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薇见他没有想吃的意思,便说:“如果你想吃我煮的,我可以去熬,但是我也刚起来,早饭也没吃,有些饿了。这是现成的,一起吃,好不好?”
若白默了一会儿,这才张开嘴,把一勺粥吃了下去。
一个人喂。
两个人吃。
渐渐地,粥已经见底了。
初薇把盖子重新旋好放在一边,拿了纸巾给他擦嘴巴,又伸回来用同样的纸巾在自己嘴边抹了抹。
室内安安静静,没有任何的声音。
初薇等了一会儿,抓住他温烫的手。
“对不起。”
“对不起。”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初薇愣了,随即落下了眼泪。
硬朗的手指在她的脸颊划过,轻轻为她拭去眼泪,“是我不好,没有顾忌到你的感受,也该好好沉住气去听你的想法,不该那样对待你。”
初薇摇着头,“是我的错,我自己想不起清楚,还惹得你生气。”
“那天,是不是弄得你很疼?”
“是很疼。”初薇突然笑了,“所以,你要不要补偿我一下?”
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去解释。
情人之间,有种感觉,叫做心灵相通。
若白拉着她的手,使了一些力气,把人带了下来。反手扣住她的脑袋,压向自己的唇。
他吻得异常温柔,异常细致,像是要把自己压抑许久的柔软都用在她的身上。
日光倾城明媚,打在室内的地板上,如同流淌的淡彩水墨画,照着辗转亲吻着的良人,许久许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若白拥着她,柔声开口,“剩下的,之后再补。”
“好,回家之后再补……”
喻初原看着满是韩文的手术同意书,背脊散着大松一口气的冷汗。
他见过那么多的,所谓命运的事情。
可从来没有一件事,让他这般舒心。
这么多年来的中医食补,竟让初薇那丫头,误打误撞地为若白调理好了身体。
他低低地笑出声来,拿起笔就要上面的签字,岂料,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初原,我来签吧。”
他转过身,淡红的霞光之中,一双璧人相偕而来。
“爸,妈。”
幸福是一个圆,终究围成一个家。
☆、番外 榕树(李恩秀、方廷皓)
李恩秀第一次遇到方廷皓,是在家门前的那棵榕树下。
那夜月色皎皎,山谷里清静地出奇。
她晚归而来,路过榕树的时候,却听到上面传来蒂叶的声音。
一片又一片墨绿色的叶子闪着月光的白暇,飘落在她眼前。
有人在采这棵树的叶子!
在昌海,没有多少人能够到湖的这边来,即便是敏珠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也断然不敢上树的。
这棵老榕树,是父亲找人从中国寻来的,他亲自指挥着人、亲眼看着它移植到这里;母亲也是那样宝贝它,日日瞧着,日日看着。
可如今,是谁这样大胆竟敢上树?
昌海弟子素来谦和冲淡,断不会有这样狂傲不羁的态度,这些天,各国的元武道代表团已经陆陆续续抵达昌海,会是那些人吗?
“是谁,给我下来!”她出口已经有了冷色。
“呵,中文?”重重枝叶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个黑影,这一声低笑,好似张扬清越,“这里这么多老头,哪来的小姑娘?这是你家的榕树?”
中国人……
即便是这样——
起跳。
腾空。
蹬着枝干。
李恩秀长这么大,第一次爬上这棵大大的榕树。
树木枝叶浓密如华盖,月光都只能斑驳地透过一些缝隙点点地落下来。
昏暗漆黑的视线里,恩秀轻盈地穿梭在枝桠间。
对方没有移动位置,仍旧在那个地方,而那人手中采蒂树叶的动作仍旧没有停止,一响一响,好似很尽兴。
她毫不客气抬腿朝那人劈去,不料被对方猛地抓住了脚踝。
“昌海的弟子么……”男声言语之间有了一抹兴味。
恩秀凝神,隐约可以看到人影只坐在三叉的藤桠上。是高手,元武道的高手,否则在这样的视觉条件下,不可能准确无误地挡住她的攻击。
她使力旋身,挣脱他的桎梏后重新横腿而去。
“喂喂……”那人避闪着她的攻击,“我从不打女人……”
轻佻不屑的语气,恩秀心里微恼,并没有停止脚上的动作。
一攻一防。
几个回合后。
那人沉沉吐了一口气,“我虽然不打女人,也绝不被女人打。”
两道暗色的身影在硕大的榕树上交错,打斗的动作震得整棵树都有些抖动。
树叶沙沙作响,有枝条被他们踢断。
交手之后才知道,对方何止是高手,怕是高手中的高手,不过是几个招式之间,已经压得她有些费力。
“嚓……”又一条枝条断了,还是出自她的上劈。
心疼之下,便晃了神。
不到一秒的功夫,凌厉的腿风像她扫来,堪堪避过,却摇了身形。
脚下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般摔了下去。
失了重心,身体摔过层层枝干,擦得有些生疼。
眼睛的画面像是被放慢了一般。
李恩秀看到那道与她交手的黑影俯身下冲,速度那样快,如同暗夜中疾烈的魅影。
长年习武的身体有着本能求生的反应,只是这个时候的李恩秀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动作。那几秒间,就在她以为要摔在地上时,身体被人一揽,一阵天旋地转后,双脚稳稳地踩在了地面上。
她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少年俊美异常,仿佛欧洲某个城堡里的贵族公子,那一双眼睛里,藏着盛夏当空的太阳,光芒万丈到不可思议。
那么一刹那,李恩秀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跳漏了一拍。
身体的紧密接触让她不自然地红了脸,挣脱着对方的怀抱往后退了几步,“这是我家的树,在昌海,没人敢上去。”
“是么。”少年低低地开口,“还挺像……”
“什么?”
少年笑了笑,长身玉立,身材挺秀,“你功夫不错啊。”
世人给李恩秀的赞誉很高,从来没有人夸过她的元武道就单单一个形容词,“不错”。她素来温厚谦卑,只是这一次,她却冒出奇怪的心理,想要对方记住她。
“李恩秀,我的名字。”
“李、恩、秀?”
自己的名字用清朗的声线自对方的嘴里念出来,让她的心不自觉乱跳了几分。
“那个李恩秀?”
“是。”
少年轻笑一声,随即说道:“抱歉了,采了你家树上的叶子。不过,树叶那么多,总不会给我采秃吧?”他抬头看了一眼华盖大树,似是在怀念什么,而后低头,“告辞。”
恩秀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往前走了几步,问他:“你是谁?”
“方廷皓。”少年背对着她挥手,清越好听的声音响起在这山谷之中。
方廷皓……
一面,就那么一面,那个叫方廷皓的少年从此在她心里生了根。
李恩秀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原本,她的世界里就只有元武道,单纯的、只有元武道。
她的家庭,就是依靠的元武道维系起来,或者说,是靠着恩秀她自己的元武道维系起来。
可是如今,方廷皓来了。
他来自中国。
他来自岸阳。
恩秀知道岸阳这个城市,她去过,那里很美,那里有她血脉相连的哥哥,也有他父亲破碎的爱情,还有一个让她心生羡慕的师兄。
她懊恼过,为什么没有在岸阳见到廷皓。
她同时也庆幸过,还是在韩国遇见了他。
喜欢方廷皓这件事,是李恩秀心里的秘密,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因为她身边没有朋友,只有仰视她的人。
她不敢告诉外公,他一定会说“感情会毁掉你的前途”;她不敢告诉母亲,母亲一定会带着那一双难以言说的、充满愁绪和哀伤的眼睛看着她;她亦不敢告诉父亲,她害怕本就见不上多少面的父亲,他们之间话更少了。
你有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少年,他英俊挺拔,他幽默风趣,他明媚骄傲,他儒雅贵气,仿佛天地间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可以用在他的身上。
一个月的训练营很快就过去了。
方廷皓拿到了男子组的最优营员,然后带着他的妹妹,回去了英国。
这些日子里,他们成为了朋友,可仅仅,也是朋友而已。
她不敢说出她的心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而她心里清楚,只要还有元武道,他们终究还是能够见面的。
终于,不到一年的时间,今年的世锦赛在首尔举行,比赛前夕,她又一次见到了他,方廷皓。
他是冲着世界冠军的头衔来的。
李恩秀清楚,非他莫属。
走了又来,来了又走。
这个世上有那么多离合。
她还是看着他走了。
李恩秀是昌海的李恩秀,她不能够离开这里的。
昌海,她生于此,长于此。
可是这个地方,困住了那么多人。
昌海困住了父亲,困住了母亲,也困住了她。
长辈们的事,从来都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她有些卑劣地把那个女孩子叫到了韩国,即便知道,哥哥也许会不高兴,可她还是这么做了。因为母亲那么想见见他们,是那么想见见他们。
事情终究是得到了解决。
来到昌海的那一对夫妻,父亲下山见了他们,母亲也去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只是岸阳众人离开的前一天,李恩秀极难得地看到父亲和母亲相偕并立在一起。
“和他们一起走吧。”
“父亲……”她讶异地看着父亲,一旁的母亲则是温柔地冲她点了点头。
“去做你想做的事,追求你想过的生活,昌海有我,你母亲也有我,既是答应你外公的,我自是要做到的。”
恩秀心下一片酸涩,屋内明亮如火,她看着父母脸上的平和,终是忍不住落下了泪。
李恩秀再一次踏上了那一方让她魂牵梦萦的土地。
她住进了松柏。
她接替已在国家队任教的若白师兄,和亦枫秀琴一起,操劳起道馆的庶务,这些事,她以前从未在昌海做过。
喻师叔和师婶对她好极了,道馆的师弟师妹们也都那么可爱。
晓萤说,她大学要报考管理类的专业,这样,就能够把松柏发扬光大。
这一年,百草在亚特兰大拿回了第二个奥运冠军,哥哥从非洲草原直飞现场,当着全世界人跟她求了婚。
这一年,婷宜终是在四方游历后回到了岸阳,接手了贤武,她的身边,跟来了一个高大英俊的混血帅哥。
这一年,若白师兄和初薇依然进行着自己的恋爱。不管不顾长辈们的催促。
这一年,远在韩国的人,母亲在父亲身边,身体早已康复。
李恩秀站在松柏的那棵大榕树下,看着月色芳华。榕树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墨绿色的叶子簌簌掉落。
本该在方家大宅的人却从树上跳了下来。
恩秀看了一眼亮着灯的兄长的屋,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男人伸手拥住她,“等不到明天把你娶进门了,今天晚上就跟我走吧。”
“那是明天大家见不到我这个新娘怎么办,松柏还不得乱套了?”
“不管,乱就乱……”英朗的男人眉清目朗,眼里闪着白日的太阳,“你非说要办中式婚礼,婷宜和初薇才有理拦着不让我见你,还骑到我头上来了,等这两个姑娘结婚的时候,非把这个仇报回来不可。”
恩秀觉得心动非常,把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手里,“好。”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她终究争取到了她想争取的。
☆、番外 所谓补偿,所谓生日
“……好,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了。”
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老教授终于收住了他的话,底下的学生不由欢呼起来。
“元旦前的下午还上课,也知道你们大家听不下去,可你们一个个都想着晚上怎么跨年,刚才从后门溜出去的那几个,别以为我没看到。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过年都过上了公历的年,这有年味吗?尽学西方人的玩意,不知所谓……”
教授骂咧咧的抱怨声通过身上佩戴的小蜜蜂依旧传到教室里所有学生的耳朵里,大家默不作声,埋头收拾桌面,几个月的时间,足够摸清楚学院里这帮老学究们的性格脾气,中华传统的绝对风行者。
“初薇,你晚上有约吗?”
“有,晚上我要回家。”
“本地人就是好啊,就算医大在郊区,可天天回家住都成……”
初薇浅笑,想着现在要五点了,已经要回去了,还是不告诉同学今天是她的生日,省得那几个跟她走得近的,自觉不好意思,放假都放不踏实。
她的生日在冬日。
十二月三十一日,公历的年末。
一帮人熙熙攘攘往学院外面去,今天周三,整个学院就只有他们这一个班第七第八节有课。
才五点,天色已经暗了,道路上光控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
“哇,帅哥……”
“不会是咱专业的吧?没见过啊。”
“像倒是像我们学院的,可又不像啊……”
“麻醉学或者药剂学,我猜。”
“我觉得是临床医学,外科的……”
喻初薇抬眼看去,教学楼对面的路边灯下,站着一道灰白色的身影,清冷冷若雪山云海之上的青松。
她极其难得地在大庭广众下插入同学们的讨论,“你们都猜错了,他是英语专业,岸大的人,不是我们学校的。”
“你怎么知道?”身边的同学问她。
“男朋友。”初薇清晰吐出这三个字。
“男朋友,我没听错吧?”
“看,我就说,院花怎么可能没有男票?”
“我以为,军训那会儿把初原学长错认成初薇的男朋友后,就不会有其他的男生能够这么样养眼地站在她身边了……”
“肥水流了外人田,还是岸大的人。”
“瞒的够好呀,一点风声都不露……”
初薇一步步的从台阶上下去,一步步走向他,直到自己的手被他包裹在掌心里。
“你怎么有空过来?”
“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