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没有?”明哥记录完毕之后问道。
老贤拿出了最后两份报告:“死者牙齿的烟焦油含量很大,说明她有长期的抽烟史。另外,我在死者的下体检测出了混合型DNA,被害前她曾和三名男性发生过性关系。”
“什么?三名男性?”这个结果让明哥有些诧异。
“对。”
“根据死者的打扮,以及生活习惯,再加上贤哥的检验结果,她的身份会不会是……”
“失足妇女?”胖磊抢答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明哥话音刚落,老贤递过来一张写着个人信息的A4纸。
“这个是……?”
“案发前和死者发生性关系的其中一人的身份信息,他之前因为聚众斗殴被处理过,在公安局建的档,估计找他能问出死者的一些情况。”
“刘传龙,男,41岁,无业。住址:云汐市园南小街225号。”叶茜接过A4纸,唰唰地开始记录。
“接下来,两个线索都需要刑警队去查实,一个是嫌疑人买馕的地方,另一个就是找到这个叫刘传龙的人,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好的,冷主任。”
七
在命案侦破期间,所有的工作都必须火速完成,两条线索很快见底,卖馕的地方就位于案发现场不远的集镇上,而刘传龙也在当天晚上被传唤到了刑警队讯问室。
瘦骨嶙峋,弱不禁风,是对他身材最好的诠释,再加上鞋码与嫌疑人鞋印极度不符,他基本被排除在嫌疑之外。
“警官,我错了,我错了。”刘传龙刚被带进讯问室就开始认错,这让我们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小龙,你确定嫌疑人不是他?”胖磊站在我身后嘀咕了一句。
“百分之百不是他,我可以肯定。”
“你错在哪里了?”明哥点了一支烟卷,坐在了他对面。
“你们抓我是不是因为我卖黄碟的事?”刘传龙试探性地问道。
明哥没有出声,而刘传龙却理解成了默认。
“警官,我也没办法,只是为了糊口。以前年轻不懂事,学别人去混什么黑社会,出去打架被砍了一身的伤,没有办法干重活,只能指望这个混口饭吃,还请警官网开一面。”刘传龙声泪俱下地向我们作揖道。
“你平时卖这个是不是很赚钱?”明哥扔给他一支烟卷。
刘传龙受宠若惊地接过烟卷夹在耳朵上:“现在都上网看的多,碟片只能卖给那些上年纪的人,也赚不了多少,一天也就四五十块钱。”
“卖黄碟这事咱们以后再说,我问你,你四天前有没有见过什么人?”
“四天前?这我哪里能记得?”
“你绝对能记得,这是照片。”明哥直奔主题,把死者的面部照片递给了他。
“这、这、这、这……”刘传龙没有去接照片,舌头像打了结一般。
“怎么,是不是很面熟?”
“面、面、面、面熟。”
“很好,她叫什么?”明哥收回照片。
“我不知道她大名叫什么,只知道她叫花姐。”
“她是做什么的?”
“站、站、站街的。”刘传龙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好,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最后一次接触的具体细节。”明哥往座位上一靠等待答案。
“我们是在北湖公园里认识的,白天有很多上年纪的人在里面消遣,我在那里摆摊卖碟,花姐也经常在公园里拉客。我是光汉条一根,平时总有一些需求,只要我想干那事,就会去找花姐,这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起来。”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哪里?”
“北湖公园的小树林里。”
“小树林里?”
“对,花姐每次和客人谈好价钱后,就直接在公园的树林里接客。北湖公园的站街女都是这样干活,她们各自有各自固定的地点,公园里的一些嫖客基本上都心照不宣,没人会偷看。”
“嗯,你接着说。”
“那天我收完摊路过小树林,看见花姐从里面出来,我俩打了照面之后就聊了几句。我问她生意怎么样,她告诉我她站了一天就接了两个客,我当时就半开玩笑地说:‘要不然,我来照顾一次你的生意?’我本意是开玩笑,没想到花姐当真了,硬是把我往树林里拽,说二十块便宜让我弄一次,我没经得起诱惑,就答应了。搞完以后,我给了钱,接着就和她分开了,这几天都没有见过她,没想到……”
“你离开时是几点钟?”
“下午五点钟左右。”
“前两个和她发生关系的人,你知不知道情况?”
“不知道,不过应该都是经常在公园溜达的人。”
“你知不知道花姐的住处在什么地方?”
“我有一次喝醉酒想去她家包夜来着,可是花姐就是不同意。我听说她住在东苑城中村里面,具体位置在哪儿我也不清楚。”
“花姐每次做生意时,用不用安全套?”
“经常光顾的都是熟面孔,没有什么大问题,公园里所有站街女都不用安全套。”
“花姐平时什么时候离开公园?”
“北湖公园年久失修,里面连个路灯都没有,基本上太阳一下山,里面就没人了。按照现在的月份来算,六点钟前后。”
“好,我们今天的问话就到这里吧。”
送走刘传龙,胖磊第一个开了口:“北湖公园我知道,里面乱得很,偌大一个公园,连一个像样的监控设备都没有。剩下的两个人我们怎么核实?”
“不用,嫌疑人不会是嫖客,监控没有任何用处。”
“啥?不是嫖客?”听了明哥的话,我有些惊讶。
“我们在死者体内检测出了三种男性的DNA,按照刘传龙的描述,他应该是最后一个和死者发生性关系的人,另外两个人离开时,花姐还活着。我们之前已经分析过,嫌疑人的杀人动机是激愤杀人,也就是怒气值瞬间爆满引发的血案。公园里的嫖客给了钱和死者发生性关系后就没了交集,不存在激愤的可能,所以嫖客基本上可以排除。”
“焦磊,馕的情况有没有跟进?”一条线索中断,明哥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另外一条线索。
“卖馕的地点找到了,在卢集镇农贸市场的西南角,这家店生意做得非常好,每天有很多人从那里购买馕饼,虽然摊位的正上方就是一个城市监控摄像头,但是这三天内,符合特征的人太多了,菜市场内根本不缺拎着扁担的买卖人。如果没有更为详细的刻画,要找出嫌疑人简直是大海捞针。”胖磊解释道。
“那好吧,今天晚上我们所有人先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再想想有没有什么疏漏。”
八
线索已经中断,既然不能另辟蹊径,那还不如休整一下来日再战的好,所以明哥把我们全部放回家休息,他一个人留在科室思考下一阶段计划。这几乎都成惯例了。
虽然在明哥的一再要求下,我们都离开了单位,可像这样的夜晚,我们有谁能踏踏实实地睡去?穷凶极恶的刽子手仍然逍遥法外,我们却一点抓手都没有,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足足煎熬了一晚,我在半睡半醒之中迎来了第二天的朝霞。刚走进科室大院,我便看见叶茜领着一个40多岁的妇女朝明哥的办公室走去。
“她是谁?”我几步走到叶茜面前。
叶茜把我拉到一边小声说道:“早上六点多,110指挥中心接到了一个失踪人口的报警电话,报警人称她的姐姐花娟娟失踪了。”
“咱们这起案件,刑警队和市局110指挥中心通过气,如果有这样的电话就直接转到刑警队的值班室。在问明情况后,刑警队判断她的姐姐花娟娟应该就是死者,我把消息告诉了冷主任,他让我把人给带过来。”
“希望她能提供一些破案的线索。”我饱含希望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走,去听听怎么说。”叶茜挽着我的胳膊走进了询问室。
“是不是我姐有消息了?”我们刚一进门,就看见女子正紧紧地抓着明哥的右手。
“马兰,花娟娟是你什么姐?”明哥很自然地把女子扶到了座位上。
“我认的姐。”
“这样,你情绪稳定一些,我问你几个问题。”
站在旁边的胖磊目不转睛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浓妆艳抹的马兰。
“磊哥,看什么呢?”我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
“对了,你是不是也在北湖公园站街?”胖磊突然瞪大眼睛指着马兰说道。
“我……”她的脸瞬间爬满红晕,刚才焦急的情绪,也在瞬间被羞愧所代替。
“焦磊。”胖磊用词有些不妥,明哥大声喊他的名字提醒了一下。
“真的,我在公园附近的监控上见过她,应该不会错。”胖磊又火上浇油了一把。
“磊哥,还说。”我已经被他的智商给打败了。胖磊这才明白过来,有些歉意地举起右手对着众人点头说道:“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说说你们认识的经过吧。”明哥递过去一杯热水缓和了气氛。
马兰用手指撩了一下鬓角的头发,露出扎满耳洞的左耳,她低头不语,心中开始酝酿情绪。
明哥很有耐心地坐在询问桌前等待她的回答。
马兰水杯中的热水已经失去了温度,也不知过了多久,啪,一滴水滴声传入我们的耳朵,水杯中泛起一圈圈波纹。
“你怎么说哭就哭啊,你这……”胖磊以为这一切是他的言行造成的,顿时慌了神。
胖磊这么一说,马兰哭得更大声了。
“这是什么情况?”胖磊一脸无辜。
“警官,这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心里难受。”马兰边哭边解释道。
“对嘛,我就说。来大姐,擦擦眼泪。”胖磊如释重负地递过去一张面巾纸。
“谢谢。”马兰双手接过,擦了擦眼角,劣质的睫毛膏和泪水一并抹在了面巾纸上,停止哭泣的马兰把纸握成一团攥在手心里,哽咽着说道,“我和花姐都是苦命人,我们虽然来自两个地方,却是同一个孩子的母亲。”
“同一个孩子的母亲?难不成她们两个还共享一个丈夫?”我被她这句话给整蒙了。
“这怎么说?”明哥也有同样的疑问。
“唉!”马兰长叹了口气,眼神迷茫地盯着地板回忆道,“谁也不是天生就想出来坐台,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们也不想指望这个养活自己。做我们这行的,基本上都是全国各地到处流浪,我和花姐虽然不是云汐市人,但我们都把这里当成了家。”
“五年前,我和花姐在同一个浴场给人按摩,三四十岁的我们已经是人老珠黄,受到很多年轻丫头的排挤,也正是因为这样,我和花姐走得很近。人都是感情动物,走得近了心就贴得近了,以至于后来我们两个以姐妹相称,成为彼此的亲人。”
“在浴场忍气吞声干了四年,到第五年时,浴场老板把我们给轰了出来,没有出路的我们只能去公园里卖身子。”
马兰说到这里,我顿时怒意横生:“你们有手有脚,干吗要去干这个?就不能找份正经工作?”
马兰听出了我话语间的鄙视,情绪有了很大的波动,她提高嗓门说道:“你以为我们不想?可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我们需要钱救命。”
“小龙,你别说话。”明哥大声训斥了我,很显然,这是给马兰一个台阶,好让她的情绪在短时间内有所平复。
“我给你加点热水,你接着说。”叶茜出面帮我打了圆场。
也许是漂亮的女孩到哪里都讨人喜欢,马兰刚想爆发便被叶茜给巧妙地压了回去。
九
风尘女子其实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她没有驳叶茜的面子,把水杯放在一旁,开了口:“如果就我和花姐两个人,我们完全可以不再干这行,毕竟干了一辈子,谁都觉得恶心。但我们不得不选择继续下去。”
马兰轻叹一声,很快陷入了回忆:“那是四年前的一个晚上,夜里两点多钟,我和花姐下班途经一个小巷子,就在我们要拐回出租房时,听见巷口有婴儿的啼哭声,巷子里有不少人经过,但是没有一个人停脚看看是怎么回事。我本来也不想多管闲事,可花姐就是不听劝,我实在拗不过她,就跟着她循声走了过去。哭声把我们引到了巷口的垃圾车旁,那里躺着一个裹着包被的女婴,也就几个月大,婴儿的身边还摆着奶瓶,很明显是个弃婴。”
“我和花姐在浴场里给人按摩,早出晚归,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小孩。我当时注意到花姐看小孩的眼神有些不对,就劝她千万不要有收养的念头。可是她嘴上答应,却蹲在那里说什么也不肯走。我看劝不动她,就把她一个人留在了那里,自己回了出租屋。”
“我前脚刚到家,花姐后脚抱着女婴就跟了进来。虽然我猜到会是这个结果,可当婴儿出现在我面前时,我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就跟花姐吵了一架。”
“花姐心里知道我在担心什么,跟我解释说:‘都已经半夜了,巷子里来往的都是一些在浴场或者KTV上班的‘小姐’,这些人基本上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万一没有一个人同情这孩子,孩子可能就没命了。既然事情让我们碰上了,说明孩子跟咱们有缘,我不忍心看着不管,就先带回来养一夜,回头我再给孩子找个合适的人家,这也算我们积德行善了。’我听花姐这么说,心里很快释然了,当晚就答应了她的请求。”
“之后的一个月,花姐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孩子身上,她总是以找不到合适的收养人为借口继续把孩子留在身边,还以孩子的妈妈自居。时间长了,孩子越来越离不开花姐,而花姐也把这孩子当成了自己的亲闺女。她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能生个孩子,可谁愿意娶我们这些肮脏不堪的‘小姐’?所以当妈妈在我们这些年纪稍大的‘小姐’心里,只能是个梦,之前我很不理解花姐的举动,可我渐渐接受这个孩子后才发现,原来当妈的感觉这么好。”马兰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幸福。
她只是稍稍停顿,脸色很快变得难看起来:“我们给孩子取名叫糖糖,糖糖很懂事也很疼人,小嘴那叫一个甜。她管花姐叫大妈,管我叫二妈,我们两个打心眼里疼她,把糖糖养大成人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