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膝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膝上，继续说道：“不过就算没什么自尊，我们……应该也不可能只值一颗巧克力吧？我有时候会想很多……如果一定要扮小狗，我希望大家拿到的，不是那么一两颗不值钱的巧克力。”
林舒听了，却是慢慢有点理解李雨生的想法了。
他突然开口问道：“那个……小白他们，扮小狗了吗？”
李雨生说道：“扮了。大家全扮了，甜甜扮得最像，有个女生看得可乐呵了，给了她三颗巧克力。”他这样说着，声音和眼神都有点冷，“所以你看，如果你朋友真的想看我的脚，我也是愿意给看的。我的脚天生畸形，很难看，我自己都不喜欢看到。如果你们不会觉得恶心，我其实不在乎给人看。我觉得三颗巧克力买不了我做这种事情……但是一顿有大块肉的饭却绝对够了。那天我就想，你那一顿肉，有三十六个人的份不止，所以就算让我露出脚来爬街上去扮小狗给人看……我觉得大概也是值的吧。”
林舒在那一瞬间真的被触动了。
少年把自己的尊严剥碎了，细细展示了给林舒看。他的尊严很不值钱，没有价值。那不是他的问题，是他生活的环境注定了他只能拥有那么多。他把许多许多的事情严格定价，以这种行为捍卫着自己和自己的小伙伴们……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在这个对于他们来说完全不公的世界里立足。
林舒突然开口问道：“那小白他们怎么想？他们也觉得难受吗？”
李雨生愣了愣，才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他们什么也没发觉，还和人家玩得很开心。”
林舒听了，说道：“李雨生，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李雨生愣了一下，才回答道：“……嗯。”
林舒便开口说道：“我小学时候班上有个同学，是个高高胖胖的女生，很馋很喜欢吃东西。虽然性格很好，却总是受到男生的捉弄和欺负。她同桌是个很瘦很矮，还有点黑的男生，但是他是唯一一个跟那个女生关系很好，也不会捉弄她的男生。”
“女生真的很喜欢吃东西，每天都带各种好吃的来学校。她同桌有时候会从她那里蹭零食，女孩也会分给他吃。后来他们两人之间发展出一个小游戏，就是女生提出一些乱七八糟的，她觉得自己做不到的要求，如果同桌做到了，她就输给同桌一样吃的。”
“赌注其实不值钱，有时候是一把薯片，有时候是半个橘子。男生家里不穷，也不缺吃的，这就是他跟人家的一个游戏。”
林舒说到这里，李雨生还没明白他想说什么——他觉得林舒可能是想说扮小狗之类的只是游戏，可是那跟林舒口中的事情却又是完全不一样的。
李雨生安静地继续听了下去。
林舒说道：“女生提的要求其实也都只是些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求，比如金鸡独立几分钟啊，读绕口令啊之类的……但是后来男生的妈妈知道了这件事，不知道她是怎么听人说的，反正最后闹到了学校，还骂了那女生一顿，说那个女生把她同桌当猴子耍。后来老师就把两个人的座位调开了，女生也再没有跟他一起玩过。”
李雨生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好一会儿也没有说出来。
林舒便说道：“呐，我不知道让你弟弟妹妹扮小狗的人是怎么想的，也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故意的。但是我觉得他们可能并没有欺负你弟弟妹妹的意思。我在来这里之前，也花了一点时间想要怎么跟大家相处。我觉得大家可能就是不知道怎么跟小弟弟小妹妹们一起玩，所以选了一个不那么适合的游戏而已。”
李雨生沉默了许久，才说道：“可是那种游戏，让人觉得很生气！我不喜欢他们这么做。”
其实这句才是真心话吧？
林舒回答道：“那你下次就去直接跟他们这么说。义工大家都是第一次做，可能都做得不是很好。你如果什么也不说，他们怎么会知道哪里不对？”
许久之后，李雨生才开口说道：“我下次会说的。”
林舒笑了起来。
就如他之前说的，此时义工的活计，很多孩子未必是喜欢做才做的。有些只是为了逃避作业，有些仅仅只是为了好奇。喜欢不喜欢做，是做过之后才能知道的事情。
可是最后做得怎么样，能不能开心地度过这一段时光，是不是能从彼此身上学到什么重要的东西，却是需要双方共同努力的结果。
学校希望学生们从这群孩子身上看到世界的艰苦，学会去帮助别人，而福利院希望这样的活动能给孩子们带来帮助，感觉到他们那先天不幸的人生中能够得到的属于世界的小小温暖和喜悦，这并不是一种交易，而是交换。
第157章
开学第一天，学校很热闹。
林舒正拿着新课本打算扫一遍回忆一下少年时的青春年华，结果斜前方的男生就转过头来，问他：“林舒，你知道胡娉婷去演了一部电影吗？”
林舒扫了他一眼，然后收回目光，语气无奈地说道：“暑假之前不是就说过了吗？”
男生说道：“暑假前大家只是在传这个，是不是真的都不确定啊。我跟你说，前几天海报出来了，电影叫做《嬉王传》，有胡娉婷的照片在上面的！你说她是不是真的要变明星了？”
“可能吧。这个我哪里知道。”又不是演了电影电视剧就马上会变明星——虽然《嬉王传》后来挺红，但没发生的事谁也说不定。林舒漫不经心地继续看课本，说道，“我跟胡娉婷又不是很熟。”
男生根本不相信他这句话，开口说道：“你别骗我。很多人都知道胡娉婷喜欢你的，你怎么可能跟她不熟？”
林舒愣了一下。
“……哪里传的话？”他问道。
“什么话？”
“说胡娉婷喜欢我的。”
男生有些不解地问道：“难道不是？大家都这么说啊。”
“当然不是。”林舒毫不犹豫地否定了这个说法，然后说道，“你们不要随便乱传话好不好？这些八卦明明是乱说的，你们传来传去会给胡娉婷和我找麻烦的。”
男生听了，却不以为然，说道：“胡娉婷喜欢你，对你有什么不好啊？胡娉婷可是校花哎……人长得漂亮，性格又温柔，又不是隋童希……脾气爆得跟火一样，又凶又霸道……”
林舒说道：“我又不喜欢她，传这种八卦怎么没有坏处了？而且人家女生脸皮薄，你们这么乱传，不是欺负人家吗？”
男生重点却完全走偏，说道：“你不喜欢她？你为什么不喜欢她？她这么漂亮，而且很快就要出名了。林舒，你要是现在追到胡娉婷，以后就有一个明星女朋友了！多有面子啊。”
林舒顿时觉得十二分的无奈，说道：“我都不喜欢她，怎么可能因为她会出名就去追她？你这个想法根本就是不对的，你这么想小心以后被女生讨厌。”
然而男生却并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说道：“我又不会当女生的面说这些。”然后又继续追问，“你不喜欢胡娉婷，难道喜欢隋童希？……其实她也还好啦，就是太凶了。不过她最近也很有名哦，游戏里很多粉丝。”
林舒却不理他了。但男生还是在旁边喋喋不休说了好久，直到上课为止。
之后的周三，暑假的社团作业也到了上交的时候。老师收了作业之后，开口说道：“这次的作业里面做得好的那些，我们会挑选一下作为接下来社团招新的宣传材料。要是有做得特别好的，还会加入到明年学校的招生资料里面去。所以有努力完成作业的同学们你们要庆幸了，试图敷衍过去的同学你们错失了一个很好的让学弟学妹们崇拜你们的机会。”
对此，许良奇是有些得意的。他们作业完成得很用心，理所当然地就得了高分，进入了备选名单。
其实他自己也有些觉得不真实。小学时他成绩是比较差的，也并没有从学习之中感受到什么乐趣。他完全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有这样的学习热情，会为了完成一份评价优秀的作业而感到愉快，哪怕那是一份社团作业。
但是感觉并不坏。
社团活动结束之后，许良奇和叶青蝶等人先后一起追上了老师，对老师说道：“有一件事情想跟您商量。”
“什么事？”
叶青蝶就跟老师说了他们这一拨人的想法。
她说道：“是这样的，老师。我们之前一年都在自学计算机知识，现在大概有能力进行一些不算太困难的编程。我们想做一个稍微大型一点的游戏或者软件，但是如果要做的话，一两个月或者一个学期应该都很难做完。而且做这个的话，我们大概就没什么时间可以去完成其它作业了。”
“如果这次的小游戏您看过了觉得还不错，能不能以后让我们用游戏或者软件的进度结果代替每个月要交的课题作业？”
老师一开始听他们这样说的时候，有点愣神，听完之后就笑了起来，说道：“唔，这倒是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如果你们是认真想这么做的话。不过还是要先看看你们这次的作业完成得怎么样……”
这样过了几日，老师检查了他们的作业之后，同意了他们的要求。
所有人顿时都很高兴。
不过在此同时，老师也要求他们提交一个跟接下来的项目有关系的大体计划。
许良奇想要做游戏。这回没有什么人反对，但是对于怎么做还有些争执。现在各类平台的开放性引擎非常热火，但是许良奇等人却不能使用这类的工具制造游戏。傻瓜式的开放性引擎是专门给外行人使用的，降低难度的同时，却也不可能对制作者的专业技术有任何促进作用。
最终许良奇决定做个稍微专业一些的养成游戏。
选择养成游戏的理由和林舒当初选择《三国理想》的理由差不多，主要就在于技术难度和工作量上面。
除了2D角色扮演，业余制作的游戏类型就养成还比较拿得出手。前者目前的技术难度甚至还略微高于后者，所以也难怪并不爱养成的许良奇最后选了这么一个类型。
最后的决定是，要以专业的流程制作一个看上去比较完善的养成游戏，完全原创，最好最后能够商业化卖钱。
这对于几个中学生来说，其实是个相当宏伟的目标。但是少年人总有一股异想天开的气势，并不会主动让自己受困于诸多无形的现实壁垒之中。
有了这个决议，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一群小伙伴很快就做好了简单的游戏制作计划。
技术，美术，文案，策划的职责大家都很主动地自我分配完成，不过最后还是留下了一点问题，就是叶青蝶和叶红玫学到这时候，场景和道具的绘画都已经有点功底，只有人物怎么都差了点火候，对于人体比例的掌握也不太好，看上去十分别扭。
林舒思考了一些时间，便打电话询问了陈明雪要不要加入他们的小组。陈明雪学习绘画和设计绘制游戏角色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目前的水准也已经比较不错，而且年龄相近，作为众人的小伙伴是个挺合适的选择。
陈明雪听说了他们的这个计划之后，也非常有兴趣，很爽快就答应了。
周末众人约在图书馆见面，陈明雪穿着一身蓝色少女风的牛仔裙，梳着个俊丽的高马尾，看上去时髦漂亮得不得了，乐未来和叶青蝶被她一衬显得都有点土气。
她远远地在街对面就对林舒招了招手。
等她跑过来之后，林舒就向众人介绍：“这是陈明雪，算是……我妹妹吧。她也没比我们小多少，你们直接叫名字就可以。”
然后又给陈明雪介绍自己的小伙伴。
陈明雪虽然是个问题少女，好在对待跟她没有什么仇怨的人还是比较爽朗大方的。她在林舒旁边坐好之后，就卸下了背包，然后从中拿出了一本挺大的相册说道：“我把自己的作品集也给带来了……请看！”
她双手拿着相册，把它递给了对面的乐未来和叶青蝶。叶青蝶愣了一愣，才伸手接了过去，然后用疑问的目光望向了林舒。
林舒也没有想到陈明雪会做得这么煞有其事，顿时颇有兴趣地说道：“看看。”
叶青蝶就把相册给翻开了。
翻开的相册里面不止有照片，还有各种打印出来的草图。陈明雪所谓的个人作品集似乎包含了她的各类作品，其中有手工制作的娃娃服装照片，有绘制的设计彩图，还有一些在未来平台上贩卖的人物彩图和3D截图。
说句实话，真是一塌糊涂。不像设计师的个人作品集，反而像是兴趣剪报合集。
不过叶青蝶显然没有这方面的知识，所以看得十分惊叹，说道：“好漂亮好厉害！陈明雪你好厉害。”
陈明雪顿时抿着嘴，嘴角微微勾起，身后小恶魔的钩子尾巴也开始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得意洋洋地翘了起来。
于是拿了奇怪剪报当做作品集参与面试的陈明雪很顺利地就成为了小组中的一员。
之后叶青蝶也顺便把红玫的事情告诉了她。陈明雪近年来虽然中二严重，本质上却还是个心地善良，正义感强烈的好女孩，所以对于叶青蝶说的这些，并没有表现出排斥和不满，反而在惊讶之后，很是好声好气地安慰了叶青蝶几句。
双方相处得非常和谐，所以林舒也挺高兴的。难得的是居铭丰和陈明雪也显得很亲密，因为陈明雪私底下偷偷管居铭丰叫嫂嫂。
——居小丰，你难道完全没有作为男人的自尊吗？
林舒觉得就算这样吐槽居铭丰，这家伙大概也完全不会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应吧。
连居小丰都能收服，陈小妹的情商简直是高到了可怕的地步。
第158章
之后众人又去跟叶红玫见了一面。叶红玫也已经对于整体的安排有所了解，现在的她比起之前的她，虽然还一样对于见到陌生人有些畏缩，却不再剧烈地排斥。
离开叶青蝶家的时候，陈明雪感叹道：“她们真不容易。”
林舒拍了拍她的肩，说道：“不过你也不用难过，青蝶和红玫很好，她们一直在努力，以后会慢慢变好的。”
陈明雪点了点头。
然后她一转头看到了路边的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