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全身而退呢!”
符家也曾经是横着走的,去年家里一个远房亲戚就因为交上来的粮税账本子一团糟被林沫整治了一通,好歹通了关系,把人弄了出来,官位却丢了,心里也是有不忿的。不过如今皇帝整治世家门阀的心思简直就摆在了门面上,他们符家再厉害,能厉害得过公主去?虽说明婉公主一向胆儿不大,但到底比他们强些。她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众人也只得应下,只道听公主的吩咐。
这京城里没什么事儿逃得过皇帝的眼睛耳朵,林沫的一番折腾,他倒也是有所耳闻,细细一想,就明白了他的心思,心里恨这孩子走这些歪道,又有些心酸,他便是这么不信任大理寺会明正执法,一定要弄出这等手段来才安心?
他把自己弄得跟能通鬼神一般,简直无所不能,焉知会惹来多少猜忌?
儿孙自有儿孙福,皇帝也管不了许多。
林沫这孩子,的确是聪明,可惜太聪明了,就反而耽误了。且让他自己去挣吧,若能挣的一席之地,也是他的本事,若是不能皇帝想起当年侍卫来报,那个乳母将他的幼子丢弃河中,侍卫打捞未得,被林太医捡去了,他们不敢硬抢时候的景象来。
若是他争不过,就权当老八那时候已经没了吧。
他儿孙并不多,好在比起太上皇晚年的时候能看多了。林沫是弃子,是他上位的踏脚石,他已帮这位失而复得的儿子把道路铺好,成与不成,且看他的造化。
第208章
“德妃娘娘这么说;我都不知道我哥哥是什么转世了。”黛玉捂嘴笑道,“但横竖他这一世,便就是我的兄长,我这么几年看着;也不过一个鼻子两只眼睛,跟常人没什么两样啊。有时候也会梦魇;倒还得让我三弟陪着他。”
林澈年纪小,一团孩气,又不信这鬼神邪魅;他为医者;本来就是从阎王爷手里头抢人的;比起林沫这种玄乎的体质;似乎的确更邪魔不近。皇后笑道:“我记得你三弟,当时还是个小孩子呢,太医院一堆年纪够当他爷爷的都得叫他叔叔,他倒是也有几分本事,那会儿给我的肉桂烤苹果的方子可真是,又管用又好吃,就是费苹果。不过他是山东来的,他们那儿听说产这个?”
“是。”黛玉笑着应了,“山楂用冰糖炖汤吃着也极好。吃着也不腻。雪雁正炖着呢,母后午间不是说食肉不消?给女儿些体面,也尝上一盅罢。”
皇后道:“我就说闻到你屋里头有酸甜香味儿。德妃也试试她丫头的手艺。这又是你家三弟的方子?他有这颗心,也是你做姐姐的福气。我记得那孩子模样也俏,说人家了没有?”
林家的男孩儿说亲都早,林沫四五岁就去孔家提亲,林涵成婚还赶在要为林海守孝的林沫前头。但是林澈却还未说亲,黛玉道:“还没呢。他年纪小些,婶娘有意多留两年,说是周围没有年纪相仿的姑娘,等等看也不妨事。”
德妃听了这话,也是笑道:“你们家挑媳妇一向是精打细算的。明年不是要小选?只怕小选的秀女你家也不大中意。”
她这话也是实话,林家虽说为官做宰的不多,但子弟上进的,也多会考个秀才之类的,一来能免了田庄赋税,二来,也可省却不少麻烦。但他们家名声好,子弟也都仪表堂堂,谦和出众,亲家还果真都叫人咋舌,林沫的几个伯娘都是出自济南大家,师娘也是白骞嫡女,至于林沫,和惠大长公主把心尖儿孙女许给他的时候,他还看不出如今的造化,是个万事不知的小孩儿呢!是以德妃虽说觉得莫名其妙的——不知那些人是如何想的,女儿要给没职没位的人家,却也不得不承认,按林家挑媳妇的水准,就是皇后想小选的时候给林澈留意一二,只怕人家还看不上呢。
不过她这话委实得罪人,替林家把一船的秀女都给打翻了。虽说是选宫人,但倒也有不少女孩儿家是有些底子的,只是存了攀龙附凤的心思,又够不上大选的资格——当年的贤德妃不就是这么上来的?
黛玉微微低头,小声对皇后道:“他横竖是不急的,虽说我们是百般不愿的,但他还是得去北边学点本事。我想着,婶娘既然说再等两年,想是也有合心的姑娘的,只是恐怕姑娘再大一些。算算时辰差不多了,我去看看雪雁炖好了没有。”
皇后亦笑道:“叫她们丫头端过来就是了,你自己不许动手,别烫着了。”
黛玉进宫来,原是要住乾西二所的,只是景宜公主已然下嫁,景柔、景乐公主亦在备嫁,日子已经近了,西二所里头人来人往的,嬷嬷宫人们都忙得脚不沾地,皇后便道,公主们住西二所,本来也是指望着太后娘娘调教的,现在也不敢劳动娘娘,不若就住在她的宫里,陪她说说话。
皇后娘娘亲自养在身边的公主,那自然是要高贵几分的。皇后摆明了偏心,其他人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就是皇太后,见黛玉生得纤柔文秀,又知书达理,难得的是不怯场,说话有意思不见冷场,虽说是宫外头养大的,但是规矩都好,教养嬷嬷也挑不出什么差错来,行事也有度,比起她嫂子来更给长辈面子,也有皇家姑奶奶的风范,不像是小家子气。又见皇后每日赏东西,待嫁的两位还比义女也要多几分,倒也罢了。
黛玉去看自己炖的汤,皇后又侧过头来同德妃说起景柔公主的嫁妆,和婚礼的一应规矩,德妃小心应承着,见皇后没有责备的意思,悄悄松了一口气。
后来听到宫人来报,和贵人来了,她小心着要告辞,被皇后拦下了:“刚刚说了要喝汤的,好歹尝尝雪雁丫头的手艺。”
和贵人还是一派天真的模样,宫里头的份位已经有些时候没有变动过了。两个贵妃、四妃、六嫔,余下贵人等便就随意册封了。不过如今两个贵妃都病重,贾贵妃那儿,甚至连后事都备好了。后宫里头不少妃嫔都蠢蠢欲动,每日来给皇后请安、走动得越发勤快。但和贵人却一直是皇后这儿的常客,她的汉语、汉字、规矩,也一直是皇后亲自教。也有人嫉妒她总在皇后这儿见到皇帝,只是也没办法,皇后喜欢她,愿意提携她,别人也奈何不得。
但即便是皇后偏爱她,每次晋位,也没有和贵人的份——她是藏女,皇后喜欢她,甚至皇帝宠爱她,但她不能够有太高的份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不过皇帝继位以来,后宫也一直无所出。
德妃想起自己侍寝后喝的汤药,心里头有些酸楚。仍是含笑应了。
紫鹃、雪雁捧着几碗甜汤上来,黛玉亲自吹凉了一碗,奉了给皇后,又要奉给德妃,被德妃一叠声地“辛苦辛苦”,叫她身后的大宫女提前先给揽了。黛玉是打从娘胎里头生下来就吃药的,现如今身子好一些了,药补不如食补,林澈的方子一向好用,她吃着也高兴。
皇后吃东西有忌口,不过她乐意给义女面子,和贵人本来也好这口,酸酸甜甜的,她也来不及等宫女给她吹凉了,自己迫不及待地吃了两口,又用带着口音的汉语谢黛玉:“小公主的手艺真是不赖呢。怪不得娘娘喜欢你。”
皇后嗔怪道:“她是堂堂皇家的公主,我可不是因为她手艺好喜欢她,我爱她守规矩、又俏皮可爱,你若是再乖一些,我也疼你。”
和贵人是皇帝的妃子,不过皇后养她跟养女儿似的,她年纪比齐王还小,旁人看着倒也没什么不好,尤其是皇帝,发妻爱妾相处得好,他更高兴。
其实就是处得不好,也影响不到他。谁都知道他的脾气,没人敢拿后宫的事儿烦他。妃子们互相上眼药的话;他什么也不管,只叫皇后处理。久而久之,这些女子也明白,所谓的心眼儿在这位真正经历过风浪的万岁爷面前什么都不是。更别说挑战皇后了。
真正还有不甘的,不过是当年还什么都不懂的元春而已。至于德妃,豪门世家之后,一进王府就是侧妃身份,甚至皇帝初立,尚未册封皇后之际,还有人扬言,宋家出力甚多,且有宫里头宋太妃的面子在,皇后之位还没定位呢,可是没几天,礼部就接到了皇帝的旨意,准备册封皇后之礼。
因着皇帝继位,曹家本就封了承恩公,原想着有个皇太后姑奶奶也就罢了,谁知后来圣旨一出,皇后也依旧是他们家的妹妹,不觉是喜从中来。
德妃因为女儿受宠,自己曾也知道家里头的心思,有意争上一争,但如今黛玉进宫,她也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又养在皇后身边,说话也风趣,见了皇帝也不胆怯,答应得体,竟是与景柔不相上下,而几番相交下来,她的规矩竟比景柔更见几分。
娇蛮娇蛮,娇过了头,蛮起来,也就不像是皇家教出来的女儿了。
德妃算是明白了,她什么都争不过。
她争不过,水淯能争过吗?
黛玉在皇后宫里住了几天,倒也没有静娴想得那么艰难,每日起来了,先给皇后请安,然后跟着皇后带着众妃嫔去给皇太后请安,坐着说说话便闲了下来,皇后倒也教她些管束下人、打理田庄的法子,见她自己也知晓,便也不多说。
倒是命妇进宫请安的时候黛玉忙活些。她乖乖地穿着朝服,挂着繁重的朝珠坐在皇后下手,看着这些命妇给她行礼。这些人她也曾经是见过的,那时候她还是林家的姑娘,跟着哥哥在家里头守孝,这些矜贵的太太们或怜爱,或敷衍,或好奇地前来悼过,那时候的她们拍着她的头,同情地说一声“好可怜的丫头”。确实可怜,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名义上的大哥,也不过是弱冠之龄,兄妹两个一般地病弱,闲在家里,无依无靠。
而现在,她们对她行礼,恭敬、羡慕什么样的情绪都有。
而她,挂着骄傲的笑意,坐在她义母身边,矜持地点头,请大家起身免礼。
皇后也没留命妇多说话,吩咐她们各自去见自家的姑奶奶去。等人走散了,才叫静娴上来:“又没带两个孩子进宫来?”
静娴笑道:“来得早些,他们还睡着呢。”
“你就是不想让我见,也体谅体谅他们姑姑。”皇后笑着拉黛玉过来,“瞧瞧你妹妹,我养得可好?可放心了?”
“皇后娘娘最会调养人了,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静娴道,“此番进宫,却是有事相求。”
“真难得,你还能有事。”
“舅舅的信来了,说是北边正巧缺大夫,给我小叔谋了份差事,不日就要远行。男儿志在四方,我们做哥哥嫂嫂的也不好拦着。不过公主在家时,曾与小叔煮茶论道,关系极好,这不是要送他,想求公主拨冗”
这本来也是人之常情,就是和惠大长公主当年,端王府有了什么大事她也是能回去一两日的。皇后也没拦着,含笑应了,扭头去看黛玉,却见她早已拧过脸去,悄悄擦眼角的泪。叹了一声:“你们姐弟感情倒是好,你便去送他一送吧。”又吩咐嬷嬷拿东西去赏林澈。
姑嫂二人连忙谢恩。
第209章
黛玉也不过进宫几日;回家时只觉得哪里都看不够;她亲自书写的匾额、踢了绝句的壁墙;微笑着的大哥同嫂嫂;还有似乎又长高了一些的三弟。
她也不要宫人帮忙;自己亲自上前去扶林沫同静娴起身;只是看着林澈,却是伸手去点着他的额头道:“你好倔的性子!行万里路;行哪里的路不行?非得到穷乡恶壤的地方去?若是有个闪失,你要婶娘如何自处呢!”说是在责备,到底哪里舍得;红着眼眶把人给拉起来,倒要林澈安慰她:“当初不是说好了么?公主且不必担心。”
要如何才能不担心呢?
就算告诉自己千百遍男儿志在四方,他在她眼里依旧是那个一派天真;上蹿下跳地和容嘉吃肉打架的小弟弟,偏偏还又懂事得紧,刚刚来京里时虽然有些误会,但他赔礼道歉的态度简直不像是个小孩儿。林沫衙门事儿忙,时常便是他陪着黛玉说话解闷,姐弟二人坐在书房,一人手执一卷,便能安安静静地坐一下午。她这两年亲眼见着弟弟跟竹子一样刷刷地长高,长成如今这样顶天立地的模样,却依旧觉得,他还是刚来京里那时候打不过容嘉,嘟嘟哝哝地和林沫撒娇的、脸上带肉的小孩儿。
林沫在一边笑着道:“行了,公主也别太担心,齐三这回跟着他过去,一路打点衣食,他的身手你是知道的,澈儿不过是待在后头行医,是苦了些,倒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黛玉听了便问:“澈儿也不带云初去?”心里也清楚,那样的地方不适合小丫鬟跟着。不过不是说驻在镇上?白时越又是在那里立了府的,林澈就是带个打小伺候的丫头去,也没什么。
“原也不是去享福的。”林沫道,“他若是去混日子,我还得托舅舅锤他呢。”
“我好容易回来一趟,可不是听大哥说这个的。”黛玉嗔怪道。林沫只在一边笑:“得了,你还真拿他当儿子养呢,这小子皮糙肉厚的,锤炼锤炼也不妨事的。“
黛玉这回可不管这个是她最尊敬的大哥了,若是够不着,真要去拧一拧他的耳朵根儿。
一家子坐在一起又哭又笑地吃完了饭,嬷嬷先前听了皇后的话,说是不许催着,不过宫里头规矩深,门禁紧,就是她不催,林沫也道:“时候到了,公主该回宫了。“
黛玉一抿唇,看了眼比她高出许多的林澈,叹了一声:“此番过后,不知何时才能见了。”
“他日再见,澈定不叫公主失望。”林澈道。
黛玉含泪道:“谁要你有多大出息呢,你好好的,别叫婶娘担心别叫大哥失望就好。”
林沫亲自牵着马送她回宫去。黛玉坐在銮驾之内,听得到外面马蹄声哒哒的,只是分辨不出哪个是她哥哥的,只能捂着心口,努力听出一个同她的心跳一模一样的声响来。
这一定是哥哥了。她想着。
一边想着,一边偷偷地抹去眼泪。
她有什么好哭的。大哥废了多少的心血给她铺了路,人人艳羡,甚至连宗室的贵女都不一定有她的自在快活。驸马年纪虽小,与她却也算打小相识,纵然没见过几回面,却瞧得出不是个胡来的,何况闹得沸沸扬扬的驸马案,更叫黛玉觉得,容嘉倒也是不输哥哥的好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