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很多年前，他对待居铭丰时候的那种态度，尊重，顺从，但是其实从来不对对方敞开内心。他被动地应对，被动地接受，冷眼旁观，你需要，我就伸手。你不需要，我就让开。
他做到人世间所有对于这个身份要求的一切，唯独没有那种强烈而真挚的感情。林舒并不是那种冷漠的人，其实他挺善良，只是这种善良太过点到为止，所以反而显得薄情。
这是他的本性，他能够努力掩藏，却很难改变。
但是林舒对林锦华的态度多少还是有点不同的，倒不是因为他对林锦华感情深到违背本性，而是这个世界的伦理规矩告诉他，他至少应该为林锦华做些什么。
冷漠独断如林舒，也难免被这个世界的道德与规则影响，而产生不同的想法。
他听了对方的回答，便开口问道：“所以，到底是你老板，还是你朋友？”
男人：“我老板……也是我朋友。”
林舒问道：“他叫什么？住在哪里？”
男人迟疑了一下，没有说话。 林舒就说道：“对方是谁我问我爸也能问到。我不妨告诉你，一百三十万我有，但一分也不会给。一百三十万够我给我爸请好多年的保镖了，比还赌债强。”
“赌债没完没了，我知道你们的胃口是填不饱的，傻子才会给钱。惹恼了我，我今年就捐钱给警察系统，让你们这群没事干的全部进去吃几年免费饭……你信不信？”
男人顿时急了，说道：“少爷，我们的钱可是实实在在借给你爸了的！你爸的钱也不是给我们老板赚去了……”
在湖西的方言里，“少爷”这个发音其实更多的是贬义，林舒当时就笑了，说道：“哦？那是谁赚去了？把名字说给我听听，我一个一个上门找他们谈谈。”
他表情看上去在笑，神态却冷极了，说道：“赌博欠下的债，也不知道法律认不认？我们可以好好研究一下。你说别人都赢，怎么就我爸输这么多呢？听说现在诈骗五十万以上算是情节特别严重，最多能判无期徒刑。我觉得这个可以有。”
男人顿时不敢说话了。
林舒环顾四周，说道：“你们谁把我想知道的事情说出来，说仔细了，我给一万块。现今，待会儿就去取。几个人说就几个人分。”
林锦华听了为之一愣，立刻叫道：“林舒！”
林舒扫了他一眼，虽然什么也没说，眼神里却充满了震慑力，林锦华生生地被他给震住了。
林锦华怂习惯了，自己倒没什么自觉，但是倒在地上的那群“老朋友”看到他的样子，顿时鄙视得要死。
虽说他们在林舒面前也怂吧……但是林锦华可是林舒他老子。教训自己儿子都不敢，他到底能多怂！？
不过鄙视归鄙视，几人一衡量利害，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把林舒想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了。
林锦华有点方。
一来他其实没有儿子那么土豪，一万块就当做一百块一样散财。虽然实际上他已经散了一百三十万，但是那是他头昏之下做的事情，而且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事实上他并没有那么大方。
第二，他确实不想让林舒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但是即使不想说，比起让林舒花那么一大笔钱买人家开口，他当然是宁可舍了这张脸跟林舒坦诚。
他说道：“小舒！你别乱花钱！这些事我能跟你说……”然后又跟那群二流子说道，“……你们的钱我会还的，我儿子还是个高中生，你们怎么能向他要钱——”
林舒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对林锦华说道：“你还钱！？你怎么还钱？把公司卖了？还是找别人借钱？”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劈头盖脑地对林锦华骂道：“爸！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赌债不是真的债务，法律不承认的。卖了公司或者向别人借钱，你才是真的把债务给坐实了！”
林锦华被林舒劈头盖脑地骂成了个傻子。旁边的几人看得目瞪口呆，纷纷开始反省之前想要找上林舒是个傻念头。这活生生一个难缠的程咬金，就是那种头脑清醒特别难骗的那种，到底是谁觉得从他身上能发到财！？谁那么蠢？
可惜，现在计较这个已经太迟了。
林舒从他们口中得到了所有自己想要的消息，不但如此，还把他们的联系方式，家庭地址都要到了手，钱也确实都给了，大概能抵个医药费要略有盈余。
但他也没有手下留情，仍旧让对方被警车给载走了。按照林舒的话来说，那是一事归一事，他要恩怨分明。
混子们倒是挺老实的，主要是被警察带走也比留着继续应对这个心狠手辣，身手恐怖的“小孩”来得好。
等到事情告一段落，林舒跟着林锦华重新回到公司的时候，林舒就开口对林锦华问道：“所以，欠债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林锦华：“……你不是已经全听他们说了吗？”
林舒说道：“错了，没有全部。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跟你赌的那些人是怎么个情况？他们里也有人输了几百万吗？还是只有你输了这么多？他们都是你的朋友？那赌场的老板呢？他凭什么借你一百三十万钱？”
林锦华听得直接愣住。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不甘不愿地承认：“……大概他们确实有诈赌吧。”
这回换林舒惊异了：“这么说……你其实是知道的？”
林锦华说道：“我当然知道，不过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晚了。而且人赌博是会赌红眼的，我当时也是头昏，事后总会后悔的……但是也没什么办法，只怪我管不了自己的手。”
林舒冷笑。他也真是对林锦华服气了，因为他爹，真的不是什么蠢人，只是还不如真蠢。但是林舒不喜欢说教，所以只是直接开口说道：“爸，你想不想戒赌？”
林锦华说道：“……我以后都不赌了。”
林舒说道：“光用说的没有用。”
林锦华说不出话。
林舒说道：“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不赌了，我可以帮你戒赌。或者正确说，我会让你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赌。”
林锦华还有些莫名。
结果林舒就让他跟着自己走。
林锦华看林舒出去，追上去追问他要去哪里，但是林舒始终没有直接回答，直到林锦华跟着林舒，被司机载到了一条有点熟悉的街道。
那是林锦华之前在赌的“朋友家”。
第297章
这地方说是私人赌场，其实只是民家。主人家架三两张桌子，呼朋引伴就开始玩牌。从规模上讲，这种赌局并不太引人注目。
但是人数不多，不表示赌局开得不大。湖西市总体来说偏于富饶，这种赌局虽然招不到真正的富豪，但是招些小有家财的暴发户是没什么难度的。玩牌一晚上，进出几千上万还是很寻常的事情。
甚至有时候时机凑巧，玩得更大的情况也有。
林舒从包里取出了一副眼镜，对镜整了整仪容。林锦华有点莫名，他都不知道自家儿子这么臭美。但是这个时候他是不敢触林舒霉头的，所以只是欲言又止地看着林舒去按人家的门铃。
门铃响过之后，没多久就有人来开门。林舒站在门外隐约能听到里面的说笑叫喊，显然十分热闹。对方看他陌生，本来想问小朋友你是谁，结果抬头看到他身后的林锦华，才语气一变，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不是林老板吗？我们老板还想什么时候能请到你呢……”
视线却是迅速扫过了两人的身后。
他本来以为林锦华是被那他雇去的人给“请来”的，结果却没有看到几人的身影，顿时微微皱了皱眉。
林舒一看他的神态就获取到了不少信息，开口说道：“你是这里的主人家？”
男人吊着香烟，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是这里的主人家没错。你是谁？”
他显然没有关注过林舒的事情——林舒现在也大小算个名人了。
林舒说道：“我是来讨个公道的。你们设局诳人，骗我爸欠下一百三十万的赌债，我已经报警了。”
男人愣了一下，然后叫道：“你胡说什么！”
然后脸色难堪地转身说道：“别玩了！有人报警了！”
屋里安静了一下，然后就是一片兵荒马乱。
男人虽然提醒了屋里的人，但是语气上已经有些气急败坏，说道：“你们很敢啊……林锦华，你的债可不是我哄你欠下的。是你自己运气不好赌输了。我借你的钱可是确确实实的人民币……”
林舒说道：“关于这件事，我们可以上法庭再讨论。”
林锦华别过视线，没有说话。他刚见识了儿子的武力，自觉疏于锻炼，绝对没有反抗之力。而且他从小从来没有打过林舒，如今林舒对他更缺乏亲近感，林锦华觉得还是不要跟林舒正面对上好了。
何况，他其实对诱哄他去赌博然后输掉天文数字的男人也有点膈应。
男人顿时气结，说道：“小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然后伸手就向林舒抓去。
林舒啪地一下拍掉了他的手臂。
男人收手，顿时一脸惊异——这小子力气好大。
林舒说道：“我知道你是谁。李青，无业游民，据说很有关系，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在附近的街区你大概就相当于地头蛇蛇头的地位。”
“可是那又怎么样？”
李青愣然。
林舒抬高了声音，突然大声说道：“你说现在在你家里的这些叔叔阿姨们，知不知道你联合人出千骗他们钱的事情？如果他们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他的声音抬得挺高，虽然不至于大喊大叫，但是在天井到小楼的这段距离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的。
顿时院子里杂乱的声音都轻了一会儿。
李青顿时怒了，伸手就想要再次去揪林舒，叫道：“你胡说什么——”
却被林舒一下子抓住了手腕。
李青被抓住之后，就试图挣脱，但是林舒的力气大到惊人，李青用尽了力气挣扎也没能真的挣脱开去，甚至涨得满脸通红。
他一边心惊，一边叫道：“放手。”
长廊下的那里已经有人在悉悉索索地往这边走过来，一边问道：“老李，在吵什么呢？”
其实却是在意了林舒刚才的话。
林舒却开口继续说道：“李青，你找来向我爸逼债的那几个人已经把事情都说了，你们联合起来设局诈赌，才能坑掉我爸一百三十万。而且你们不是对我爸一个人做这种事，听说骗了不少肥羊——”
听到这个，院子里顿时一片哗然。
林锦华也是目瞪口呆——不，那些家伙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不过他说到底也不是真的笨，立刻就意识到林舒在诈对方。
他不由得有些惊愕，又有些心情复杂——林舒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如果待会儿被人发现是骗人他要怎么收场。
李青见形势不对，顿时有些惊慌。虽然他觉得自己的“朋友”不太可能出卖自己，但是对方一去不回，偏偏林锦华又带着林舒找上了门来，一时倒是让他犹疑不定起来。
但是这种事可不能认，所以李青只能强撑着对林舒怒道：“你胡说什么！？你以为这么说就能欠钱不还了吗？”
林舒说道：“我有钱。”
李青：“……”
林舒说道：“我叫林舒。”
李青还没反应过来，但是此时在李青屋里的也有不少本地土豪，怎么会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星泽美少年总裁？家里有同龄小孩的，都快被林舒的名字刷屏刷疯了。
立刻有人探头出来想要看一看是不是真的林舒。
而林舒虽然戴了一副与平常模样迥异的奇怪眼镜，但是少年那美貌值简直自带背景闪光灯，好认得不得了。虽然有点距离，但是大部分人都确认了林舒的身份。
然后就有认识林锦华的人猛然发现，林锦华和林舒的模样真的至少有四五分相似。
一群人顿时都产生了日狗的心情。林锦华是什么样的人，凡是跟他往来过一段时间的人都一清二楚。虽然有不少人知道他有一个儿子叫做小舒，据说和前妻离婚了之后就跟了前妻，但谁会想到能是林舒。
都说虎父无犬子，事实上，这句话反过来反而更有说服力。牛逼的老爹可能有孬种的儿子，但是孬种的父亲很难养出牛逼的儿子。
林锦华和林舒这对父子……也太违法自然规律了。
何况林锦华并不是一般的孬种。他轻浮，没毅力，容易头脑发昏，被欲望和一时冲动驱使……总之林舒只要继承了其中一样基因，这辈子就很难有大出息。
可是林舒站在门口，轻轻松松就把所有人都震住了，看上去就比他老爹难对付N个次方，简直让众人觉得不科学。
林舒自报家门，李青还是有点糊涂。他可能听说过林舒的名字，只是一时没有把名字和真人联系起来。
不过林舒也没有等他反应过来。
他说道：“我有钱，只是不乐意给出千诈赌的人。至于你有没有出千……我自有证据可以证明。”
李青说道：“你能有什么证据？”
林舒放开了他的手，直接就想屋内闯去。
李青立刻想拦他，说道：“谁让你进来了！？”追了上去。
却听屋里的人纷纷说道：“老李/青子，你让他进来呗。”“不过是个学生，怕什么？”“让他找，难道还怕他真的能找到什么？”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都劝李青让林舒找。李青心里一苦，知道他们是把林舒说的话上心了，对他起了疑心，如果不让林舒找，这些人以后肯定会心存怀疑，说不定就来的少甚至不来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是怂恿李青让林舒找的。也有人开口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真的怀疑老李啊？他也就是做个庄，都是老朋友了，你们怎么信一个小孩的信口开河……”
但是没人理他。
林舒虽然是个小孩，但是他的身家合起来恐怕比这里的所有人都要来得多。钱也许不能代表所有东西，但是它能代表社会话语权和公众对你的态度。
任何一个身家亿万的高中生，都不再仅仅是一个高中生。
李青看着林舒不管不顾向着屋里走去，急忙向一个人扔了一个眼神。对方便挤开人群，转身向屋里走去。
林舒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