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中的时候赤司曾拉着黑子走在布满樱花的坂道上,在微凉的春日里,黑子手掌那恰到好处的热度令他难以忘怀,彼时的黑子,没有甩开他的手。赤司大二,东大樱花开的时候,赤司下课出来,然后在宛如飘雪一般的樱花雨之中,发现了那个水蓝色的身影,黑子拿着手机,手机的画面始终停留在编辑邮件的页面上,赤司眼力不错,看见了收件人的备注是“赤司君”,他忍不住冲过去从背后抱住黑子,彼时的黑子,没有挣脱出他的怀抱。
这两个场景,也是赤司深藏心底,任谁都不能说的秘密。
没有拒绝不足以成为喜欢的理由,直到两人一同出国读研。
黑子说过他想去波士顿大学,赤司就考上了哈佛商学院,可等赤司拿到录取通知书时,黑子又告诉他,他考上了宾夕法尼亚大学。
这回连同一个城市都做不到了。
初到国外,他们都挺闲,赤司常常开车往费城跑,就为了见黑子一面和他一起学个语言,后来黑子去打工挣生活费,而赤司要做教授助教,都没什么时间见面也就少了,所幸还保持着联系。
那晚赤司已经早早睡下了,却被室友摇醒,说是手机响了,赤司拿过手机,打电话过来的是黑子。
“赤司君,我想见你。”
赤司想也不想就跑了,他熬夜打WOW的室友开玩笑问他是不是去会情人,他第一次对这个外国人露出了他的笑容。
他答,是的。
然后他在午夜时分,独自一人开车去费城。
赤司找到黑子的时候,黑子直接坐在地上靠着路灯看书,那一刻黑子私语与赤司记忆中初见,窝在角落里看《百年孤独》的那个黑子重叠了,一样的蹲坐,一样专注的神情,一样的寂寞。
黑子见是赤司,淡淡地微笑着,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身上像镀了层金,想极了年少时夕阳下意气风发的少年,他起身走向赤司,抱住赤司的腰,把头埋在赤司肩窝。
即便闻到黑子一身的酒味,赤司还是毫不犹豫地紧紧回抱住了他。
黑子并没有在赤司肩窝停留多久便抬起了头,在赤司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轻轻点了一下他的唇。
那是他们之间第一个吻。
黑子都醉成这样赤司当然不敢把他送回学校宿舍,随便找了家看的过去的酒店开了间房,把人押着睡觉去了。
那个夜晚什么也没有发生,赤司在另一张床上过了一夜。
第二天赤司一醒来就看见呈放空状的宿醉的黑子,赤司不知道黑子在想什么,黑子也不知道赤司在想什么,心中唯一清楚的大抵也就只有他们——是互相喜欢着的。
但他们始终都没有在一起。
越是喜欢越是想要在一起,你考虑的就会越多,况且他们之间的爱,还是世人无法接受的禁断之爱。
“赤司君,抱歉。请让我再想想。”
纵使如黑子一般抱着一期一会座右铭的人,在对待重要的事情上还是需要更多的考虑,人不是靠着冲动行事的动物,虽说机会或许只有一次,可无论是谁都会在做出选择之前好好思量一番。
这关乎他们之间的未来。
黑子觉得自己的未来会怎么样无所谓,而赤司却不能无所谓,他不是黑子,他有事业,他可以为了黑子放弃自己的事业,但黑子不会让他放弃。
那是他的人生。
他无权干涉。
不算早的时间,黑子一个漫步在八幡馆周边,他根本不知道该去哪,踩着厚厚的雪看着天上的星星无端端地就想起了《雪国》。
“这是一幅严寒的夜景,仿佛可以听到整个冰封雪冻的地壳深处响起冰裂声。没有月亮。抬头仰望,满天星斗,多得令人难以置信。星辰闪闪竞耀,好像以虚幻的速度慢慢坠落下来似的。繁星移近眼前,把夜空越推越远,夜色也越来越深沉了。县界的山峦已经层次不清,显得更加黑苍苍的,沉重地垂在星空的边际。这是一片清寒、静谧的和谐气氛。 “
清寒、静谧,莫名令人感到恐慌。
也许是想得太多,黑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却看到了在电话亭里打电话的赤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什么人的缘故,黑子甚至可以听清里面传来的争论声,赤司的声音不大,但胜在铿锵有力,一字一句,刺入了黑子的心。
“我的人生是我的,您不可能一直看着我,一直把我置于您的规划之中。要么黑子以赤司哲也的身份入驻赤司住宅,要么——“
“您现在再生一个继承人吧。“
下雪了,天没有刚才那么冷可也还是让穿着略显单薄的黑子的身体微微打颤,不过身体是冷的,心却像喝了一杯刚温好的清酒,是热的。
☆、第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 预计下章完结。
在镜子的底面,傍晚的景色变动着,也就是镜面和它映现的景物象双重电影画面似的流动着。上场的人物和背景是什么关系也没有的,而且人物在变幻无常的透明中,哕景在朦胧流动的薄暮中,两者融合在一起,描绘出并非这个世界的象征世界。——川端康成《雪国》
0。6。
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之后,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发生。
没有来到雪国,没有遇见赤司,什么也没有,到头来只有黑子一个人。
——但这不可能。
既然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那么就只能由时间来沉淀那份最初的炽热吧。
黑子这一觉睡的并不踏实,没有陷入太深的梦境,甚至连梦都没有做,迷迷糊糊地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就醒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火车过于颠簸。
自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下雪,窗外与黑子来时的一样,又是一片素白。
北国之雪。
“亮光深深地射进来,铺席冰冷地显出蓝色。
火车站上的灯光,因为寒冷的缘故,闪烁不停。”
明明是早上,天却昏沉的像傍晚,昏昏沉沉的天,昏昏沉沉的车厢,昏昏沉沉的人,黑子想睡也睡不着,干脆拿出ipod听音乐,ipod的声音开的不是很大,随机播放到的是一首著名的法国香颂《La Vie en rose》。
女人偏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用法语唱着:
“Des yeux qui font baiser les miens;
Un rire qui se perd sur sa bouche……”
他的双唇亲吻我的眼,嘴边掠过他的笑影。
一闭上眼,脑袋里的画面满满都是与那个赤发青年相处的记忆,不想看到又不得不看到,脑袋里想的,心里挂念的,全是他。
或许这段感情没有人能够理解,在他们看来它来自于他们对对方长久的友情,黑子也知道,但他更清楚那不是友情也不是喜欢,是爱。
想要跟对方长相厮守下去,不是以朋友的身份,也不是以恋人的身份,而是以夫夫的身份一起走下去。
婚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
回去之后黑子把剩下一些未发表的散文整理了一下出了个短篇集,丽子代替他开了一个发布会,他本人没有去,不过已经向很多人传达“Misdirection”这名作家要封笔了。
黑子开始做准备,申请巴黎二大的博士学位(*巴黎第二大学)。
赤司一直没有再来找过他,黑子也没有打电话去问赤司为什么,期间黄濑来缠过黑子,黑子在一边狂背单词黄濑坐在他旁边拿着一杯刚泡好的牛奶问黑子:“小黑子为什么不去跟小赤司说一声呢~明明那么要好真是嫉妒><~”
黑子专心地盯着法语书,实际上早就走神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是啊,为什么。
他怯弱了,他感到害怕了,无论是即将要到来的未来亦或是赤司。
其实问题并没有出在社会上,更没有出在赤司身上,出问题的地方,是他自己,是黑子哲也啊。
但是正是因为打心底地觉得自己不够勇敢,所以才要变得更加强大与爱人并肩一起走下去。
黑子难得地笑了一下,起身去泡了一杯咖啡把黄濑赶出去,继续背单词。
他不是什么离开了爱人就不能活脆弱的女人,时间对于他来说并不算太难熬,难熬的是申请学校、奖学金与学语言的过程。他之前修过法语,不过要把它当做与人交流时的语言还有点难度,在家闭门不出宅了好几个月,在终于收到了巴黎二大的录取通知书黑子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开门不是下楼散步不是开着车去兜风,他坐在房间里拿起手机,给赤司打了一个电话。
“赤司君,我被巴黎二大录取了。”
即使不再是冬天,那边的声音也依旧和几个月前一样清冷:“恭喜。“
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大吼说“你特么去哪里了啊我找你找的好辛苦啊我哪里做错了啊你说啊好歹要听我的解释啊“吗?
可那根本就不是赤司。
黑子唇角忍不住上扬,大抵现在在他心里,任何人的礼物都比不上这个人一句‘恭喜’了吧。
可惜,要离开他很长一段时间了。
虽然之前出国留过一段时间的学,但是要做的准备工作还是很繁琐,黑子以前是和赤司一起做所以觉得还好,这次完完全全由自己来就稍微辛苦一点,办签证
、买机票……所有工作做完,时间也差不多又过去了一个月,等终于拿到机票的时候已是立秋。
黑子走的时候天气不错,不冷不热,那天是青峰开车和桃井送黑子去机场的,来送的人不多,基本上都是和黑子玩的不错的,赤司也在。
其他人都在依依不舍的时候赤司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还是和黑子以往熟悉的那个赤司一样。这几个月都没有见面再见到面却又要分别了,不得不说命运这东西你永远都猜不透。
直到黑子领完登机牌准备进入安检,赤司都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在最后一刻忽然上前抱紧了黑子,轻吻了一下黑子的脸颊,露出一个浅笑靠着黑子耳边低声说道我等你。
“好。“
初到法国的日子竟意外的有些难熬。
在学习、生活、语言上的压力在留学生活中不能再常见,即使不想承认可黑子还是有些想念赤司。虽然很想回东京,但他始终忍住了,在没事的时候就去Marche aux Puces(*巴黎的跳蚤市场)逛逛,淘淘黑胶唱片、旧书。
他在Marche aux Puces买了一台老旧的唱片机,写论文写累了就放几首香颂听听,再配上一杯咖啡和Ladurée的马卡龙,既可以放松,也可以渡过悠闲到不知该做些什么的休息时间。
不知不觉间黑子在巴黎渡过了三、四个月,巴黎的冬天不怎么下雪,却很冷,下雪的时候黑子总会想起新潟,这里下雪的时候总不如雪国美丽。
在黑子的心里在新潟发生一切宛如一场梦,它像一场梦,却又像真实发生过的一样,像镜子,一边是真实的一边是倒影,但是倒影出来的人、物却是真实存在的。
你不能否认它,可你难以接受它是事实。
赤司准备过生日了,黑子寄了在Marche aux Timbre(*巴黎的邮票市场)买到的一套邮票和Marche aux Puces淘到的他最喜欢的一张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的黑胶唱片给赤司,他不知道赤司有没有唱片机,不过那已经是他所能想到的给赤司的最好的礼物了。
很快他就收到了赤司的回信,和一本《雪国》。
☆、完结章
我回忆起我们的初识,感觉那不可思议。千千万万个人里,偏偏是遇见了你。
而分开之后,我曾无数次梦见自己在巴黎的街头见到了独自行走的你。在越过千里迢迢之后,终于有勇气向你问好。——堇色ivy《晚安,巴黎》
0。7
他们开始频繁地用书信来往。
赤司一般都会回信,只是写的少,无非就是回答黑子一些问题,说一些零零散散的事情,而黑子也不说什么,只是偶尔问一问那边的情况,或是摘抄一些正在读的书里的句子,赤司会寄譬如三岛由纪夫、太宰治的书给黑子,他通常不知道回寄些什么书给赤司,就寄伏尔泰、孟德斯鸠、巴尔扎克的著作给赤司。
写信的时间自然都是没事干的时候,也不是说什么平时不想写,只是有太多想写的反而不知道该写什么了。在那一天黑子会带上几本书,他很少去左岸的花神或是双叟,平时都是随便找一家咖啡馆,就在那泡一个上午,看看书,写写信,喝喝茶,饿了去Mariage Frères想用Brunch,最后一次写信是在La Caféothèque喝着蓝山看塞维涅夫人的《书简集》写完要寄给赤司的信的。
在信中他说他想再去雪国一趟。
巴黎已经进入了春天,巴黎的气候很好,并不冷,可他反倒怀念起新潟的雪来。那从天际就开始的白,望眼过去几乎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冷清,也安静。
周天他去了双叟,点了一杯维也纳巧克力,最后在受不了人越来越多的情况下跑了,经过圣日耳曼大道、卢森堡公园,在圣米歇尔大道旁的书店买了一本萨特的《辩证理性批判》,慢慢悠悠地晃回了二大,刚到公寓没多久就被告知有邮件。
是赤司的信,随信附上的还有水上勉的《雁寺》。
拆开信,赤司没有写很多,纸上留白很多,唯一只写了一个字。
“好。”
暑假来了,黑子却没有回去,每天浑浑噩噩窝在公寓里写论文,然后某一天很久没响的门铃忽然就闹了起来,他以为是室友提前回来,放下刚倒好的水匆匆跑去开门,门外站着那个很久没有见过面的红发青年。
看到赤司黑子的第一反应是扑上去——是不可能的。
真实的场景是黑子转身去拿那杯放在桌上的水,喝了一口。
不是多么感人肺腑的再见也不是什么充满暧昧的场景,但就是令黑子心中感到暖融融的。
赤司在一堆书中找了张椅子坐下,看着黑子:“不想看见我吗。”
“并不是。只是赤司君来的太突然了。”
赤司住在第七区的Pont Royal Hotel,离埃菲尔不算太远于是黑子决定第二天就陪他去,黑子急急忙忙上网去订Le Jules Verne的位置,网上居然还有几个位置可以订,虽不靠窗,不过能订到也算是运气好了。
白天去第四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