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有《罪与罚》等。)吧?”
阿一的这句话让青柳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他。
“我猜对了吗?”
“你怎么知道?”
“森田昨天晚上在电话里跟我说的。他告诉我‘青柳最近会开始看杜斯妥也夫斯基的书’。”
“他怎么知道?”
“三天前,我们几个不是一起去喝酒吗?那时候,樋口不是说过一句‘你们没看过杜斯妥也夫斯基的书吗?’,后来又说‘真是的,竟然连杜斯妥也夫斯基也没读过’吗?森田说,青柳听了这两句话之后,一定偷偷下定决心要买来看了。”阿一淡淡地说道,话里似乎并没有什么深意。
“青柳,没想到你这么可爱。”阿一接着说道。
“‘没想到’是什么意思?‘可爱’又是什么意思?”
“不过呢,事实上,那两句话是森田叫樋口说的呢。他们只是恶作剧,想要试试看你会不会真的受影响。”
“什么?”青柳一瞬间无法会意。
“樋口还笑着说她自己也没读过杜斯妥也夫斯基呢。”
“咦?不会吧?”
“她说她只看过手塚治虫画的《罪与罚》。”
“漫画喔?”
“像我,一直以为杜斯妥也夫斯基是一个拿着短刀的爱斯基摩人(注:日文中‘杜斯妥也夫斯基’音近‘拿着短刀的爱斯基摩人’。)呢。”
青柳整个人变得垂头丧气,有种想要把手上的书丢掉的冲动。
“阿一,我想你一定是走错路了。”
“我也这么觉得。”手握方向盘的阿一腼腆地笑了,但看起来并不懊恼,反而像在享受迷路的感觉。“还不都怪森田的地图画得太差了。”
“他怎么画?”
阿一从外套胸前的口袋掏出一张纸,递给青柳。摊开一看,确实是一张非常糟的地图。上面只画着东南西北的标记,以及一个箭头由仙台车站沿着国道四十八号弯曲前进,在西边的一个点大大写着“这里”两字。事实上途中必须经过一块由数条道路交错而成的区域,那里的路口非常复杂,但是地图上只是把那附近用一条线圈起来,然后写着一句“这附近很复杂,挺麻须的”。像这种复杂的区域,不是更应该写下详细而明确的指示吗?
“话说回来,森田为什么要搬到那么偏僻的地方?”
“那家伙刚进大学时,住的是很高级的出租公寓,地点又在闹区,房租很贵呢。”
“我知道。有一次,我喝完酒,在森田的住处借住一晚。市区里的房子住起来那么方便,为什么要搬呢?”
“可能是突然觉得方便会让人失去活力吧。”
“又是森林的声音告诉他的吗?”阿一干笑了几声。“森田那句‘我可以听见森林的声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的?”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说了。”青柳回想刚入学的那场新生交流会说道。当时理着三分头的森田森吾仿佛吃错药,突然向大家说:“我的名字叫做森田森吾,因为有两个森字,所以不论何时何地,都有宁静深远的森林之声在引导着我。”青柳一听之下,心里暗暗警惕:“原来大学生一旦趁兴喝了太多酒,就会变成这个样子。酒真是可怕,我得小心一点。”
“青柳,你对森林的声音有什么看法?”
“很愚蠢。”
“我也这么觉得。比起森林的声音,我还比较希望听到汽车卫星导航的声音,告诉我森田的新公寓到底怎么走。”
此时青柳拿起手机,拨了森田森吾住处的电话号码,想要跟他确认路线。但是不知为何,没有人接。
“森田为什么不办手机?”
“因为他有森林的声音吧。”
结果,阿一驾驶的轻型汽车完全开错方向,钻进了一条死巷。事实上也是因为两人相信了“在这边往右转的话说不定会到呢”这种毫无根据的直觉,才陷入这样的窘境。眼见道路越来越狭窄,开始向上爬坡,青柳明知这绝对不是正确的路径,却也没有勇气叫阿一回头。上坡路段的终点是一处看起来像登山道入口的地方。两人在此停车,走出车外。
“这里是哪里?”
“别问我。”
由坡上往下看,可以清楚看到刚刚开上来的那条车道,两侧零星散布着小小的平房,每一栋建筑物都有围墙包围着。
总之也只能先掉头回去再说了。就在青柳正要上车时,突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他发现一辆停在右边围墙旁的黄色轻型汽车,看起来相当眼熟,连车牌也相当熟悉。此时阿一也察觉了,拉高嗓子“咦”了一声,接着说:“那不是樋口的车吗?”
“是啊。”青柳走向那辆车,指着保险杆上的凹陷处说道。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说话声:“喔,这不是青柳跟阿一吗?”抬头一看,樋口晴子正站在坡道下方,举着右手。
青柳与阿一对看了一眼,皱起眉头往坡下走去。晴子身穿牛仔裤与黑色连帽外套,旁边站着一个身材矮小、蓄着胡子的男人。那个男人从头发、鬓角到下巴的胡子,整张脸被毛发覆盖了一圈,鼻子很长,眼角下垂,嘴唇很厚。青柳在心中茫然地想着,这个人与其说是人类,看起来更像一只可爱的小熊。看起来像熊的男人慢条斯理地说:“喂喂,我为了不引人注目,才把工厂开在这种偏僻地方,怎么还是一天到晚有陌生人闯进来呀?”男人大约五十岁左右,却连一根白头发也看不到,他脖子上围着一条白色围巾,仿佛是亚洲黑熊脖子上的白色斑纹。
“是啊是啊,”晴子点头说:“你们怎么可以随便跑到这里来。”
“你也一样。”像熊的男人立刻骂道。
“请问,”阿一小心翼翼地问说:“您是哪位?樋口学姊的父亲吗?”
青柳一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挺直身子,拉了拉领口。
“不是啦。”男人满脸不悦,撇着嘴说:“我是这家工厂的老板。”
“这位是轰先生。你们没听过鼎鼎大名的轰烟火吗?”
“你自己还不是到刚刚为止都没听过?”男人再次骂道。
“轰烟火?”青柳将听到的这个字念了出来,却无法理解其意义,以为是某种演歌。(注:“烟火”跟“演歌”的发音相同。)
“就是烟火啊,烟火。”晴子的眼中闪耀着光芒,兴奋地说:“仙台的烟火大会,不是会放一些超级大的烟火吗?轰先生的工厂就是专门制作那种烟火的地方。”
按照惯例,仙台每年都会在八月上旬的某三天举办七夕祭典,而在七夕祭典的前一天晚上,则会在广濑川河堤上举办烟火大会。整整两个小时,无数烟火会被打上天空,伴随着声音绽放出缤纷色彩,看起来极为壮观。青柳连续两年都与森田森吾及班上的同学一起待在大学的校舍顶楼欣赏。
“烟火就是……”青柳看一看左右的建筑物,喃喃说:“在这里制作的?”
“毕竟是使用火药的工作,最近治安又不好,所以每次有陌生车辆开进这条偏僻的死路,我就很紧张。”轰厂长皱眉,搔了搔额头说道。
“所以像你们这样,随便跑到人家的工厂用地,会给人家添麻烦的。我猜一定是迷路了,对吧?”樋口晴子以食指指着两人说道。
“你有资格说别人吗?”轰厂长板着脸说道。
“所以说,轰烟火的烟火指的就是打上天空的那个烟火。你们知道烟火里面装的火药叫什么吗?”晴子问道。
“这也是刚才从轰先生那里听来的吧,你这现学现卖的家伙。”阿一嘟着嘴说道。
“叫做药星呢。在烟火里面塞星星,打上天空,真有意思。”
“烟火是从很久以前就有了吗?”青柳转头向轰厂长问道。“江户时代的人放烟火,不是都会大喊‘玉屋’与‘键屋’(注:‘玉屋’跟‘键屋’都是江户时代著名烟火师的名称,后来变成了日本人观看烟火时的欢呼声。)吗?”
“以前的烟火比较朴素,花俏程度跟现在没得比。仙台从前是由最喜欢华丽事物的伊达政宗(注:伊达政宗是日本自战国时代到江户时代前期的武将,陆奥仙台藩的第一代藩主,由于右眼失明,又被后世称为“独眼龙伊达政宗”。)统治,所以烟火特别盛行,他还曾经招募全日本的烟火师傅来仙台举办烟火大会呢。”
“轰先生,能不能让我们帮忙放烟火?”过了一会儿,晴子说:“就当作是打工吧。”
“真是个好主意。”阿一立即大加赞同。
轰厂长双眉一挤,摇头说:“这是使用火药的工作,不能随便让你们帮忙。何况我刚刚也说过了,最近治安又不好。不行不行,别开玩笑了。”
“至少,施放烟火的时候,让我们在旁边观摩嘛。”阿一像个小孩子一样,完全没有考虑会不会给对方造成困扰,只是强调自己的愿望。“我好想近距离看一次在放烟火的管子上点火的那一瞬间呢。”
“我为什么要让你们……”轰厂长冷淡地摇头拒绝,但是话说到一半,突然又改口说:“除非你们愿意铲雪。”
“铲什么雪?”晴子问道。
“每年年初都会下雪,这附近积雪很深,我的员工在开工前都必须先铲雪,实在很累人,不如你们帮我铲雪吧。”
“帮你铲雪,你就愿意让我们在旁边看?”晴子露出了笑容。
“我可以考虑考虑。”轰厂长给了个吊人胃口的回答,听起来倒像是开玩笑。
“其实不满您说,我们都是铲雪社的社员呢。”青柳满脸认真地吹了个无聊的牛皮。
“铲雪是我们生存的意义。”晴子也如此说道,阿一接着又补了一句:“只要能让我们铲雪,这辈子就别无所求。”
“既然如此,那也不需要看烟火了吧?”轰厂长笑道。
隔了一会,青柳的手机响了。一接通,马上便听见了森田森吾的声音:“喂喂,你们怎么还没来,迷路了吗?”
“不,我们总算到了目的地了。”
“少骗人了,我现在在家里,没看见你们啊。”
“你也快点过来吧。”
“你才快点过来哩。”
“不赶快来的话,就看不到烟火了喔。”
“喂,你们现在到底在哪里啊?”
“你不来,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呢,社长。”
“社长?我什么时候变社长了?”
“你是铲雪社的社长,忘了吗?”
【青柳雅春…8】
“果然到不了呢。”计程车司机的这句话,让青柳雅春张开了眼睛。他不知自己是何时闭上双眼的。
“到不了吗?”
“整条路上都是车,动也动不了。”
司机指着前方说道。计程车为了前往仙台车站的东口而打算从新干线的高架桥下穿越过去,却被车阵堵在高架桥前。数公尺前方的红绿灯虽然亮着绿灯,但是车阵丝毫没有动静,前后望去都是车,能够开到这个地方,几乎已经是奇迹了。
“首相被杀了,造成的混乱果然不小。每一条路都被封锁了,国道也无法通行。”司机一边转着收音机的音量钮,一边说道。“刚刚公司用无线电宣布,叫我们暂时回公司待命,但是这种状况根本回不去呢。”
“真是抱歉。”
“这不是你的错。反正不管怎么样都动不了。与其坐在车上,倒不如用走的。刚刚无线电说东口那边还满顺畅的,所以建议你用走的过去。”
青柳雅春付了钱下车。一瞬间,街上的喧嚣声如潮水般涌来,淹没了他的身体。救护车及消防车的声音、路人的呼喊声及喘息声仿佛在空气中四处蔓延。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感觉非常慌张,仿佛有什么在催促着自己。路上的行人每一个都面色凝重地快步而行,青柳也不由自主地迈开大步前进。
先回家吧,青柳心想。先回家一趟,把目前的状况好好整理一番。靠电视和网路,应该可以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何况森田森吾的安危也令人担忧。
来到仙台车站的东口,发现计程车司机说的根本是错的,这里的车阵也是一样大排长龙,红绿灯几乎失去意义,路人在马路中央任意穿越。
青柳通过一间电器量贩店的门口,朝北方走去。此处距离自己的公寓大约徒步二十分钟。他取出手机,无暇细想便按下了森田森吾的号码,无论如何,很想知道他是否平安。
“森田,你什么时候办手机了?”
“身为业务,不办手机也不行。”
这两句对话,还是短短两个小时以前说的。青柳按下那个刚登录没多久的手机号码,却连通话铃声也没听见,只传来“您拨的电话未开机,请稍候再拨”的电脑语音。他皱眉,在心里骂:“稍候再拨,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呀?”心中有种预感,似乎这个朋友将从此消失,电话再也打不通了。
市中心的混乱局面,并没有波及青柳雅春的公寓所在区域。公寓前的小公园,几个推着婴儿车的女人正站着聊天;砂堆区里,小朋友默默地堆着砂山。或许是为了下个月的圣诞节做准备,地上间隔排列着可爱的绿色圣诞树。
青柳朝着公寓门口走去。在车内与森田森吾交谈过的那些对话,以及被警察追赶的回忆,全都失去了真实感,不禁想要指着公寓阳台上晾晒的衣物说:“如果那些都是现实,那这片悠闲景象又是怎么回事?”
推开公寓入口处的沉重大门,先到一楼的信箱看了看,接着走到电梯前,按下上楼的按钮。
青柳一开始并没有发现,身旁两边各站了一个男人。正确来说,其实早就看到这两个男人,原本只当他们是住户,并未多加留意。“你是青柳先生吗?”被其中一人这么一问,青柳才一惊。
说话的是右边的男人。凝神一看,这个人眉毛很浓,眼睛细细的,鼻子很扁,正在看着自己。“咦?”青柳才发声,左侧的男人突然踏近了一步。
“有什么事吗?”
“你是青柳雅春吗?”左侧的男人问道,他很高,戴着一副眼镜。两人都穿着深色西装,胸口别着像公司徽章的东西,但青柳从来没见过。
“我是青柳雅春没错。”青柳回答,身体因紧张而动弹不得。“请问两位是?”
右边的男人突然抓住青柳的右腕,夹在左边腋下用力一扭,