生以前不是曾经说过重建神殿之后,如果神体还是和从前一样,就好比是刻了一尊佛像,却没有神灵入主一般,所以他打算再奉献一个新的神体。”
“这么说,你这次就是为了去迎神体回来?”
“是的,因为神体已经做好了,越智先生希望我前去迎神体回来。”
刑部守卫一边解开一个长方形布包,一边说:
“对了,金田一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