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贝卡轻喃着,除了站在她面前的辛德瑞拉之外,在场的其他人都没有发现她说了什么。
辛德瑞拉在对方那闪烁着晶莹的眼中,看见了些许似乎应该称之为怀念的神色,她并不清楚这抹怀念属于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将她那句模糊不清的低于当作了是对她与父亲的容貌的评价。
其实她长得更像自己的母亲。
辛德瑞拉想。
她的父亲曾不止一次地这么说过,当然,女佣们也是。
“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辛德瑞拉,我是瑞贝卡。”
将手收回的瑞贝卡说着,随后她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在短暂的停顿之后才继续说道,“直到你愿意叫我母亲之前,你可以称我瑞贝卡夫人。”
她并没有强迫自己叫她母亲!
辛德瑞拉有些意外。
这些日子她曾在母亲的墓前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好让自己并没有那么困难地唤一个陌生的女人为母亲。
而今对方让自己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好感的同时,甚至没有强迫自己,这的的确确是让辛德瑞拉松了口气。
古滕堡侯爵并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只是看辛德瑞拉与瑞贝卡的表情,他发现这两人相处得似乎要比自己想象中的还好,对此他虽然感到惊讶,但更多的却还是庆幸。
如果她们能够好好相处就好了。
这是来自于这位古滕堡侯爵内心的,最真实的愿望。
似乎是觉得屋外并不是一个适合聊天的场所——尤其还是在这个季节,古滕堡侯爵打断了两人似乎还要进行的对话,而后将瑞贝卡接进了宅邸。
瑞贝卡的双胞胎女儿——依旧处于兴奋状态的安提与塔娜也先后跟了进去,走在最后的辛德瑞拉看了眼宅地外那片晴朗的天空,由于季节而光秃秃的树枝罕见地没有使自己觉得压抑,林中的飞禽的啼鸣听着也少了些许的悲凉,就连风刮过的声音也不像是在咆哮。
虽然灿烂的阳光下空气仍然是夹杂着寒意,但今天的确是一个好天气。
对于侯爵宅邸来说,大概也是一样的吧。
辛德瑞拉在女佣的催促下微笑着转身,向这个有着自己的父亲和母亲,现在又迎来了继母以及姐姐们的宅邸走去。
接下来的日子,估计要比过往热闹许多吧?
在辛德瑞拉一进屋,就被女佣们告知继母与姐姐们已经去了楼上。
因为古滕堡侯爵事前的吩咐,她们房间一早就打扫了出来,虽然关于房间布置她并没有怎么插手,但是今晨她却是去了暖房摘下了几束鲜花,然后吩咐女佣们将其插在她们房间的花瓶里。
希望这些鲜花可以给初来乍到的她们带来一些好心情。
觉得接下来应该没有自己什么事的辛德瑞拉正准备回房看一本书、或者梳理一下刚才有些混乱的思绪时,却听见走廊上传来了一阵陌生却又沉稳的脚步声,就仿佛是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时会发出的声音。
“辛德瑞拉。”
她循着脚步声与那还是有些陌生的声音望去,却看见今天刚成为自己继母的女性一个人站在那儿,面上带着笑容,而身边却空无一人。
辛德瑞拉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不知道这会儿应该是随着父亲在参观宅邸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小心翼翼地开口,既是在打招呼,也是在试探,“夫人?”
“我能够和你单独聊聊么?”
似乎是看出了辛德瑞拉内心的忐忑,瑞贝卡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急切,“我想,你应该愿意带我参观一下宅邸?”
她露出了一个温柔和善的笑容。
辛德瑞拉一怔,随后也没有询问自己两位新姐姐的下落,只是点点头,“当然。”
她很愿意与这位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难说话,也比想象中更容易相处的夫人单独聊聊,或者带她熟悉一下这个宅邸。
在整个参观的过程中,瑞贝卡比辛德瑞拉想象中的还要安静,她并没有提什么刁难的问题,只是静静地听着辛德瑞拉的介绍。
偶尔她也会询问几个关于辛德瑞拉日常生活的话题,但除此之外她一直都是默默地注视着正专注而又热情地替自己介绍这个宅邸的一切的辛德瑞拉。
“那……你在宅邸过得幸福么?”
最终回到了客厅,瑞贝卡与辛德瑞拉分别坐在了两张不同的沙发上,女佣已经适时地送上了红茶以及饼干,瑞贝卡拉着辛德瑞拉的手,有些犹豫地问道。
辛德瑞拉显然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问,在短暂的惊讶后她很快地回过了神,而后坚定地向瑞贝卡点了点头。
“是的,夫人。”
客厅内是如此的安静,密实的窗户阻隔了屋外的风声,壁炉内的火花虽然依旧劈啪作响,但此时却细微到难以引起她们的注意。辛德瑞拉还想说什么,却忽然听见了几声轻微的声响,正从窗外传来。
辛德瑞拉和瑞贝卡不约而同地朝那声源看去,只看见有两只白鸽站在了窗外,鸟喙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窗户,似乎是迫切地想要进来取暖一般。
比起辛德瑞拉的惊讶,瑞贝卡的双眼微微地眯起,正当她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她的一双女儿却忽然闯进了客厅,面上带着兴奋的神色。
瑞贝卡知道,自己与辛德瑞拉的对话可能是不能继续下去了。
“这个家好大,妈妈,庄园也是!”
“妈妈你听我说,这个家有两架钢琴!”
“对了妈妈,我想学油画!”
“我要学钢琴!钢琴!”
女儿们混合了惊叹与兴奋的声音充斥在耳中,瑞贝卡在安抚她们的时候看了看坐在一边的辛德瑞拉,却正好看见她微笑着将茶杯放回桌上的一瞬间。
啊,果然很像。
她想。
☆、第3章 Question03
那天夜里,辛德瑞拉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主角是三个少女,虽然她看不清她们的容貌也无法听清她们交谈的内容,可辛德瑞拉却莫名地可以肯定,对方的年纪应该和她差不多大。
在青嫩的草地为画布、青空白云为背景之下,那三个少女就这样嬉戏打闹着,显得格外的无忧无虑;偶尔似乎是说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三个人又齐齐地笑成了一团。
微风拂过树影婆娑,这如同画一般的场景竟是如此的温暖。
可是当辛德瑞拉从这莫名其妙却又是异常美好的梦中醒来时,却发现印刻在自己脸上的并不是笑容。
辛德瑞拉躺在床上看着床幔的顶端,因为感觉到了脸颊的干涩,她下意识地伸手摩挲,可是指腹触及到的并不是光滑的皮肤,而是留在那之上、已经干涸的泪痕。
那梦中的一幕幕她在醒来之后并没有忘记,相反的,辛德瑞拉甚至有一种那就是自己曾亲身经历的真实感。
然而那温暖的画面给自己留下的并不是幸福愉悦的残影,而是深深地沁入心脾的、似乎应该称作是怅然若失的感情。
就连辛德瑞拉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竟因为一场没有任何原由的梦而受到了影响——这样的事在过往从未发生过,她也从未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真是奇怪,我最近是怎么了。”
她轻声地呢喃着,似乎是发现了自己最近有些失常。
似乎就是从父亲告诉她要给自己找一位新的母亲那一天开始,她就经常产生一些自己都不明白的、完全可以说是莫名其妙的情绪。
对一位从未见面、连名字都是头一回听见的女性产生了异样的好感;对于结婚这个词的抗拒——是的,那不是羞涩而是抗拒,辛德瑞拉非常清楚;甚至昨天在看见那位夫人的第一眼起,就觉得对方是那样的熟悉、亲切,更延伸出了认同感。
好奇怪。
这样的自己真是太奇怪了。
辛德瑞拉在思考中逐渐清醒,她眨了眨眼,随后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眼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溢满了泪水。
她慌忙地伸手将其抹去,可那泪水却比她预料中的更多,光是用手指抹拭已经起不了任何效果,等到辛德瑞拉发现眼中的泪水不再涌出时,她睡衣的袖口都已经湿透了。
这大概是自她的母亲去世以来,自己哭得最厉害的一次了。
她想。
可事实上这也不算是哭,只能称作流泪。
在刚才整个过程中,她的心中都没有任何能让自己感到悲伤与愤怒的理由,可那眼泪就是无法停止。
辛德瑞拉细细地想了想,也有些怀疑是否是因为瑞贝卡夫人的到来,让自己想起了已经故去的母亲的缘故——她的确是有这样的理由。
可是这些年她时刻谨记着母亲临终前的话语,除了她化为天上星辰的那一天,自己在那之后都不曾为任何事情哭泣过,一直保持着母亲希望的乐观的样子。
那她是为了什么流泪?
因为不希望新的母亲和她的女儿们的到来?
可她并没有对她们感到不满,她甚至非常喜欢那位瑞贝卡夫人。
辛德瑞拉无法得到答案,但是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而后快速地起床更衣。
虽然她并不是因为不欢迎新的家庭成员的到来而流泪,但是她不能保证其他人在看见了她可能哭肿了的眼睛后胡思乱想,最后甚至让满心欢喜的父亲和自己新的家庭成员感到为难。
匆匆忙忙地换上了衣裙,辛德瑞拉跑到梳妆台边,对着镜子中自己的脸端详了许久、再三确认自己的眼睛没有红肿、表情看起来也很正常、绝对不会被其他人看出异样之后,这才安心地离开了房间。
此时已经从墨色挣扎而出的天空才染上了些许暖意没多久。
其实辛德瑞拉一直都习惯早起——会比父亲晚起的日子在这些年里可以说是屈指可数,更何况今天她更是因为那场奇怪的梦而提前醒了许久。
所以就算她在床上和镜子前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此时宅邸内已经醒来的人除了她之外,也就只有已经开始工作的仆人们。
在走廊和客厅忙碌的女佣和仆从们在看见辛德瑞拉之后并没有为她在这时候出现而感到奇怪,他们只是用比往常更加热情却又带着些许关心的声音向辛德瑞拉打招呼。
“早上好,辛德瑞拉小姐。”
如果不是刚才再三检查,辛德瑞拉几乎就要怀疑自己刚哭过的眼睛已经暴露了。
不过她也明白这些几乎就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佣人在担心什么——毕竟自己的继母昨天刚刚搬入,还带着两个年岁与她相仿的姐姐们,他们会担心自己的情绪也很正常。
辛德瑞拉不能明言自己很好、请她们不用担心,最终也只是用和寻常无异的笑容朝他们一一回应,“早上好。”
离开了自己的房间下了楼,辛德瑞拉并没有直接去餐厅——在这个家生活了这么多年,她自然明白这时候在这个父亲还没有起床的时间点,要享用早餐还早了一些。
平时她如果早起太久的话会先去客厅坐一会儿、看一会儿书;或者是去花园转一转,照看一下身披露水沐浴晨光的花草。
只是最近几个月因为天气转冷的关系,她在被父亲劝说了几回之后,就都只在客厅活动了。
但是今天……
辛德瑞拉并没有思考太久,便决定要进行一次久违的晨间散步。
其实辛德瑞拉很清楚,冬日的清晨并没有其他几个季节那般美好:天空十天有九天都是灰蒙蒙的,偶尔还压着一层厚重的铅色云彩,偶尔起雾时更是难以看见远方景色。
就算天空放晴,那空气还是带着寒意,让人无法想象如此灿烂耀眼的阳光竟无法给人带来丝毫的暖意。
除此之外就更遑论那呼啸如悲鸣的风声,以及因为寒风的肆虐而颤抖的、光秃秃的树枝,就连素来顽强又有生机的草地都是满目的狼藉。
这样的景色不会给人带来压抑与苍凉之外的情绪。
但是却也无法给辛德瑞拉此时茫然的心境添上任何的笔触。
伴随着不知名的鸟类的鸣啼声,辛德瑞拉漫步在自己无比熟悉的、却染上了灰色系的庭院中。
家里散养着的几只禽类在女佣的照顾下,已经开始享用起了它们的早餐,那不停抬起又低下的啄食动作是庭院中唯一的生机。
辛德瑞拉的嘴角唇畔上终于染上了些许的笑意。
她正准备走到那只肥鹅的边上,忽然从远方飞来了两道白色的影子,随着翅膀的拍动声最后落到了自己的脚边,随后仿佛像是示好又像是邀宠一般,不停地用头蹭着她的裙子。
“我今天可没有带吃的出来。”
辛德瑞拉蹲下了身,伸出了手轻轻地抚摸着它们的脑袋。
这对白鸽便是守在她母亲墓碑旁的那两只,只不过它们偶尔也会出现在庭院里,辛德瑞拉碰见过几回,只当作它们是过来觅食的——不过有趣的是这对白鸽从来不敢从那边的那只肥鹅口中夺食,估计是头一次夺食结果被追了好久留下的后遗症吧。
明明是白鸽却被肥鹅追着跑了好久,曾经目睹了那一幕的辛德瑞拉至今也想不通这两只鸽子当时为什么没有直接飞走。
难道是吃撑了?
“一清早就跑出来也不披件外套。”
就在辛德瑞拉又试图从它们身上得到那个谜题的答案时,从她的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正当她准备回头时却感觉到了肩上一沉,随之而来的是比此时的阳光更加温暖的存在。
“小心着凉。”
不知从何时到来的瑞贝卡站在了辛德瑞拉的斜后方说道,双手隔着一件厚重的大衣按在了她的肩膀上,那带着深深关切的温柔语气和笑意在辛德瑞拉还未感到慌张时,便已经抚平了她的情绪。
“谢谢,”辛德瑞拉有些羞涩地向自己的继母道谢,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您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现在距离她的父亲平时起床的时间还要早一些,她原以为这位新的母亲经过昨天的舟车劳顿,今天肯定要起得更晚些,却不想会在这时出现在这儿。
瑞贝卡轻轻抚摸着辛德瑞拉金棕色的长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睡不着罢了。”
昨日在看见了辛德瑞拉之后,勾起了她太多的回忆,甚至让她梦见了一些睽违许久的事情。
瑞贝卡从不认为自己早已将那些忘却,那些都是她至今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