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安稳的生活已经快要让他忘记了,最初看到人头的那几个月,那种战战兢兢生怕见不到明天的月亮时候的感觉,大冬天的,安平侯一脑门的冷汗往下直滴。
“这,这,裴公子,您看咱是不是有点误会?我真不是有意把郡主丢下的,那时候……”
裴越不想听,他用刀尖指了指床上紧紧抱着被小声啜泣的女人,“不是有意丢下我妹妹,那,是有意带上她的了?”
安平侯连忙道:“误会,误会,裴公子,我其实谁也没想带,都是这些贱人非要跟上来的!对,都是她们,这些贱人……”
裴越第一次见到这么恬不知耻的人,嗤笑了一声,刀尖转了个向,对准了安平侯:“你说她们是贱人,那你是什么东西?对了,你知道我们平时都怎么跟人提起你这妹夫吗?我都是说,哦,那个贱人啊,真想杀了那贱人。”
安平侯平生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贱人,有些难以接受,碍于裴越手里的刀,他没吭声,不过脸却憋紫了。
裴越轻声说道:“我一直想把你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但是没什么机会,这回老天爷都在帮我,兵荒马乱的,我杀了你,再把这里烧了,谁也不会知道。”
安平侯瞪圆了眼睛,他想高呼出声,被裴越一脚踹在了肚子上,从床边一直踹到了屏风上,他倒在地上捂着肚子,歪头吐了一口血,张着嘴半天哼都哼不出来。
裴越的目光落到了床上的女人身上,他戏谑的说道:“至于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跟着他一起死,做对薄命鸳鸯,二是拿了我的银子,走得远远的。”
女人抬起泪眼,看了看只顾着自己的安平侯,深吸一口气:“我选二,求贵人放奴家走。”
裴越哼哼的笑出声,抬脚踢了踢安平侯的脸:“瞧,你的这些女人,没那么贱。贱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你自己。”
安平侯拼命的向裴越眨眼睛,想要表明自己的立场,他想说他以后再也不敢对不起郡主了,他想说只要郡主能够安全回来,他一定好好宠爱郡主,让郡主过得舒心,但是裴越完全的无视了他的表情。
一路走来,没人比他更清楚那帮乱军有多残忍,小衍在宫里,自然有人想利用他的身份做文章,来威胁他或者父亲,但是长宣就不一样了,一个已经出嫁的郡主,又生得那样的美貌,不知道会遭遇什么样的事情,裴越深吸一口气,平复下自己的心情,对准安平侯的脸颊,狠狠的刺了下去,他虽然用力,但很有分寸,刺得不深,只是刚好能削去一块皮肉,裴越曾经在刑部学过几个月刑讯手段,他打算凌迟安平侯。
一刀下去,一片皮肉分离,血顺着伤口流淌下来,浸湿了脖颈,安平侯这辈子就没受过这样的苦,他想叫出声,脖子却被很有技巧的拿捏住,眼珠子都要瞪红了,额上的青筋几乎要跳出来,却还是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他挣扎着向迅速穿戴衣物的妾室看去,希望她能大声的把人叫过来,但是只是刚刚和他的视线接触了一下,女人就急急忙忙的转过头,她穿好了衣服,然后就抓起了裴越刚刚放在桌上的几个银锭,跑了出去。
他送给她的珠宝首饰,每一样都不止这点价钱了,安平侯想要嘲笑她,但是脸颊上剧烈的疼痛让他扯不开笑弧,裴越的脸上挂着笑容,然后从他的脸上又削去了一片肉。
这就是个疯子!他是真的想要杀了他!他今天真的会死在这里!安平侯的脑海里无比清晰的闪过这样的念头,然后就生生的疼晕了过去。
“将,将军,瑞王带着人来了,说要见您!”亲兵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裴越的动作一顿,他瞥了一眼半张脸都是血,已经晕过去的安平侯,冷笑了一声,准备割断他的喉管,亲兵又道:“侯爷也来了,让您赶紧过去。”
亲兵叫旁人从来都是干净利落直接报官位,像这样的尊称,只有镇国侯一人当得起。
裴越把刀收回鞘,站起身,踢了踢半死不活的安平侯,对门外的亲兵吩咐道:“这人看着点,等我回来再说。”
亲兵连忙应下。
镇国侯率领着北陵城外十五万驻军,这是这驻军名义上是听从皇帝指挥,但实际上还是裴家在控制,原本北陵城附近是不许留兵的,但是太子命人组建了这支驻军,他死后,镇国侯掌控了这处势力。瑞王从城中逃出来时,才发现自己算计半生,居然都没笼络到半点军中势力,逃也不知道往哪里逃,思来想去只好逃到了镇国侯的驻军地。
裴越到的时候正见自家老爷子坐在瑞王和顾栖的中间,一脸的严肃正经,但其实他心里清楚,老爷子之所以看上去那么正经,其实是因为他压根听不明白这两个一肚子坏水的年轻人互相打机锋,假装成听得懂的样子而已。
裴越走进了,就听见瑞王沉吟了一会儿,开门见山的说道:“既然二哥已经进去了,城门必定防守不及,我们何不趁此机会,一鼓作气直接杀进去?”
老爷子这下听懂了,立即接话:“不……”
“不行,昭武将军带来的人虽然多,但都是急行军过来的,不修整一两日根本无法拼杀,北陵大营的人马也是连夜赶过来,人困马乏,这会儿杀进去,会增加很多不必要的伤亡。”顾栖说道。
第11章 交出公子
顾栖的话很有道理,裴老爷子点点头,一抬头正见裴越提着刀进门,眼睛一瞪:“小兔崽子,你还有没有规矩了?”
瑞王是亲王,没有经过准许,在亲王面前持刀械,认真追究起来,够要他一条小命的了。
瑞王连忙打圆场:“裴公,事急从权。”
裴越看也没看他,脸色如同游魂般苍白,他喉结上下动了动,艰难的吐出几个字:“爹,小衍和长宣,他们……在城里。”
裴老爷子顿住了,瑞王转过身看着裴越,“啊”了一声:“二哥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上承远?”
裴越说道:“现在城里还没有任何消息,不过我觉得他们应该是事先早就设计好要抓小衍的,所以小衍现在应该没事,但是长宣……”他不说话了,声音里带着些许沙哑。
“爹,我们现在立刻发兵,和秦王汇合,拿下北陵城!”
裴老爷子沉声说道:“现在不行,大军没来得及修整,以疲打疲,为将大忌,将士们的伤亡谁负责?”
裴越不说话了,他握着手里的刀,手背上都浮起了青筋,这时就听顾栖不急不缓的声音在军帐中响起。
“裴将军若是担心郡主,大可不必如此。”顾栖的语调温和,“臣听闻郡主自小聪慧异常,城中虽乱,却也不是没有藏身之地,臣相信郡主定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说的是。” 裴老爷子摆摆手,不容置疑的说道:“长宣比小衍机灵,何况已经过去这么多天,要出事也早……不要任性。”
裴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军帐的,后来他们又商量了些什么他也忘了,他好像整个人都飘在了空气里,浑浑噩噩,等回到自己的住处,亲兵报信,说安平侯逃跑了,他才愣愣的回过神:“跑了?”
“是属下无能,将军,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几个人,架着安平侯就跑,属下怕惊动人,不敢追。”亲兵跪在地上,垂着头。
裴越反应过来,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安平侯不算什么,他若是直接把安平侯杀了,神不知鬼不觉,战乱里死一两个人简直太正常不过了。但是让他给逃了,安平侯大小也是个世袭罔替的侯爵,他意图行凶杀人的事情一旦传出去,计较起来就是个死。即使宸王殿下顺利登基,能保住他,但是一个会背地里杀人的臣子,对哪个皇帝来说都是扎在肉里的一根刺,即使平日和他关系再好也一样。
江衍靠在墙壁上侧过头,仔细的听着上面的动静,上面来来回回都是人在走动的声音,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马蹄声。
“也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多久了。” 江衍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只能沮丧的放弃。
江婴数了数手里的果子,回答道:“按照我们的食量来看,离我们下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五天,嗯,大概,也可能是六天?”
他不着痕迹的看向江衍,吃了这几日的果子,原本就单薄的少年愈发的瘦了,下巴瘦出了尖,显得眼睛愈发的大了,看上去又可怜又可爱。
周平安挡住江婴的视线,说道:“我们不能在这里再呆下去了,上面现在很乱,我们趁乱出去。”
江婴没意见,事实上他也听到了上面的动静,他很好奇,若是天生神力也就罢了,这种人虽然少,但是万人之中还是能出几个的,可一个从未练过内家功夫的人,竟也能听清方圆十里的动静,这就有些意思了。
江衍没听懂他们的意思,他奇怪的问道:“我们现在出去,不会被发现吗?”
江婴挑了挑眉,说道:“那也比在这里饿死要好啊,原本我以为这里的果子足够我们三个人吃上十天,但是没想到周兄的饭量……唉,失算,失算啊。”
周平安沉着脸,压根没搭理江婴这一茬,他对江衍说道:“公子放心,我会保护好公子的。”
江衍想说他担心的不是这个,但是看着周平安诚恳的眼神,还是没说出来,他貌似好像误打误撞……收了一个心腹?
事实上城中的局势没有他们想象的糟,秦王的大军来得太快,攻城一气呵成,在短短一天时间里,就占下了大半城池,剩下的乱军聚集在北陵宫中,已经是苟延残喘。
秦王的脸色却没有那么好,拼死拼活打下来的东西,都是给别人留的,他没那个实力和老六争,自然要识时务,乖乖的等着老六派人来接手,天知道他有多想一鼓作气拿下北陵宫,直接登基做皇帝。但是不成,他们几兄弟都不同母,老六更是六亲不认的,他敢伸手就要做好被剁手的准备,他不想,于是只能忍。
江婴对地宫的熟悉简直超乎想象,等到两个人都没听到上面有动静了,他立刻动了机关,很快就从上面慢慢落下了一座石梯,几人站了上去。
龙纹柱后的地面慢慢打开,周平安第一个跳了上去,然后把江衍抱上来,这会儿果然没人,江衍说道:“承天殿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不过承天殿后的花园里有一条密道,可以通到东宫。”
他不知道东宫有没有可以连通其他地方的密道,但是最少他清楚东宫的一草一木,知道哪里可以藏人,哪里可以找到食物。
江婴果断道:“花园没动静,我们就去东宫。”
在三人躲藏起来的时候,秦王的战报也传到了大宁寺,裴越带来的将士们和北陵大营的兵马修整完毕,双方汇成一股,立刻出发进城。
这次的乱军全都是山贼土匪一流,遇到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自然凶狠,但是遇到真正的军队,根本不堪一击,裴越心中有火,带起兵来愈发勇猛,一进到北陵城中,就把秦王的东南军狠狠的甩在了后面,向着皇宫进发。
“报!将军,里面的乱军要求派出使者和将军谈话。”
裴越把手里的刀从一个奄奄一息的乱军胸口拔了出来,心知对方已经被打怕,他反而更加镇定,摸了摸马头,说道:“人我不见,让他们交出东宫二公子和长宣郡主,否则今天这里,谁也跑不了。”
亲兵得令,立即向皇宫里的乱军传达了裴越的意思。
裴越的兵马来的气势汹汹,一路上遇神杀神遇佛弑佛,等打到皇城下,乱军已经被杀破了胆子,只能龟缩在皇宫里,想要求饶,人家那边却说了,把你们的筹码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筹码?他们有个屁的筹码!前土匪头子现乱军头子顿时觉得头大如鼓。
原来那日周婉仪让人宣读了元初帝的亲笔诏书,想让七皇子登基为帝,但是这时候乱军头子却忽然提出要七皇子割让出半壁江山作为他的封地,他要当异姓王,周婉仪觉得这人脑子有坑,加上她一直把这些乱军当成奴才看待,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他的要求,还当场讽刺了几句,乱军头子立刻受不了了,一刀下去把人给砍了。
乱军头子原先就是土匪,那周婉仪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联系到他,还聚集起了一大群山贼匪寇,她手里又有真正的诏书,能调配禁卫军,匪寇们也就摇身一变变成了保皇军队,但本质上,他们和官兵是两个不同的物种。
砍了周婉仪,七皇子吓傻了,一个劲儿的抓着乱军头子哭叫,被一脚踢开,人当时就没气了,乱军头子踢完才知道自己闯祸了,看着禁卫军们冰冷冷的眼神,他一咬牙,一不做二不休准备把他们都杀了,自己当皇帝,但是这时外面忽然有人传讯,说城外数不清的大军在攻城,据说带兵的是个王爷,打起仗来不要命,兄弟们死伤过半,已经要撑不住了。
乱军头子也吓傻了,他也就是山里占山为王的土匪,这辈子都没见过皇家贵人是个什么模样,还以为都是像周婉仪这样的,没人告诉他,这皇城里的王爷还带兵啊!
秦王的大军打进来了还不算完,半道上又冒出来一个更狠的,手底下的兵都骑着高头大马,冲进人堆里,一刀就是一个人头,平均一个人杀他们十个人不止,这些日子他头都要大了,要不是实在逃不出去,他都想把身上这身衣服扒了逃回他的山头当回他的土匪去,哪里还有空去抓什么筹码?更何况那会儿东宫也不是他们负责的啊!
等等!乱军头子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急忙对亲信说道:“人,人有,人在李统领那里!我记得那老娘们让禁卫军包围的东宫,还从里面抓了人。”
他大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然而亲信去了半天,回来的时候连滚带爬,一说话,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了:“老大,那李统领不是东西,他已经带着禁卫军出去投降了,还,还把咱的西门给打开了。”
乱军头子这下是真的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朕似乎很有王霸之气》
江衍:每个人都想当朕的小弟。
江衍:他们为了得到朕的宠信打破头。
江衍:朕的一点夸奖都能让他们高兴好久。
江衍:朕,似乎很有王霸之气呢。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