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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蛊】 作者:姻合
第一章C楼406的童童
(一)
人活着有好有坏,有富有穷,但死了都一样。
我们都躺在一个小盒子里。
所以如果说真的要选出一个大公无私的人物:我推举死神。
我和死神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是在我12岁的时候:那是春节前的一个晚上,我在乡下边剥鸡蛋边和爷爷一起烤火,爷爷就在我旁边坐着,头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
突然我感觉到一种说不明白道不清楚的情感,或者磁场,或者电流,反正不知道是什么,但很黑暗,很绝望,瞬间穿越了我的身体。
片刻后我感觉到房间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的呼吸。
我试图把爷爷闭上的眼睛睁开,我去摸他的脸,用手帮他暖和,但他的身体就像要熄灭的火堆一样渐渐变冷。
他死了。
多年以后我知道是死神从我身边带走了他,就象它迟早要带走我一样。
不同的只是爷爷躺的盒子比我将要躺的盒子大很多。
(二)
2000年,我在北京泉龙小区做小区里唯一的保安,
这可能是全北京城最破的小区了,也可能是最小最偏的小区了。
里面一共只有三座楼,每座楼12层,楼楼住的人都不满,每天夜里每座楼里有一台老掉牙的电梯叽呀上下。
说是保安,其实我也只是一个看传达室的而已。
对于一个五十好几的残废老男人除了做这个还能做什么?
经常来我这传达室窜门的是租B楼202室的小张,长得跟山寨版周杰伦似的,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天天猫在屋里玩电脑。
据他自己说他电脑水平很好,好得可以在我这个老头子面前吹嘘。
但我还是欢迎他来的,否则我只能坐在传达室里观察出入的居民解闷。
他有时候会热心的推荐我使用他朋友代理的摄像监控系统来监视小区,我摇头说这个你得找上面。
他总是诡秘的一笑:陈老爹,用过你就知道这种乐趣了。我说好吧,那你先装一个给我试试。
他就不再提了。
但其实我真的应该让他在楼道里装上这玩意,那样我就能知道C楼306室林家失踪的女孩哪里去了。
(三)
还是2000年,四月三日的一个傍晚,林家 6岁的林小雨提着一个垃圾袋下楼去丢垃圾,从此就没有回家。
林的父母哭得死去活来,在警方介入的一个月后,这件案子最终宣布为悬案。
悬案的意思,就是说从此林小雨这个名字,将不再代表一个6岁的可爱女孩,而是成为警察局里一堆厚厚的档案里的一个符号。
但在父母的心中,林小雨永远是曾经带给他们快乐的心肝宝贝,只是现在成为他们心中不可触摸的伤痛。
并不是警察不卖力,确实是这个女孩消失的太离奇了。
首先我在门口绝对没见她出去。
当时在院子里的人也异口同声的证明绝对没有看到小雨走出楼道。
警察发现的证据也有力的证明了这一点:翻遍了小区的垃圾箱,也没有找到小雨当时带下楼的那包垃圾。
就是说:在4月3日18:00林小雨出门到18:10分她父母开始寻找的这段时间里,一个六岁的女孩居然就这样在楼道里失踪了。
在轰轰烈烈的搜索活动结束后,父母选择了放弃,他们不得不离开这座让他们不停回忆起女儿的房子,在搬家公司收拾好一切东西,所有的人都下楼以后,林母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自己曾经居住过的房子最后一眼。
最诡异的事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
林母尖叫一声,指着窗台说不出话来,头一歪,晕了过去。
当她醒来后,不顾一切的要冲回房子里去,谁也拉不住,她声称刚才很清楚的看到林小雨的脸贴在窗户上悲哀的注视着她,嘴唇蠕动着象急切的要和她说些什么。
大家又跟她冲了回去,但室内空空的哪有什么女孩子的存在。只看到林母喃喃的到处摸着,看着,嘴里喊着:女儿,女儿,我知道你在的,你出来啊。。。
原来,她疯了。
当林家一家搬走以后,晚上,对门的王家妻子夜里哭了起来,丈夫问她为什么哭,她含泪说:多好的一个孩子,说没就没了,我想起林嫂那样我就难过的不行。
丈夫愣愣的没有说话。
不久,丈夫突然问妻子:下午林嫂叫的时候,你看见了什么没有?
妻子摇了摇头。
丈夫打了个寒噤:我看到了,小雨真的就趴在窗台上,脸色白的根本不象个活人,象,象个幽灵!
突然门外传来了小孩子似有似无的哭声。
妻子尖叫一声!丈夫脸色更加苍白。
夫妻俩一夜就在这样的惊恐中渡过。
次日王家也搬走了,然后陆续有人搬出小区。
恐慌继续在传播,再然后附近几座楼房的住户也逃离了。
他们走的时候都悄悄告诉了我他们搬走的原因,每一座楼里,大家都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往日里就冷清的小区越发凄冷,渐渐院子里开始长起草来。
草长多了躲在草里的流浪动物也多了起来。夜里总有黑影在小区里拱来拱去。
剩下的居民们已经是个位数了,他们和我一样,不是不想走,而是没有地方可去。
北京是个大城市,但能让我们立足的,只有身下这几十个平方。
(四)
林小雨的失踪,使我特别注意院里剩下的小孩的行踪。
其中一个是13岁上6年纪的童童,她和林小雨是一座楼上的。
女孩很懂事,很讲礼貌,和她那个离异了的妈妈截然不同。
那个女人,身材矮胖,脾气暴躁,天天拉了一张苦瓜脸,丑得就是上帝看见她也要哭泣。
我常常听见夜深的时候她开始打孩子,边打边骂,大意是孩子怎么不听话,怎么和抛弃她的丈夫是一个德行,然后孩子哭她也哭,搅的楼上楼下都睡不好。
我那时候站在她家门外,几次想推门进去劝劝都忍住了:人家一座楼里的不劝,我说了干什么?
对吧?
我能做的就是每次童童放学的时候都喊她进来给几块糖她,她会很礼貌的说:谢谢爷爷。
就高兴的拿着糖走了。
很久以后我在一次清洁中发现了她扔在垃圾堆里的糖。
都是我送的,一块也没吃。
我那时候才知道这个孩子不简单,但那已经在事情发生的很久以后了。
孩子并不总是象我们想的那么单纯,尤其是单亲家庭的孩子。
(五)
这天下午我又拿了几颗糖给童童,然后想用针缝不小心撕裂的袖子。58岁了眼睛毕竟有点老花,就想让童童帮我穿下线。
我没想到的是,当我拿针走向童童的时候,她的脸忽然变得发青,睁圆了眼睛看我一步步的走近,猛然怪叫起来。
我没缓过神来,把手里的针又递上前一点,不想她一把抢过针,死死的朝我眼睛扎来。
我连忙闪开,好在没扎到眼睛,扎在了右脸颊上,痛的我只叫唤,连忙后退几步,童童尖叫着追了过来,拿针没头没脑的在我腿上狠扎。
我立刻把她推倒在地,但她飞快爬起来拿针又对我扎来,我抱起传达室床上的被子才把她和我隔离开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童童咬牙切齿的瞪着我,还在拼命的望前冲,一抬头正好看到童童妈妈鼓着一双金鱼般的眼睛站在门口,盯着传达室发生的事情。
我连忙打喊:童嫂,童嫂,快看看你家童童怎么了?快快,拉住她,拉住她啊。
童嫂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抢上前去就扇了童童几个耳光。
童童被打后忽然停止了举动,茫然的抬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妈妈,垂首低头走出了传达室。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突然觉得两条腿痛痒的不行,一下子坐在了床上,低头一看裤管上都渗出血斑来。
我苦笑着对童嫂说:这算什么事啊?
我以为她要向我道歉,没想到这个女人压低了嗓门,很快的对我说:别惹她,她是个小妖怪。
然后她就走了。
我在窗户上看着母女俩隔着一前一后很大的距离往家走去,半天没有说话。
从那以后我远远的见童童放学就赶紧把门关上。
(六)
时间一长我的警戒心也就放松了。一个周末的下午我看见童童拿着一个脑袋被扯开的布熊宝宝在传达室门口哭泣。
我想了想,还是打开了门。问她怎么回事。
她进来后含泪说:宝宝坏了,妈妈不给我缝。
我说:那你自己可以缝啊。童童说:妈妈不让我拿针。
想想也是,我也不敢让她拿针。
我把小熊拿了过来,离她远远的掏出针线,帮她缝小熊。
童童欢喜的看着我手指缝线的动作,高兴的要笑起来。
孩子就是孩子。
我缝好小熊,递给童童。童童接过后说:陈爷爷你真好,不象我妈妈拿针只会扎我。
我听了心立刻抽紧了,一把抓住童童的手:她扎你哪里了?
童童指着左手臂对我说:这里。然后又指指右手臂,还有这里,然后指的是双腿。
我飞快的捞起她的袖子,上面密密麻麻的是结疤后的针眼。
双腿也是这样。我的心愤怒起来。
童童哭着说:每天晚上妈妈都要拿针,扎我,我痛,她就捂住我嘴,不让我哭。
我感觉自己的眼睛也酸酸的。
我帮童童整理好衣服,决定趁她上学的时候去和她母亲谈谈。
当我按响门铃,童童母亲开门后,我刚坐好,这个女人就冷冷的说:童童和你说了什么?
一听就知道她心里有鬼!
我很严肃的告诉她:童嫂,我不管你和童童父亲有多大恨,你也不能拿孩子出气。
我顿了一下:尤其不能拿针扎孩子,否则,我再知道一次就报警。
我说话的时候,童童妈妈一直在摇头,一等我停住话,她就插话道:那个孩子的话,你一句也不要相信。
我很生气,站起来义正严辞的告诉她:你不要再抵赖了,我看的很清楚。你是不是希望我把童童身上的针孔给警察看?
那个女人一把捞起袖子:我身上也有针孔,我现在告诉你这都是那鬼孩子扎的,你信不信?
她的膀子上确实密布着针孔,我一下愣住了。
(七)
童童妈将嘴套在我耳边,声音尖细而低沉,刺进我耳朵,寒在我心里:从那个林小雨没了以后,我怀疑童童就不是原来的童童了。
我家的童童,决对不会乱拿针扎自己,更不会乱扎人的。
我坐了下来,继续听童童妈越说声音越冷:
“你们不要老看着我打骂孩子,谁家女儿不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我痛孩子,不痛在明里。你们有哪天看见我家童童穿过一天脏衣服吃过一顿冷饭?那个林家的孩子没了以后,我连下楼都不敢让童童一个人下,哪天不是前前后后的跟着?
就是睡觉,我也没让她一个人睡过,晚上都跟着我睡。直到一天夜里,我一觉醒来。发现童童不在我身边。
我开始还以为是做梦,一激愣,才知道童童真的没了,那个急啊,披了衣服就跑出房间找。出卧室一看,童童就在桌子旁,那,就是你坐的旁边,还是睡觉时穿的衣服,披个头发,拿个针,在那缝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布熊娃娃。
你说早春的天这么冷,穿这么点衣服我看了能不急吗?我上去就给她一巴掌:还不滚回被窝睡觉,哪来的破娃娃。
她抬头看了看我,我从来没看过她眼睛有那么黑,没说话,又低头缝那破娃娃。
我那个气啊,伸手拎住她耳朵就想往床上拖,谁知道,她一下把针深深的扎在了我的手上。
我愣住了,一时都没感觉到疼痛,看着她,她手捏着针,就这么看着我,眼睛冷的能冻死人。我这下才疼的叫出声来,捂着手跳了好几下,她又低下头去,缝那破娃娃。
边缝边柔声说:宝宝乖啊,不哭不哭,姐姐把你缝好了等小雨来玩啊。那声音一点不像童童的声音,象,象个五,六岁的孩子
。
我打了个寒噤,突然想起来下午童童手上拿的破娃娃,继续听童童妈说:
我抱着手,不敢再说话,倚在门边看她一针一针的扎在哪个娃娃身上,缝了一针,又缝了一针,缝过来,缝过去,好容易看她咬断了针线,站了起来,以为她就要去睡觉了。
谁知道她往我身后一招手:小雨,来玩啊,姐给你缝好了。你来啊,来啊。
我身后就是防盗门,她在对门外什么东西招手。我忍不住对身后看了看,什么也没看到。
我那时候一直以为她是在梦游,不敢再说话,好容易看她站了起来,看她跟收针时插线圈一样,一下子把手里的针扎在自己左腕上,然后就爬上床,睡着了。
把针扎在手腕上啊,陈老爹,你说那种痛什么梦痛不醒啊?她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就这么去睡觉了。
我愁的一夜没睡着,轻轻把她手上针拔下来,陪在她旁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