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别再喝了。”
“你放开我,”黎绍推拒着长孙伯毅,“你别管我。”
“三郎!”长孙伯毅扳着黎绍的肩膀与黎绍对视,“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怨恨就跟我说,打我骂我你想怎样都行,别这样为难自己。”
黎绍看着长孙伯毅,突地轻笑一声:“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只是想喝酒而已,什么都没有。”
这话说完,黎绍就猛地用力推开长孙伯毅,踉跄着去找酒。
“黎绍!”长孙伯毅大步冲上去,拉起黎绍就往外走,“跟我回家!”
“我不回,我不回去!”黎绍歇斯底里地反抗着,“长孙伯毅你放开我!我不回去!你别管我,你凭什么管我?!”
“就凭我是你男人!”长孙伯毅停住脚,一把将黎绍扯进怀里,“就凭我是你的男人,我不管你谁管你?”
“我的男人?”黎绍看着长孙伯毅,嗤笑一声,“我不要了……不要了……”
“黎绍?”长孙伯毅手上的力道一松,黎绍就没了力气似的跌坐在地上,“黎绍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话一喊出口,眼泪就随之决堤,“让长孙氏断子绝孙的罪我背不起,我背不起!!老将军那么疼我……他那么疼我……”
长孙伯毅面无表情地看着抱头痛哭的黎绍,缓缓蹲下,然后跪在黎绍面前,伸手抬起了黎绍的脸:“黎绍,你不要我了?”
黎绍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说啊,怎么不说了?”长孙伯毅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捏得黎绍的下巴生疼。
黎绍摇头,泪如雨下。
“说啊!你再敢说一句试试看!!”爆吼一声,长孙伯毅瞪着黎绍,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你曾说这天下间我最重要,那是骗我的?”
黎绍摇头:“我没有……我没骗你……”
“那为什么你要为了一个死人抛弃我?”长孙伯毅目不转睛地看着黎绍,“他都死了十年了,你为什么还记着他?他疼你,我不疼你吗?是我不及他爱你,还是在你心里,我就不及他重要?”
“不是……没有……你是最重要的,可他是你爹啊!他是我最敬重的人!若有一日黄泉相见,我还有什么脸见他?”黎绍紧紧抓着长孙伯毅的衣袖,哀哭不止。
不下有三,无后为大,这断子绝孙又是什么样的罪过?伯毅好不容易活下来了,长孙氏好不容易残存下来,他怎么能断了长孙家的血脉?若老将军泉下有知,怎么会原谅他?
长孙伯毅将黎绍拉起来抱进怀里,哽咽着低声说道:“他是我爹又怎么样?既然你已经抛下一切选择我,那我就再也不会放你离开,就算长孙氏和黎氏的所有人都从地底爬出来,我也不准他们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既然我是最重要的,那你便只看着我,只想着我,长孙氏的过去不用你惦记,长孙氏的未来也不必你忧虑,那是我的责任,就算断子绝孙,那也是我愧对先祖,这罪,我来背,与你无关。他日黄泉相见时,你若怕,就躲在我身后。”
“伯毅……”
这一夜,长孙伯毅和黎绍谁都没有再说话,屋子里仅有的蜡烛不知在哪时燃尽,烛火熄灭,就显得月光尤为明亮,清冷的月光下,长孙伯毅靠在身后的柱子上,黎绍就偎在长孙伯毅的怀里,一夜无眠。
月落日升,黎绍动了动,哑着嗓子低声道:“伯毅,你该去上朝了。”
“恩,”摸着黎绍的脑袋,长孙伯毅敷衍地应了一声,“不去了。”
“不能不去,”黎绍摸到长孙伯毅的手,轻轻握住,“我没事了。”
“恩,”长孙伯毅将手从黎绍手心里抽出来,然后转手,与黎绍十指相扣,“那也不去了。”
闻言,黎绍轻笑一声,道:“我可不做那能叫君王不早朝的祸水,你别坏我名声。”
“朝堂上少我一日不会怎样,可我一不在你身边你就总要吓我。”
“不会再吓你了。”黎绍趴在长孙伯毅的胸口上,看着长孙伯毅温柔地笑着,“原本就算你不来,我今日也是要回去的。”
“把烦心事都自己咽下,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再回去?”长孙伯毅点了点黎绍的鼻尖,“我宁愿你说出来让我跟着你一起痛,也不愿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哭。”
黎绍撇撇嘴,不甘心地说道:“若不是你来,我不会哭的。”
长孙伯毅笑而不语。
不哭是因为眼泪跟那委屈一起憋在心里,昨夜他若没有追出来,那这事儿怕是要就此揭过,三郎不会再跟任何人说,他只会将这件事压进心里,自己一个人扛着。
突然在长孙伯毅的胸口上拍了一巴掌,黎绍起身,叹一口气,道:“快起来收拾收拾,今天我陪你入宫。”
长孙伯毅看着黎绍,没动。
“快起来!”黎绍抓住长孙伯毅的胳膊使劲儿拽。
长孙伯毅苦着脸看着黎绍,道:“我一夜没睡,你舍得?”
“我陪你,乖啊。”黎绍凑上去在长孙伯毅的脸颊亲了一口。
长孙伯毅赖在地上不起来,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嘴唇:“你有点儿诚意好不好?”
“别蹬鼻子上脸!”黎绍狠瞪长孙伯毅一眼。
长孙伯毅邪邪一笑,反手握住黎绍的胳膊就将黎绍拽倒在身边,一翻身就压了上去,不等黎绍出言反抗,长孙伯毅就已经给了黎绍一个缠/绵悱恻的深吻。
一吻结束,长孙伯毅趁黎绍动手打人前利落起身,抻了个懒腰:“上朝上朝。”
拉开房门,长孙伯毅探头对外面的卫峰说道:“叫人来伺候公子洗漱,公子今日跟我一起上朝。”
还躺在地上的黎绍一脸郁闷。
欺负他一只手用不上是吗?等他手好了,非跟伯毅讨回来不可!
早就准备好的云珠立刻进到屋里,见黎绍脸上的阴霾已经一扫而空,便开心地笑了起来。
“公子,奴婢先给您的手上换药。”
黎绍坐起来,将受伤的手递给云珠:“抱歉,昨日让你们担心了。”
云珠抬头看着黎绍,粲然微笑:“公子没事就好。公子,这一次回去以后,咱们谁都不见了行吗?按理说,公子您在天策上将府里本就算内院里的人,是不该常见外客的,可他们就知道欺负公子,平日里一口一个规矩,轮到公子您这儿他们就不知道规矩是什么了。反正他们只要来找公子就没什么好事,咱不见了不行吗?”
“行,”长孙伯毅靠在门口,手上还拿着一个咬过一口的苹果,“日后只要是云珠你觉得不怀好意的人,统统打出去,出了事将军我兜着。”
云珠立刻就笑开了,脆声道:“是!奴婢遵命!就知道将军最疼公子。”
黎绍一人给了个白眼,摇头失笑。
洗漱之后,黎绍就跟着长孙伯毅上了马车,云珠还塞了一个食盒和一个包着冰块的布包进马车。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长孙伯毅拍了拍自己的腿:“躺着。”
黎绍摇了摇头,道:“都躺了一宿了,不躺。”
长孙伯毅晃了晃手上的布包,道:“云珠扔进来说要给你敷眼睛的。”
黎绍这才枕着长孙伯毅的腿躺下。
一手提着布包给黎绍敷眼睛,长孙伯毅的另一只手又摸到了食盒拖到眼前,打开盖子看了看,就捏了一片云片糕出来送到黎绍嘴边。
“云片糕。”
闭着眼睛的黎绍听到这话就张开嘴,把云片糕叼进嘴里。
长孙伯毅这才塞了一片到自己嘴里。
马车摇摇晃晃地继续前行,等到了宣政门前,黎绍的眼睛也有些消肿了,肚子也被喂饱了。
扶着黎绍下了马车,长孙伯毅就牵着黎绍慢悠悠地往宣政殿走去,引得从身边走过的官吏频频回头。
“每次跟你走在一起都被人看,我可不敢再进宫了。”嘴上这样说着,黎绍却丝毫不觉得窘迫,泰然地走在长孙伯毅身边。
“他们羡慕,就叫他们看。”话是这样说,可长孙伯毅却瞪着眼睛威吓同僚,不许人再看。
不经意地瞄了黎绍一眼,长孙伯毅突然拉着黎绍站住了脚:“等一下。”
“怎么了?”黎绍转头,不解地看着长孙伯毅。
“别动。”长孙伯毅抬手,蹭掉黎绍嘴角的糕点碎渣,“好了。”
黎绍笑笑,再一转头,便见两人已经走到了宣政殿门口。
“我就送你到这儿,你快进去吧。”
长孙伯毅抬头,蹙眉:“那你呢?”
“恩……”黎绍想了想,“我去偏殿等你?”
“好,”长孙伯毅的眉心这才舒展开来,转头叫来俞世,“俞世,去弘文馆找一位学士来陪公子打发时间。”
“是。”俞世应下,冲黎绍嘿嘿一笑就转身跑走。
想了想,长孙伯毅又牵着黎绍往偏殿走:“我送你过去。”
黎绍失笑:“从宣政殿的正门到偏殿门前也就百十来步路,你送我做什么?”
长孙伯毅装作没听见这话,一直将黎绍送到偏殿门口:“进去吧。”
“恩。”点点头,黎绍踏进偏殿,一直走到偏殿的榻上坐下,这才转头望向门口。
见黎绍坐好了,门口的长孙伯毅才微微点头,转身,大步往宣政殿正殿走去。
☆、第53章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又有河蟹词,于是我来改一下,这年头真是什么都和谐嘤嘤嘤,明天一定会在发文前预览一下的,我一定会记得_(:з」∠)_
宣政殿内,沉着脸缄默不语的长孙伯毅威严更甚,从早朝开始到结束,长孙伯毅一个字都没说,不管是谁禀报了什么事情,长孙伯毅都不予回应,一概由解钧和雍宁出面应对,所幸都只是些小事,倒也不是非要长孙伯毅来做出决断。
听得岳峰唱诺一声“退朝”,再等刘策离开宣政殿,长孙伯毅才终于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诸位大人留步。”
急着起身离开的几个人当即就僵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动作迟缓地坐了回去。
长孙伯毅抬眼,凌厉的视线从众人脸上扫过:“近日来,诸位大人似乎对我的私事尤为感兴趣。”
众人偷偷地交换着视线,却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解钧左看看右看看,搭上长孙伯毅的话,笑道:“想来诸位大人也只是好奇罢了,谁叫长孙将军对自己的事情总是三缄其口。”
长孙伯毅沉声道:“好奇,可以,你们要找谁打听,也可以,但莫要因为你们的好奇心就来烦扰我的家人,再有下次,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众人的心肝一颤,纷纷垂下头,默不作声。
宗正寺卿孟弘一听这话就知道是特地说给他听的,犹豫再三,还是俯身叩首,沉着道:“长孙将军兴许还不太适应,现如今,与长孙将军有关的事情,多半都与天下安定有关,臣等也只是替后楚的未来心忧啊!”
长孙伯毅冷笑道:“你们倒是悠闲,我为了后楚的现在焦头烂额,你们却闲得无聊开始考虑未来了?后楚的未来在哪儿?后楚得有这个未来让你们担心才行!”
“将军息怒。”众人齐齐叩首。
静默片刻,长孙伯毅又道:“那个孩子不是我的,他最好也祈祷他的父亲不是我,不然我第一个弄死他!”
话音落,长孙伯毅起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宣政殿。
众人被长孙伯毅这最后一句话给吓着了,直起身后都慌了神,纷纷看向雍宁:“雍大人,这、长孙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雍宁哂笑,“不就是字面意思?”
“长孙将军这是要长孙氏绝后……”
“绝后又如何?”雍宁一个冷眼扫过去,孟弘立刻就闭上了嘴,“长孙氏是否绝后,与诸位大人有何干系?他日黄泉地下,长孙老将军还能向你们问罪不成?诸位大人管得是不是太宽了?”
孟弘还是心有不甘,又道:“可若长孙氏绝后,那后楚的未来由谁来继承?”
“长孙还没死呢,诸位大人竟就已经想着要侍奉新主了?”解钧冷声说道,“长孙说得对,你们还真是闲得要命。不然我去跟长孙商量商量,咱们现在就给诸位大人换个新主?”
孟弘这才噤了声。
礼部尚书忙笑着替孟弘打圆场,道:“解大人息怒,孟大人他也只是在履行宗正寺卿的职责。”
雍宁沉声道:“履行职责是好,这朝堂之上也需要敢于死谏的忠勇之臣,我当初寻到诸位,也是看中了诸位的治国之才和忠肝义胆。
但诸位大人也都不是初入仕途的毛头小子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该管、什么事不该管,诸位大人的心里该有杆秤才是,别瞧着长孙将军和公子年轻,就忘了为官之道!
长孙将军跟公子可都不是好相与的人,于公,他们有那个让你们畅所欲言的胸怀,可于私,那二位可就没什么胸襟可言了。想想那二位的出身,诸位大人可千万别把人给惹毛了!”
父辈们的言传身教是刻在骨子里的,那一条条家训是从小就印在脑子里的,明知其中有糟粕,却已经改不掉了,只能压着,可若哪一日恼了,烦了,压不住了,这些自以为是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等着倒霉吧!
这话说完,雍宁也懒得再说什么,起身就走。
若再有不长眼的跑去招惹长孙和黎绍,那就算是因此丧命,也怨不得别人。
与解钧二人先后踏出宣政殿,雍宁一偏头就瞧见从偏殿走出来的长孙伯毅和黎绍,两人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弘文馆的学士。
雍宁和解钧快步走过去,向长孙伯毅和黎绍作了个揖,“公子今天怎么来了?”
黎绍瞥了长孙伯毅一眼,淡笑道:“有人不愿意一个人来。”
闻言,雍宁和解钧都看着长孙伯毅戏谑地笑了。
其他人也三五成群地从宣政殿里走出,一瞥见这边站在一起闲聊的四个人,立刻就都装作没看见的模样,脚步匆匆地逃离。
黎绍注意到了,却什么都没说。
“对了,”往宫外走时,雍宁突然想起一件事,就顺便跟黎绍说了,“公子可知道最近有不少人涌入长安?”
黎绍点点头,道:“我听卫峰说过,大概都觉得新帝登基之后这天下就算安定下来了,一时之间不会再有变动,便都想来投入重臣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