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溅起的水花在半空划出弧度,像是人类因为不屑而挑起的眉。
(—之所以说奇怪,那是因为这次迁徙的终点,就是我!—)
大海就是它们的终点?
当时的我讶然得张大了双眼。
为什么?
——那不就是自杀吗?
(—这个嘛……—)
又一次退开了崖壁,海浪漫不经心地回应我的疑问。
(—也许,只有造物之神,才会知道。—)
在最后一次聊天的时候,我把那种小家伙的事情告诉那孩子。
“诶……你说的,该不会是旅鼠吧?”
在意识世界中,只见他牵了牵嘴角,不知是懒散还是无力。
“之前去挪威出任务的时候,我也听说过——明明其它地方都有旅鼠,可偏偏就只是北欧挪威的那些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难得听到他自愿说出这么长的一段话,我安静地望着他,有些期待他能给我讲更多。
——我甚至觉得:这孩子能为我当初的疑问,提供一个贴近本质的答案。
“至于……你刚刚问为什么那些小动物要离开?”
似乎是理解我目光中的好奇和期待,所以他想了想,然后一边微笑一边说。
“也许是为了给新生的家人留出足够的食物和住地吧?”
这么说着,他微微垂下了脑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为了自己所重视的存在,甚至可以义无反顾地去牺牲自己……”
他的话音渐渐地低了下去。而与此同时低下的,还有他的目光——他雪色的发荫挡住了意识世界中本该无处不在的光,令那双好看的银灰暗了些许,像夜深时分雪地上的阴影。
正当我好奇得准备开口询问,突然间不知道是来自谁的意念力量,在我还没能反应过来之际,一把就把我直接冲出那个孩子的意识世界。
(—小朋友,这里可没有你参与的名额。—)
怔怔地站在外面看着那个依然憔悴的孩子,好不容易地,颤抖着抑下那股力量所带来的森寒感觉,我突然有这么一个意识……这个孩子,必然是有个委屈且艰难的过往。
(不……)
听着外头风雨的狂暴,我莫名环视了一下别无他人的四周。
雨天的水汽有着刺骨的寒凉,融合了地窖石块散发的凉意更是寒彻心神,令我不禁联想到弥漫在沼泽上经久不散的水雾。
说不定……
——施加在这孩子身上的灾难,还没结束。
恍惚中,我又想起当时和海浪聊天的情景。
(—知道为什么人类给那些小家伙取名为“旅鼠”吗?—)
还记得那时候,聊天的最后,海浪似笑非笑地朝我说道。
(—进行赴死之旅的小鼠——这就是理由。—)
在某些特定的时候,那种被命名为“旅鼠”的小动物会结集成群地不停奔赴。
它们当中,有些会在奔跑的途中落入天敌的口腹,有些会力竭而死,但它们始终不曾停歇,而且还时不时有新的加入……
也许是高尚的自愿,也许是仅仅出于本能……反正,除了神以外,说不定没谁能明白小旅鼠们那场声势浩大的迁移背后所潜藏的意义。
当然我们不能否认:当这一批死去,活着的那一批就会有相对多的生存资源,有利于族群更好的繁衍生存。
兴许,这就是答案?
也许吧。
反正,到时候,它们就那样不分昼夜地往前奔跑、奔跑、奔跑……
义无反顾的,仿若朝圣。
——哪怕,旅程尽头,很可能就是死亡。
作者有话要说:
☆、Eve…9&10
【9】
他似乎了解为何我的突然“失踪”。
在现实世界中,虚弱的他依然是一动不动,仿若一具做得很是匠气的人偶,看不出有丝毫生命的气息。
但这次,我还是看到那双银灰色悄然暗了暗……不过,也可能只是错觉?
不过当时,我瞧见那般神色,这时我才终于确定:那孩子再也看不到我了。
但我不清楚:为什么,要露出那般复杂的神色?
——明明是满眼的落寞,为何又掺杂着如释重负?
(—离开了更好吧……也许?—)
虽然他再也见不到我,但凭着我预先埋在他内心的那点感应,我听到了他无言的叹息。
(—起码离开后,就不会因为我而受到伤害了……—)
——他在担心我?
我有些讶然。
其实,他这样的担心,可以说毫无意义。
只不过……
(他又得只剩下自己一个了。)
一时间,心里不禁觉得有点儿悲伤。
因为在意,所以才经不起失去。
因而只能远远地守望。
——霎时间,我似乎有些明白,那个晚上,以及那个仿若幻觉的亲吻和随后的沉默。
***********
【10】
自从和那个孩子聊天开始,我发现:为着那些似乎微不足道的情感,我每每最后,都会轻易地在悄然间动容。
例如,厮守一生的信天翁。
例如,毅然赴死的小旅鼠。
也例如……
不计任何地珍惜挚爱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Eve…END
【End】
不记得是多少个日月之后。
某天,这幢建筑内爆破声陆续响起,从远而近地,像谁人正在靠近的脚步。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地窖的大门蓦地被打开。
当我正准备循声扭头望去,一个虚弱、却带着怒气的声音先一步惊起了我的注意——“你……回来……干什么……!”
这是那孩子的说话。
“不回来的话,难道等着看某株笨蛋豆芽菜自残至死?”
毒舌如厮的回话,却还是让人轻易听出深潜其间的疼惜,莫名其妙。
我不清楚孩子有没有听出来,反正他似乎对此并不买账。
“你这个……一刀平,回来……有什么用?”
他的说话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
“脑筋一条直线的人回来……凑热闹么?”
愈发利索的说话感觉愈发的尖锐。
“难道你那个脑瓜已经被荞麦面塞得思考不能?”
……
然而,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与此同时,我还听到……
——不是已经把你送走了么?
——为什么还要回来?
——为什么还要……回到这个危险的地方?
……
凭着先前的心灵感应,这些,我都知道的。
不自觉地,我默默抬手揪住自己的心胸。
——那种感觉,太难受了。
而来者始终没有开口辩解什么,直到孩子说出这么一句……
——“还是说就是回来看看我此时的狼狈?”
“亚莲!”
孩子的话音随着这下兀然的暴喝戛然而止。
整个空间似乎也被这声呼喝震撼,随即隔离了任何声响,像个被父母无端斥责、却又不敢辩解的孩子,安静得让人只希望自己的存在被忽略。
在这缄默中,我始终注视着孩子那张怔住了的面容。
仿佛被投石干扰,那双如死水般的银灰上,晃眼的水泽缓缓摇曳出现。
不到半秒,在那孩子的脸上,先前的怒气迅速潮退,无声的委屈随即浮现。
这一切都让我禁不住瞠目结舌。
——第一次……在那孩子的脸上,我首次见到如此人性的鲜活表情。
扭头抬眼,往那个被光线填充的门口望去,我看到一个长发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伤痕累累。逆着光令我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唯一可见的那双幽蓝色的眼中闪烁着某种情感的光芒,像极了信天翁凝望爱侣的眼神。
安静立于孩子的脚边,我看着来者走下石阶,看着他扶着那把似欲展翅的奇怪利器,单膝跪在孩子的身前。
在这两个人视线交接的瞬间,我似乎感觉到有生机自这个一直都死气沉沉的孩子身上渗出,就像是冬末初春时萌动的绿意、复兴的生机。
好温暖啊……
此刻,在我眼前,从地窖小窗透入的日光斜斜铺洒在这二人身上,氤氲了线条,宁和静谧,纤尘不染的界境。
仿若幻象。
在对视中,他俩都没再说话。空气中隐隐飘来了忙乱的尘嚣,来自远方的声息听起来遥遥的不甚真切。
我昂头延望框在小窗中的那方蓝天,心下一阵失神的茫然。
明明,面前是那么的美好……
但为何,我却看得一阵伤感?
恍惚中,甚至有了时光走到天地荒老的错觉。
——何等矛盾。
我默默收回了视线,目光再次落在那二人身上。只见那孩子无力地叹了口气。
“真拿你没办法,你这个笨蛋马尾巴……”
孩子如是嘟哝,语气全无先前的尖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所不明白的无奈和纵容。
没有得来回应,那个叫'神田'的人只是淡淡地扬了下嘴角,同时伸出手越过孩子的背后和膝后,把孩子横抱而起。
孩子没有反抗,只是在被抱起的同时,顺势揽住对方的肩颈……从我的角度看去,他的嘴角上是恬淡的微笑。
然后,他俩一同往这个地窖唯一的出口前行。
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孩子最近的遭遇,也或许是因为当初那股令我恐惧的力量……反正,眼前这番场景,竟然让我有所错觉:此刻的他俩,和每年跋涉而去赴死的旅鼠,一样。
但眼看着那个叫“神田”的人抱着那个孩子小心且坚定地跨出地窖门口——我久久凝望他俩逐渐远去的背影,直至他俩的身影被室外的光芒淹没……
没来由地,我突然想要祈祷。
——神啊,请您,赐福予这两个孩子吧……
【 Eve,FIN。】
作者有话要说:
☆、寄居蟹…上
Title:寄居蟹
(中签的主题:神田眼中的家)
BY 冰魄诺伦
偶尔间,神田还是记得的……
就在跟随狄耶特元帅游历的期间。
有一次,在某地的海滩上,神田——或者说是小神田,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怪的生物。
——明明是一只蟹,但就是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拽着一个壳。
“这叫寄居蟹。”
那时候,终于舍得停住画笔的老人不知不觉就半蹲在神田身边,一边和个头还是小小的神田一道看着那只旁若无人的小家伙,一边柔声说道:“那个壳是它的家。”
“家?”小神田闻言扭头望向身边的老者,表情似乎是有些受不了的寒毛,“你说那是它的房子,我可能还稍稍接受。”
“优君真的是一点也不可爱呢。”
小神田闻言一个激灵,但之前相处的经验令他选择无视对方那堪称诡异的感叹,继续沿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万一它长大了,怎么办?”
这下狄耶特倒是答得很爽快:“脱皮换壳啊。”
小神田闻言一下冷笑,没有说话。
“说起来,其实优君和寄居蟹有些像呢。”
“哼,我才不像这种软弱的东西!”
狄耶特看了迅速出言反驳的他一眼,随即妥协般地笑了笑。
那个笑容,感觉有点像祖那个老头子。
所以小神田一声轻哼便撇开了视线。
似乎明了对方的别扭,所以狄耶特又是笑了笑,然后抬手揉了揉小家伙的发顶,之后就无视掉小家伙那个凶巴巴的表情,走去继续自己的写生。
(不觉得那是个累赘吗?)
收回了瞪视老者的视线,继续死死地盯着那只依然在沙滩上横行的生物,年幼的小神田禁不住紧紧地拧着他那好看的眉头,难得认真地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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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大概一年的旅行,小神田终于被狄耶特带到教廷位于英国伦敦的黑色教团总部。
本来狄耶特是打算把小神田留在总部之后再次环游世界的,但考虑到小神田的遭遇和性格,所以他还是决定先带这个脾气有点臭有点硬的小孩出一段时间的任务再说。
然后,在英伦总部首次出完任务归去。
——“欢迎回家。”
才刚踏过那个呱噪得要死的大门,小神田就听见一个带着点胆怯的女孩子声音。
只见一个和自己穿着同一色调的女孩正站在高塔的入口处,蓝黑色的双眼小心翼翼地扑扇着望向小神田他们一行人。
在教团之内,不同职务的衣着区别简直泾渭分明——白色的,不是探索部队,就是包括科学班在内的后勤人员;黑色的……
小神田默默地低头看向自己正在穿着的黑色长摆大衣。
——驱魔师。
而就在小神田沉默不语期间,负责带队的狄耶特已经用和蔼的笑容和话语回应了女孩。
“我们回来了哦,利娜莉。”
语时,他还不忘伸手抚了抚女孩扎着整齐双马尾的发顶,十足一位慈爱的长者。
小神田望着不远处的这幅慈孝场面,始终没有说话。
虽然不记得那个小女孩的名字,但他可是清楚地记得她就是那个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喊他“姐姐”的女孩,顺带的,他也记得她有一个哥哥,是总部的司令室室长。
(—我就只剩下哥哥一个人了……哥哥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所以,她就把教团称为“家”。
——至于,教团和自己的关系?
不知为何,当这个问题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之际,小神田首先想到的,竟然是之前自己在沙滩上看到的那只寄居蟹。
然后他禁不住垂下头来歪了嘴角,一下讽刺意味十足的哼笑。
只是,不知是嘲笑,还是自嘲。
作者有话要说:
☆、寄居蟹…下
后来,在一个又一个的任务中,神田也逐渐长大了……当然,在不少人的眼里,他长了的就只有年岁和身高。
——脾气和小时候一样的又冷又臭又硬!
然后,又一次的,神田再次见到了那种名为寄居蟹的奇怪生物。
那是和那只呱噪的兔子在一起出任务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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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优你对这玩意有兴趣?”
无意瞧见平日麻木不仁的神田此刻竟然望着沙滩上的小生物出了神,拉比很夸张地摆出一副惊讶得似乎书翁的头发一瞬间重新全部长出的神色,“说起来,优你知道这种生物叫什么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